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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棵樹越來越高了，他記得當年他與父親和哥哥剛栽下它，他抱著鏟子，湊過去比劃了一下，那時它只與他齊眉，如今他卻必須點著腳才能夠的著。

說完，也不等林文若開口，就直接轉身離去。

「……家主，我有件事……能不能讓他先走？」陰影中，那人似乎偏了偏頭，看向了趙戎所在的方向。

趙戎揚眉，沒有馬上接過，看了眼遞酒男子身後的林文若，後者見他望來，無奈一笑。

面對蘭溪林氏滿堂列祖列宗的牌位，頎長儒生靜立中央，緘默無言。

他披著一件衣袍，拉開院門，見門外有兩個男子靜立，是林氏兄弟，後方跟著一個端著托盤的侍女。

馬車越過正排隊向蘭溪林氏遞交名貼的人群，直接越過他們，緩緩駛入莊園。

他鼓著腮幫，緊咬著牙。

你們全都去死吧！老子不跪！

車停，林青玄草草的擦去頭上的汗，深呼吸一口氣，便急忙下車，匆匆去尋找那位蘭溪林氏的年輕掌舵人。

好像……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吧。陰影中的男子想到。

黃昏，光線昏沉，那個身影在陰影中慢慢走來。

他沒有邁過它，走上沐浴夕陽的曲折畫廊，而是轉身行走在樹林間的昏暗小徑上。

林文若語氣不耐煩，「有話快說！」

那年父親白綾自縊，往後自己和哥哥選擇了不同的路，漸行漸遠，而每年來這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後來更是已經忘記了，除了偶爾和*圖*書會在深夜裡忽然想起，念著一定要再來看看，可是第二天就又會因為各種事情遺忘。

日落東山，黃昏向晚。

林青玄偏頭瞭望窗外，那是他從小長大的蘭溪。

整個人紋絲不動。

作為下等馬卻被人誤認為是上等馬的趙戎見氣氛有些尷尬沉悶，決定立馬開溜。

林文若提著酒站在門前，他將手裡自從出土以來，提了一下午卻未曾開封的桂花釀擱在台階上，緩緩步入。

他愣愣走到樹下，抬頭仰望這顆被他們種下已經二十年的銀杏樹。

趙戎打量了幾眼來人，雖面容在黑暗中有些看不清，但身形步態熟悉，他還是認出了是誰，下意識的瞥向林文若。

他緩緩轉頭，看著亭榭前空地上那顆孤零零的樹木。

說完，他沒等趙戎反應，就仰頭飲下了酒水，之後拿起侍女托盤上僅剩的一杯酒，雙手端起，恭敬的遞給趙戎。

陰影中的那人即將步入趙戎二人所在的夕陽之中，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林文若，我……」

而每當這時，崇拜父親的哥哥會認真的點著頭，倍受父親痛愛的自己則會偏著腦袋躲過他溫暖的手掌，舉著手中的木劍，倔強著說以後要騎著大馬去仗劍江湖，才不要成親守家。

他中午匆忙返回，在莊園內焦急的找了他一下午，都沒有人影！

他鬆開緊握的右手，將小瓷瓶隨手塞回懷裡，探手向上，半路突然縮回，將右手在胸前衣和圖書衫上用力擦了擦，再重新伸手，觸到了樹上兩顆圓潤的白果，他三指輕輕覆蓋著，眼睛直直看著，沒有眨眼。

還有玉清姐也是，如此忌憚他，要我對他下藥！

「一點小事而已，不麻煩您了。」男子的表情看不清楚，聲音平靜。

忽然一個身影從左側不遠處一座高樓的陰影中走來。

這人有什麼了不起的？就憑他能這寫兩首入品詩詞？他狗屁詩詞作的再好，他的辯才行嗎？我終南國清辯高手這麼多，他算老幾？

已經與哥哥合好的遞酒男子看了眼那隻酒杯，嘴角一翹，表情無比真誠。

他眼睛直直盯著站在夕陽下的二人之中，那個面容與他有些相似的男人。

黃昏落日，將樓台亭榭的影子拉的越來越長，一直在「追趕」陰影，只差一步即將跨出黑暗的男子聽聞了那道冰冷的嗓音后，腳步忽然止住。

若是為了蘭溪林氏，我願意向他低頭道歉！但若是要我林青玄堂堂七尺男兒給他下跪？

他要懇請那個趙子瑜喝下一杯他精心準備的道歉酒！

而到現在，連它何時開的花都不知道，再次見它，竟然已經結果！

在他這個外人走後，便只剩下林氏兄弟二人。

男子眯眼，沙啞開口，「今日，我在鳳棲樓……」

趙戎輕咳一聲，準備轉身先走，不摻和這兄弟倆的事。

他記得當時父親笑著說這是給他孫兒栽的，栽在他經常來讀書的亭子旁，他要天天看著，等和_圖_書它結出果子，而每次說到這裏時，他就會一手一個揉著自己和哥哥的總角，低頭瞧著自己二人，咧嘴大笑說：你們兩小子趕緊長大娶媳婦，給我多生幾個胖孫子。

