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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雲神色微動，接著收回視線，抬首望了望那輪高掛雲霄的玉盤。他很清楚，三潭映月也好，一十八月圓也罷，終究不過是障眼法。

想來古今千萬載，佛祖懼問禪，在李星雲這裏也是獨一份了。

「果然。」

想到那傢伙棋開大世後身上背負的沉沉使命，李星雲說道：「十子同袍，也是我的小師叔洛長風。」

李星雲說道：「請現身就坐？」

李星雲問道：「你的裁衣之術，總該不會只對亡人起作用。」

謝晉元生死不明，李星雲滿腹擔憂，所以重複追問：「你還沒有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

異族裳呵了一聲輕笑：「這個答案，可真不像出自佛祖之口。」

「你潛伏此間頗有年月，應該聽說過他。」

李星雲說道：「你要問禪？」

異族裳覺得意外：「這般宏願……你那位十子同袍看來也是個心懷天下的人物！只可惜白瞎了那身濃重煞氣，有趣。」

對面端坐的不是別人，正是隨著天機閣坍塌而淪為樓中囚的莫七難。

公輸老祖哈哈httｐs://m•hｅtｕｂｏoｋ.ｃｏｍ•ｃｏｍ大笑。

異族裳說道：「李聖人心中自有度量，以三換一，相信你不會拒絕。」

作為知心故友的公輸老祖漸漸散去蒼皺老臉的笑意，深深吸了口氣：「曾經拿起的往往最難放下。你所挂念之人，其實不是那個丫頭，一直都是她。」

公輸老祖捋了捋鬍鬚：「這話真不像出自你莫七難之口。」

然後抬眼看著異族裳，想起自己那位當年走後門而入書院的十子同袍，補充說道：「只要銀兩足。」

月色滿高樓。

莫七難打斷對方，苦笑說道：「我還是天機閣掌舵人，也是你公輸老祖的階下囚座上賓。」

李星雲點了點頭。任自己說的天花亂墜神乎其神，關於吳甲子的傳說與瘋狂，還是需要對方親身體會方能深刻……

李星雲微笑：「何妨將今日事明日想，偷得浮生一日閑，怎樣？」

字裡行間的輕描淡寫于李星雲心底掀起駭浪驚濤。曾聽洛長風提及些許過往舊事，包括對井中月藏鏡人的身份和圖書懷疑，畢竟風雪銀城和絕雲嶺的驚鴻一現太過巧合。只是他們萬不曾料到，那些憂思與疑慮竟都出自眼前人。

「當然不是。井中月和藏鏡人神秘至極且修為不弱，豈能似那鬼谷林自稱逍遙王的螻蟻一般隨意踩殺？」

豁然開解心結的異族裳露出自得神色：「此言非虛。想當初本座裁衣扮那鬼谷林逍遙王，呼風喚雨屠戮四方。風雪銀城和絕雲嶺更是神幻十天顯聖井中月和藏鏡人，俱是天衣無縫的角色。莫說是你，就連那天刀和洛長風，以及妖族諸強都未能識破本座面目。」

「何止聽說，簡直如雷灌耳。」異族裳不予爭辯，「第二個問題，何為凈土？」

異族裳忽然打斷，鄭重其事道：「這一次，我想聽聽李聖人自己的答案。」

「江滿樓？」

異族裳說道：「巧了，本座這裏剛好也有幾個問題。」

李星雲說道：「交換答案，我有些吃虧。」

他忽而想起自己的女兒。

異族裳聳肩，不以為意：「兩座天下都在開戰，本座豈會在意敵手和-圖-書多寡？」

帝王盟所謂誅天機一戰雙目盡毀的莫七難雙手握著熱氣升騰的杯盞，露出苦笑：「哪有那麼容易？」

忽而夜色起了風，撩動湖面映月波光粼粼。

他雙眼矇著黑布，唇色煞白還有些龜裂。額前數縷新生灰白摻雜的髮絲飄蕩，無風而動，伴著稀碎的胡茬瞧著略顯滄桑。相比起往日天機閣年輕閣主的書卷氣模樣，此時此刻的莫七難真正是歷經磨難惹人心疼。

李星雲不覺訝異，心想或許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明月灑落一縷縷銀色的光塵，翩然飛舞宛若輕紗，最終飄落在書生面前，凝聚出那異族裳的身影。

「和李聖人談天，舒心愜意。」

雙目蒙裹著黑布的莫七難說道：「一萬年，這座天下的化劫境尊者春去秋來猶如繁花開落，奼紫嫣紅何止萬千？然而最終能夠堪破玄關長青不老神引稱聖的攏共才雙手之數，可見大道雖朝天，卻也難走。」

擱下手中佛串，兩人舉杯……

李星雲正要開口。

「十天顯聖之中那二位歷ｈtｔps://ｗｗｗ.hｅtuｂooｋ•coｍ•cｏm來是龍藏於淵，此間天下對其知根知底的恐怕不足雙手之數。之所以被你裁出臉譜衣皮，說白了，全因那二位百年千山萬徑不見蹤影，無人識得根基，自然辯不出真假。」

李星雲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世上無難事……」

異族裳蹙了蹙眉：「這又是哪位的答案？」

異族裳重新落座，神色破天荒的露出些許認真：「我想知道，如何今日不憂傷？」

李星雲知其所指，搖了搖頭：「知己知彼先入為主而已。何況真正的百鍊不破本就已是個死人，任你裁衣之術高玄奧妙，也無法撼動烙印吾心的事實。」

異族裳第一個問題：「敢問世上最難事？」

異族裳笑道：「與佛祖問禪？本座拎得清自己。」

「果然如何？」

異族裳起身，亭中負手漫步。沉思了稍許，忽而抬頭看著端坐的李星雲，瞧了瞧月光照亮的身影，朦朦朧朧，巍巍浩然。

言歸正傳。

李星雲笑了笑：「你殺了逍遙王，八方風雨的山中人吳甲子思及同門之誼可能會尋你拚命。」

李星雲說hetubook.com.com道：「還有一個問題。」

李星雲說道：「出自書生之口，卻是江滿樓的答案。」

李星雲也笑了：「既不問禪，我便放心了。」

莫七難無聲喟嘆。眼前的黑暗隔絕了光明，卻沒有隔絕這一身的落魄，他不知不覺低下頭，身心俱疲，復有何求？

依舊以百鍊不破面容示人的異族裳沒有理會李星雲的追問，他自顧自瞧著衣衫鞋帽，似乎還在為被當眾識出破綻而耿耿於懷：「真的這麼明顯？」

他問道：「謝晉元已遭你毒手？」

……

李星雲並不清楚九層佛塔樓上有無人愁，事實上他的心思亦不在塔樓。他全神貫注瞧著亭外湖潭，見那明月倒映其中，相照三方佛塔，竟然形成了三潭映月的奇異景色，有些嘆為觀止。

公輸老祖說道：「智慧徹悟是非執著，十天顯聖八字不佔，走得艱難那是意料之內。你不同，你是莫天機的兒子，天九刃的師侄！」

李星雲依然無需思考：「眼中所見，皆為凈土。」

他頭上挽著木簪，身上穿著有些年頭的薄袍，墨白相間猶如繪在畫中的山水交相輝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