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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一黍

作者:無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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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無牛不得耕

第209章 無牛不得耕

眼看他們又要下拜,趙黍只得趕緊托住對方手臂,苦笑轉移話題:「我看你們村外田地秧苗稀疏,春播比其他地方要慢,是有什麼難處么?」
趙黍也深感無奈,如今五國並列的格局一日不改,戰亂便總有反覆之期,到時候兵燹一起,受苦受難的照樣是百姓。
「我自作主張,不會牽連到郡守大人。」趙黍回應道。
鄉老們起身後連忙說:「我們這些年一直牢牢記著趙仙長的救命之恩,村外的法壇時常派人洒掃,不敢絲毫疏忽。」
「我聽說本地官府可以租借耕牛,你們為何不去借呢?」趙黍問道。
有了幾頭力氣驚人、不知疲倦的大黃牛,犁田翻土立刻加快,眼看著大片田地被往返牛犁翻開。鄉民們得了如此助力,一個個勁頭更足,不知疲倦地勞作起來。
「讓仙長費心了。」鄉老們神色拘謹:「這雪雖然化了,可村裡田地還是硬得跟石頭似的,加上耕牛又不夠,田地只能靠人拉鐵犁,一點點翻土。」
羅希賢皺眉道:「趙黍,你如果是來找麻煩的,不妨直說。不要擺出一副心懷疾苦的清高作態!」
「這話也有幾分道理。」趙黍點點頭。
腿長在流民身上,他們跋山涉水來到星落郡,攔都攔不住!而且南邊幾個郡巴不得將流民往我們這裏趕,一個個幸災樂禍,大開路引!貞明侯,你倒是替我想想辦法,不大力開墾荒地,我怎麼安頓這些流民?
「你是坐懷不亂的真君子,不用這麼緊張。」姜茹掩嘴笑道。
「誰?」趙黍補充道:「梁國師那種可不算數。」
「館廨修士離勞作太遠了。」趙黍蹲在田埂上,抓了一把泥土,莫名其妙地說道。
「好了,你這麼誇我,也討不來糖吃。」趙黍擺擺手,忽然感應到遠處有一絲鋒銳氣息。
「是趙仙長嗎?」
姜茹則言道:「只怕你這話沒有多少人贊同。」
「有勞你們了。」趙黍言道:「救命之恩不足m.hetubook.com.com為道,諸位能安居樂業,那便再好不過了。」
問了幾句農事之後,羅希賢得知了趙黍書符化牛一事,朝著田地中多瞧了幾眼,然後揮手讓鄉民各自去勞作。
為了能夠應對這種狀況,一些已經實施計口均田的鄉野村落,幾乎是重新發生兼并,那些男丁多、敢打敢拼的,被推舉為鄉賢,家中有女兒都希望嫁入他們家,情況並未比計口均田之前要好多少。
其次,小家小戶承受不了天災,稍有些風吹雨打、霜凍旱澇,很可能就是滅頂之災,為了保命,家裡田地立刻就要賤賣給大戶。
「我聽說上古之時,修仙高人隱逸荒野,躬耕自足、雨沐風梳,不知帝力、不膺王化。」趙黍說:「如此獨行自守,無損於人,縱然有一二道友,也是相忘于江湖,並非聚成宗門館廨,逞凶弄暴。」
趙黍有些表情略顯尷尬:「那位村婦三更半夜被家人逼著上門,就為了能多求幾口糧米,我一時心軟,又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將她留下。」
「這話我可當不起。」趙黍感嘆道:「你也清楚,我其實不是什麼鐵石心腸,只是看不得別人受苦。但凡能有生計,那位村婦何至於要讓出賣身子?至於男女之事……我是單純覺得,在那種境況下還能起慾念的,已是喪心病狂了。」
趙黍知道她在說自己,有些尷尬地別過臉去。
鄉老們感動得熱淚盈眶:「趙仙長,有德啊!」
「而且成仙不止要靠個人修悟用功,機緣氣運一樣也少不得。」姜茹說:「五國大戰中,各家館廨都有英年才俊捐軀殞身,誰又敢說裏面沒有仙道可期之人呢?只可惜撞上這個世道,來不及有所印證便匆匆消逝。」
