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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郁愁歸動了動嘴唇，剛要說話，卻被雲翻海截住話頭：「郁大人，你不用說了，知道知道！都有劇本的，這是神俠大英雄拯救婦孺的戲碼——不好意思，這戲我最熟！當年在……倒是常年收容身世凄涼的可憐女子。」

「哈？」雲翻海又驚又喜，心想道，「難道終於開了竅，這位郁總管想送我倆寶貝瓷杯？」

以前他不太能理解那些跟官府死命對抗的同行，但現在，他有點理解了。

妙香園佔地廣大，其建築乃神州江南水鄉風格，粉牆黛瓦，青石鋪路，頗有清幽之意。

「剛才你第一次摔的，不過是贗品而已；你現在拿的，卻是產自神州西方靈洲之上的雪羽瓷，一隻價值百兩紋銀呢，你切不可摔了，否則只能從你八百兩的報酬里，一次性扣了。」

「哈哈！」雲翻海看他這樣子，放聲大笑起來，「開山工和護林工，不就是『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咯？」

等到處一看，雲翻海便發現，這神俠府清凈、優雅、整潔，院子里像大花園，屋子裡則更像是書房。

大笑說時，雲翻海心裏卻嘆道：「唉！這活兒，總覺得還是不踏實；我便試探他，看他知道我是山賊，會不會就此將我革除驅逐了。」

於是接下來半個多時辰里，他都在冷汗淋漓中度過。不過他甄別真假瓷器的本領，倒是意外地突飛猛進。

嚴格說來，雲翻海的見識，並不太多。畢竟他只是窮鄉僻壤的山寨之主，頂著不法的身份，能去多遠？所以雖然來自山野，但像這種陣勢的桃花，他何曾看見？

當日影西斜，黃昏將至時，郁愁歸將雲翻海帶到了神俠府的後花園里。

夕陽的餘暉，鮮紅而柔和，將花園裡的花草湖亭，塗抹上一層鮮亮的彤紅顏色。

「……」本來大大咧咧的飛雲山寨主，忽然間汗流浹背，只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最恐懼的噩夢，終於發生了：他被官府伏擊了，包圍m.hetubook.com.com了，坑了！

後花園的氣氛，一時有點尷尬。

「感覺？」雲翻海一愣，道，「感覺有點噁心。」

本來參觀神俠府邸，對正常人來說，是夢寐以求的大好機會，但可惜雲翻海雲大寨主，卻不算是正常人。

「嗯，反正諒他也不敢抓我，我可知道他們想拿人冒充神俠的不法事兒呢。」

此時郁愁歸可能萬萬想不到，剛才訓練之中百般不配合的雲翻海，其實這會兒，內心的毅力和忍耐力，倒成倍地增長。

「廢話。」雲翻海再也忍不住了，不客氣道，「這摔杯子，有什麼難的？還要訓練，郁總管啊，你可不要把我當傻子！」

他頓時便兩眼放光，心想道：「啊呀！這次瓷杯，晶瑩剔透，說出去哪信是白瓷燒就？簡直就是傳說中的水晶琉璃盞啊！」

靜默了良久，雲翻海都快等得不耐煩了，才聽他忽然開口，幽幽說道：「你應知曉：是繁花，總要凋零；是樹葉，總要枯落；是時辰，總在流逝；是燭火，總將熄滅。我等天地靈長，只有心和魂永不言棄，如火長明，才可能在世間永恆照耀。」

