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妾身姜茹，拜見羅公子。」

鐵公轉動雲紋腦袋：「是你應得。何況我即將遠離塵寰，你我未來或難再見。」

「是。」靈簫不加掩飾地回答：「修仙悟道，所為便是全我之性、凝我之真，若要歸附旁人洞天，談何逍遙？」

「那妖邪崇拜一尊狼頭人身之神，鐵公可知是哪方神祇？是否在星落郡另有祭所？」趙黍問。

姜茹好像覺察自己儀態不妥，趕緊起身揮退其他侍女，低聲言道：「羅公子，我等受梁氏欺凌壓迫已久，不甘久居人下。如今崇玄館今非昔比，我也要為自己長遠多作考慮。」

「崇玄館？他們來找我作甚？」

「十二地支令的確與調兵虎符相類。」鐵公解釋：「此令所調乃是山嶽河瀆、城隍村社的將吏兵馬。朝廷討伐不臣，出征將領得皇帝所賜地支令，生人討賊、神兵除祟，大軍過處、陰陽皆伏。」

「小兆儘力而為便是。」趙黍只得拱手答應。

次日白天，趙黍帶著兵士們進入葬狄谷，放眼所見只有歷經大火焚燒后的一片焦黑，邊角處還有一些火苗青煙。即便四周充斥著難聞焦臭，可相比起昨日戰場上天降膿血、澆淋一身，這區區焦臭簡直可比百花芬芳。

「小兆拜謝鐵公，今番討伐妖邪，若無鐵公先見，小兆恐難全身而退。」

……

趙黍隱約明白了，如今崇玄館將九天雲台安置在鐵公祠，搞不好就是看中了那裡有完整的神祠法座，想要將某位法籙將吏安置在此受香火。

鐵公轉了轉腦袋：「討不正、誅邪祟，是你等之功。」

趙黍不解：「寅虎令？我還以為這是古代調兵的虎符呢。」

「天有諸天，所指便是諸多仙家洞天。」靈簫直言：「仙界之說，無非是泛指。各仙家洞天或互有往來、或高低從屬，亦有獨成一格、逍遙自任。只是開闢洞天殊為不易，除了需要參同天地的修為境界，也要漫長推演造化。

趙黍有https://m.hetubook.com.com些感嘆，就算有這等召請鬼神之能，也不能完全扭轉戰局，天夏朝末年戰亂可想而知。

「不知。」鐵公回答：「此妖能為不淺，趁你率軍交戰之時，便已掩藏氣機而逃。」

「果然曾有神祇分靈降附。」趙黍暗自驚疑。

「養護法寶之說，未必是真。」鐵公言道：「昔日法座我已棄置，僅餘一點靈覺勾連，無所謂何者佔據。不過對方似乎顧忌神祠有主，屢屢震動法座，試圖與我聯絡。我無意顯露，或許你能代我相見。」

鐵公言道：「神物自晦。何況如今天夏氣數已盡，寅虎令在手亦無將吏兵馬可調。」

其實趙黍也跟羅希賢一樣，不願意看到崇玄館權勢日盛，然而鐵公對自己頗有大恩，這事總不能當面拒絕吧？

姜茹聞言並無怒意，低眉垂眼道：「樹大有枯枝，崇玄館亦不乏荒唐無能之輩，讓羅公子見笑了。妾身今番前來，便是希望彌合雙方嫌隙。此等要事，若是讓那些紈絝子弟插手，恐怕難解糾紛，妾身絕無輕視羅公子之意。」

趙黍驚喜莫名，鐵公一眼就看出趙黍所召神虎真形的弱點。無論是與東章散人交手，還是對付一目民，神虎真形看似威風，可總是會被輕易擊碎打退，難以長久對敵纏戰。

「此令與你有緣。」鐵公拒絕道：「我見你所召虎靈鋒芒有餘，堅實不足，不妨虛實相濟，以虎靈合虎符，凝鍊一體。來日或能乘虎而行，尤勝御風。」

祭拜完畢后，趙黍依舊單獨留在洞室神祠中，手捧真形符牌，出攝神魂。

「不過那妖邪能夠找到張尚修的屍骨，為何沒有取走寅虎令？」趙黍略微不解：「畢竟是召遣將吏兵馬的神物，妖邪應當有此眼光才對。」

「此間玄妙，我不便直言。」鐵公說：「只是另有一事，你當知曉。近來我感應鹽澤城法座不安，似是另有神祇欲和*圖*書降附落座。」

羅希賢也是見慣奇珍異寶的，尋常法物別想在他眼前以次充好。這黃芽養脈佩一看便知絕非凡品，而自己修鍊劍仙法門，運劍消耗非比尋常，若是能得此等法寶壯養真氣，鬥法廝殺之時便更無後顧之憂。