趙黍明白,僅僅只靠計口均田,百姓生計並不能得到安頓,可他眼下又想不出該如何解決。
一者,國家的徭役賦稅是按照戶籍征派,小家小戶人丁稀少,短www.hetubook.com.com缺任何一個壯丁,當年可能就要全家忍飢挨餓。
「儘是書生之見!」羅希賢質問道:「你知道星落郡官私耕牛有多少頭么?知道這兩年開墾了多少荒地么?耕牛數目根本就不夠!」
「而且有一個人,在我看來便是仙道可期之輩。」姜茹笑著說。
「哎喲,貞明侯居然會害羞?」姜茹驚喜道。
鄉老們臉色犯難:「官府是有耕牛,可這兩年聽說郡里開墾了許多荒地,耕牛都借給新來的流民了。而且耕牛病了死了還要倒賠錢,小家小戶怕照顧不好,官府也更樂意把耕牛借給大戶人家。他們懂得伺候耕牛,有些還替官府代養,大家都要跟他們租牛呢。」
「把這幾頭牛拉去犁地吧。」趙黍扣指虛彈,黃牛肩背上出現套索,直接牽去給拉犁農夫,對方惶恐萬分不敢去接,還是趙黍主動綁好繩索,扶著鐵犁,吹了聲口哨,那呆牛便邁動四腿,拖著鐵犁走動起來。
趙黍拍了拍手中泥土:「這村子百姓生計艱難,我出手幫忙。難道郡守大人不准許么?」
相比起活牛,這幾頭用符咒變化而出的黃牛顯得獃滯木楞,雙目失神,感覺像是拙劣的雕像,趙黍看了一眼都嫌不好意思。
「成仙本就不已,若非如此,姜家又何必要追隨永嘉梁氏拔宅飛升呢?」姜茹說:「館廨之制至今不到百年,哪怕是在過往,一個仙道宗門開創百年,也不敢說門人弟子中就有誰保證能成仙得道。」
「不曾想趙仙長再次駕臨,小民有失遠迎,望請恕罪。」幾名老人說著便跪下。
趙黍說到底還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書生,對農事那是一竅不通,就算能變出耕牛也不懂犁田翻土,最終還是只能交還給農夫扶犁。
扭頭望去,羅希賢正騎著高頭大馬,領著一班衙役差人來到村外。他們看見趙黍車駕,停住腳步沒有上前。
「上古人心質樸,如此自是無礙。」姜m•hetubook.com•com茹搖頭:「可當今乃大爭之世,隱逸自守者,不過江湖散修,難成大器。」
趙黍瞧了姜茹一眼,當初自己一時暴怒,忽然動手掐住她的脖子,今日重遊故地,被一番揶揄挖苦,就算讓她討回一些顏面好了。
不過隨著閱歷漸增,趙黍也發現了一些事情。那便是小家小戶看似分得田地,可他們日子未必能過得更好。
「那人能信手撒符、變化六畜,善遣鬼神、嘯命風雷,尤其精通科儀法事,可消禳災厄、滅除邪祟。」姜茹看著趙黍說:「此等人物,還不能說仙道可期么?」
姜茹卻調侃說:「恐怕是那位村婦相貌平平,不足以讓貞明侯動心。」
「量力而行?流民得知星落郡授田,立刻蜂擁而至!」羅希賢冷笑:「我差點忘了,就是那位王郡丞,在卸任前上書朝廷,准許星落郡收容流民。他現在是走了,我卻要給他收拾爛攤子!
趙黍言道:「既然如此,就沒必要開墾太多荒地,接受流民更該量力而行。」
趙黍指著田地中說:「此處百姓耕牛不足,我不得已用了些術法手段幫助他們。除非郡守大人借調幾隻耕牛,否則耽擱農時,此地百姓今年就要挨餓了。星落郡百姓不肯做安安餓殍,往後會種下什麼惡果,郡守大人應當明白。」
「不必如此。」趙黍最煩就是這跪拜禮節,上前親手扶起老人,他一向覺得真心敬重者不必跪拜,偽飾之人跪也不敬。
「也許吧。」趙黍莞爾一笑,他不涉男女之事,更多是出於自身修鍊與術法鑽研需要大耗心神精力。
收功下壇,趙黍讓其他修士收拾東西,自己放眼眺望,遠處是農人躬耕的景象,即便天降細雨也不能阻止他們。
趙黍微微點頭,忽生一念:「帶我去看看。」
「有些事情不是貞明侯自己說了算。」羅希賢語氣未見惱怒。
趙黍眉頭微皺,他也覺得有些難辦。這一路北上,趙黍見過許多廣占田土的豪強大族https://m.hetubook.com.com,也確實對他們欺男霸女、兼并田土的行徑深惡痛絕。每到一處有所了解,幾乎都要給國主上書,提議限制大戶田畝,並清查隱匿人口,進行計口均田。
而且在趙黍眼中,人生在世要經歷要體會的東西多了去了,男女之事也談不上多麼要緊。他一向不理解,那些世家子弟沉迷女色,平日里到底有多無聊?