他在參觀中，內心就極度糾結和痛苦：「哎呀，五百年的古瓶——唉！我帶不走；啊？什麼？八百年的古畫？唉，我只能看看……」

「學得倒還快。」見他像模像樣，郁愁歸難得地讚賞道，「沒想到你言行粗鄙，學起神俠大人宣誓之語，倒是比本座想象的還要快捷。」

現在正值春日，花草繁盛，妙香園中百花盛開，與白牆黑瓦相映成趣。

「解釋……」郁愁歸聞言，一時竟是有些神思悠然。

即使雲翻海沒怎麼開過眼界，但畢竟見過不少南來北往的江湖人，所以他看了一圈后，便明白，這神俠府的陳設，檔次非常高。

見他呆立無言，郁愁歸一笑，指點前方道：「你看，今日要帶你來見之人，就在那裡。」

偶然和圖書看見假山石，雲翻海心裏一動，忽然有些想念起那個荒僻的飛雲山野來。

「好吧。」雲翻海心裏滴著血，就去桌案上，隨手又拿起了一隻瓷杯。

除了些雲翻海看不上的繁文縟節，到了下午，郁愁歸還親自帶他參觀了神俠府。

「沒關係，一時不懂，多練練也就會了。」郁愁歸耐心地說道。

雲翻海聽了，木木愣愣地，朝他指點的方向看去。

乍見這少女，雲翻海不爭氣地咽了咽口水。

「你見了就知道。」郁愁歸神秘地一笑，並不多言。

「混蛋！」雲翻海在心中大罵，然後又無奈又心疼地，舉起了閃耀著水晶之光的罕見白瓷杯，「咔嚓」一下就猛摔在地上。

妙香園中百花爭艷，但最多的還是桃樹。

比如，各處房中的古董擺設，固然看起來價值不菲，但風格大多清新樸拙，絕不似民間暴富之家那樣，到處堆著綾羅綢緞，恨不得連茅坑門頭也鑲著金、裹著銀。

神俠所居的府邸，就在整個神俠衛所的後方，相當於其後院，但佔地非常廣大。

神俠衛大總管郁愁歸，手中輕搖摺扇，不疾不徐地往花園中間那處池塘走。

雲翻海隨著他走時，看見那池塘邊，正有一處假山石，草木簇擁著，在夕陽里倒也顯得溝壑玲瓏。

才看得一眼，恰巧清風徐來，於是花瓣漫天飛舞，落英繽紛，其中又有彩蝶翩躚飛舞，一時竟辨不出哪裡是花落，哪裡是蝶舞。

「哎，老子現在終於明白了，」雲翻海恍然想道，「為啥光明神俠待遇這麼好，原來要做這麼磨人蛋疼的事啊！那難怪了，工錢不多點，誰願意干啊！」

「不錯，不錯。」郁愁歸拍手贊道，「沒想到你還不是一無是處，這摔起杯子來，倒像是無師自通。」

「嗯？」郁愁歸聞言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

想到這一點，他便連忙沒話找話道：「郁大人，什麼『世事如冰，但心和魂永燃』www.hetubook.com.com，雖然說起來有點彆扭，但還別說，聽著還真有點特別呢。」

蝶舞花飛中，雲翻海忽然看見，有一位妙齡的少女，身著雪白粉裙，正背對著自己。

「嗯，這也多虧你生得這副好皮囊，如此表面功夫，你總歸不會太差。對了，說出這句話，你有什麼感覺？」

「咦？」雲翻海見狀驚奇，連忙也朝天上看去，「天上有什麼？哦……真的有一團雲四腳伸展，很像烏龜……啊呀！原來你真箇『仇龜』！」

誰知道，才一拿起，便聽得郁愁歸叫道：「放下！」

「我？無非就是開山工和護林工了。」雲翻海大大咧咧地答道。

「郁總管，您這是要送——」雲翻海話還沒說完，郁愁歸就截住他話頭道：「現在，你握著這隻茶杯，往地下摔。」

「嗯？」雲翻海怪道，「不是你叫我多練練嗎？」

到了神俠府的前廳，雲翻海的目光，立即落在了主人桌案上那些茶具上。

「我知道了！」呆看片刻，他忽然如夢初醒般，轉頭對郁愁歸道，「你今日一定是訓練我去保護弱女子！」

東華城南郊的桃花林，在這個春日，鋪天蓋地地、無邊無際地，展現在這個山野年輕人的面前。

「……」這一次，輪到郁愁歸無語了。

面對如此夢幻麗景，雲翻海幾乎都看呆了。

「天吶！官府果然太黑啦！」

雲翻海這也是算無遺策了，卻沒想到，緊接著他便聽郁愁歸，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便再也沒有了下文。

「啥？」雲翻海還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聽錯了。

「不過呢，你也知道，我只是個山野粗人，哪懂這些話的意思啊，所以不知能否勞煩大人你，解釋解釋？」

雖然看不清臉面，但這背影的體態，已是無比的婀娜多姿，亭亭立於漫天飛花中時，宛如白雲墜地，又好似凌霄仙子從九天下凡，繞身雲蒸霞蔚，花落花飛，場面真箇是如夢如幻，無比唯美。

