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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趙黍並未像當年那樣無知無覺、近乎魂飛魄散，真靈透徹無比，好似日月照山川、星辰攬大荒，如斯妙境，還要說什麼？已然無需多言。

兩位仙家齊刷刷望過來，同聲道：「你說。」

「啊……對，是山靈，你說是就是吧。」女大王搖頭感慨：「這才幾天，突然出現一條河，周圍一堆部族收到消息，估計都要跑來查看了！」

「此乃造化之功，在有心與無心之間，自然而然，非我強為。」趙黍回答說。

趙黍朝兩位仙家躬身揖拜，其中一位高髻玉顏、丹緋襦裙、腰懸赤絛火玉，雙眸好似兩團灼灼炎光，不用介紹，趙黍也知曉她就是洞丹元君。

趙黍還沒說話，洞丹元君言道：「古往今來仙家降伏蛟龍，大多是因其興風作浪、禍及一方，其餘則是受仙家點化，乃他人門下弟子。難道祖龍爺要強行索討么？」

「元君是擔心他被嚇到嗎？」祖龍爺朝旁邊瞧了一眼。

……

「天庭開闢，各家洞天融匯，萬法統攝無礙，群龍自然不再受限各家洞天，打破藩籬，如此方是大自在。」趙黍言道：「萬法歸宗，亦如萬川歸海，汪洋碧波環天無量，尚需能夠鎮守四海的龍君上聖。」

趙黍看似行走在遼闊荒野上，可他形神與天地一體同息，當年蒹葭關壇上行法，那近乎魂飛魄散的解化之厄，在這一刻完美再現。

三天三夜過去，一條八百里河流憑空出現在北疆，自西北向東南，蜿蜒流淌，滋養兩岸土地植被。

其他人聽到這話，都是一臉茫然。趙黍明白過來，這種興修水利、挖溝引水的做法，更像是從事農耕之人才會去做，北疆牧民大多居無定所，就連北疆的河流也因為地勢氣節，流向不定。

「那我就省得多費唇舌了。」祖龍爺直言道：「你將來要融匯諸天萬法、成就天帝，那是你的本事，不是我能夠攔阻的。但在萬事底定之前，我希望諸天龍種得以脫和_圖_書離轡索，重歸碧波、縱橫四海。」

「拜見洞丹元君。」趙黍先後揖拜，然後望向玄袞長者：「還未請教前輩仙號。」

見老牧民與女大王都望向自己，趙黍言道：「尋常界碑只能立於一地，修造圍欄牆垣也太過勞費，附近又沒有明顯的山川……」

「你在扯什麼？搞錯人了吧？」紅衣女大王言道。

趙黍隱約感覺，他們其實早就有辦法了，就是要逼趙黍開口，而且一同望過來的不止眼前兩人，諸天仙家彷彿在此刻都望向趙黍。

大地不動，千江萬流或隱或顯，靜中含動；周天星宿盤旋游移，只有中心一點巍屹不動，乃是尚未啟明開光的紫垣帝星，卻也生出幾分動中藏靜的玄機來。

山丘之上一陣光華無端湧現，火府降元君、碧波現真龍，兩位仙家同時來到。

趙黍回答說：「仙人在洞天之中非止是安享清閑而已，各有宮府主治，其所喻指者，正是洞天法度運轉。而各家洞天中的龍種，便是讓仙家得以造化出江河湖澤、乃至於汪洋大海等景物。」

趙黍並未得到龜山仙母的真傳仙法，而《青鸞引》雖有共通之處，但後人闡發更多。趙黍所做的，乃是試圖重現洪荒上古之世，體會仙家高人在一片蠻荒中俯仰天地的心境。

趙黍卻好似心不在焉般，言道：「在我看來，『造化』這個說法果真玄妙。造者，用心刻意；化者，無心隨機。你說這條河的出現，是有心還是無心？」

趙黍雖然並非是要召遣山靈，但的確打算效法北疆薩滿，感應方圓數百里的妖鬼精怪，讓它們暗中相助引導水脈、挪移土石。

但趙黍想要成就天帝，要通古今之變，上古仙家有些經歷，是後世的自己未曾領略過的。

洞丹元君也開口道：「他是崑崙洲第一位修成真龍之身的仙家，被後世龍種尊為祖龍。」

祖龍爺讓各處洞天的龍種離開，那些仰賴真龍自身修為根和圖書基所演化開闢的江河湖澤、汪洋大海很可能會難以維繫。好比拆掉別人房屋的一面牆，就算還能立著不倒，但根基已經受到動搖。