鐵公身為一方地祇、山嶽真靈，對那狼頭邪神尚有如此判斷，趙黍不敢輕忽，暗暗牢記在心。

……

鐵公說：「正是此物，昔年我受天夏敕封，真靈漸明，為報恩德，取出深藏地底千丈的鐵英玄砥，獻于天夏皇帝。後來得知那鐵英玄砥被鍛造成十二枚令牌，這寅虎令便是其中之一。」

「你倒是花心思了。」羅希賢強忍著接過玉佩的衝動，盯著姜茹言道：「只是這種珍寶，你們崇玄館捨得拿出來送人？我不信永嘉梁氏有如此胸襟氣度。」

趙黍找到那座祭壇，經歷破壞與焚燒，左右兩側骷髏頭都變成焦黑殘渣，倒是那狼頭人身的木雕，儘管被羅希賢劈成兩截，拍去上面焦灰，居然並未燒毀。

趙黍大吃一驚，十二地支令的妙用他早有耳聞，不過傳聞這東西在天夏末年的動蕩中大多散失，沒料到居然有一枚落到自己手上！

「這個山神看似敦厚老實，卻也有些小心思。自己不想多惹麻煩，便先給你指點一番，等你承了天大人情，再跟你說要辦何事，讓你避無可避。」

趙黍搓著臉說：「對啊，人家不像你，在夢裡第一次見面，就要我把真元鎖找回來。」

「這倒也對。」趙黍再拜，將寅虎令奉上：「多謝鐵公為小兆解惑，此令原料既是鐵公所采，不妨物歸原主。」

「剛才鐵公說要遠離塵寰，莫非他真的要飛升了？」趙黍問道。

有了上一次經驗，這回趙黍順暢不少，飄然來到鐵公面前，當即深深揖拜：

「我亦不知。」鐵公言道：「先前葬狄谷中確有神光下照，但其中晦暗難測，非是等閑淫祀邪神。」

趙黍急忙問：wｗw.ｈｅｔuｂｏok•ｃom•cｏｍ「鐵公莫非要飛升離去？」

羅希賢眉峰輕挑，沉吟片刻：「讓她過來。」

「羅公子，崇玄館並非只有梁氏一家。」姜茹俯身將木匣遞到羅希賢面前，衣襟垂下，不經意露出一抹沃雪腴白，令人目眩神迷。

「謝罪？哈！」羅希賢大笑一聲：「這還是我所認識的崇玄館嗎？以他們作風，還會在營外等著？」

「你身上似乎攜有一件古物。」鐵公言道：「我發覺那與我有幾分勾連。」

通報兵士言道：「聽對方說，是來登門謝罪。」

趙黍立刻明白對方所說的乃是鹽澤城那座鐵公祠：「最近有崇玄館修士將仙家法寶安置在鐵公祠中，據他們所說是要借神祠清氣養護法寶。莫非鐵公所言便是此事？」

「是一名女子，自稱姜茹。」通報兵士回答：「她乘馬車前來，掛有崇玄館旗徽，另有四名侍女各捧器皿。」

望見對方雙眸波光明媚，羅希賢沉默片刻，饒有興緻地問：「你說謝罪，要怎麼謝？」

通報兵士不敢多言，羅希賢望向木架上的寶劍，眼珠一轉，問：「崇玄館派什麼人來？」

廣大洞天或是後人弟子飛升之後，合力開闢。以仙家祖師為中樞，營造諸般妙境、重重宮闕，而外圍就是一眾仙官將吏拱衛護持。所謂洞天之中千真萬聖，多指如此。」

趙黍無奈道：「可惜還是讓妖邪遁逃了。鐵公是否知曉那妖邪去向？」

「我明白了，你是打算開闢獨屬於自己的洞天，不歸附於任何人。」如今趙黍已經能猜出靈簫的用意了。

至於這妖邪逃去何方，就不是趙黍能料到的事情了。

處理完這些，趙黍與眾兵士動身離開，折返至廢棄礦場。兵士們口耳相傳，得知昨日那土偶乃是鐵公顯靈，一致要求參与祭拜，趙黍沒有拒絕，就在那洞室神祠外集合眾人，焚香禱告。

