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很明顯，如果真被天風龍騎找過來，無論他二人法力如何高強，在這茫茫大海上，也是插翅難逃。

因為他看見，此時呈現在自己面前的，和想象中的殿堂陳設完全不一樣。或者更確切地說，根本不是陳設一樣不一樣的問題，而是這裏根本就像是另外一個空間！

感受到這樣安全祥和的氣息，蘇漸此後的步伐再沒有了絲毫猶豫。

跟著滄雪往永寂礦洞走，最初那段路途，蘇漸還有些渾渾噩噩。但很快他就警醒過來，打足了精神，準備在永寂礦洞大展拳腳。

見得如此，蘇漸十足十地高興，滄雪卻喜憂參半，心情頗有些矛盾。

到這時蘇漸才發現，幸虧當年在落魂淵的神秘古堡中看過巨龍之書，否則別說被劇痛疼死，光這一路路過秘境，也很可能被秘境中的機關和妖魔殺死。

轉而夜航船駛入一片長滿夜光藻的海域，於是整個海面都變得碧瑩瑩，在船頭兩個人的眼裡，彷彿飄了一層夢境的落英……

這尖銳的笑聲，肆無忌憚，充滿邪惡，幾乎讓蘇漸忍不住要抱頭撞地，減輕這種深入骨髓的可怕痛楚。

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候，蘇漸終於看到前面有一處燈火通明的空曠地帶。

天才龍巫女輕車熟路地踏上魔聲島，找到島中央的魔語森林，又輕輕鬆鬆地穿越森林，到達森林中央的黑魔沼澤。

傳說中充滿邪惡魔物的魔聲島，繼續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安寧祥和。雖然也有幾隻魔獸襲擊他們，但根本不用滄雪出手，蘇漸直接揮舞血歌劍就把它們砍了。

聽他說得嚇人，蘇漸還擔驚受怕，可當他們終於到達時，蘇漸發現這裏的情況和諾恩描述的大相徑庭。

如果換成人族的廟宇道觀，這位置應該是放生池；不過按龍族的做法，這裏總是有一片或大或小的廣場。

滄雪走後，這四周便安靜下來。

它巍峨、雄麗、精美，通過龍族特有的建築手法，流露出神聖高貴、居高臨下的氣息，讓它和周圍幽暗污穢的蛛巢秘境格格不入。

最後他只是嘆息一聲，就也翻下船桅，回客艙睡覺去了。

但不知道什麼原因，反差這麼大的神殿和蛛巢，就這樣十分突兀地緊挨在一起，也不知道當初的建立者有何用意，或者出了什麼變故。

經過漫長的煎熬之後，他終於在美人幻影和神秘痛楚的雙重指引下，走到了萬蛛母巢的深處。

和蛛巢的粗莽砥礪不一樣，鎮魂龍殿前的廣場，全部由某種晶瑩細膩的白玉築就；廣場的中央，還有一口六角形的水井，其中注滿了藍瑩瑩的奇異水液。

身處這樣的環境，蘇漸極為煎熬。

「嗯。」滄雪輕輕道，「可是琉璃島，並不一般，它和琉璃海一樣夢幻。」

「嗯，不錯啊不錯，果然因為我人品大好，感天動地，這才機緣巧合地脫險。」

見此情形，蘇漸有心躲在旁邊的陰影里，但想到接下來幾天里，要想在這樣孤埋海底的地方達成自己的任務，還得依賴滄雪，便也只得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靜，直到滄雪輕輕說了一聲：「你，上來。」

