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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一黍

作者:無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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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烈火焚穢惡

第014章 烈火焚穢惡

趙黍一行人沿著官道,風餐露宿,最終來到一座小鎮,發現其中平民不是逃散無蹤,就是被屠戮殆盡。被殺的大多是來不及逃跑的老人婦孺,他們或是被捅死在街角,或是被塞進灶台燒死,還有被長矛挑刺掛起的嬰孩,在寒風中凍成冰雕。
「那就是嚇唬人啊!我手上哪來什麼蠱蟲啊?」趙黍兩手一攤:「至於什麼蠱娘子,小時候偶遇過一位,反正我是不想再見到她了。」
趙黍無奈道:「朝廷主要兵力,還要用來防備有熊與九黎兩個國家,真正派來星落郡的能有多少?要是像你這樣搞,匪患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平定?」
「趙黍,你這手段夠狠的!」
「你站了快兩個時辰。」趙黍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臉:「你對精思存想了解不多,這是觀火焚身之法。久習此法能卻疾辟邪、洞見腑臟,我只是稍作變通。先是施展幻術,利用穢惡景象迷惑你的心神,然後再一把火將屍體燒掉,順利將你心中那點不潔念頭一併焚滅。」
「嗬——」
羅希賢怔在原地,他的臉龐被火焰映得赤紅,彷彿這烈焰不止將屍體焚毀,連心中那點污穢不潔也被一併燒盡。
將胸中濁氣一口盡吐,羅希賢感覺身心內外一片清靜爽朗,他驚奇地左右觀瞧,就見趙黍坐在一旁的木墩上發獃。
趙黍沒有接話,而是沉思片刻:「我有辦法了……你們找幾具屍體過來。」
羅希賢也湊上前來,趙黍聞到他身上酒氣:「怎麼?受不了?」
趙黍笑道:「要不然跟你一樣,一張嘴就說要把龍血脂買下來?哪有像你這麼乾的?」
「這是……」吳老大小心接過。
「星落郡的匪患比我想象中還要嚴重。」羅希賢看到這些場景,臉色陰沉。
另一間客房中,吳老大把幾十枚銀餅攤在桌上,環顧周圍一圈夥計:「事情你們也聽明白了,不想乾的,我不勉強,拿了錢就散夥。」
「你要幹https://www.hetubook.com.com嘛?」羅希賢嚇了一跳。
此時趙黍換了一身舊皮襖,不再是昨日那青衫廣袖、朱文白綬的樣子,臉上好像還抹了一層灰,看上去就像是走南闖北的江湖客商。
辛舜英沒有接話,羅希賢笑嘻嘻地說:「趙大法師,你這真是奇了怪了,剛才不還是窮凶極惡,拿什麼上屍彭踞蠱來嚇唬人嗎?對了,你真的認識九黎國的哪位蠱娘子嗎?她漂不漂亮?」
整齊密集的軍陣,槍戟如林,旌旗蔽空,在兵士們激昂呼喝聲中,緩緩朝前方推進。
陶俑手持一柄三戈戟,好似宮殿樑柱上掛著斬馬巨鐮,掠地橫掃。
「趙符吏真是……神機妙算。」吳老大苦笑說:「難不成您真能看透小民的心思?」
夥計們面面相覷,刀疤臉盯著銀餅兩眼冒光,可發現其他人都沒有動作,清了清嗓子:「咳!老大,你真要跟這幫朝廷的狗腿子混一塊了?」
「難道就是靠著大軍,一路平推過去?」趙黍搖搖頭:「坦白說,如今星落郡的形勢,恐怕已經不是尋常的賊寇作亂,而是激起了民變。平民百姓沒有活路,難免就要投身賊寇行列。」
「剛才是怎麼一回事?咦,天怎麼黑了?」羅希賢問道。
……
吳老大將符咒塞進懷裡,同時問道:「難道我們真會遇上什麼妖怪?」