……

腳步越來越快。

天色似乎更沉了。

「沒……沒事了。」男子輕輕開口，面容隱藏在黑暗之中，模糊不清。

他要誠懇的去向他的親哥哥認錯，再讓其帶著他去給那個趙子瑜道歉。

他要好好準備一番。

「之前是青玄不懂事，冒犯了趙公子，青玄已經深深的認識到了錯誤，還望趙公子海涵，原諒青玄！」

「你有什麼事不能讓子瑜知道？」

他鬆開指甲陷入手心的右手，巍巍顫顫的探入懷中，取出那隻裝有一些白色無味粉末的小瓷瓶，緊緊抓在手裡，因為某些液體的滲出，此時它有些滑手。

林文若背著手，緩緩轉過身子，瞧了那人一眼，一言不發的離開。

黑暗中，一個身體緊繃的男子，忽然向後一癱，整個人鬆鬆垮垮的靠在了天鵝絨的背枕上。

晚風吹過，遠處的燈火遞來一些隱隱約約的光亮，銀杏葉間的白果隨著樹枝輕微晃蕩。

陰影中的男子目光猛地投向趙戎。

他無聲的抬手抹擦著，掌心溢出的粘稠液體與滾燙的熱淚攪混在一起，抹花了臉。

一隻手探出，在車壁上摸索著。

你們都得死！

從陰影中走來的男子，腳步有些放緩，沉默不語。

但他卻手上動作不停，一直擦和*圖*書著，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奔走在莊園內的僻靜小路上，避開明亮的火光，返回住處。

……

「文若，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但他的心思已經不在上面了。

只見林文若臉上不復剛剛告別時的微笑，面色嚴肅，微皺著眉，看著來人。

林青玄注視趙戎片刻，突然歉意一笑，伸手在一旁侍女的托盤內拿起一杯酒，雙手舉起。

樹下男子不知站了多久，某一刻，他失魂落魄的離去。

又是這個窮措大！

林青玄微微垂著頭，凝視著腳下那道分割明暗的橫線，只見它被那輪落日越推越遠。

……

一座擺滿了數不清的牌位的祠堂。

明日就是關乎蘭溪林氏生死存亡的儒道之辯，你竟然還有功夫和別人去飲酒郊遊！？

林青玄死死抓著手裡的瓷瓶。

背對那個身影的林文若見趙戎目光投向他身後，不禁回頭。

趙戎略微瞭然，瞧了眼身前目光誠懇的林青玄，沉默片刻，雙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倒杯示意。

火急火燎，刻不容緩。

趙戎摸著鼻子將他們請入門內。

林文若沉吟片刻，抿嘴問道：「真的沒事？」

一輛正被催促著駛向蘭溪的馬車內。

他要快步返回自己的宅子。

林文若，你這麼巴結他，他還真能保證幫你贏明日的儒道之辯不成？

你們都這麼重視他，一個要我給他下跪道歉，一個要我低聲下氣接近他下藥！

林文若聽到這座洛京最聞名和圖書的青樓之一后，眉頭一皺，冷聲打斷道：「又是拿這些狗屁倒灶的爛事來煩我，林青玄，我告訴你，你以後若再敢去那種地方鬼混，我打斷你一雙狗腿！」

下一秒，這隻手用力掀開了窗帘，小小的窗扉頓時大放光明，使車內明亮通徹。

趙戎笑著和林文若告別，畫廊岔口，二人準備分開。

可是如今銀杏樹已結白果，當年樹旁的人呢。

一人藏身黑暗，一人沐浴光輝。

「到底何事，快說！」林文若渡到一旁欄杆處，雙手放在身後，背對著他，催促道。

林文若突然回頭，「你到底說不說？」

「你叫我什麼？」林文若冷聲問道。

夕陽的最後一抹天光正被釋放，即將隱入遠方那一橫排的群山之中。

夜色已深，明日就是萬眾矚目的儒道之辯，趙戎準備早些休息，剛要睡下，聽到有人敲門。

金黃的夕陽與暗淡的黑色形成了一條渭涇分明的橫線。

後來聽到一個僕人說看見了老爺提酒帶著一個貴客去了後山遊玩。

可是一道聲音馬上響起，止住了他的腳步。

「結果了？」

一人在這頭，一人在那頭。

趙戎好奇的看去。

正腳步匆匆，迫不及待的經過了一處偏僻近水亭榭的男子忽然停步。

即將從陰影中邁出的男子死死盯著趙戎，見其走遠后，收回目光，準備開口，只是突然被一聲呵斥打斷。

他在心中嘶吼，可不知為何，想著如此暢快之事，淚水卻抑制不住的從眼角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