他有心要追上去，跟少女說兩句軟和湊趣的話，但猶豫再三后，終究還是硬下了心腸。

所以，在這段不算漫長的道路上，蘇漸心中籌謀了十幾種計劃，計算了無數種可能，就準備等到了永寂礦洞大幹一場。

琉璃之海的夜光藻海域，本就顯得如夢如幻；現在坐在搖搖擺擺的風帆頂端，蘇漸此時的感覺，就好像快飛升成仙了一樣。

滄雪連忙轉身觀看，恰看見有幾頭巨大的雙翼飛龍黑影，正從灰岩島上騰空而起，朝這邊飛來。

這樣的絕境，蘇漸已經不是頭一回經歷，因此此時還能保持基本的鎮靜。但滄雪不同。因為絕高的天賦，超然的身份，她儘管也經歷過生死殺場，卻並沒有碰到過真正的危險。

「啊？」蘇漸一呆，不甘心地叫道，「那我現在幹什麼？」

正神色愁苦，蘇漸忽地啞然失笑。他在心中自嘲道：「蘇漸啊蘇漸，能脫險就不錯了，還想那麼多幹嗎？想不通就想不通，說不定只是因為我蘇漸人品好，老天保佑呢！」

橘紅色的光輝中，有不少身影在來回走動；蘇漸剛要問滄雪那些是什麼人時，滄雪剛好回頭跟他說了一句：「守衛者大廳到了。你跟著我，去跟他們打個招呼。」

於是他又叫道：「去哪兒都行，可我怕啊！」

「琉璃島啊，」蘇漸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會不會掉下去上，便只是隨口應道，「琉璃海里的島嶼，自然該叫琉璃島了。」

「哦，對了，是機密之地。」蘇漸彷彿這才恍然大悟，想了一下又道，「不就是礦洞嘛，就算是機密，我過去看看又如何？難不成擔心我偷幾塊礦石走？」

「你怎麼也起得這麼早？」蘇漸趟過海水流溢的甲板，和_圖_書朝少女走去。

這一刻，正巧一顆流星劃過天際。

「就是海里的魔族。」滄雪憂心忡忡地道，「近來耳聞魔族蠢蠢欲動，有不少已經衝破封印，本來還不信，看這樣子恐怕真有其事了。唉，難道灰岩島就要失陷？」

雖然魅帝姒的幻影再次出現時，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奇怪的氣息，但滿心苦難的少年看到時，卻感到一種莫名的親切。

對於他的疑慮，滄雪完全不當回事。

恐怖的秘境，反讓蘇漸的判斷更加明智。當看到退縮的血眼蛛魔時，他的第一反應便是：血眼蛛魔的「友善」，會不會和灰岩島海魔的巧合，是同一個原因？

走過了四五個詭異的秘境，當蘇漸接近一個巨龍之書中記載為「萬蛛母巢」的秘境時，當初那個實為魅帝姒的沉睡女神影像，忽然再次在蘇漸的視野中出現了！

「哼。」好不容易平息下心情，白衣如雪的絕美少女道，「指給你看琉璃島，是因為我幼年時聽到了琉璃島的傳說，就許下一個心愿，想自己將來長大后，遇上心儀的人時，能和他一起到琉璃島上看月亮。」

可想而知，本來魔語之海就風波不斷，現在有了海魔族興風作浪，導致整個魔語海域都驚濤駭浪，海況十分糟糕。

現在他可真是和滄雪在一條船上了。女孩兒固然被通緝，他蘇漸也好不到哪兒去。就算他在龍境內啥事兒也沒犯，光這人族的身份，如果被龍族巡察官抓到，下場可一點不比滄雪好。

一念及此，蘇漸悚然而驚，開始緊張地思索，想弄明白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事實上從灰岩島開始，他就覺得事情變得有些詭秘起來。當看到平靜如琉璃海的魔語之海時，他這種不安感進一步加深了。

「嗯？」蘇漸轉臉看向她，不明其意，卻見少女一振裙袖，轉眼間風繞雙足，已是飛到船帆桅杆的最頂頭。

「可、可……我擔心你的安全呀。」蘇漸一臉真誠地看著她道，「永寂礦洞，這名字聽著就不吉利。再說了，既然是礦洞，那它會不會透水？會不會爆燃？會不會塌方？我真的放心不下你呀。」

一邊靠過來時，她還在心中一邊想：「罷了，琉璃島一同賞月他不願，那現在一起葬身大海，也不錯。」

在她糾結之時，蘇漸卻驀地心裏一動，驚異地想道：「咦，怎麼那些海魔的尖嘯聲，和剛才腦海里最後那一長聲尖銳的狂笑，音調那麼像？而且海魔出現的時機也太巧了吧！正好在我腦子裡這聲怪笑出現時，他們也從巨浪中撲出，難不成……他們之間有什麼關聯？」