趙黍坐下解釋:「我們就是要搶在其他館廨和朝廷大軍抵達前做出一些事情來。不妨想想,其他館廨對星落郡匪患了解尚且不足,而我們卻可以提前掌握確切情況。未來具體如何剿匪,我們也能有所干預。」
趙黍昨晚經過思慮,不打算讓吳老大的其他夥計參与此事。考慮到可能發生戰鬥,這些客商夥計的身手不足以應付強悍賊寇和潛在妖邪,那還不如帶上一幫術法高手,其中也包括羅希賢和他招來的幾名南方劍客。
至於赤雲都的事情,https://m•hetubook•com.com現在趙黍還不能確定具體情況,必須親自走一趟才能查明實情。
「要我說,對付這幫亂民賊寇,就不該這麼好心。」羅希賢一臉輕鬆:「等朝廷大軍一到,殺他個落花流水,然後把首惡挑出來凌遲處死,剩下那幫人自然會乖乖聽話。」
羅希賢知道趙黍的術法手段向來層出不窮,只得強忍心中不適,盯著被凍僵的屍體,旁邊的趙黍則在低聲念咒。
更準確來說,也沒有遇見多少活人。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紛紛效仿,將桌上銀餅瓜分一空。
羅希賢感嘆不已:「趙大法師可是咱們的軍師啊,聽他的,准沒錯!」
從吳老大口中得知,星落郡在華胥國治下,定居在此的流民,其實也沒過上幾天好日子。除了要重新開墾荒廢的土地,還要面對郡守的橫徵暴斂。
羅希賢盯著趙黍說:「我看你倒是一臉如常。」
……
咒語聲徘徊耳邊,羅希賢一陣恍惚,只覺得眼前視野漸漸被屍體充斥,那些死者好似活了過來,蒼白猙獰的面孔紛紛朝向自己,並且迅速腐爛,發出刺鼻惡臭。
忽而大地震動,一尊巍峨陶俑破土而出,吳老大發現自己還沒有它的膝蓋高。
因此趙黍猜測,星落郡的匪患早就不是單獨一支啖睛山民作亂,而是大戰之後沒有休養生息,積弊日久引起的民變。
「修鍊之人不宜臨近屍穢血腥,既是為了防止沾染污穢濁氣,也是避免不潔景物有損清靜心境。」靈簫提醒說:「修仙之輩愛惜肉身廬舍,將其視為渡世寶筏。若是久觀不潔,容易生出厭棄人身之心,是自絕仙道。」
趙黍冷笑一聲:「別的不說,匪患鬧到這種程度,我還能相信他們?」
趙黍臉上不見喜怒哀樂,他小時候跟著祖父逃亡,見識過經歷亂兵劫掠的鄉村集鎮,情況往往比眼下更為慘烈。
「這還輪不到我來做決定。」趙黍說道:「和圖書可哪怕是出於沙場用兵,也要了解敵人狀況吧?現在星落郡賊寇有多少人馬?佔據哪些地方?是否跟本地官吏暗通款曲?他們的錢糧兵甲從何處獲得?我們現在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難道就要這樣剿匪?野外射獵都不是這麼弄的!」
「趙符吏?」
「當初赤雲都找上你,就是說要把龍血脂送來這個鎮子?」趙黍問道。
五國大戰已經過去十年,但那些記憶好像烙印般,深深刻在心底里,一旦閉上眼就能看見。
「賊寇劫掠此地,應該在幾天之前,時間不會太久。」趙黍一下子也沒有多少辦法:「今晚先在鎮子中落腳,看看有什麼動靜。」
吳老大霎時驚醒,他甚至沒有大聲尖叫,只是帶著一身冷汗,粗重喘息。
吳老大警惕地四處打量:「他們說鎮上貨棧安排了接頭人手,會將我們帶去別處交貨。只是沒想到這個鎮子……現在要怎麼辦?」
辛舜英問道:「趙學弟是打算剿撫兼施么?」
趙黍無奈嘆氣:「可我是從小就見慣了這些東西,難道真像王廟守說的那樣,我是一個涼薄無情之輩?」
「趙符吏。」吳老大走來低聲說:「我找過了,赤雲都安排的接頭人手不在這裏。」
「都去睡吧,我明天一早就走。」吳老大將油燈吹滅,客房陷入黑暗。
吳老大揉了揉臉:「你們就別多問了。我這一趟最多半個月就回來,你們想等,就在這驛站等。不想等的,拿了錢就走。別在星落郡久待,這裏馬上要打仗了。」
「沒事。」羅希賢勉強道。
正當羅希賢以為屍體發生異變,耳邊就聽得一陣清脆鈴聲響徹腦海,隨即熊熊烈焰吞噬了所有屍體,將一切污穢不潔,徹底焚毀!
