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揚明
第1002章 所以，我該答應，不是嗎？
「不信，如果陛下不是這樣的人，明國也就不會是如今的樣子了。」
陸遊的心情就非常複雜。
而這樣的人，往往來自上層，只有他們能學習，能獨立思考，率先發現王朝文化的虛偽之處，率先掙脫思想上的束縛，並且最終得出正確的答案，然後引領民眾。
蘇詠霖開始了正式的對陸遊的招攬。
這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
「我有種感覺，務觀先生，你也是這樣的人。」
於是陸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抬起頭，看向了蘇詠霖。
陸遊想著那般的場面，感覺那樣的場面異常的鮮活，彷彿直接就能從腦海里跳出來變成真的。
「你不是無能之輩，你只是沒有找到你可以做的事情，你沒有找到一個可以將你的才能發揮到最大的組織。」
他們原本就是受益者，原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原本就不用為生活發愁，原本就能享受奢侈的生活，快樂無邊，一點苦頭也不用吃。
這對於個人的需求實在是太高了，幾乎是一個人的思想覺悟所能達到的極限。
「我？」
這太有可能出現了。
他幾乎就要答應了。
「陛下就是這樣的人嗎？」
人與人之間的溫情，官府和民眾之間的信賴關係，是他所從未見到過的和_圖_書。
可他們沒有沉溺於此，反而毅然決然走到了統治階層的對立面，轉過身子，與被壓迫者站在一起，帶著他們奮起抗爭。
在這樣的國家裡，他所學的東西才不是互相衝突的笑話吧？
「家人尚在，友人也在朝中為官，外臣怎麼能把他們置於危險的境地呢？」
他感覺蘇詠霖的身上在發光，而他變成了一個有這原始趨光性的生物，面對這種光芒毫無抗拒之力。
明路，不是原本就存在的，需要有人發現，有人指引，有人帶著他們跨越千山萬水，蕩平荊棘，然後才能走下去。
所以，我該答應，不是嗎？
「是因為家人和友人嗎？」
效忠這樣的君王和國家，才能真正踐行仁義的理念吧？
反觀明國，從未宣揚儒家的道德理念，從未宣揚以孝治國之類的口號，從未把道德拔擢到一個難以企及的高度，但是他們所作所為，滿滿的都是人情味兒。
陸遊搖頭。
陸遊苦笑道：「陛下為何這樣說？我不過是一個無能之輩罷了，金國還在的時候，我不能幫助大宋北伐中原，金國不在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樣讓大宋變得更強，讓農民少吃點苦頭，我只是一個自怨自艾的無能之輩罷了。」www.hetubook.com.com
午夜夢回，他常常為此嘆息流淚，深恨自己的無能，深恨自己的膽怯和懦弱。
這就是我所效忠的君王和朝廷會做的事情嗎？
就好像靈魂深處傳來了聲音，這個聲音告訴他他應該接受，他無論如何都應該接受，因為這是正確的選擇，做出了這個選擇之後，他的人生將變得和過去完全不同。
陸遊認真的思考了蘇詠霖的這個提議。
你會見到農民有田地可以耕種，但是絕對看不到他們臉上發自內心的笑容，你可以看到農工老老實實做活，但是他們身邊一定有拿著武器和鞭子的士兵在監督，這和歷朝歷代開國之初都沒什麼不同。」
他自幼所接受的教育告訴他要忠君愛國，他自幼所接受的教育也告訴他要講究仁義道德，然而他發現忠君愛國和仁義道德居然產生了嚴重的衝突，他所效忠的君王以及他的朝廷是罪惡的。
「陛下，這……」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安排人把他們帶來，就和當年的我一樣，從南朝離開。」
