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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一黍

作者:無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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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利害彼此化

第167章 利害彼此化

「國師大人。」趙黍如今倒是坦然了許多:「你的人間大國,未嘗不是輕視造化、妄圖強求之舉。」
洞天之中的仙官將吏, 既有受仙家點化接引的弟子傳人,也有受鍊度上升的英靈精魂,但這些終究屬於少數,更多還是仙靈清氣依循洞天法度結篆化形而成。
趙黍沒有接話,梁韜敲了敲輿圖:「你明白了么?貪求一時小利,輕視造化、妄圖強求,招致洪禍,覆滅只在朝夕。有時候人們並非因為做錯事而敗亡,反倒因為做對了事而敗亡,甚至敗亡得更慘烈、更痛苦!」
「難怪在星落郡時,崇玄館會上書朝廷,讓一位法籙仙將受封為地祇。」趙黍言道:「你從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而且相比起各地原有的鬼神精怪,由自家法籙將吏受封地祇,才更加穩妥可靠。」
只是此法的弊端,便如趙黍先前所說,耗費歲月太過漫長,地祇尊神又豈是數十載能孕育化生?
而青崖真君隕落後,仙境崩毀大半,梁韜代為總制洞天,自然也接管了一眾洞天將吏。按照衡壁公的說法,梁韜對這些洞天將吏如奴僕牛馬般使喚,使得他們沾染塵世濁氣、真靈蒙昧。
「你可別小瞧了這位赤瘟大王。」梁韜提醒說:「當年有熊國深受其害,還是那位他們開國皇帝沈恆親自手持彤弓素矰,朝南土方向射出一箭,飛越數千里直擊溷池澤,這才勉強把赤瘟大王逼得多年不敢冒頭。」
「九天雲台、大明寶鏡、法籙仙將……青崖真君留給你們的傳承真夠豐厚的。」趙黍感嘆道。
唯一能夠解釋的,那便是趙黍開壇行法之際,天地氣機變動尤為激烈,南土群神感應到氣機之變,自然也就發現趙黍方位。
「人間道國……能不能成還是兩說呢。」趙黍嘆氣道:「難道真是妄圖強求么?」
梁韜隼目緊緊盯著趙黍,他被盯得不太自在,反問一句:「怎麼?難道我說得不對?和_圖_書
「你在說什麼?」靈簫問道:「是說塗水兩岸修造田圩?還是說打算抽干溷池澤、斷絕瘟神?又或者是人間道國?」
「有熊國開國皇帝借彤弓素矰之威,尚且不能誅滅赤瘟大王?」趙黍訝異問道:「難不成這邪祟比玄冥孽龍還要強悍?」
其實趙黍原本是想利用蒹葭關周遭地脈,布置開明九門陣,可現在梁韜找上門來,他也就毫不客氣求取九天雲台了。
後來剖開舍羅魈的屍體仔細查驗,趙黍大致確定,南土群神雖然能降賜神力于巫祝,但此法並非憑空而為,最初必定要經過某種氣機侵染經絡,或者乾脆是服食凝鍊神力的藥物,從而以神力勾連巫祝魂魄。
趙黍這段日子養傷,並非沒有總結教訓。他最初的疑惑便在於,丹塗縣外,南土群神究竟是如何對付自己的?如果他們真的能夠隨便一眼把自己瞪死,何不隔著幾千里,直接把趙黍咒死?
說句難聽的,哪怕是自家的看門狗,多年忠心聽命,也不該對其屢屢欺凌。何況衡壁公是青崖真君的弟子,按輩分也算是梁韜的長輩,怎能如斯不敬?
