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還海賬的日子
「來來來，喝茶喝茶，玉環你去廚房幫你嫂子她們忙活一下。」
項玉環的娘家在相公島，島上人家都姓項，所以應當叫做項公島。
王新米瞅了瞅表弟，說：「我們不是隔三差五吃肉，是隔著一天就能吃一頓肉菜……」
「媳婦我可是把醜話在這裏給你撂下了，他們再把我當孫子訓，我當場就發火！」
天涯島的社員們也在忙著還海賬。
項家祖上歷史能追溯到西周時期，當時東海之濱有個小國偃國，國王姓項。
這次不光是扯上了王憶，還扯上了王向紅。
劉大順擺擺手說：「洪英沒事，這酒度數低不算什麼，我在城裡跟同學喝酒，我們都喝52度的同山燒，那才帶勁。」
倒是王新米疑惑的問：「媽，什麼叫土生土長的城裡人？城裡人也土嗎？」
全桌靜默了。
項玉環說：「好，正好我這次過來給我大哥還海賬，帶了火腿、帶了午餐肉還有燉豬肉罐頭，能加三個菜。」
項信譽聽后便說：「我這裏頭還有煙捲，等會抽完了就把煙盒給你。」
王東寶說道：「啥叫我不過日子了？我平日里一直抽旱煙，這不是今天咱去你娘家還海賬，所以才買了幾盒帶過濾嘴的嗎？」
聽到這話一家三口趕緊收拾行李出發。
現在日子真舒服。
此時項玉環大哥項信譽家裡很熱鬧，大人七八個、小孩七八個，屋內院子里都是歡聲笑語。
項玉環得意的說：「那當然了，我娘家那邊的孩子還沒有拿過獎狀的呢，大米一下子拿了兩張，這是多大的喜事。」
王新米搖搖頭：「胡扯，不是隔三差五……」
洪英拉了他一把說：「這話題就當過去了。」
見此項家人更是滿意。
麻六從滬都帶回來了紅色禮袋，普通的尼龍布袋子，上面印著喜字、印著大紅花，看著很土但很喜慶，現在是隊里還海賬的專用禮袋。
王東寶看得一愣：頭一次見到在海島上騎自行車的，這外甥女婿挺猛啊。
他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尋思著這張飯桌自己暫時不能呆了，要不然這小子後面指不定要說啥呢。
這來的可都是大領導，可不敢讓孫女婿亂說話，就這孫女婿剛才對自己說的話，要是放在古代改成對大官們這麼說，那他們家可能會被滿門抄斬！
但外島的漁民這三天日子過的也會比較輕鬆，這會沒有漁汛，城裡的親戚休假，於是還海賬的人家便會趁這機會去走親戚。
大傢伙站起來送他，劉大順殷勤的說道：
獵獵秋風吹盪下，客船停靠在了相公島，船上最後的乘客紛紛下船。
這些大人給父子兩人遞煙不是為了拉關係，只是為了讓客船能在碼頭上停一會，能讓家裡孩子在船上多玩一會。
這事漁家人都有心理準備，漁家妹子嫁進城裡吃商品糧，那所嫁的男人要麼是老光棍要麼是殘疾人。
項信譽趕緊救場：「年輕人火力猛，能喝的動高度酒，我們老同志只能喝低度酒了。那啥，小劉你先敬我爹一個吧。」
「聽說你家裡來了女婿，領導們想過來討杯喜酒喝……」
看到機動船靠上碼頭他們歡呼雀躍的跑上船賴在了座位上，碼頭上有大人給吳成軍和吳風恭敬的遞煙，遞上煙捲後跟父子兩人聊幾句。
想起家裡那幫親戚的嘴臉，項玉環也忍不住咂咂嘴。
客船航行，相公島幾乎是最後一站——
王東寶去叮囑王新米。
王東寶也怒道：「我把事彙報給王老師還有隊長，我讓我們王家人去給我主持公道！」
「再說了，我都說了今天是洪英城裡的女婿頭一次上門，這樣我大哥不能沖你吆喝，畢竟這是他家的女婿，他得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能讓人家城裡人瞧不起。」