羅希賢就這樣盯著火焰,一直等到屍體被燒得只剩白色灰燼,心中那穢惡不潔的景象徹底消失。冰冷夜風吹來,把灰燼吹得無處可尋。
辛舜英也在客房中,她已經聽羅希賢轉述方才事情,皺和-圖-書眉沉吟:「但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我們只是剛來到星落郡,其他館廨的人手尚未抵達,按照原先安排,應該要先到治所郡府集中,商討剿匪事宜。」
「睡不著?」趙黍瞧了吳老大一眼:「三魂不安,自招魘魅。看來經歷過五國大戰的人,未必都能打磨出一顆堅剛之心。」
「這筆錢,是那位趙符吏給我的。」
刀疤臉左顧右盼一陣,抬手就拿起幾塊銀餅:「我聽老大你的,就在這驛站等!」
有個小夥子問道:「老大,他們是要你去送死嗎?」
「嘴巴放乾淨些!」吳老大沉聲低喝:「人家早就把我們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了,官府中人是什麼德性,大傢伙也明白,肯拿出錢來,那就算是好說話的。真要把他們惹急了,直接把你我幾個殺了,拋屍路旁,把一車貨捲走,我們有冤也沒處伸!」
沒過多久,附近屋中七八具屍體被堆到一塊。趙黍對羅希賢說道:「盯著屍體,不要到處亂瞧。」
趙黍安慰道:「一下子看到那麼多死人,心裏確實不好受。這裏畢竟不是戰場,沒有彼此廝殺吶喊,沒有一腔熱血膽氣,只有暴虐和殘殺。凶煞之氣不足,怨念穢氣卻積聚不淺,你對氣機感應敏銳,難免會有不適。」
「未必。」靈簫言道。
辛舜英問道:「趙學弟對於朝廷的剿匪方略,有不同看法?」
窗外天色已經蒙蒙亮,吳老大起身擦了擦臉,披上厚重衣物來到馬廄,正好看見趙黍。
只是輕輕一揮,軍陣前排上百將士瞬間陣亡。吳老大隻看見三戈戟帶起一抹滔天血浪,好似軍中高高掛起的赤紅大纛。
「少給我戴高帽。」趙黍不吃這套:「但這件事眼下不宜宣揚,尤其不能讓星落郡本地官吏知曉。」
運載龍血脂的馬車朝著西北方一路深入星落郡,接連四五天並沒有遇見賊寇劫掠。
食物與錢財更是被搶掠一空,不少房屋只剩下被焚毀的廢墟,食腐的野狗和烏https://www.hetubook.com.com鴉往來房前屋后,大快朵頤。
至於懷英館車隊,就暫時在驛站多停留幾天,不用急著去往郡治所鹽澤城。
左右兩側的同袍哭喊著奔逃,相互踐踏,唯恐落在後方。吳老大怔在原地,只是麻木地看著巨大陶俑收割袍澤性命。
吳老大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在軍隊中的日子。
吳老大沒太聽懂,趙黍雙手籠袖,問道:「做噩夢了?」
「別問,照我說的去做就是。」趙黍也乾脆擼起袖子,將被長矛挑起的嬰孩屍體扯下來,放到鎮子中心的空地上。
相較其他年紀相仿、出身富貴的館廨修士,趙黍算是見慣了世間生死。哪怕是羅希賢這種人,親手斬殺過妖邪精怪,看到這種凄慘情狀,也感到一陣反胃,另外還有幾個人靠在牆邊嘔吐。
跟吳老大商量妥善,略作安排之後,趙黍回到客房,羅希賢上來便說。
星落郡的礦藏不止有熒惑石,蟠龍山中盛產五金鐵石,很多平民被郡縣強行征派徭役,累死在礦場之中。
吳老大心中其實有幾分感激,可又不好開口。就見趙黍拿出一張折成三角的符咒,抬手遞來:「帶在身上,別弄丟了。」
客房之中一片死寂,吳老大把銀餅一推:「這錢我不拿,明天我要帶著貨去跟他們辦事,你們就別跟來了。」
「希望不會。」趙黍扭頭一旁,有十幾名也是身穿舊衣、喬裝打扮的修士和劍客護衛來到,將載有龍血脂的馬車帶出驛站。
「制邪大祝,安鎮魂魄。」趙黍說道:「俗稱護身符,你帶上就是,以防萬一。」
……
對方點頭承認,趙黍又說:「看來我昨晚的話,讓你想起戰場上的經歷了。」
「你還是覺得這裏的人不可信?」羅希賢問。
當陶俑來到吳老大面前時,抬起腳掌,重重踩下。
「猜的。」趙黍聳肩微笑:「放心好了,我不喜歡讓別人白白送死。昨晚給你的那筆錢,就是讓你安頓好其他夥計,省得你多費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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