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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高大修長，雖然面相俊朗，卻縈繞一種陰冷狠厲之氣；他的身材也極為精壯健碩，即使外罩黑袍，那輪廓也充滿著力量感。

夜魔兇猛巨大的身形，這時候彷彿化作一隻輕飄飄的秋葉，遍布了寒霜和火痕，朝天目山西峰山崖下飄落，而且被冰與火蹂躪的身軀，飛落時正好經過白冰嵐身邊，讓少女驚得張口結舌。

所以，她沉默了。

實際上，白冰嵐正頭一回，跟自己父王眼中的敵族，說出了自己真正的政治主張。

他倆和村民們笑語晏晏，在一次次樸實的勸酒話語中，飲下了山民自釀的清甜米酒。

這是一個美好而又滿足的仲夏夜晚……

她覺得雖然父親很疼愛自己，但卻始終把自己當成小女孩。

見他們如此熱情，張狂雲哭笑不得之餘，也是感動不已。

這幾年處心積慮地查探幽靈客，讓他知道了這些妖人的一個特徵：他們出手狠辣，來去如風，做事從不留活口——不僅包括敵手，也包括自己。

過了良久，她才彷彿如夢初醒，驚問道：「你剛才，怎麼做到的？難道你不怕嗎？」

或者只有到這時候，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早該找個人傾訴……

她覺得壓力很大。

即使此時悄然站立，他也彷彿如一頭擇人而噬的豹子，隨時便能跳起攻擊。

自我安慰著，她卻不知道，這樣的震動震撼，讓她一直以來的一個主張，不知不覺中變得更加堅定壯大了……

當然，她的措辭，掩飾、委婉，但她依然說出了自己的煩惱、自己的困惑。

歡聲笑語之中，那丁老村長的孫女桂花娘，在燈火闌珊處，望著那爽朗笑語的少年，想著他昨晚捨身相救的英姿，那俏麗的臉龐上，便悄悄地發燙、發紅了……

不是她故意如此，而是從來高貴驕傲的妖國公主，被張狂雲這個普普通通的人族少年，給震驚了。

「火精劍。」

剛才那番話，實際想表明，雖然她看不上人族，但現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邪惡異神的威脅，正從東方海上而來；他們塗山國獨力難支，應該盡棄前嫌，從國族利益、地緣政治的角度，和人族聯盟——讓所有人都想不到，只是豆蔻妙齡的妖族公主，竟然有這麼一番宏大而成熟的國政見解。

而這一天里，白冰嵐顯得有些沉默。

「夜煞！」夜靈高叫一聲，「別怪我沒提醒你，知道為什麼他們都叫我們『幽靈客』？就是我們來去無蹤，暗中一擊，無論中與不中，都飄然遠去，絕不回頭！」

因為他低頭一看，一顆圓潤晶瑩、彷彿蘊含著一個完整冰雪宇宙的湛藍光球，正靜靜地握在自己的左手中。

事後，張狂雲也帶著白冰嵐，在夜魔墜崖的方向，仔細地搜尋了所有可能墜落的地點。

「好，就當你不知道，我再跟你說一遍，」夜靈神色肅然道，「你記住，屠魘大人說，我等行事，泄露秘密，比任務失敗，更可怕。」

直到第二天早上，無論張狂雲、白冰嵐，還是那些倖存的雲中村村民，都好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他告訴他們，今晚就在村口的空地上，等待日落西山、月出東天之時，和大家一起同飲同食，一起慶祝。