「另一個小劉這人性子實在，實在人喜歡說實在話，咱都知道，實在話它不中聽……」
項信譽領著舉杯，大傢伙開始喝了起來。
王新米擔心姥爺老糊塗了聽不懂母親的話外音，便幫忙解釋道：「姥爺姥姥，我媽的意思是在碼頭的時候有幾個人說話可酸了，看我們王家日子過的好，一個勁說酸話。」
「而且今年孝敬你爹娘，還帶了一床新毛毯——多好的毛毯，咱自己都沒捨得蓋呢。」
看到他拿出的煙盒，王新米突然眼睛一亮：「大舅，你這是光榮牌香煙？」
說笑之間他偶然一低頭，看到王新米一直盯著自己手裡的煙盒。
王東寶一聽這話差點把m.hetubook.com.com嘴裏的雞骨頭吐出來！
項信譽一揮手說：「沒有，咱們都是長輩，跟他說話避諱什麼，不過、不過咳咳，不過咳咳！」
王東寶懶得跟媳婦犟嘴。
項信譽說道：「小劉這人你們待會就知道了，長得行，年齡也不大，但他這人不太會說話！」
「小劉就是誠心誠意的想讓你吃個好的。」項信譽笑道。
「只是今天是我第一次來家裡，帶的東西太多，手裡拎不下，所以就騎了自行車來裝貨。」
劉大順愣了愣，他仔細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話，尷尬的說：「信譽叔、各位長輩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我確實在縣醫院有朋友，我高中同學……」
聽到這話門口的幾個小孩不玩了，紛紛吞著口水湊上來翻包，見此項父便去呵斥他們，罵他們沒有規矩。
「我去了肯定得給你爹給你兄弟他們敬煙，到時候拿出一包沒開封的新煙多不好看，讓人尋思我是故意拿一包帶過濾嘴的煙來炫耀怎麼辦？」
「確實喝多了，爺爺您別把我的話往心裏去。」
相公島面積跟天涯島差不多，人口少，頂多是五百口子人。
隊里幹部愣了愣，說道：「你不知道？行吧，那你們趕緊去你爹娘家裡，你大哥回來了，讓你大哥給你說。」
項信譽說：「得再等會，他跟公社郵電局的張有信同志是朋友，乘坐張有信同志的船過來——不用花錢，而且郵船很穩，坐著舒服。」
一聽這話，屋子裡的人很吃驚：「真的假的？胡說吧？」
孩子們已經饞的抹嘴巴了。
「爺爺我看你臉色確實不好，是不是胸口不舒服？要不然今天下午你跟我們一起去城裡，我在縣醫院有朋友，咱說得上話，哪怕是得了癌症也能給你治好！」
一邊說話他一邊用眼神往家裡瘋狂暗示。
「我就說不可能！豬肉多稀罕呀，我家一個月吃不上一回，誰家能隔三差五就吃啊？」又有個孩子跑到門口嚷嚷了一句。
正所謂落毛的鳳凰不如雞，曾經的西周天潢貴胄之後，如今民生凋敝、子孫窮苦。
項父聽到這話很高興，這孩子還是挺會說話的。
這時候有穿中山裝、戴藍軍帽的幹部走來，說道：「別瞎說啊，今天來的都是大領導，你們可不敢瞎說，到時候鬧出事來咱們吃不了兜著走。」
太陽高懸到天空正中央的時候，門口忽然響起一陣響鈴聲。
實際上這座島嶼歷史悠久，項家老人口口相傳了一段往事，一段記述了項家人定居相公島的往事。
王東寶心裏暗笑，然後說道：「領導問起來，你就拿咱生產隊的生活來說！」
王新米聽到母親的話后很好奇，插嘴問：「媽，我洪英大姐真找了城裡人當女婿？那我大舅以前沒吹牛呀，他一直就說要讓洪英大姐去城裡吃商品糧。」
屋子裡的人便讚歎起來：
王新米信誓旦旦的說：「對，大人集郵、學生收集煙盒，縣裡學生還玩打煙盒的比賽呢，我們學校同學也正在玩這個。」
一聽丈夫要叫王憶，項玉環這邊蔫了不少：「不是，他們也不是無緣無故訓你。」