這是四個古老的龍族文字。如果蘇漸沒在靈鷲學院中專門學過《龍族語從入門到精通》，便不會認得這四個字是「鎮魂龍殿」。

於是他放棄了抵抗，任由冥冥中的那股力量，用這奇詭無比的方式，將自己引向未知的領域。

「滄雪，你這是什麼意思？」蘇漸氣急敗壞地大叫道。

「去哪兒都行？」蘇漸重複了這一句話，然後抬頭朝四周看看，卻只見得景物陰森，光影迷亂，依舊猶如群魔亂舞。

「為什麼？」蘇漸裝傻充愣道。

在不小心碰觸了幾次后，蘇漸便確定，這些閃耀著灰、黑、白、紫陰冷顏色的蛛絲，和尋常的蜘蛛絲不同，可能帶有某種毒素或是靈力。

和前面從容行走的冰龍巫女不同，蘇漸心裏清楚，此行他和滄雪的目的完全相悖；來的時候可以同行，走的時候，除非他什麼都不做，否則很可能就是他一個人上路。

在萬蛛母巢深處聳立的神廟，和很多其他龍族神殿一樣，無論殿閣還是台階，都有著左右對稱的結構。

如果蘇漸注意到這個細節，就不會認為，剛才發生的事情只是某種巧合。

為此他只能跨過冰棱，朝著特定的方向不停地走動。

夜航船上的旅人，在海波的囈語中漸漸睡去，夢裡滿懷都是星辰……

這裏別說驚濤駭浪了，誇張點說，呈現在他眼前的魔語之海，平靜得幾乎讓他以為是琉璃之海。

「原來是上那裡去，真危險。」蘇漸嘟囔一句，也足下發力，半縱半飄，來到桅杆的頂端，和滄雪並肩坐在桅頂的橫杆上。

於是當這種為了減輕痛苦的行走持續了一段時間后，蘇漸猛然驚覺：「哎呀！難道這魔音，想讓我到某個地方去！」

這痛苦來自腦海中那縷魔音的振動，瞬間便如洪水漫過了蘇漸整個身心，不僅讓他四肢八骸全部震痛，還深入血脈，深入骨髓，乃至靈魂。

在那個諸神璀璨、靈異輩出的時代，像巨龍之書這樣的頂級智慧秘卷，還有很多。

「蘇漸，你知道嗎？在整個泛著玉光的琉璃島上，看海天中的月亮，都會顯得特別大、特別亮、特別圓……」

他這時很快醒來，主要是因為腦海中最近才出現的奇怪女聲，在和_圖_書剛才忽然變得更強。

「幹什麼，你自己決定。除了永寂礦洞，魔語海淵里，你去哪兒都行。」滄雪泠然說道。

誰知道，就快接近永寂礦洞時，滄雪停住了腳步。

當石門在身後緩緩關閉，阻擋了外面流溢的沼澤污泥時，滄雪就帶著蘇漸，沿著長長的石階向下行走，往魔語海淵深處的永寂礦洞而去。

「不對。」滄雪擔憂地說道，「我族傳遞消息，根本不需要飛龍。針對海路關隘，我聖龍帝國專有海風鳥傳遞情報。我覺得這麼多天過去，灰岩島很可能已經收到消息了。」

聽得此言，蘇漸一驚，正要反對，卻見滄雪已經姍姍向前，往她口中的守衛者大廳走去了。

帶著疑慮，他隨著沉睡的美人幻象，很快就來到龍殿正門前的廣場。

她轉過身來，看著蘇漸，冷然道：「永寂礦洞快到了，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在那裡，于無數絢麗星雲的圍攏下，正有一團金色的火焰，包圍著一顆紫水晶一樣的物質，在不停地燎炙熏烤……

見得如此，蘇漸心中惴惴不安，硬著頭皮在龍族守衛者的眼皮子底下，走向了滄雪。

這一點蘇漸現在還無從得知，否則他就會發現，也許巨龍之書本身的意義，就要大過他現在為之努力的一切。

在這裏，顏色陰冷的蛛絲縱橫交錯，病態幽暗的巢穴盤根錯節，密密麻麻的蛛卵讓人頭皮發麻，更可怖的是遠處的黑影里，閃爍著無數惡意詭譎的眼睛，還時不時傳來「嘶嘶嘶」的低鳴。

