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暮涼城
第二十八章 山河人間欠陳玄都一壺酒
那顆頭顱隨意地丟在桌子上。
已沒了呼吸！
「前輩？」
神色平靜。
最終被王敖老祖拉扯來撐場面的大人物，也只有水月洞天的兄妹二人和老酒頭。四位前輩共飲一桌。
「上酒。」正襟危坐的老儒生老聖人陳玄都瞥了柳十三一眼。
柳十三駭然失魂。
「來來來、十三為前輩滿杯。今夜定要喝個痛快……」
隔壁桌的老酒頭忍著割肉般的疼痛趕緊起身，這壇人間煙火可是他一生心血，自己尚來不及嘗得一滴，如今眼看著要被陳玄都『糟蹋』，萬分不舍又無可奈何。心裏只想厚著臉皮跟陳玄都蹭一口也就知足。
狂詩絕劍陳玄都帶著一分醉意離開，換了一顆天醒神將的頭顱，可最終還是沒能飲成回頭酒。
「酒來了、酒來了。」柳十三從師妹懷中接過那壇人間煙火，嗅了嗅，滿臉享受的神色。
帶一分醉意離開。
異象消失約莫十數息，逐鹿原城北門便出現了一位鬚髮皆白、儒袍負劍的老先生。這人踏雪而行，無聲無息，落地無痕。
他背著劍，拎著頭顱，走到二十四年少未曾坐滿的一張桌子旁，挨著五嶽境地李長聖坐落。
酒鋪里的靜止被一陣闖入門的風雪突然打破，而後嘩然聲，驚愕聲，振奮聲，各種讚美崇拜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換天策頭顱，下次再來。
柳十三連忙起身朝櫃檯喚道：「小師妹，快上酒。」
月氏兄妹兩人視線交錯，皆從彼此眼眸看到不可置信。
終於，這天下又再出現了一位聖人，和莫七難不同，狂詩絕劍陳玄都是真真正正殺力卓絕的聖人，堪比當年劍閣兩聖的聖人。
「前輩，這可是老酒頭的心血，名喚人間煙火，比那聞名遐邇可遇不可求的青神山酒還要絕，天下只此一壇，喝完就成絕響。」
狂詩絕劍陳玄都正襟端坐。
三分酒。
「前輩！」
「一劍入神引！劍斬化外天下異族百將策排名第五的高手，這種輝煌，這般戰績，當今天下誰能匹敵？」
「山河人間，欠陳玄都一壺酒。」
「就是布衣樓的莫七難前輩來了，或者是那個什麼自稱暮涼的狂妄自大的傢伙，也沒這個資格。」
同為劍修的離落渾身劍意繚繞，如青煙浮升，似乎無形之中向著天穹深https://ｗｗw.ｈｅtubook•coｍ.ｃoｍ處的浩瀚漩渦朝見膜拜一樣，激昂振奮！
老舟子捋了捋須：「本以為最先邁入神引境門檻的會是一字寬的裴鳳樓。」
「是陳玄都！」王敖老祖似乎從那深邃漩渦里瞧出了端倪，漸漸舒展開眉頭，露出笑意，「狂詩絕劍，一劍入神引了！」
很快他又想起什麼，滿臉駭然：「難道是神引境？是異族還是……」
李長聖撫著冰涼的碑石，十分鋪子客棧門前的那句詩浮現腦海。
王敖老祖放聲大笑：「大雪落人間，一劍入神引，當真痛哉快哉！怎能不浮一大白？老酒頭，喝酒去……」
兩分心情。
王敖老祖、老酒頭、水月洞天兄妹，這一桌最先察覺那『來者不善』的氣機，緊接著說書人雜談情景相映，驚堂木一落，正說到狂詩絕劍當年天不殺我殺、人不憐我憐的酣暢事迹時，順手一指，而後酒鋪內霎時安靜。
年歲極高見多識廣的老舟子神色凝重，觀察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確認異象的由來，沉聲說道：「破境的景象。」
「破境？」月三人不可置信，「就算是化劫境也不可能造成這般恐怖景象。」
說書人的老祖宗雜談，今夜說的不是書上內容，是狂詩絕劍陳玄都的半生事迹，有少年有鮮衣怒馬，有詩有酒有劍，有豪情有www.hetubook.com.com恩怨有纏綿，引得台下叫好連連。
剛好輪值的松靈韻有些呆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過於激動而手忙腳亂，虧得李長聖前來幫忙，翻箱倒櫃一樣，從後院搬出了老酒頭新釀的一壇烈酒。