項父拿出長輩的架子揮揮手說：「走，小劉、洪英，咱們都別站這裏了，趕緊進家門，喝杯茶歇歇腳，然後準備吃午飯。」
劉大順又給他夾了個雞腿：「爺爺您別光喝酒，吃口，多吃點菜。」
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這時候項信譽急眼了，拚命給女婿使眼色，說：「小劉你喝多了，你這酒量真不行啊。」
吳風接過煙后看了看商標，說道：「行，今天換紅梅了？好煙，怎麼不抽經濟了？」
「怎麼回事呢，」他急忙找補，「我們鍋爐工整天面對的不是煤炭就是鍋爐，沒什麼說話的地方，所以都不太會說話。」
「我想要大舅的光榮煙煙盒，十月一那天我們去縣城表演太極拳，人家縣城裡的學生現在流行收集煙盒！」
「對對對，玉環你別瞎說。」老二項美德皺眉說道。
王東寶說道：「可是這次咱把禮帶齊了，他們要是再訓我那我可不忍著啊。」
一個漢子笑道：「今天我們隊里都抽好煙，哈哈，沒看見我們都穿上好衣裳了嗎？」
「小劉是正式工，那肯定有關係有路子，大哥你以後讓小劉幫你走動走動，也給你轉個正式工，這能不能行？」
「嗨，你們王家現在日子確實過的好，電和-圖-書燈電視電影，聽說隔三差五的就要吃一頓肉，這樣的日子能不讓人流口水嗎？」
項美德被他堵的啞口無言。
王東寶下意識抬起頭看向兒子，然後下意識舉起了巴掌。
整個小島呈鉤形，上面有山但是一片土山，但不知道為什麼不怎麼長樹木也種不活莊稼，這樣遙望相公島宛若一座連綿的海上山丘。
「肯定有好東西，王家現在了不得，頓頓能吃細糧，他們細糧還不是一般的吃法，像米飯都要做成蛋炒飯！」
十月一當天縣裡還開通了客船，以後走娘家、去公社、去縣裡不用自己搖櫓了，多好的事！
小劉同志很體貼的掏出糖來分給他們，孩子們拿到糖高興的一個勁蹦跳。
兩口子拌著嘴，然後便把東西收拾好了。
於是他奇怪的看了眼王東寶問道：「四妹夫，大米他可以抽煙了？你平日里給他抽煙？」
其他人便笑起來：「這女婿剛上門，還沒有結婚呢，洪英你就心疼起他來了？」
但計劃中可不知道這孫女婿一張嘴如此霸道。
「以前不是咱家裡不行，還海賬時候帶的禮太輕了，他們覺得咱摳門、咱不重視親戚關係嘛。」
項玉環翻白眼，說道：「念你的書去，對了，把你那兩張獎狀給我摘下來帶上……」
可憐天下父母心。
大傢伙笑了起來：「這沒事。」
「那你把裏面鋁箔紙給留著，我得用來包紐扣。」項母趕緊說道，「鋁箔紙包紐扣銀亮亮的，好看。」
一個壯碩的漁家漢子領著幾個人出現在門口，說：「這是咱們縣裡和市裡的領導們，領導們關心咱們漁民老百姓的生活呀，今天特意從百忙之中抽身來咱們隊里進行走訪。」
「所以你別擔心，這酒度數不行，我隨便喝。」
一群人呼啦啦走出院子，一輛嶄新的鳳凰牌自行車正在停下，有個穿白襯衣、黑褲子、綠膠鞋的青年正在支起車子。
看著丈夫發火，項玉環的火氣也起來了，怒道：「他們倆是大的，訓咱小的怎麼了？」
兩人一口抿了杯中酒。
這孩子穿的秋衣好看，這一身真板正，胸口還有『中、國』倆字，看著很威風。
漁家十二味、雞鴨魚肉螃蟹大蝦，滿滿登登一桌子，再擺上幾瓶白酒，看著就讓人流口水。
項玉環問道：「大哥，這個小劉有沒有什麼忌諱？他家裡人都挺好？我們待會跟他說話沒啥要避諱的吧？」
這會島嶼的小碼頭上匯聚了不少人，主要是孩子和少年，他們都是來看客船的。
劉大順說：「各位長輩，我今天騎著自行車來可不是向你們顯擺我家有自行車這事，洪英和我信譽叔知道我為人，我不是瞧不起農民的人。」