雖然沒受到任何外在的攻擊，蘇漸卻立即感受到極大的痛苦。

「是滄雪大人！」聽得少女這樣簡短無禮的招呼后，兇猛的龍族守衛者卻低下了頭，用一種崇拜的表情行了個禮，然後低聲下氣地說道，「請滄雪大人自便，我等不敢打擾。」

琉璃之海的水波，平和，柔靜，無論先前有多少的惆悵和傷懷，都將被撫平。

但他很快又發現，要是在原地停留太久，那前所未有的痛楚，又開始重新籠罩身心。

如果只是巨浪，還可能只是正常的海嘯潮汐現象，但很快蘇漸二人就發現，從洶湧的巨浪中，竟真的撲出許多詭異的身影，揮舞著巨斧利叉，發出刺耳的尖嘯，朝灰岩島上撲去！

「你不能去。」滄雪彷彿沒聽到他的理由，再次冷冷地說道。

正如魔語海淵中存在永寂礦洞這樣的秘境，在這個海淵的領域里，還存在著許多其他秘境。

蘇漸從睡夢中驚醒，但並不完全是因為雷鳴般的海浪，畢竟這樣的聲響在琉璃海前，他已經領教和習慣了。

「是海魔！是海魔攻打龍島了！」彷彿回應他一般，甲板上那些黑龍號船長水手們，驚慌失措地尖叫起來。

滿天的月光與星空，漸漸相融。

「那是？」蘇漸驚恐地脫口叫道。

「蘇漸，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要讓你看琉璃島？」彷彿沒聽到他說話一樣，滄雪盯著遠處的島嶼，輕輕地說道。

「你！」滄雪終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當他察覺到周邊的環境越來越安靜，空氣越來越稀薄時，他反而變得更加喜悅；因為所有這些特徵都在向他表明，人龍二族爭鬥的焦點之一——永寂礦洞，就快到了！

「因為那裡是我族機密之地。」滄雪如同換了個人般，朝他冷冷說道。

「那就待在這裏，哪兒都別去了。」硬邦邦扔下這句話，少女便飄然向前，任憑蘇漸大呼小叫，再也不理會了。

「你放心不下我？」滄雪眸光閃爍地看著他。

「啥？你還擔心灰岩島會不會失陷？」蘇漸叫道，「如何應對天風龍騎巡察官，才是正理——」剛說到這裏，他忽然意識到什麼，不由得脫口叫道：「不會吧？運氣這麼好？」

當然這時候，蘇漸還不知道自己當年領略的，就是上古時代著名的「巨龍之書」。

剛一走進這裏，蘇漸驚得差點沒叫起來！

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這縷魔音一樣的異樣聲響，在魔語海淵的深處再次迴響時，不再細微、自抑，而是如洪鐘巨鼓般在蘇漸腦海中轟然鳴響。

大概走到一半路時，蘇漸透過蛛巢深處幽幽的迷霧，終於看清神殿高處一塊玄武岩牌匾上的字。

「一定會。」滄雪看著他，「你以為是你們人族？行事粗疏，只求大概。我族軍將最為嚴謹，別說這麼大一條海船，就連可疑的大魚游過，都會出動天風龍騎偵察呢。」

正當他低頭察看是不是胸前的星降之鏈起作用時，卻猛地聽到腦海中的低語，陡然間化作一聲刺耳無比的尖笑！

此言一出，他卻又後悔了。他心說：「蘇漸，你怎麼了？以前那股子隨機應變的勁兒哪兒去了？這可是在海船上啊，海波茫茫的，正宗的『上了賊船』，要是龍巫女暴怒發狂，把你扔下船去怎麼辦？」

「島上還有琉璃鳥，翎羽發出玉https://m.hetubook.com.com光，叫聲也好像金聲玉振一樣。有人說，琉璃鳥從出生之日起，就只會待在琉璃島上。它以琳琅玉樹之花為食，所以羽毛上才會有琉璃美玉般的光澤。」

