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牢城曹掾被兵士拖走，一路上求饒嚎叫不絕，令人膽寒戰慄。

牢城曹掾嚇了一跳，連忙躬身作揖：「貞明侯何等尊貴的人物，這幫低賤刑徒哪裡只得您勞碌費心？他們都是些欠抽的貨色，好話聽不懂，只能用刑！」

前線激戰正酣，後方仍這般疏忽，此人怎能不殺？我不止要殺他，還要親自去信高平公，將那兩千多刑徒要回來！說不定還要上書參劾！」

「不必多言。」趙黍拿著牢城名冊，望向遠處趕來的賀當關，問道：「數清楚了？」

趙黍之前暗中跟於二哥會面，隨後又召遣吏兵摸清逃跑刑徒的方位，指點張里尉如何調兵包圍。

景明先生按著蒙眼布巾：「依我來看，趙黍應該會答應藥物鹽鐵換取輿圖, 如果有機會, 你下山一遭，親自去看看趙黍到底是怎樣的人物, 不能總靠別人轉述。」

「赤雲都胃口真不小啊。」趙黍將單子隨手放到桌案上：「藥物、鹽鐵，這兩樣關係重大，你們一下子又要這麼多，想我死不妨直說。」

張里尉見趙黍沉默許久不言，只好主動問道：「不知趙長史意下如何？」

「被、被高平公要去了。」牢城曹掾抖若篩糠。

「你是被指認亂黨餘孽而充軍到此的？」趙黍接過牢城曹掾遞來的名冊簿，翻找指認后問道：「逃離採石山，是為了去蒼梧嶺投靠亂黨？」

「我不好說。」景明先生搖頭嘆氣：「自從我雙眼受洞丹元君點化, 便隱約覺得，天上仙家對世間插手越發頻繁了，只是礙於境界未至，有很多事並未看透。

參軍稱是，趙黍又說：「馬上要入冬了，雖然蒹葭關地處南方，但北風一來，免不得又是陰雨不絕、寒涼刺骨，給刑徒發些衣物吧，我記得庫中還有一批。他們領取衣物時順便重修名冊，分營整頓起來。」

「我知道, 這個念頭非常荒謬。」懷明先生思慮再三：「這些ｍ.hetｕbooｋ.coｍ.coｍ年下來，我跟梁韜交手三回，發現此人私心雖重、恣意放縱，不願受道德法度約束，但也著實計略深長，外人難以窺測他的用心……嘶，奇怪，怎麼感覺趙黍也有點像梁韜？」

牢城曹掾臉上汗珠暗生：「這……請容小人再去清查。」

如今韋將軍發信回來，陳述山林進軍的難處，其中一點便是山中大小道路錯綜複雜。而主要通路上，九黎國也在南方布下重兵營壘，短時間內難以攻克，最好還是能找到小路繞道側翼襲擾。

「怎麼不說話？」趙黍盯著那名臉上帶疤的刑徒，對方神態倔強，朝趙黍瞪了一眼，不發片語。

趙黍言道：「這話不像是他說的，應該也是給別人傳話。」

這牢城曹掾負責掌管刑徒，拿著出入關城勘合，私自送出數千刑徒，還隱瞞不報，萬一事後將敵國兵士冒充成刑徒送還關內，你我皆大禍臨頭！

「要殺要剮，隨你們就是了。」疤臉刑徒一臉桀驁：「老子這些年在蒹葭關，沒少受刑！」

景明先生說：「梁韜另有打算。」

此時有參軍上前，略帶敬畏之意，低聲詢問：「趙長史，此舉是否過於操切？」

「于掾佐方才說，趙黍看破了他修鍊的《地皇戊土經》，甚至發現我對其有所增刪。」景明先生似有所悟：「厚土宮最後一名傳人，就是天夏朝開國皇帝的元后，她帶去的傳承，算是為天夏朝設立贊禮官奠定部分基礎。」

眼看疤臉刑徒奮力撲來，張嘴欲咬，趙黍神色不變，扣指一彈，立刻讓對方昏厥過去。

「莫非與趙黍有關？」懷明先生問：「可趙黍的修為相比梁韜，也談不上高明，何況還是懷英館出身。」

而且據韋將軍傳信，九黎國顯然也在探索山中道路，而且靠著幾支擅長跋涉的蠻族，打算硬生生蹚出一條路來，已經被館廨修士所察覺。

瞥了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眼那張油滑諂媚的臉，趙黍按下嫌棄心思，冷淡說道：「如今韋將軍命我鎮守蒹葭關，關內大小事務我有權處置，費心與否，我自己清楚，不用你來替我分辨。」