吳風開船行駛路線是經過專家規劃的，他們只跑行駛路線，在幾座合適的島嶼上進行停靠，以這些島嶼輻射周圍小島。
「我去把王老師叫下來，王老師懂的多、能耐大，咱們讓他來評評理，行不行？」
大傢伙一時反應不過來，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於是他這麼一說，屋子裡的男人們就有點尷尬了。
然後他們心裏想，這青年說話雖然沒那麼中聽，但確實是個坦誠人、實在人，這樣項信譽剛才支支吾吾的真是太小題大做。
「大哥你這說哪裡去了？」
項玉環聽了這話滿頭霧水：「二叔，有啥事？我不知道呀，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麼跟他說？」
項信譽得意的點點頭：「對，光榮牌香煙，咱翁洲不多，是我女婿托朋友從廣粵那邊弄來的。」
項父笑道：「是隊長、文書來了？這幾位是？」
「不過啥？你說就行了，咳嗽什麼！」項玉環說道。
項玉環頓時又蔫了：「今年他們要是跟你吆三喝四，那我幫你吆喝回去。」
項信譽變得有些尷尬，又咳嗽一聲說：「跟小劉說話沒什麼好忌諱的，就是小劉這個人吧……」
項玉環聽到這話一呆：「什麼？這不是瞎扯嗎？你們隊里窮的叮噹響……」
「行，洪英有福了。」
82年的國慶節假期只有三天，勞動人民沒有假期，學生才有、工人才有、吃商品糧的城裡人才有。
少年嚇得趕緊說：「不是不是，我是要收集煙盒！爸你別急著打我，王老師說了，家長打孩子要有理由！」
他又叮囑王東寶：「你跟大米好好說，待會萬一領導問咱話，咱可不能說漏嘴！」
劉大順哂笑道：「爺爺你別客氣了，我們年輕人以後有的是hetubook.com.com吃喝的機會，我們年輕，您上年紀了，吃一頓少一頓……」
吳風說道：「這肯定看見了，我以為你們是要去縣裡參加物資交流會，所以都換上新衣服新鞋、都捯飭的乾乾淨淨，難道不是嗎？」
項玉環說：「咱隊里是貧困生產隊，這事我知道，領導們是要來扶貧嗎？他們要扶貧的話，你們讓女婿上門大吃大喝這能合適？」
西周時期周天子穆王擴張勢力範圍打到了東海一帶，偃王勃然大怒，便點齊兵馬奮起反抗，一路反抗一路跑到東海，反抗到了當時還少有人煙的翁洲區域。
「還是大哥有福，這女婿是他給洪英找的，以後兩口子肯定得孝順他。」
王新米說道：「行！」
兒子在學習她不好發火，便沖自家男人罵道：「你娘的，抽煙抽煙，整天就知道抽煙，你跟煙去過日子吧，別跟我們娘倆過了。」
劉大順說：「對，確實是這麼個意思，畢竟你年紀大了，再不吃可能就吃不著了……」
劉大順很謙遜的跟他們挨個握手，嘴巴很甜，爺爺奶奶、二叔三姑四姑四姑父叫的很麻利很順溜。
這兩年天涯島屬於沒落了，所以相公島的項家人抓住機會說點風涼話來嘲諷王家人，不圖別的，就圖一個揚眉吐氣心裏爽：
王新米問：「爸啊，要是領導真問姥爺他們家裡過的啥日子，我咋說啊？我不會撒謊啊。」
「現在城裡大人也收集煙盒，紅星小學一個學生偶然得到一個煙盒，賣出去賣了一千塊！」
項美德訕笑道：「你恰好說錯了，咱隊里不是貧困生產隊，是小康生產隊！」
項玉環問道：「那這怎麼成了小康生產隊了？」
這樣項家人更是滿意了。
項家這邊也很慌，洪英拉住對象的手臂說道：「你待會閉著嘴，千萬別說話！」
他帶的東西確實不少，車把上掛的多、車後座上綁的多，吸引了左鄰右舍指指點點、滿臉艷羡。
你老小子也有今天？你濃眉大眼的也背叛革命了？
項家人聽到這話，一時之間真是五味雜陳。