正看得ｗｗw•ｈeｔuboｏｋ.ｃｏｍ•ｃｏｍ出神時，他忽聽郁愁歸道：「神俠大人，請你拿起案上的瓷杯。」

這種前衙後院的格局，倒是和時下不少府衙官邸相似。所以在東華城老百姓的心目中，也不分什麼神俠衛和神俠府，經常混在一起說，哪個都行。

說完這句話，他就閉上了眼睛。

「比如揚起手臂的速度，要先慢后快；摔杯前那一刻，也要悠然向上一揚，然後同樣先慢后快地往下摔，這樣才有衝擊力、有節奏感。」

比如，眼前這郁愁歸，簡直坑死人不償命；尤其可惡的是，他想要拿八百兩報仇，就得分期收款；現在摔錯一個杯子，卻要被一次性扣光！

「啊呀！郁大人啊，真有你的，做戲做全套啊，還請來這麼好身材的女孩兒來扮演！」

「還是有改進的地方。」郁愁歸又忽然睜眼，認真說道，「方才摔杯姿勢，乍看不錯，但細節還有商榷處。」

說完這句話，郁愁歸朝雲翻海點了點頭，便一轉身，在繁花春|水之間，飄然而去……

幾個縱躍，掀起一路的落花，雲翻海很快就來到那雪裳女子的背後。

才這麼嚷了兩三聲，十分賣力的飛雲山寨主，猛然便感覺有一道冰冷寒氣，帶著尖嘯之音，急速撲向自己的后脖頸處！

剛說到這裏，郁愁歸卻忽然開口，聲音渾厚深沉無比地說道：「你應該，像我這樣側身昂首看天，然後深吸一口氣，說，『世事如冰，但心和魂永燃！』」

郁愁歸帶雲翻海去的地方，是東華城南郊的一個花圃，名為「妙香園」。

說罷，他便轉過頭去，東張西望，口裡不住嚷嚷道：「流氓在哪裡？色狼在何處？」

僵持的氣氛中，雲翻海忽然想到，眼前這人，理論上來說還是自己的老闆呢，可不敢太得罪了。

「誰？」雲翻海立即警惕問道，「要見什麼人？是官兵捕快，還是達官貴人？」

說到這裏時，還不等郁愁歸反應過來，雲翻海已經身形如電，躥了出去。

在這裏，一和_圖_書千多株桃樹茂盛生長，品種各異，正在春日里綻放著五色的花朵。

正胡思亂想時，忽聽那郁愁歸問道：「你，原來是做什麼的？」

「哦……我明白了。」雲翻海翻了個白眼，便仿著郁愁歸的模樣，也故作深處，說出世事如冰、心魂永燃這句話。

「你誤會了，」郁愁歸一邊從他手裡拿下瓷杯，一邊說道，「神俠大人這張茶桌上，那些瓷器，有珍品，也有贗品。」

「難道他困了？」雲翻海疑道。

就這樣訓練了幾日，這一天，郁愁歸忽然對雲翻海說：「神俠大人，幾日辛勤苦訓，已頗肖似，連聲音也十分相像了。那今日無事，我便帶你去見一個人。」

明媚春光里，雲翻海正看見，那裡的桃花林開著粉紅的花朵，絢爛宛如雲霞。

「折現？」雲翻海脫口答道。

「姑娘！」他雙手叉腰，大叫道，「本神俠知道你剛才被流氓使勁調戲、反覆強|暴，慘絕人寰，不過不要緊，今天有我光明神俠在，不僅回護衛你周全，還會為你討回公道！」

「錯！」郁愁歸一合手中摺扇，立即側身昂首，斜仰看天，雙目炯炯，半晌無語。

他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步上前，既迅疾又小心地握起那隻白瓷杯。

「沒錯，現在就要訓練你如何發怒摔茶杯。」郁愁歸不動聲色道。

這算是雲翻海和郁愁歸，暗中交鋒的第一個回合，結果是咱們的飛雲山大寨主，敗下陣來。

「屬下怎麼敢把神俠大人當傻子呢？」這時的郁愁歸，已經一口一個神俠地叫雲翻海了。

「啥？」雲翻海聽得一愣一愣的。

其實單株的桃花，也有賞玩之處，但畢竟單薄；真正值得欣賞的桃樹，還需千百株擁簇在一起，五色花開，爭奇鬥豔，燦若雲霞，這才是真正壯麗動人的絕景。

「我問你，」正有些出神時，郁愁歸柔和的聲音在前面響起，「如果你以神俠的身份，做了俠義的事情，那些受益的百姓都稱讚你，你該怎麼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