「清高作態?」趙黍瞥了羅希賢一眼:「郡守大人寧可將耕牛借給大戶,也不肯借給這些百姓么?」
若是錯過農時,來不及春耕,我還要先跟豪紳大戶借糧,以工代賑,只有這樣才能讓流民勉強保住一條活路,不至於立刻作亂。你以為那些豪紳大戶就這麼樂意借糧?我就差沒上門強搶了!你還要我怎麼辦?!」
看著赤腳踩在濕冷泥土上的農夫,趙黍思來想去,從袖中取出幾張符紙,寫寫畫畫,然後揚手祭出,再吹吐一縷真氣,符咒變化成幾頭肩背健碩的大黃牛。
而且原本莊園之內還能共用水源澆灌作物,等拆成小家小戶后,立刻就因為爭奪水源、耕牛、農具等等,發生哄搶打鬧,鄉村中拉幫結派、姦猾成風。
「哎呀!淺了、淺了!」後面農夫又連忙招呼道:「犁要深些!好把泥土翻出來!」
羅希賢語氣平淡:「本官只是覺得,貞明侯重任在肩,沒必要在庶務上浪費時辰。否則延宕日久,本官牧守當地,恐怕也將受到牽連。」
不過其他鄉民得見符紙變牛,皆是震驚不已,一些不明就裡的鄉民立刻跪下,口呼仙人。
再者,小家小戶用不起耕牛水錐,而哪怕看似最普通的男耕女織,不光每年按節氣如何耕耘除草、防蟲施肥、次第輪耕等等學問,比不過大戶的積淀豐厚,別家莊園裡特地養的蠶妾織工,也絕非普通小戶女紅能比。
「成器,好個成器。」趙黍嘆氣:「人不做人、不做真人,卻偏要做器物。館廨修士的確是國之大器、重器,卻也喪失本真。你沒發hetubook.com.com現么?館廨之制開創至今,真正的仙道高人,幾乎仍是各家開創元老,晚輩後學之中,竟無幾個稱得上仙道可期的。」
趙黍立身壇上,默誦經咒,面前方輿極真圖靈光如波,地脈氣機流轉如常,不見有什麼神異景象。
所以計口均田看似更加公平了,卻將大戶莊園拆成一個個無法應對危難急變的小家小戶。
「你別當我什麼都不懂。」趙黍言道:「這些大戶把牛租出去,還會派人盯著。你把牛借給大戶,完全能夠讓他們帶著牛到各地開耕,而不是一味順從豪紳之利。」
姜茹不解其意:「你是覺得修士也要下地耕田嗎?」
鄉老們不敢推辭,趕緊帶著趙黍來到田地邊上,瞧見不遠處幾名男子如縴夫般牽拉,後方另外有人扶著鐵犁,將凍得發硬的泥土翻開。
趙黍說:「我也說不準,只是像我們這些人,吃穿用度都是受萬民供養,卻不知百姓饑溺。單以仙道貴生之論,如此也大為不妥。」
此時有幾位老人前來,戰戰兢兢地試探著詢問,唯恐稍有冒犯。
「此地壇場布置完畢,不趕去下一處,留在這裏做什麼?」羅希賢獨自駕馬上前。
「我記得這裏。」姜茹手提油紙傘走來,環顧四周:「當初你留在這個村子,好像還跟一位村婦過夜。」
姜茹面色微沉,直接轉身躲進馬車裡,一句話都沒有說。鄉老們見到羅希賢來到,小心翼翼地上前探問,得知是郡守大人親臨,趕緊跪下叩拜,並且讓鄉民停下手中勞作,前來拜見。
「我是趙黍,幾年前曾造訪此地。」趙黍引著鄉老來到一旁帳篷中避雨取暖。
「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羅希賢翻身下馬,反駁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隨手就能變出幾頭牛來?我費盡口舌才從南邊郡縣借來一批耕牛,結果那些鄉民去年弄死了好幾頭,派人查問,整個村子男女老少串通一氣,篤定官府法不責眾,抵死不肯買償。這種狀況下,我不借給大戶還能借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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