「哎呀這真是過上小康生活了，玉環命好、嫁得好喲……」
項信譽作為東家開始招呼大傢伙落座，劉大順搶著拿過酒瓶給倒酒，表現的非常殷勤。
項父哭笑不得：「行行行，你不用多話，我明白你娘的意思。」
這時候外面響起腳步聲，有人發出洪亮的笑聲：「呀，這不是五叔嗎？你老今天不是家裡來孫女婿嗎？你怎麼在門口呀？」
項玉環笑著客氣幾句，然後領著丈夫孩子趕緊走了。
頓頓糧食管夠，隔三差五就吃細糧改善伙食，隊里還經常發分紅、發福利，生活水平是直線上升。
「吃不了兜著走？這好呀。」一個青年社員撇嘴冷笑，「我家裡斷糧了，吃不了的兜回家明天吃，先吃上兩頓飽飯再說。」
他領了三杯酒，然後項美德說：「行了大哥，今天的主角是小劉和洪英，來，小劉你來表示表示吧。」
她直奔大哥家而去，今天父母和其他兄妹都去大哥家裡，他們還海賬也是還在大哥家裡。
「噢噢，對了，還真把這要緊事往跟你們說了。」項美德一拍額頭，「是這樣的，今天縣裡市裡領導要來咱隊里調查，大哥選了今天讓小劉上門也是跟這個事有關。」
項玉環怒道：「你怎麼發火？」
項父沒頭沒腦聽了這麼句話滿頭霧水：「誰家捨得放醋？我沒聞見酸味呀。」
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別瞎說！」王東寶趕緊踢了兒子一腳。
王東寶說：「對啊，你也知道孩子他二舅勢利，去年還海賬因為帶的禮少了、輕了，讓他夾槍帶棒的好一頓訓。」
但老百姓才不管，就是把它叫相公島。
「醋可是糧食釀造的，這麼捨得放醋，肯定是家裡不缺糧食了。」
「騙人！」這孩子當機立斷的叫道，「哪有那麼多豬肉？」
項玉環說道：「我們下船的時候，碼頭那邊好幾個人跟我說話，一開口滿嘴的酸味，這不是吃醋吃多了？」
「你他嗎還不會撒謊，你撒謊騙起你爹娘來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項美德嘲笑他。
於是他就說道：「那個你們先吃著，我胸口有點悶，先去外面吹吹風。」
可禮袋個頭不夠大，用兩個的話——項玉環不捨得，這可是布袋子，多好看，實在不捨得送人太多。
這時候有人在碼頭上大聲喊：「客船來了！」
王東寶聽到這話
和圖書后疑惑的問：「啥意思？怎麼米缸里的細糧還要給公社還回去？」項美德擺擺手說：「這事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行了，你也別多問，反正你知道這回事就行了。」
項玉環嘀咕道：「我大哥這個人確實嘚瑟，自從在縣城裡找了個燒鍋爐的活，把他給飄的厲害。不過我二哥沒啥吧？我二哥這人就是勢利了一些。」
王新米見過二舅訓斥自家老爹，對這親戚很不感冒，便冷笑道：「我撒謊敢騙我爹娘但不敢騙領導，你們敢？你們膽子這麼大？」
提起女婿，項信譽更是得意：「還能是什麼人？就是個端鐵飯碗吃商品糧的城裡人，他姓劉，叫劉大順，跟我一樣都是燒鍋爐的，不過人家厲害了，在縣委那邊燒鍋爐。」
於是她忙碌的收拾東西來想辦法能盡量節省空間，忙了這樣忙那樣，忙的上火。
「你大姐能吃個屁，」王東寶撇嘴，「商品糧那麼好吃啊？你大舅在縣裡也只是臨時工，他還沒有吃上商品糧呢，還想著讓他閨女吃上商品糧？」
她琢磨了一下子說：「今天雖然是回去還海賬，不過也是洪英來女婿，她女婿是城裡人，到時候我大哥二哥肯定會收斂著的，不會再夾槍帶棒的訓你了。」
不過相公島相比天涯島有個好處，他們一直窮，從建國之後就一直困難。