甚至有一次，當蘇漸轉臉瞥眼看時，居然看到一處污穢的褐色洞穴里，那個有著八隻血色巨眼的蛛魔看到自己后居然悄悄地往後退縮，很快消失在洞穴深處的黑暗裡。

雖然聽不清低語的細節，但和之前的妖媚詭秘不同，現在這陣低語，竟好像有一種撫慰人心的作用；本能顫抖的蘇漸，竟漸漸平靜下來。

正恍恍惚惚之時，他聽滄雪指著遠處海面漸漸浮現的巨大黑影道：「你看那裡，是琉璃島。」

發現了這一點，鄙視諾恩「龍品」的同時，蘇漸也十分慶幸。他開始相信，自己的運氣果然好轉了起來。

這樣的地方，蘇漸還是第一次來。

「這就行了？」蘇漸整個人都變得恍恍惚惚的，直過了很久都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輕易地混入了聖龍帝國最機密的秘境。

本能的恐懼，才稍稍露出點苗頭，蘇漸腦海中那股詭異的聲響，就驀然再次震響。

一邊叫時，他一邊朝天空看去，卻見剛才朝這邊氣勢洶洶而來的天風龍騎，真箇已經掉轉方向，回灰岩島去了。

「啊？」蘇漸暗叫晦氣，但還是安慰她道，「你也不用太擔心，這大風大浪的，區區一條海船路過，他們未必會發現。」

才走了兩步，卻見前面那少女手一揚，便聽「鏘鏘鏘」一連串響，蘇漸雙腳的周圍，霎時間豎起了無數寒光閃爍的尖銳冰棱！

察覺出這一點，蘇漸有心抗拒，但他很快就發現，回蕩在身體里的那股劇痛，若是一直持續下去，真有可能讓自己死去。

可是，在經歷了這麼多事後，蘇漸忽然覺得，自己已經把少女騙得很慘，如果在這種事上再說謊，簡直會遭天譴。

不用說，這些龍族海路巡察官們，一定是見海魔攻打島嶼，便趕緊回去參加防禦了。

「什麼？」蘇漸忍著痛，朝滄雪指示的方向看去，發現灰岩島的方向上，那靠近島嶼的海水忽然間如同沸騰起來！那巨浪如山壁立，就好似奔騰的獸群呼嘯著朝灰岩島撲去。

「咦？」走到這裏時，蘇漸忽然一愣，忍不住脫口叫道，「怎麼這裡會有座廟？」

滄雪在心中為自己排解時，蘇漸也十分糾結。

他和滄雪踏上魔聲島后，這種不安感還在繼續滋長。

經歷無數風浪的海船，在如絲綢般柔靜的海面滑行。

但一切都是徒勞。

少年在心中自我點贊，卻並沒有注意到，就在天風龍騎返回灰岩島時，那些剛才發出兇猛攻擊的海魔們，卻如同有著某種默契一般，忽然間撤退。

於是躊躇再三后，他迎著滄雪的目光，搖搖頭道：「沒有。」

這片空間，向上延伸宛如直入星穹，向下探底彷彿能到達煉獄，離蘇漸最近的地方，到處都漂浮著一團團如同星雲般的璀麗光輝。

可以說，蘇漸此刻觸目所及的一切，都讓他手心冒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苦思了一陣，卻毫無結果。

本來看著眼前形勢，他覺得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應該暫時討好龍巫女，因此就應該說喜歡；不僅說喜歡，只要臉皮夠厚，還要說「深愛」。

