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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五十齣頭，面相清矍，神情嚴肅，看著就不好相與。

他目光掃過，最後落在徐吟身上：「這位新來的學生，可是永嘉縣君？」

太子也率眾站起：「皇叔。」

「阿凌……」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燕凌。

燕凌微微一笑，目光投過屏風，看著右邊稀淡的影子。

徐吟倒是盯著他多看了兩眼。這位太傅是個忠臣，前世帝統旁落，他在新帝登基大典上破口大罵，最終一頭撞死在殿上。

道之所存，雖千萬人吾往矣。

盧太傅也是一怔，這番對答，便是放在他正經的學生身上，都堪稱優秀了。這位徐三小姐，傳聞不是個鬥雞走狗、驕橫跋扈的紈絝嗎？怎的……

聽到這裏，大家收起了輕視。

盧太傅看了她兩眼，問道：「女有四行，何也？」

文辭的魅力，在於超脫外物的美感，在於震撼人心的力量。有些話，儘管寥寥數言，卻足以振聾發聵。

她抬頭看過去：「太傅對學生的經歷和_圖_書了如指掌，想必知道家父亦無生男，僅我與長姐二女。是時家父重病在床，吳賊威逼上門，我徐氏一門，乃至南源一地，危在旦夕。我若固守其規，何人護家門平安？」

這番話一說出來，書齋內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盧太傅也太認真了吧？這樣罵一個小姑娘……

雖然不是太懂，但……聽起來好酷啊！突然心潮澎湃起來了呢！

盧太傅繼續問：「何解？」

或許是兩個問題都沒難住她，盧太傅的神情帶出審視來：「那麼，縣君手持利刃，出入酒宴，可堪婦德？巧言令色，曲意逢迎，可堪婦言？以色惑人，以美獻媚，可堪婦容？血洗雍城，招搖過市，可堪婦功？」

太子激動地扯著燕凌的衣袖，想跟他分享這種心情：「阿凌，她可真厲害！你瞧盧太傅都不知道怎麼回了！」

徐吟隨眾起身，看著這張比記憶中年輕、也更柔和的面容，低身施禮。

盧和圖書太傅站起來，躬身施禮：「端王殿下。」

這是在考校她的功課？眾人興緻勃勃，有人滿懷好奇，也有人等著看好戲。

然而燕凌搖了搖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什麼意思？不要摻和嗎？也是，要是他們給徐三小姐出頭的話，肯定會被盧太傅罵一頓吧？但她明明沒做錯什麼事，被這樣罵也太可憐了……

「啪！啪！啪！」外面忽然傳來鼓掌聲，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好一個道之所存，雖千萬人吾往矣。盧太傅，你輸了啊！」

徐吟輕輕拉了長寧公主一下，阻止她說下去，自己回道：「太傅學貫古今，定然精通史記。太史公載，齊太倉令淳于公有罪當刑，押送長安，太倉公無男，有女五人，隨之而泣。太倉公罵曰：『生子不生男，有緩急非有益也！』其幼|女緹縈乃隨其父至長安，上書文帝免其父肉刑。」

「可是……」

「哦？」盧太傅似笑非笑，「你這是自和-圖-書比緹縈，孝感動天？」

這位便是端王高桓，皇帝最小的幾個弟弟之一。據說他愛好詩文，幾乎每天都會到博文館讀書，雖然外頭名聲不顯，但在士林中的聲譽很好。

嗯……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答上來也不稀奇。

陛下，好久不見了呢！

盧太傅點了點頭：「諸生請坐。」

說到這裏，她看著盧太傅微微一笑：「忠孝仁義，人之大德。大德在前，何虧四行？我之容色，不過一具皮囊，若能換得家門太平、百姓安康，棄之又如何？道之所存，雖千萬人吾往矣。」

太子面露不忍，直覺這些話過於苛刻，也不是事實，但他胸無點墨，搜索枯腸，都沒想出反駁的話來。

這樣想著，就聽徐吟答道：「婦德，婦言，婦容，婦功。」

聽說這徐三小姐在南源，也是個小霸王。一個女孩子，整日里打打殺殺，肯定坐不下來讀書，就像長寧公主一樣，八成會被盧太傅問得啞口無言吧？

ｈtｔｐs://m•hetｕbooｋ•ｃｏｍ•coｍ看到他進來，書齋內立時安安靜靜，就連長寧公主都老老實實的。

徐吟沒有理會，接著說下去：「女之四行，出自班大家。其父兄著漢書，未完而謝世，續漢書以傳。世人皆讚頌班大家，何也？為父兄繼遺志，是為大德。學生不敢與班大家相比，但為女之前，我先為人。家父卧病，為之分憂，是為孝；繼其職守，護南源一地，是為忠；吳賊殘暴，殺之為民除害，是為仁；清理餘孽，遇危難而出手，是為義。」

在場這些世家公子、名門貴女，雖然不學無術居多，但聽著這句話，也不禁心旌搖動。

今天來上課的，是那位盧太傅。

太子領著眾人起身問好：「太傅安。」

長寧公主就沒那麼多顧忌了，此時面露不忿，說道：「太傅這話未免不公，阿吟她……」

他當然知道她有多厲害，殺吳子敬算什麼，動動手指的事，不值一提。

此人二十來歲，身穿蟒袍，玉面薄唇，目光幽淡，明明裝ｗｗw•hｅtuｂook•ｃｏm.ｃｏｍ扮貴氣，卻又隱約透著一股涼薄之感。

雖然是在背書，可在場的公子小姐，能把書讀順都不容易，這麼長篇大論，有幾個能背得出來？看來她有幾分真才實學，不算是草包。

眾人循聲看去，但見一名年輕男子踏進書齋。

儘管這做法除了送人頭，什麼作用也沒有，但徐吟對這種一身傲骨的君子還是敬重的。

徐吟接著回答：「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盥浣塵穢，服飾鮮潔，沐浴以時，身不垢辱，是謂婦容。專心紡績，不好戲笑，潔齊酒食，以奉賓客，是謂婦功。」

如果說先前是考校功課，這話根本就是指著徐吟的鼻子罵，身為女子，她的行止簡直無德無言無容無功！被一個聞名天下的大儒這樣指責，要是傳出去，可以一頭撞死了。

盧太傅淡淡截斷她的話：「公主，臣問的是永嘉縣君。」

徐吟起身回話：「是，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