張狂雲和白冰嵐，自然是這場慶典的主角。

「冰魂珠。」

這一天當中，震動之餘，她內心中，也好像找借口一般，對自己說：「嗯，也許人族裡，也有個別不弱小的角色吧……」

「這！」夜煞一聽，陡然一驚，忙仔細端詳夜魔軀體。

這一刻，兩件不世出的異寶神兵，也彷彿得到了感應，一齊光華閃耀，彷彿在回應少年的呼喚。

彷彿剛才夜魔只在內心中震響的名字，已經被他聽見；看見這兩物，少年立即叫出了它們的真名。

「正是行事有如幽靈，我等橫行華夏這麼多年，才絲毫沒有被人查出真實身份。」

「有意思？」一直面無表情的夜靈，眉毛ｍ.ｈｅtｕbｏｏｋ•ｃｏm•com一挑，朝夜煞說道，「夜煞，你不可輕敵，咱們『幽靈客』，很可能被人族的高人給盯上了。」

說到這裏，他轉過臉，看著自己的同伴，有些不滿地說道：「夜靈，你說，為什麼我們經常要分頭行事？而且各自做的事，去的地方，不能告訴其他人？我們不是一起的嗎？」

「高人？呵！」夜煞一臉不屑，不服道，「不錯，夜魔所中冰、火之傷，是很高明，並且在水火、寒熱兩極夾擊下，變成現在這樣不生不死、不言不語的活死人，但是，兩個冰、火法術的高手，一齊攻擊夜魔算什麼？哪怕他們功力再高，做出這等圍攻夾擊之事，也高不到哪兒去。」

這時夜煞、夜靈二人，看著夜魔的軀體，表情各不相同。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夜煞有些不耐煩地一揮手，然後看向遠處低沉的雲空，臉上露出一絲獰笑，低低吼道，「人族，高手，冰與火的掌控者，很好，很好，我夜煞，總會把你找出來的！」

但他很快知道這不是夢，也不是幻覺。

他並不知道，幾天之後，也同樣是一個星月之夜，有兩人，站在一座高山之巔，盯著眼前一具似乎已經毫無生氣的軀體。

盯著夜魔殘軀看的男女，確實穿著和夜魔相同樣式的黑袍。

她從來想象不到，一個二十不到的普通少年，功法不夠強，見識不算高，竟然沒有拋下卑微弱小的村民們逃跑，不惜性命地為他們拚死抗爭！

「謝謝你啊，我承你的情。」聽他說起這個往事，夜靈也就不再多說；不過她話鋒一轉道：「我剛才說的，也都是為你好，為我們大家好。不過也不是重點；你不是武痴嗎？有個事，你卻沒看出來：夜魔所中，可不是兩大高手合擊；你仔細看看，這冰火法傷劍痕，分明是一人同時所傷！」

是的，沒有其他任何一點，讓她如此震驚。

「唉，只可惜，夜魔不能說話了，發現他的地方，也是一ｈtｔps://m•hetuｂｏok.coｍ•cｏｍ個毫不起眼的江河邊。」夜煞遺憾地說道，「否則，我就會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會是誰對付了他。」

「夜靈！」聽她數落，夜煞怪叫一聲，不滿道，「我武痴，又怎麼了？好像聽你說的意思，這還是缺點？你忘了，有兩次你暗殺人，竟打不過，還不是我出的手？」

他被雲中村老老少少，如眾星捧月一般，交口稱讚。

隨著夜魔的身死，天目山東西二峰之巔，本來已經被烤得只剩一半的湖水，這時候卻神奇地漲起了水位，重新恢復了原本的樣子。

「我現在卻擔心你啊，一副『武痴』的樣子。怎麼？生死決殺，還要講什麼道義？可笑！」

嗯，她覺得，自己應該知足了，有了一樣可以銘記終生、回憶起來就讓自己傻笑、臉紅的秘密，已經彌足珍貴、足慰平生了。

如果張狂雲搜集到幽靈客更多的情報，便會知道，這對男女在幽靈客中，和夜魔齊名，分別以「夜煞」、「夜靈」之名，合稱「魔煞靈」，經常一起禍亂人間。

「好，很好！哈哈哈！」他竟在這月下高山之巔，擊掌狂笑起來。

夜靈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這一番話，言語多飾，張狂雲根本聽不出什麼來，只以為是少女鄉鄰家族的紛爭。

「怕，」少年望著壯麗的遠山和星空，緩緩地說道，「雖然怕，但是師父說，一個人，也要像千軍萬馬……」

雖然有驚險，畢竟妖人沒能得逞，還全軍覆沒。

如果不是這樣，幽靈客也不會成為這些年，肆虐人間的兇徒中最讓人頭疼和恐懼的勢力。

「為什麼？」夜煞眨眨眼，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對自己已經被人惦記上一事，張狂雲一無所知；對他來說，在解決了雲中村危機的第二天，這一整天里，可以說是他這些年來，最榮耀的時刻。

這意味著什麼呢？一旦受傷，他們便用某種奇詭的秘法自殺，然後便和他們死亡的同伴一樣，飛快地屍解，快和_圖_書速地從這個世界消失，不給敵手和追查者，留下任何有效的信息。