確實，這會劉大順已經開始紅臉了。
而天涯島以前大集體時代是長龍公社的標兵島，王家生產隊更是榜樣生產隊。
同山燒是江南地區的好酒，號稱江南小五糧，比他們現在喝的老酒汗檔次更高一些。
一家三口進門后，正坐在客廳抽煙的項父看見閨女來了便高興的點點頭。
項信譽遲疑的說：「我天天待在單位里，不過城裡人現在確實在搜集那個郵票，說是叫做集郵……」
隔著主島太遠，導致相公島的居民更是難以跟縣城扯上關係，這樣島上老百姓生活越發閉塞也越發困難，這方面他們跟前兩年的天涯島算難兄難弟。
項父一愣，悻悻地說：「是。」
對外島來說，皮膚白和胖乎是一個人家庭殷實的兩大特徵，皮膚白代表不用出海不用下地，胖乎代表家裡糧食多油水足。
洪英擔心的看著自家男人說：「二叔，大順他、他酒量不太行……」
項信譽得意的昂起頭。
項玉環這人嘴巴不饒人，進門後放下東西說道：「爹，都說咱項家人的日子不好過，我看著挺好過，這不是做個飯一家比一家捨得放醋。」
今天王東寶和項玉環兩口子便請了假，在門市部里買了東西又去換了幾張糧票，收拾一通帶上兒子王新米準備去娘家走娘家、還海賬。
「我可是夠夠的了，今年我把禮湊齊了，可不能再落他口實。」
洪英尷尬，趕緊拉了自家男人一把。
項信譽一聽這話瞪眼了，說：「你這話說的，我能給洪英找這樣的男人？我那叫讓她去城裡享福？那叫害她！」
劉大順不是傻子只是說話隨口溜，所以容易說錯話，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對勁，就陪笑道：
「是正式工！」他又補充了一句。
他看著孩子們的表現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衝著王新米的穿著打扮眨了眨眼。
22年的國慶假期有七天，熱熱鬧鬧過七天。
「真的，你們別不信，不管郵遞員還是客船駕駛員，他們跟我們王老師都是朋友，上次去縣裡我們坐客船還不要錢……」
王新米問道：「爸，那你買煙捲去不是為了炫耀嗎？」
這本來是計劃中的安排。
一個少年從門口擠進來問：「大米，你們隊里真的隔三差五吃一頓肉？」
相公島的位置很偏遠，還要從天涯島往東北再走三四十公里。
「抽完這支煙趕緊過來給我幫忙，你說你也是，你還抽上煙捲了——嘿，還帶著過濾嘴？你不過日子了？」
項玉環正要走，突然又回過身說：「對了，我剛才下船時候見著了你們隊里文書，他說今天隊里有什麼事？」
於是項父聽了隊長的話後有點慌：「我草，老三我跟你說，我孫女婿、他他嗓子不舒服，他可能待會不敢不是，不能、他不能出聲！」
「年紀挺大的？身上有殘疾？」項玉環問道。
項信譽提了提腰帶笑道：「正在研究這個事呢，這事情性質比較嚴重，需要有特殊的門路關係和能力。所以不著急，咱不能給孩子製造困難。」
「這什麼話啊？」項父聽的不高興了，「玉環你們和*圖*書王家是今年來了個大學生日子好過了，但你們好日子沒過三百六十天呢，你翹什麼尾巴？怎麼還看不上娘家了？」
「一千塊？一個煙盒一千塊？它這煙盒子是金子做的還是銀子打的？」
王東寶一聽這話頓時站起來，瞪眼說道：「他們敢！我這帶著瓶裝酒、帶著煙捲，光月餅準備了五斤、餅乾準備了五包，還有肉有糧票有罐頭，他們憑什麼訓我？」
「大哥你在城裡工作，有這回事嗎？」
隊里幹部對這說酸話的社員瞪了瞪眼，說：「滿銀你小子別給我亂來，我知道你說這話啥意思，米缸里的細糧不能動，這以後要給公社還回去的。」
王東寶回頭看看天色，說：「洪英她女婿快來了吧？」