「那好，請你記住這句承諾。」滄雪面容沉靜地說了這麼一句，轉身便往前方永寂礦洞走去。

龍族神殿的很多邊邊角角，都雕刻著精美的龍族神祇塑像，更別說整個神廟殿堂的入口大門了。

見她如此，蘇漸趕忙跟上前去。

這時候蘇漸試了試，發現那縷逼迫自己前行的魔音，還是依然存在。

就在這生死關頭，蘇漸忽然發現了一樁怪事。

乍看到如此突兀聳立的龍族神殿，蘇漸還沒來得及仔細打量，就在美人幻影和可怕痛感的雙重裹挾下，踏上了神殿左側那條漫長的石階，開始朝神殿上方走去。

「不好了！」沒想到剛剛走近，蘇漸就聽得少女用焦急的語氣低聲說道，「前面就是灰岩島了！」

不管怎樣，當古老兇猛的蜘蛛不用擔心時，蘇漸唯一需要戒備的，就是萬蛛母巢中無處不在的蜘蛛絲了。

見她這樣惶恐，蘇漸倒沒心情嘲笑她。

當然，身為玄武衛的精銳，「運氣」

沒用太久，蘇漸便找到了真相：原來，每當他轉向一個特定的方向時，那可怕的痛楚就會減輕，甚至完全消失！

「那又怎樣？」蘇漸看出了少女的擔心，不以為然道，「你被通緝的事情，應該沒這麼快傳到這裏吧？海路這麼遠，你們龍族沒有能飛這麼遠的飛龍吧。」

伴隨魔音回蕩的頻率節奏，蘇漸整個身心，都被挫骨抽髓般的巨大痛苦攫住，如野草般無法自拔。

跟在滄雪後面，他密切觀察著周圍的一切。他按無名山莊和玄武衛的訓練，在心中和圖書記住走過的每一個岔口、每一段道路。

所以當可怕的危險真正到來時，蘇漸還能從容地想辦法，她卻已是臉色蒼白，不由自主地朝蘇漸這邊靠過來。

也不知道它們來自什麼魔獸的骨骼，就在海淵洞穴稀薄的空氣中靜靜地燃燒，幾乎不見減損，看起來能燒很久。

「不好！他們過來檢查了。」滄雪焦急道。

蘇漸對滄雪冷臉的原因，心知肚明。

到了這裏，蛛巢的陰鬱之氣幾乎全都被驅散，神殿的氣息開始充盈蘇漸的身周。他甚至覺得和北方冰原那晚有點像，這裏連空氣都泛著水晶一樣的光。

不管怎麼說，再次出現的惡魔之王，那酷艷無雙的絕色身姿容顏，倒為陰森恐怖的萬蛛母巢，平添了一抹奇異的亮色。

在灰岩島莫名其妙地脫險之後，蘇漸和滄雪乘坐著黑龍號，大概又花了一天多的時間，終於到了目的地魔語之海。

「灰岩島，可是我們聖龍國的北方海路監察點，那裡駐守著天風龍騎巡察官。」滄雪低聲說道。

惡魔之王的虛影，依舊金輝籠罩，光明堂皇，背景卻從當初「幻光鏡泊」中的鏡光迷離，變成了此際「萬蛛母巢」的陰森昏暗。

但美夢只持續到黎明之時。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聚攏到龍殿奇異空間的正中。

自然界的轟響蘇漸還能適應，但這種好像從腦海最深處發出的聲音，他完全沒法忽略。

要說這魔語海淵的萬蛛母巢，縱然不是世間最恐怖的秘境，也應該是最讓人頭皮發麻的秘境。

就在到達魔語之海前，可能取名自「一諾之恩」的諾恩船長，曾跟蘇漸二人說，就在近一兩年間，魔語之海中開始有越來越多的海魔族出現，就如同他們在灰岩島看到的那樣。

枯骨紫焰的光輝，透露出一種詭秘的古老氣息。

「天風龍騎……你說是那個嗎？」蘇漸抬手朝滄雪身後上空一指。

蘇漸二人的身影，被枯骨的火光拉得很長，投射在周圍不規則的洞壁和深壑上，扭曲變形，糾纏交疊，就如同有無數奇形怪狀的魔鬼在放肆地跳舞歡唱。

當他走上甲板時，驚訝地發現，滄雪已經在那裡。

「這……」蘇漸微一沉吟，經過電光石火間的思想鬥爭，便點頭道，「沒問題！回程路上，我陪你去那座琉璃島。」

「灰岩島怎麼了？」蘇漸有點奇怪地看著她。

「這樣啊……」蘇漸想了想，苦口婆心地勸道，「不是我說你，果然是小時候不懂事，胡亂許下的心愿啊。你看琉璃島離大陸這麼遠，風急浪高的，船小點就容易翻，我跟你朋友一場，便好心勸你，這心愿聽起來美，但不安全啊。」