趙黍面無表情，說道：「給你一個機會，說清楚其他刑徒去向。」

「哦？」趙黍眉毛輕挑，望向牢城曹掾，晃動手上名冊：「這裏面分明說，如今在押刑徒總計五千八百七十三人。現在少了兩千多人，關城之外又沒有其他勞役，不知這些刑徒去了哪裡？」

「來人啊！拿鋼針來，我要一根根插|進他的指甲縫裡，讓他嘗嘗啥叫十指連心！」牢城曹掾叫嚷道。

「你是說，梁韜看中了趙黍擅長的科儀法事？」懷明先生當即明白過來：「以梁韜的修為，其實早就可以飛升了，他刻意滯留塵世，想必是有長遠布局，而趙黍則對他未來大計有重要幫助。你修為比我高，這些年精進不少, 應該比我更能看清梁韜。」

「我已有此意，但還要做些安排。」懷明先生點頭說。

「不了。」趙黍搖頭：「如今正是用兵之際，我打算將這些刑徒整編成軍，已經提前修書給韋將軍了，成與不成，明天應該就能收到回復。」

「那不知該由誰來劫走呢？」張里尉問。

張里尉只好說：「趙長史，於二哥跟我說了，您要是得了山林輿圖，未來獲益無窮，而赤雲都所得藥物鹽鐵，不過一時之需，孰輕孰重，您應該能分辨明白。」

趙黍還沒說話，那疤臉刑徒滿臉帶淚地咆哮道：「殺了我吧！老子也不想活了！早知今日，我還不如真去投靠赤雲都，將你們這幫官老爺、爵老爺殺得一乾二淨！」

「此六人襲殺看守，聚眾逃亡，帶下去，絞死。」趙黍神色凝重，揚手拂袖，當即就有兵士將六名犯事刑徒押走。

旁邊牢城曹掾抬手指喝：「趙長史親臨，你還不回話和_圖_書？是想嘗嘗烙鐵的滋味嗎？」

「傳說當年梁韜仗劍巡境，可見其人曾有護蒼生、興大道的舉動。」景明先生忽然發笑：「青岩郡市井鄉野風傳趙黍開壇巡境、誅滅群邪, 是你派人放出的消息？」

趙黍也沒法反駁這番話，赤雲都能在青岩郡城廓村寨安插人手，在兩國交界的無主山林，不可能一無所知。

「聽說是為了興修莊園別業。」

疤臉刑徒自知必死，也不遮掩了，戴著重枷也硬生生挺起脊樑：「我不過是石英城外一個捕魚販子，只因那天殺的楚孟春乘船經過，正好瞧見我妻子，便讓人將她強行擄走。我爭搶不過，便叫上幾個朋友一同報官伸冤，誰料楚孟春正是新任郡守……我、我反倒因此被扣上亂黨餘孽的罪名，被發配充軍！」

「貞明侯果真斷獄無私！」牢城曹掾見狀，心下稍寬。

「高平公索要刑徒作甚？」趙黍又問。

眼下兩軍都在嘗試繞到對方側背，拼的就是誰能更快一步，趙黍既然有機會拿到山林輿圖，就容不得他遲疑太久。

「趙長史，眼下要任命何人做牢城曹掾？」參軍問。

真正的戰場遠不是瀛洲會上推演那般輕易，大軍要穿行山嶺本就千難萬險，還有輜重負累拖慢進程，更別說節氣變化、降水多寡，可能會使得四季路況不一。

「此事在韋將軍接管蒹葭關后，為何不上報？」趙黍皺眉喝問。

「這我就不清楚了。」

「難道你不是？」趙黍見他這樣就明白了。

「你算個什麼東西？你去求，高平公就會放？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趙黍一擺手：「拖下去，斬首，懸首城頭。」