他明明比蘇詠霖大了十好幾歲，明明年齡都能做蘇詠霖的父親了，可是此時此刻，他感覺蘇詠霖的氣場已經完全蓋住了他，他在蘇詠霖的面前成為了一個完全不能說不和圖書也不願意說不的人。
底層民眾不掌握知識，自發的反抗除了極少數特例，基本上只能達到暴亂的程度，難以實現反壓迫和剝削的真正目的。
而且外臣也不願意以一己之私讓陛下做那麼多事情，為了外臣的私事而讓身在宋國的勇士承擔風險，這種事情，並不值得。」
陸遊向著蘇詠霖躬身一禮，委婉地拒絕了蘇詠霖的提議。
少頃，他抬起了頭，臉上沒有了之前的猶豫和迷茫。
若然如此，我何必離開南朝？我直接在南朝考科舉當官，做人上人，享受榮華富貴，不好嗎？我直接和士大夫們泛舟于西湖之上，吹著暖暖的西湖風，不好嗎？」
這個國度也只剩下【虛偽】二字。
當然是錯的。
「陛下的好意，外臣心領了，但是外臣覺得，就那麼離開宋國，或許不是正確的做法，外臣在宋國國內不僅有家人和族人，還有很多友人，友人也有自己的友人和家族。
那裡雖然冰冷，但是還有他的家人，也有他的家鄉，還有他相交莫逆的友人。
外臣以一人之念，將他們也置於危險之中，斷絕他們的前途，更要讓他們面臨生命的危險，這是不仁不義的行為，這種事情，外臣堅決不會去做。
我所做的一切真的對嗎？
這個朝廷宣揚著忠孝節義，可是行事風格卻和最野蠻的土匪差不多，將子民當做牛馬馭使，根本不在乎他們的生命。
陸遊抿著嘴唇點了點頭。
蘇詠霖緩緩道：「若是不能做出改變，我建立的國家最多也就是下一個李唐，李唐雖強，到底還是走上了歷朝歷代的老路，我不願意建立這樣的國家。
「陛下，請恕外臣不能答應您。」
「陛下所思所想，非常人也。」
陸遊通讀洪武政論之後，也是這樣認為的。
他產生了一種奇怪的衝動。
陸遊看著蘇詠霖的眼睛。
他的離開，會給他們帶去毀滅性的傷害，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做的。
他為此長長嘆了口氣。
「對，如果我不是這樣的人，明國不過就是一個稍微強一點的宋國罷了，絕對不會有如今的一切，我會讓明國強大，但是這種強大是建立在對民眾的壓迫和剝削的基礎之上的。
蘇詠霖說的沒錯。
在大明，你們可以一起生活，四處走一走，看一看，還可以深入了解一下我們正在做的事情，深入了解一下大明社會，我想你們會很快找到自己願意做的事情。」
陸遊回憶往昔，常常深恨自己的無能。和-圖-書
蘇詠霖開口道：「這對我而言，沒有任何難度，臨安城，我想去就去，想離開就離開，更不要說其他地方了，我可以保證你的家人與友人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仁義禮智，忠孝節義，在這裏才不是擺設吧？
然而下一個瞬間，他便想到了自己還留在南宋的家人，想到了妻子，兒子，還有一大家子族人，那都是他無法捨棄的羈絆。
他們都還在南宋，還在那個冰冷的國度之中。
「每一個能夠覺醒的人，每一個能夠邁出這一步的人，都是勇敢的人，而一個勇敢的人，怎麼會是無能之輩呢？」
蘇詠霖笑了：「南朝不能用你，是南朝的損失，而大明歡迎你，務觀先生，你雖然不是中原出身，但是我相信你在大明可以找到你願意為此付出的事業，你願意加入大明朝廷嗎？」
這就是仁義嗎？
於是他緩緩低下了頭，咬著牙，緩緩搖了搖頭。
蘇詠霖沒有鬆開他的手，看穿了他的內心。
「我說不是，務觀先生，你信嗎？」
年輕時不能守住妻子，眼睜睜與愛人分離，痛苦半生，人到中年，又不能貫徹自己的理想，一直都在隨波逐流，嘴上說著要戰，可事到臨頭，卻什麼都做不了。
這個時候，需要有人給他們指出一條明路。
蘇詠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