「當然！」蘇漸毫不猶豫地大聲道。

和上回幻光鏡泊中一樣，美人幻象出現后，便開始引領他往某個方向走。

通往地底深處秘境的石階，十分漫長。

到時候龍族巡察官根本不用做其他任何事，只要摧毀這艘黑龍號，保管叫他們都掉進大海餵魚去。

天，顯得更高；星，亮得更遠；夢，變得渺茫。

甭管蘇漸對自己過往接受的訓練有多自信，到了這裏也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美人幻影和巨龍之書的引領，他根本沒辦法從萬蛛母巢中找到任何能走的路。

「機緣」這樣的事兒，蘇漸也只不過當個樂子想想，絕不可能當真的。

但蘇漸對龍族的神祇，只有反感和厭惡，於是走到大門前，他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便穿過高大無比的穹頂大門，走進了鎮魂龍殿的大廳。

遭過幾回罪后，蘇漸開始小心翼翼地避開這些詭異的蛛絲。這時候他便羡慕起那些能有柔軟的身段和腰肢的女孩兒。

但當他剛要歪倒之時，卻忽聽滄雪驚奇地叫道：「蘇漸，你看那邊——」

無論是嬌媚的呻|吟，還是哀婉的輕語，此刻應和著風浪，陡然加強；它們就如兩條虺，在蘇漸的腦子裡不斷鑽營盤旋。

有一回他裸|露的手腕，不小心碰到一根在空中飄蕩的蛛絲，竟瞬間如同被烈火烤炙，火辣辣地疼。

「鎮魂龍殿？」蘇漸口中咀嚼著這個名字，努力回想當初巨龍之書中的所見，卻發現並沒有任何印象。

和人間的火源不同，蘇漸驚訝地發現，這些燃燒著紫焰的火把，竟是一根根枯骨。

原來，在面對越來越迫近的天風龍騎，他開始本能地顫抖時，腦海中那縷詭異非常的妖媚女聲，卻忽然從繚繞的歌聲變成了喃喃的低語。

在那裡，點著許多紅色的火把，稍許驅散了海淵中的詭異感；而無數倒懸的鐘乳石柱，也終於讓蘇漸看到一種熟悉的人間事物。

「咦？」察覺到這樣，蘇漸有些迷茫。

「喂喂，這就走了？」蘇漸看著少女倏然消失的背影，一臉尷尬地道，「我、我只是關心你的安全嘛……」

「這……」看到這景象，蘇漸沒有任何苦中作樂的心情。那股始終伴隨他的不安感，在蛛魔hetubook.com.com退卻的那一瞬，變得更加地強烈，已經深深地攫住了少年的心靈。

於是，剛才只是假裝說害怕的少年，這時候開始真的害怕了……

道路一側的洞壁上，除了布滿潮濕的水珠，每隔一段距離還有一支燃燒著的火把。

到達黑魔沼澤后，滄雪等蘇漸揮劍解決了幾隻不識相的沼澤魔鱷后，便啟動機關，打開了隱藏在沼澤中央隱秘處的海淵大門。

少女看著遠處泛著夜光的島嶼，如痴如醉地說道：「琉璃島上，有琳琅玉樹，它的樹葉和花朵，都像琉璃美玉一樣。被風吹落，花飛葉墜，落地如玉鏘然。」

得知這一點，蘇漸顧不得其他，立即朝向那個特定的方向站立，一動不動。

海魔們返身沒入了萬頃海濤中，只留下沙灘上雙方几具血痕累累的屍體。

進入魔語海域時，蘇漸發現，黑龍號上這個叫「諾恩」的船長，說話挺不著邊際。

心中這般想時，他瞥瞥旁邊的少女，便在心中道：「嗯，一定是的！就看這位龍巫女，還算有點姿色吧，言語間好像有點傾心於我，如果我人品不好，早就順水推舟將她哄騙了，別說洞房入了，說不定連孩兒都懷上了，還會像現在這樣？」