項玉環說道：「爹你少給我扣帽子，我這是實事求是！咱隊里是不是窮的叮噹響？」
項父這邊真是蛋疼了。
另一個漢子笑道：「不是，是翁洲市裡頭今天有領導下鄉，要來我們隊里，所以我們穿的漂漂亮亮的。」
王新米嘿嘿笑道：「那倒是，吃肉確實香，饞人！」
「別說了別說了。」項信譽苦笑道，「小劉你喝多了，你後面真不能再喝了。」
項玉環拎起包下碼頭，蹲在碼頭四周的幾個人笑道：「玉環你們王家現在確實日子好過了，這回娘家走一趟，大包小包收拾多少東西？」
王東寶愣了愣：「我打清早開始這是第一根煙啊，你說我又沒招你惹你，你發什麼火？今天去你娘家呢，你怎麼還生氣了？」
在陸地上三四十公里好說，但在海上這是一段很遙遠的距離，相公島幾乎是隔著縣政府所在主島最遠的幾個住人島嶼之一了。
項信譽猛的站起來說：「小劉來了，走，出去看看。」
項家人紛紛說『沒有沒有』、『不會不會』。
「你可拉倒吧，不嫌丟人的。」王東寶嘬著煙屁股笑了起來，「帶上相片就行了，別帶獎狀，你是生怕不知道你兒子拿了兩張獎狀。」
像是多寶島這種沒有碼頭的島嶼它沒法停靠，還有的島嶼比較偏遠或者周邊有暗礁，這種客船都去不了。
項玉環被他問的無言以對，便說道：「這急著出門呢，你沒看我收拾的多忙活嗎？你還抽煙！」
王新米說道：「我們隊里有飯店啊，飯店裡需要豬肉，然後我們王老師從外隊自己買豬、殺豬，然後飯店送豬肉，天天送，有時候是郵遞員給飯店送、有時候就是這個客船給我們送去飯店裡。」
來面子了！
更上火的是自家男人和孩子沒有一個來幫忙的，這樣她生氣的回頭看，看到自家男人蹲在門口抽煙、兒子在捧著一本書念念有詞。
青年便是劉大順，他相貌普普通通，但皮膚挺白、身板挺厚實，項家老人看的很滿意：
王東寶指著山頂方向說：「大的又不是長輩，就算長輩能無緣無故訓人？」
自家什麼時候能翻身啊！
王家苦日子沒過幾年，這是又翻身了？
相公島人口少、人家少，彼此多少沾親帶故，這隊里幹部認識王東寶和項玉環，就說：「玉環你沒跟你家男人說咱隊里的事？趕緊跟他說說，今天有事呢。」
項玉環不甘示弱：「我打聽了，洪英他女婿跟我大哥是兄弟單位的，人家是土生土長的城裡人，端的是鐵飯碗、吃的是商品糧，洪英跟著他就是能吃上商品糧！」
洪英是個健康高挑的外島姑娘，皮膚稍微有點黑，但面色紅潤、身材飽滿，一看就能吃能喝、能生能養。
王東寶說：「不是，我那是為了不丟臉，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舅二舅這些人是什麼人！」
項玉環問道：「大哥，你這女婿到底什麼人？人家小夥子馬上要上門了，你別藏著掖著，該說趕緊說。」
得了，隊里兩把手全齊了。
後來時光悠悠過去，項家人因為瘟疫、戰亂、飢荒等各方面的問題導致族群沒能壯大擴散，而是慢慢的人丁凋零，最終流落到了相公島——項家人說這島嶼的本名是叫項公島。
他掏出香煙給岳父、大哥、二哥等男人各上了一支煙，項家老大掏出煙盒給他看：「自己有，你抽著就行了。」
劉大順舉起酒杯說：「聽人勸吃飽飯，爺爺，那我就先敬你一個，那啥，我這杯酒代表我對您老的祝福，祝您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項父滿意的說：「不著急，你們先吃，你們年輕人要幹革命、要工作，你們得先吃飽吃好。」
公社的客船不是挨個生產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