趙黍也不好反駁，可惜如今受人之託，不去辦也不行了，只能硬著頭皮去ｍ•ｈｅｔｕｂｏoｋ•ｃoｍ.coｍ幹了。

「我當時不聲明自己用意，你恐怕就要把我當成女鬼了。」靈簫毫不忌諱：「至於鐵公，是你自降身份，先入為主把對方當成典祀正神。人家遍閱塵世數百載，你那點油滑心機哪裡比得過？」

崇玄館這麼做的原因，也許就是為了藉此控制星落郡的典祀正神。如果連此地百姓萬民奉祀的主要神祇都是崇玄館的法籙將吏，那崇玄館就能更好地掌控星落郡，這也許比派出自家子弟赴任地方官長更為有效。

「除了幾匣療愈內外傷創的丹散玉膏，妾身還帶來了一枚黃芽養脈佩。」姜茹捧出一個木匣，內中有一枚黃玉材質的佩飾，隱約能感應到其中流瀉出的絲絲生機。

運起英玄照景術四下觀察，經歷烈火焚燒之後，原本凝注祭壇上的氣韻被破壞殆盡，也沒有其餘事物值得留意。

葬狄谷的火燒了一整夜，彷彿要將沉積多年的污穢一掃而空。

羅希賢剛帶著麾下精銳兵士操訓回來，正在親兵協助卸下甲胄，聽到這話立刻眉頭緊皺，話里滿是厭惡：

「此皆妾身肺腑之言。」姜茹抬頭與羅希賢四目相對。

「能得鐵公指點，小兆感激五內。」趙黍言道。

看著眼前女子盈盈下拜，羅希賢露出幾分冷笑：「梁朔派出你這位近侍婢女，看來崇玄館依舊目中無人。」

加上聽鐵公的話語，搞不好它真要飛升離去，鐵公祠法座註定是要被佔據的，它的態度就像是讓趙黍代為去處理一件早已放棄的產業。

「古物？」趙黍靈機一動，即便此刻是神魂出攝前往虛宮，照樣能「取出」隨身物件，他抬手動念，那枚錯金虎符便握在掌心：「莫非是這個？」

「此佩乃是天夏朝外丹宗師、仙翁葛甫川所制。」姜茹瞧見羅希賢目光變化：解釋說：「這黃芽養脈佩原本是鼎元山千年黃精，受地氣滋養化作石胎，經歷丹鼎爐火七還九轉，煉盡渣滓，顯露玉質。黃精養護百脈之妙猶存，更有和_圖_書滋養真氣、調和陰陽的效力，正合羅公子這樣的英雄人物。」

「最後持有寅虎令之人，便是戰死在星落郡。」鐵公說：「此人叫做張尚修，亦憑寅虎令召我前去助陣，可惜他孤軍深陷重圍，最終死於叛軍亂箭之下。」

「還能這樣的嗎？」趙黍忍不住好奇：「我過去在經書里總看到有許多仙界天庭之說，談及飛升之後朝謁天帝、位列仙班。聽你這話，好像還不完全一樣？」

「羅公子，營外有崇玄館修士求見。」

臨走之前，趙黍思量再三，還是在葬狄谷進行一次度魂法儀，理順此間陰陽人鬼，散去陰邪濁氣。

就像天材地寶經過祭煉點化成為法器，但凡被神祇分靈降附的泥塑木偶、祭壇牌位，往往不能以尋常凡物視之。趙黍不敢大意，取出一張繪有禁制符咒的布巾，將兩截神像裹起收好。

離開虛宮之後，趙黍無奈看著手中真形符牌。此時靈簫終於開口了：

羅希賢仍舊不信：「這話是梁朔教你的？」

「對方看見真形符牌，便知你我關聯。」鐵公說。

就見姜茹身著曲裾、步姿輕盈，滿頭青絲輕輕綰起，不施粉黛，眉目間蘊含動人風情，隨她步入帳中，一股春意暖流隨之蕩漾開來。

「我不好說。」靈簫言道：「飛升之說，所指未必如一。成仙登真，也有諸多說法。對於部分修士，解化之後神魂受法籙接引，去往祖師開闢的洞天宮闕擔任仙官，也被視作飛升成仙。若是鐵公得了某位上真符詔，攜虛宮超拔離去，也不足為奇。」

趙黍不太好接話了，以靈簫這種性格，要她寄寓在自己腦宮之中，想必是極不自在的。

通報兵士遵命退下，羅希賢在帳中沒等多久，便有一股香風襲面。

這就是跟妖邪鬥法最麻煩之處，對方可不會站著死拼到底，見事態不利掉頭便跑，而且逃跑功夫往往相當高明。估計也是被趙黍召出鐵公土偶給嚇到，希望這妖邪能明白鐵公之威，儘快遠離星落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