等他笑聲稍歇，夜靈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冷冷道：「夜煞，看來，剛才我一番話，白說了。」

當然，她很知道克制自己的情感，尤其當視線看向少年邊上、那個如同想象中仙女一樣美麗的女孩。

從這點想來，雲中村村民的誓死抵抗，還真是正確的；按照幽靈客一貫的做法，即使按照他們的要求離了世代所居的山村，一旦幽靈客們處理完天目山之事，他們會用充足的時間，來將雲中村這些唯一的知情者們，從容地殺死。

看著看著，他的臉色開始變化；不過和夜靈預想的不同，夜煞臉上不僅毫無懼色，反而一臉笑意，還越來越濃。

也許因為今天心中的觸動，又或是山民米酒的作用，看著天邊的星月時，白冰嵐才頭一回願意跟身邊的少年，說點真心話。

夜煞卻注目良久，最後忽然兇狠地獰笑，口中念念有詞：「有意思，有意思……」

一直沒有停止傳輸的碧火光焰之橋，戛然而止，瞬間光影全無。

對這個結果，張狂雲已經有預感。

「白說？嘿嘿，你不覺得開心嗎？」夜煞摩拳擦掌，眼中露出狂熱的光芒，「正要被高手盯上，我這手啊，已經癢了很久了……」

這一晚，不用說放開心懷的張狂雲，就連一直克制自己、保持警惕的妖國公主，那甘醇的米酒都喝了一碗、一碗、又一碗。

什麼鬥智斗勇、示之以弱、巧布陷阱，這一切雖然也很難得，但絕不如為了一群素不相識之人，便能拼著天大的兇險，捨身忘死。

傍晚，當天邊只剩下最後一縷霞光，漫天星辰次第亮起，雲中村所有村民，都聚集在東邊村口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載歌載酒，慶祝劫後餘生。

但找過所有能到達的地方后，他們發現，和他的部下們一樣，這個幽靈客的頭目，也屍骨無存，更別說找到活口的可能性。

對村民們的好意，他一一謝絕，只接過他們送wｗw•ｈｅｔubooｋ•com•coｍ來的美酒美食。

張狂雲也試圖去尋常重傷倖存的幽靈客，沒想到就跟他們的名字一樣，他們好像幽靈一樣從雲霧籠罩的村莊中消失。

如果這時張狂雲在場，定會頓時驚呼：「這不是那墜崖失蹤的夜魔嗎？」

滿天星辰下，清涼山風中，天狐公主用掩飾的措辭，說出了深藏內心的心裡話。

另一個火光隱耀、彷彿流動著遠古秘密的古拙寶劍，也同樣靜靜地握在自己的右手間。

她覺得那些親族友鄰，看似友好，卻心思各異，暗流涌動。

當曲終人散，眾人都散去回家休息時，有點醉醺醺的少女，卻反而不想睡，興奮勁兒十足地拉著張狂雲，在村口大樹下那張天然的石桌上，乘涼，閑話。

這些樸實的山民，紛紛把家中最值錢的東西送給張狂雲，什麼鹿角、虎皮、野雞毛，甚至還有個窮苦的人家，捧出一條已經破得像漁網的舊棉被。

伴隨著冰藍和赤紅兩道光華的回歸，他飄飄然地降落湖畔，只覺得剛才自己應該做了一場夢，或者是因為生死關頭，自己失了心瘋，產生了幻覺。

「你這話，跟我說有什麼用？」夜靈朝他翻了個白眼道，「你去跟屠魘大人說啊。而且，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嗎？」

她甚至說到，她雖然覺得有一種人，孱弱，低劣，虛偽，對自然索求無度，但現在她知道自己的家族，正面臨著東邊來的強大對頭，從家族的利益出發，他們應該和前面那種人友好，聯合。

他們沒想到事情到最後，會變成這樣。

他身旁的女子，則嬌小靈動，面目可人，乍一看還以為是哪位江南水鄉的小家碧玉，但若仔細看來，她的眼神狠辣靈活，宛如隱身叢林觀察獵物的毒蛇，若是誰小看她，定會後悔終生。

簡單說，男的一看便讓人退讓三舍，女的則是長著一副讓人毫無戒心的外表，卻暗暗縈繞著更危險的氣息。

這樣的情景，更加深了少年的錯覺。

「它們，真美……」看著張狂雲手中的寶物，白冰嵐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