今夜的者行客棧、也是十分鋪子極為熱鬧，紅火的生意算是徹底打破了烽火連三月的死氣沉沉。是因為天北六姓的王家老祖放出話來，要宴請逐鹿原群雄。
四分絕活。
水月洞天白髮仙又道：「天不殺我殺，人不憐我憐。陳玄都前輩並不是一味地模仿當年那位詩劍借無敵、人間最得意，他走出了自己的大道，獨一無二的大道。」
二十四年少和老酒頭，王敖老祖等人站在碑前。
除此之外，柳十三等二十四年少大都在此。
老掌柜酒招旗雙手搭在肚腹上，笑意盈盈：「以化劫修為對陣無傷體質的天醒神將融，竟還能一戰連三月。如今想來，狂詩絕劍是打算藉此一戰拋開生死磨礪劍道，打開通往神引的那道虛無縹緲的天門，其膽識氣魄堪稱無雙。」
客棧門口有往來而不絕者，見那陳玄都破境入神引大戰歸來，手裡拎著風雪覆蓋半張青寒面容的頭顱，感受到狂詩絕劍渾身上下那未曾湮滅的灼灼劍意和浩蕩殺氣，以及恐怖的境界威壓，紛紛敬而遠之，不敢靠近。
客棧燭光相映和圖書，才瞧見儒袍老先生面容，不是狂詩絕劍陳玄都又是誰？
十分鋪子。
長辭書上鐫刻著：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老舟子說道：「天北第一人，實至名歸！」
猶如畫聖趙公麟筆下的畫：
是他兩座天下陣前捉對廝殺的對手，異族百將策排名第五，擁有祭煉山河無傷體質的天醒神將融！連白知秋都慎重對待的融！
大雪紛飛的深夜。
「前輩。」
還有許多六姓十閥門裡王、陳兩氏子弟……
酒鋪內一張張驚奇而詫異的面孔，連同眼底眉梢的神色皆栩栩如生。所有的線條，光影，酒水，物件，定格畫中，無可挑剔。
陳玄都大步邁入客棧，旋即吸引了無數目光。
酒鋪外，北風呼嘯雪紛紛。千家萬戶，燈火忽明忽暗。夜空深處，在那極北的方向忽然墜落一道流光，似天外隕星滾帶著巨大的火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垂落人間。
城外碑林中，斷家的獨 夫、朱大兩人也相繼掠來，落在城頭。
「你瞧老酒頭肉疼的樣子。」
聲音未落，便點頭哈腰揉肩捶背，恭敬地伺候起來。
黑袍里的重陽猛地抬起頭，雙目流露出精光。
酒罈上封紙寫著：人間煙火。
如同白袍鬼魅，一步邁出則原地消失，縮地成寸，三兩步間就出現在十分鋪子門口那尊碑石前。手裡拎著一顆頭顱，怒目圓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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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會陪著王敖老祖鬧騰。一來戰事僵持許久，原本聚鹿的群雄，都陸陸續續趕赴了南北一線的其餘戰場。那些在大戰起時，兩軍陣前與異族強者捉對廝殺的百尊譜至強者，至今大都未歸，不知生死，不知勝負。而餘下守城的部分，不是被布衣樓的千頭萬緒未雨綢繆糾纏著無法脫身，就是各有官身要事。
「哈哈，前輩不用理他，更不必心疼。這堪稱世間一絕的人間煙火，依晚輩看來，整個逐鹿原城只有前輩一人配飲此酒。」
那王敖老祖，水月洞天白髮仙、白芷苓兄妹聞得酒香也是按奈不住，紛紛端著酒碗朝陳玄都走來。
逐鹿原城外，又增一座青玉碑。
這種極不尋常的異象吸引了城中諸多強者的注意，於是接連五道流光起於城內數處，在半空劃出一道道奪目的光彩，轉瞬便落在城頭。落在月三人，重陽，離落，莫相期四人不遠處。是那北海擺渡人老舟子，老掌柜酒招旗，水月洞天白髮仙、白芷苓兄妹，以及天北王敖老祖。
老儒生陳玄都是畫里所有靜止之外的唯一。
王敖老祖心情極好：「多少年了，我天北六姓十閥門也終於出了一位聖人，還是劍聖！划船的，怎麼說？」
「這是……」月三人眺望蒼穹，看不真切，皺著眉頭。
酒鋪里通透明亮，歡聲笑語，熱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