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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岸高山，皆生寒樹。負勢競上，互相軒邈，爭高直指，千百成峰。」

念誦這首辭賦時，剛開始時，錢弘還能以正常的語調誦讀，但到了後來，他竟是語漸哽咽，最終泣不成聲。

到這時，雖然眾人都有主張，雷冰梵胸中也自有丘壑，但畢竟茲事體大，一時也決斷不得。最後，雷冰梵暫時將這事擱下，沒有按大漠王錢弘的期望，儘快給出答案。

見他們如此，那些大漠國的小童們，不明所以，一個個變得十分惶急，連聲叫大人們別哭。

夜風中傳來的讀書聲，清脆，稚嫩，偶爾還不那麼整齊，顯是幾位總角小童在誦讀。

「美，是吧？那就是我們的『故土』！」

聽到這句話，雷冰梵不知想到什麼，本已離開的腳步便又停住了。

聽了一陣，除了好奇大漠國使節團居然帶了幾個小孩，其他也沒什麼，雷冰梵便想離開。

也許，在這幾句話后，大漠國王錢弘，還說了些什麼，但雷冰梵已經完全不關注了和*圖*書。聽到這裏，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

大計已定，這時他也有想到，如果蘇漸在眼前，會做什麼樣的決定呢？

「嗯，那錢王爺爺，要給你們念一首詩文，聽好了——」錢弘頓了頓，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便飽含感情地誦道：「風煙俱凈，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自富陽至桐廬，一百許里，奇山異水，天下獨絕。」

「有志氣！有志氣！做文人激揚文字，當將軍保家衛國，你們聽，小巒這個志向好哇。」錢弘以一國之尊，十分耐心地表揚這個小娃娃。

「當然，當然，第一次能寫兩句，很了不起呢。」錢王笑著鼓勵。

「真的嗎？太好了太好了！不過錢王爺爺，小巒不僅要做大文人，也要和爹爹一樣做大將軍。」那個叫小巒的小娃兒，帶著驕傲地說道。

「好啊，那我念了，錢王爺爺不能笑我——是：『黃葉滿地撒，花兒四處開』。怎麼樣？怎麼樣？是好詩嗎？」小童滿和-圖-書含期待地問道。

「可是，故土已經遙不可及，現在小巒你們的家園，就快成為你們將來的『故土』了……」

隨著他的落淚，一直沒說話的那些大人，也隨之悲泣。

不過當他說到這裏，雷冰梵聽出，這位大漠國主忽然變得有些感慨。

悲泣一陣，大漠國君臣上下也漸漸收住悲聲。

對牆外的這番變化，圍牆內的大漠國王卻是一無所知。

雷冰梵饒有趣味地辨別著小童的讀書聲，心中默念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篇是《周易》。『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這篇是《孟子·告子下》。唔，不錯，都是聖人經典。」

本來都已經絕望，所以當錢弘第二天循例般派人詢問幽州王的意思時，下屬帶回的口信竟然是：幽州國將全力救援！

對於幽州國的情況，他也不是不知道。正因為知道，他才絕望。

在北國蕭瑟清冷的秋風裡，原本沒有和圖書什麼其他想法的幽州王，這時心裏已經有定論了。

就在王府議事的第三天傍晚，雷冰梵忽然心血來潮，獨自一人踱步到錢弘等人所居的四方館旁。

「會寫詩了啊？真好真好。」圍牆內傳來一個醇厚優雅的聲音。雷冰梵一聽，便知是那位教書先生一樣的大漠國主錢弘。

但就在這時，忽然有個小童脆聲叫道：「錢王爺爺，我會寫詩了！」

對自己這個決定，雷冰梵也十分有信心——因為他堅信，一個到了如此絕境，還知道讀書的國族，絕對不會覆亡，也不該覆亡。

「不吃飯，讀書？」雷冰梵聞聲一愣，便慢步走到四方館圍牆外一處僻靜的角落，側耳靜聽。

「水皆縹碧，千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急湍甚箭，猛浪若奔。」

可是，當他走近之時，還沒走到跟前，就聽到四方館中順風傳來一陣琅琅的讀書聲。

「小巒，你喜歡詩文是吧？」錢弘沒有直接回答小童的問題，卻忽然問了一個看似不相關和圖書的問題。

他覺得，如果換位思考，由他來站在雷冰梵的位置上，也確實不會同意拿有限的力量，來救一個其實沒太多利益瓜葛的國家。

「剛學會呢，只寫了兩句，可以嗎？」那小童既興奮又惴惴不安地問道。

「是好詩！」面對這樣幼稚不堪的詩句，錢弘卻第一時間大聲叫好。

「小巒。」錢弘用還有些顫抖的聲音說道，「剛才你錢王爺爺念誦的文章，所寫的風景美嗎？」

「寫了什麼詩呢？讀來給錢王爺爺聽聽。」錢弘慈祥地問道。

按著雷冰梵的想法，這時候四方館中，大漠國的眾人，應該已經都在用膳了。

思索片刻，他覺得，蘇漸的決定，也會和自己一樣，因為，他也是個讀書人。

「喜歡啊！錢王爺爺為什麼問這個呢？」小巒疑問道。

「美，很美。」小巒篤定地說道。

「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好鳥相鳴，嚶嚶成韻……」

「真的嗎？」面對錢王的盛讚，這小童連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剛聽到這m.hetubook.com.com個消息時，錢弘愣住了。

此時夜幕降臨，幽州城中萬家燈火。

「故土……是什麼？」小巒極為天真地道，「為什麼你們大人，一個個都說要打回故土去？小巒從來沒見過這個叫『故土』的地方呢。咱們不打回去，整天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讀讀書，寫寫詩，不是也很好嗎？」

「小巒，你既想當大文人、又想當大將軍，真是極好。如果不這樣，我們怎能打回故土去呢？」錢弘語氣認真地說道。

畢竟，大漠國不僅是亞颯的目標，還是雷冰梵父皇眼中勢在必得的獵物，雷冰梵任何救援的舉動，不說本身的代價如何，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會引出難以想象的深遠後果。

「當然。」錢王毫不猶豫道，「真的是好詩，有些對仗呢，不錯了。畢竟任何一個大詩人，都是從這樣的詩句開始寫起的呢。很好，很好，小巒，你的文采很好啊，看來你們這個將門世家，也要出個大文人了。」

遠道而來，卻被冷淡對待，錢弘其實已經陷入了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