「邪神作祟,巫祝幫凶,流毒無窮。」趙黍皺眉道:「開壇行法、收瘟治毒,終究治標不治本。彤弓素矰神威亦是有限,若要斷絕此等邪祟滋長復來,必須抽干溷池、開墾大澤,如此非千萬大眾合力不可,不是三兩個仙家高人能夠解決的。」
你口口聲聲蒼生大眾,卻不知人與人際遇不一,所求所欲自然千差萬別。你之所好,偏是我所厭惡,這再尋常不過。
趙黍無心接話,隨手收拾桌案書卷,梁韜繼續說:「你如今可是被南土群神盯上了,現在豐沮十巫還只是借赤瘟大王的法力,而你卻要行法收瘟,不怕橫遭報復么?」
梁韜盯著趙黍,也不知想要看出什麼東西,隨後單手虛抬,憑空抓握,一塊雪白玉佩落入掌中,和-圖-書遞給趙黍說:「事先聲明,九天雲台只是借給你。」
趙黍在靈簫的提點下,早就知道這九天雲台的玄妙,現在則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你可知曉如今這場瘟疫的源頭?」梁韜問。
「這就是九天雲台么?」趙黍假裝不解地問道:「上面的金頂宮室呢?」
可趙黍與南土群神從無瓜葛,後來舍羅魈中伏被殺,背後的白獠大神也難以挽回,除了用事發倉促解釋,更可能是南土群神還不至於能隔著幾千里隨心所欲殺死敵人。
趙黍無言以對,靈簫繼續說:「澤被蒼生、惠及大眾,的確不是三兩仙家能夠做到。既然如此,你更不要憑自己偏私之念妄下論斷。焉知所謂利益之舉,不是轉眼成禍?」
「你既已參透《九天紫文丹章》,如何御使九天雲台,應該就不用我教了。」梁韜正要負手離去。
端詳起手中玉佩,趙黍不由得感慨道:「真元鎖遲遲找不回來,結果什麼解憂爵、九天雲台,仙家法寶跟不要錢似的拿出來,也難怪懷明先生譏諷我堪比梁韜的親兒子。」
在許多仙經法籙之中,都會言及洞天之中千真萬聖何其繁多,趙黍初時不解,心想古往今來哪來這麼多仙家飛升?
「什麼瘟神?不過邪祟!」趙黍冷哼一聲。
「古往今來,本就如此。」靈簫語氣並無起伏:「所作所為,有利必有弊,今朝得利,明日便要付出代價。焉有佔盡好處、古今不絕的道理?
「那本就不是九天雲台的一部分。」梁韜直言:「九天雲台顧名思義,就是雲台而已。青崖仙祖昔年騰雲往來飛天,足下捲雲久受仙法熏染,積雲成霄、凝虛化物,便是這九天雲台。」
「仙道世家的大公子,如果有機會討好示誠,誰不樂意?」趙黍無奈笑道:「國師大人,我可不是什麼高門顯赫的出身,贊禮官傳人這名頭看似高明,可說破天去,就是一個埋首故紙堆的www•hetubook•com.com窮酸學究。星落郡僥倖讓我一展身手,從而被國師大人賞識。」
「等等,你親自來蒹葭關,莫非是角虺窟的封印即將瓦解么?」趙黍叫住了梁韜。
「怎能如此比較?」梁韜輕笑搖頭:「我的修為法力自然比你高深,但你在科儀法事上卻有獨到見解。這麼說你可明白?」
「怎麼?看你表情,似乎還不太樂意?」梁韜言道:「我拿自家法籙仙將幹這種事,有何不妥?」
趙黍默運英玄照景術,盯著那紫氣雲篆片刻,猛然省悟道:「這是洞天將吏的符篆真形?」
聽到梁韜這話,趙黍不自覺地摸了摸嘴邊髭鬚,相比起鷹眉隼目、玉樹臨風的梁韜,自己看上去怕是比他還要老。
「所幸你是在冬季枯水時節奪回丹塗縣,否則夏汛一來,你可就沒法沿江紮營了。」梁韜笑道:「當初華胥開國之初,塗江沿岸灘涂儘是沃土,當地百姓修堤築圩,大力開墾,此後數年豐收不斷。
梁韜鷹眉一挑,忽然笑了出聲:「也對也對,在這件事情上,我確實沒資格說你。只不過你的野心,未必比我小啊。」
「裝模作樣。」趙黍心裏暗罵一句,又重新關上門。
這些符篆真形其實可以看做是青崖仙境的一部分, 梁韜把眾多洞天將吏的符篆真形投往華胥國各處清氣豐沛之處, 維持符篆不散之餘,也能藉此推演山川地脈,將其轉化為地脈真形符圖,重新育化地祇。
「應該是九黎國豐沮十巫發動的瘟疫邪氣。」趙黍說:「崑崙洲南土山林之中瘴氣密布,低洼之地卑濕垢濁,容易滋生邪氣瘟毒。我看前人筆記,知曉南土有幾處大澤,凡人難以在彼處繁衍生息,卻被一些巫祝視為聖地,贊禮官亦曾發現有大妖鬼祟出沒的蹤跡。天夏朝曾幾次調派人手前往,試圖開墾大澤,但多年來徒勞無功。」