「是嗎？」聽著少女夢囈般的語氣，蘇漸忽然覺得有些莫名的心驚，便忍不住煞風景地說道，「也許這是因為琉璃島上光怪陸離，讓人產生錯覺了吧。要不咱們還是先下去，這桅杆晃得厲害，我怕再多待會兒，也會跟那什麼琉璃鳥一樣，永遠留在琉璃海了。」

正後悔時，他卻看見滄雪轉過頭去，只發出一聲淡淡的聲音：「哦……」

很快他就發現，這座廟可和他們人族的道觀佛寺不同，是一座地地道道的龍族神殿。

「難道這魔聲島會比寂滅森林還輕鬆？」蘇漸心裏的疑團越來越大了。

「人品」

「我，滄雪，來看看永寂之礦。」面對高大威猛的龍族守衛者，滄雪神色冰冷地說道。

這時候，蘇漸便開始聽到，這看似寂靜的環境，當安靜下來后，卻有無數個低沉詭秘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它們邪祟，詭異，讓人聽得毛骨悚然。

因為景象如此超出預料，進了聖殿之後很長時間里，蘇漸都沒反應過來。

「……」這一次，滄雪連哼都沒哼一聲，只是轉過臉來，面似寒冰，眸光賽雪，冷冷盯了蘇漸一陣，便驀然翻身墜下，如一朵白雲落在船頭甲板，轉眼便回船艙客房去了。

很多上古之書，不僅揭示了這個世界的本源秘密，甚至泄露了這個世界外整個廣袤鴻蒙宇宙的真相。

當海船駛出了琉璃海，那風浪便陡然大了起來。整個黑龍號在驚濤駭浪中穿行，不時有巨大的浪頭撞擊船體，在船艙中轉化成轟轟的雷鳴。

「什麼意思？」滄雪頭也不回地道，「我的意思是，你回程陪我游琉璃島，此行不準踏入永寂礦洞，這兩者並不相干。」

不過幸運的是，不知道什麼原因，那些隱藏在巢穴和蛛網深處的兇猛蛛靈，在他經過時，始終沒有撲出攻擊。

在行走的過程中，他又驚奇地發現，隨著行走，那能夠讓痛苦消失的特定方向，也在不停地變化。

讓他驚奇的是，心中想過的無數種可怕的場景，一個都沒發生；那些一看就警惕異常的守衛者，對他視而不見，眼皮子都沒抬，就任由他跟在滄雪後面，往海淵深處的永寂之礦走去。

剛開始蘇漸只顧著忍痛哀嚎，並沒有察覺；漸漸地他發現了這個奇怪的現象，便在巨大的痛苦中，以驚人的意志力，去分神捕捉它的規律。

原來，在他面前，此刻竟赫然出現了一座高大雄偉的石頭神廟。

見灰岩島上飛起了天風龍騎，飛翔的方向一點點地修正，最後筆直地朝這邊飛來，蘇漸的心就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魔音入耳之際，他只得披衣而起，想去甲板上待會兒，看看能不能好一點。

在經歷一段時間難以忍受的痛苦后，蘇漸忽然發現，好像在某些瞬間，這種可怕的痛苦會倏然減輕，甚至短暫地消失無蹤。

光怪陸離之時，海淵深處還不時傳來詭異的聲響，有時像惡魔的囂叫，有時像嬰兒的悲鳴，更多的時候卻什麼都不像，只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又十分煩躁。

「好。」滄雪點了點頭，然後便轉過身，朝蘇漸一揮手，示意他跟自己走。

「海魔？」蘇漸還沒怎麼反應過來。

他不僅沒看清那些如神山一樣漂浮在虛空中的龍殿物事，連自己的雙足已經自動懸浮虛空之中也毫無所知。

最開始時，蘇漸無法排解這來自內在精神世界的巨大痛楚，開始在冰棱叢中抱頭翻滾，甚至不時以頭撞地，希望能稍減痛苦。

「為什麼？」蘇漸一愣，「難道你想讓我去島上抓幾隻琉璃鳥？莫非它的肉很美味？」

「那好，」滄雪點點頭，「那等回程時，你陪我去琉璃島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