說到動情處，這疤臉刑徒也不禁嚎啕大哭起來，他身後幾名刑徒也默默垂淚，應該就是他的那些朋友。

「夠了！」趙黍低喝一聲：「我還在此問話，輪不到你來多嘴。」

「那就由你去辦！」趙黍也是被氣到了，他沒想到高平公如此hetｕbook•ｃｏｍ.ｃｏｍ放縱，為了興修莊園別業，竟然敢討要刑徒，全然忘了眼下兩國交兵的現況。

「跑什麼？」眼見牢城曹掾拔腿要跑，賀當關一伸手就將他揪住：「貞明侯還沒讓你走！」

「我便是要藉機試探一下華胥國朝廷與梁韜。」懷明先生輕捋須髯：「崇玄館樹大根深，不會被輕易扳倒的。只是我察覺，梁韜好像並不打算保下那些世家子弟的權位。」

這伙逃跑刑徒除了十幾個頑抗之人在戰鬥中被殺，為首帶頭之人被張里尉拿下后，其餘人發現自己被包圍，很快就伏首投降，被押回蒹葭關。

梁韜修為通天，他應該早早便有所察覺，滯留塵世、暗中布局，估計也與此有關。他這種人，未必會甘於飛升洞天、位列仙班，若不能自己開闢新天地，寧可滯留不去。」

趙黍擺手：「此事斷不可輕忽。我知道你們心思，這牢城曹掾是高平公主事時留下的人手，怕我會因此與高平公生出嫌隙。殊不知私自把刑徒放走，遺禍更大！

「趙長史！」另一位主簿連忙勸道：「高平公乃是國主宗親，鎮守蒹葭關多年，功勞卓著，貿然參劾大為不妥！卑職願親自說服高平公，曉以利害，讓他放還刑徒。」

……

牢城之外，幾百名刑徒跪在泥地上，盡皆衣衫襤褸，幾乎人人身上帶有鞭笞傷痕。為首六人被鎖上重枷，跪在趙黍面前。

安排好這些事，趙黍回到府院之中，張里尉正好「巡邏」返回，稟告軍情。

趙黍默然不語，旁邊牢城曹掾忍不住提醒道：「貞明侯，這幫刑徒姦猾非常，一向都說自己如何遭受冤屈，實則各個窮凶極惡，否則也不會殺死看守。貞明侯可莫要聽信他們的一面之辭啊！」

「你覺得趙黍與梁韜私底下有所勾結？」景明先生問道。

特別是張里尉這麼一個村寨鄉勇頭領，都能說出紅花潭與蒹葭關的距離，趙黍當時便斷定赤雲都這些年肯定繪製出一份完和圖書備清晰的山林輿圖，這也是他們神出鬼沒的關鍵之一。

要不是國主宗親這重身份在，趙黍早就帶兵殺過去，將高平公點了天燈、抄沒家業！

「我給你安排幾次外出巡邏，盡量營造出有九黎國兵馬逼近襲擾的局面，最後就把貨物被劫扔到九黎國頭上吧。」趙黍盯著張里尉說：「希望屆時赤雲都能夠暗中接應，不要讓我太難辦。」

「就是你鼓動另外五人，趁夜殺害了看守，然後率眾逃離了採石山？」

「是、是……」牢城曹掾只得應聲點頭，不敢反駁。

「亂黨餘孽？呵呵……」疤臉刑徒冷笑聲中帶有幾分凄涼。

懷明先生搖頭髮笑：「這些修仙之人，食則日精月華、仙實芝草，居則靈秀山川、形勝福地，佔盡好處修鍊有成，最後拍拍屁股飛升走人，如此猶嫌不足，還要插手塵世，視蒼生如兒戲！」

「土遁就是好，往來之速不亞飛天。」趙黍接過單子，掃視片刻，臉色陰晴不定。

察覺怒意過激，趙黍趕緊調息凝神，玄珠升入絳宮，修為是精進不少，但情志也更為激烈。

張里尉說道：「趙長史如果覺得為難，可以分幾次安排。」

「還分幾次？」趙黍笑出了聲：「大戰關頭，我接連幾次給赤雲都送去緊要軍需，當別人都是瞎子嗎？」

「數清楚了！」賀當關說：「牢城之中有刑徒三千五百四十人。」

牢城曹掾嚇得哭泣：「小人以為高平公已經跟韋將軍說過，所以……還請貞明侯饒恕小人罪過，小人這就去求高平公放還刑徒。」

「可是……」懷明先生猜疑不定，往來走動：「蒼水河畔一戰，你也是看到了，梁韜親自出手，分明就是以趙黍為誘餌，引出那幫妖邪。這種動作，我不覺得趙黍是蒙在鼓裡、一無所知。」

「這麼大一筆鹽鐵藥物，不能從蒹葭關中取用，我沒法對別人解釋。」趙黍無奈言道：「我可以向關后郡縣支取，然後在轉運中途被『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