「兩岸灘涂綿延,當初我沿江紮營時就發現了。」趙https://www•hetubook.com•com黍回答。
這些東西絕非幻象之流,靈簫曾言,能開闢洞天的仙家,無不是功參造化,洞天之中萬物萬類流演不絕,哪怕是以清氣結化的千真萬聖,亦是具備完整靈智。
梁韜言道:「這次瘟疫邪氣來自溷池澤的赤瘟大王,七十多年前有熊國南方曾有大疫流行,應該也是赤瘟大王的手筆,以至於當地至今有燒菖蒲送瘟神的習俗。」
「所以我需要一件法寶來護持法壇。」趙黍說。
「不錯。」梁韜點頭。
當今崑崙洲五國,有熊國與華胥國都自稱繼承天夏正統。有熊國帝室掌握的彤弓素矰,本就是天夏朝的神器,號稱無帝王命格者不能持弓。昔年帝下都斬龍一役,彤弓誅孽龍、劍仙斬玄矩,可見這件神器何等不凡。
「都是,也不完全是。」趙黍言道:「這幾年的經歷,讓我修為日益精進,但我發現濟人利物、惠及大眾之舉,卻是難之又難,一旦落到實處,往往自相掣肘。」
「這你就不用多管了,如此分心勞神,小心顧此失彼。」梁韜拂袖打開房門,身形漸漸隱沒消失。
可如今回頭再看,梁韜恐怕就是刻意讓洞天將吏沾染濁氣,真靈蒙昧之後,自然還原成符篆真形, 不復清明之軀。
登壇行法之際,趙黍在妖鬼精怪看來本就尤為顯眼刺目,南土群神感應氣機、追溯源頭,立刻便對趙黍出手。
「九天雲台。」趙黍直言道:「我思來想去,僅憑自己設下的結界,根本不足以護持壇場和自身。而南土群神要遠隔數千里準確找到我,唯一的辦法必須是趁我行法之際,氣機接連天地方能覷准我的方位所在。」
「我只是想到一件有趣之事。」梁韜回頭望向郡縣輿圖,指著流經丹塗縣的塗江,說道:「你可知塗江為何能有此名?」
趙黍唯恐被梁韜察覺,於是轉而說道:「我要開壇行法、收瘟治毒,你總不會攔阻吧?」
趙黍接過玉佩,上面雲紋和*圖*書似乎捲動不休,凝神感應,彷彿置身於翻騰雲海之中,玄妙非常。
「什麼法寶?」梁韜問。
「不過你還是沒說完全。」梁韜捻指一彈,掌中虛托著一道紫氣雲篆:「我投往各地的可不是什麼尋常符篆。」
趙黍不由得皺眉, 他很敬佩衡壁公的熱忱護生之心,梁韜把這麼一位法籙仙將安排給梁朔,本來就不懷好意,如今在言辭上還對他多有輕蔑,讓趙黍頗感不悅。
結果一場洪水,摧垮田圩,數十萬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餓殍遍地、白骨盈野,這便是我當年仗劍巡境時所見。」
後來修鍊漸深, 才逐漸明白洞天之中的千真萬聖、仙官仙將、天兵神吏, 乃至於飛龍鸞鳳、珍禽異獸,很可能是洞天之中的仙靈清氣結化而成。
放眼天下,族與族繁衍地域不同,我耕耘田畝、彼放牧牲畜,生息所依大相徑庭,衣食住行樣樣不同,又憑什麼要以一致德行品性衡量是非?」
「當初梁朔曾向我舉薦你,以他的性子,想來你在他面前肯定頗多遊說。」梁韜說:「而以你的懷英館出身,按說沒理由對梁朔示誠,想來你是盯上了梁朔,想趁機從他身上獲取什麼東西。」
靈簫言道:「梁韜深通將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相比起人間道國,仙家法寶也並非不能捨棄。」
「此言何意?」趙黍故作不懂。
而稍後廣設壇場、收瘟治毒,動靜肯定不小,南土群神絕不會坐視趙黍行法完畢,他必須思考應對之策。
「衡壁是青崖仙祖早年的俗家弟子。」梁韜微微一笑,言道:「他修鍊不成,後來身為將領征戰四方,可惜死於叛軍圍攻。一靈不昧徘徊沙場,青崖仙祖不忍,將他點化易質、接引上升。衡壁在仙祖座下受教聆訓,又屢屢下界助後人子弟,積功遷轉,因此比其他仙官將吏要更加頑固。」
「你是真不把自己當外人。」梁韜忽然問道:「你是不是在星落郡時,便覬覦梁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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