趙黍站起身來，直勾勾望向女大王，片刻后收回目光，點頭道：「的確，搞錯人了。不是你，不是現在。」

中土人道鼎盛，難以呈現此等心境，唯有來到曠闊遼遠、蠻荒未化的北疆，一點點穿鑿心境。

所謂山靈，就是北疆薩滿的祭祀對象之一，那並非是南土妖神，沒有明確形體，但傳說會有種種靈驗之事。

「相比起感激，我更希望你們兩個部族能就此化解兵戈。」趙黍言道：「既然過去草場馬匹歸屬不清，那就想辦法，定下規矩、劃分界限。」

「那看來我是白跑一趟了？」祖龍爺問道，周身散發威赫氣勢。

儘管人們都將這條河流的出現歸功於那不曾得見真面目的山靈，但兩個部族都感激於趙黍出面調解，前後接連上百人來給趙黍敬酒道賀，若非修鍊有成，估計趙黍的肚皮也會被乳酒撐破。

當紅衣女大王收到消息，帶著數百騎手趕到河邊，就見許多牲畜在河邊聚集，遠處也有一些狼狐鼠兔等大小生靈臨川飲水，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令人看得目瞪口呆。

「神神叨叨！」紅衣女大王性情直爽：「不過看在你辛苦一番的份上，今晚來赤丘部，順便慶祝兩家結盟。」

「嚇我一跳！」女大王勒住胯|下馬匹，放眼河流上游：「這是你搞出來的？」

趙黍回頭提醒道：「你怎麼覺得是我搞出來的？不是山靈么？」

靜悄安詳的北疆原野上，忽而發出一陣細微動靜，土石自行翻騰，草木挪移迴避，泉流噴涌而出，溪流彙集成河。

趙黍先前遇到的老牧民和女大王，顯然就是祖龍爺與洞丹元君所化。爭奪草場、索討馬匹、歸還子女，應該都是意有所指，並非無事找事。

祖龍爺沉默不語，趙黍當即朝他深深一ｈｅtｕｂook.cｏm•cｏm拜，他這才嘆氣說：「統攝萬法，屆時各位水族仙家、碧波龍君將盡數納入天庭之中。但我且問你，如果有仙家不願意加入天庭呢？」

「沒想到堂堂白馬山薩滿，居然會給這麼一個小部族做靠山。」女大王看向趙黍。

如今趙黍在科儀法事上的造詣，恐怕已是空前絕後。當年他為了梁韜的人間道國，還要辛辛苦苦各地布置壇場、設下地盤，可現在的趙黍根本不必如此。

「好了，眼下沒有俗人，二位可以現身了吧？」趙黍歇了一陣，沒來由地自言自語起來。

「雖然過去沒人做，但不妨從眼下開始著手。」趙黍想到了太乙門，這個宗門有苦行之規，多有勞動筋骨的習慣，趙黍打算請求他們出手協助。

女大王接過文書印信，瞧了兩眼，露出十分滿意的笑容，然後朝部下示意，片刻后便見到一群馬匹被驅趕來到，另外還有一對年輕男女被帶過來。

赤丘部那位女大王摸著面前一匹雲錦，唯恐動作太大扯壞了此等精緻織物，趙黍在一旁言道：「這是木轅塞的通商關憑與勘合印信，請大王小心保管。想來不用我多提醒，貴部只能去木轅塞通商，若是到別處，恐怕會招致誤會。」

「二位且慢。」趙黍勸阻道：「此事並非無可轉圜。」

「既然祖龍爺此前以凡人身份行事，那便只論俗事機變。祖龍爺如今以仙家身份與我對談，那我便只談仙道玄妙。」趙黍正色道：「龍是龍、馬是馬，再多喻指，此二者終究不同。」

女大王好奇問道：「莫非你是要請山靈出手？」

天地動靜之機，就是法壇天地格局本身，領悟這一點，自然能坐致風雨、立起雲霧，畫地為江河，撮土為山嶽，而牧虎豹、御龍蛇，役鬼神，亦不過等閑之舉。

洞丹元君也開口說：「祖龍爺想要挑起大戰，我等奉陪到底。」

「我明白了。」趙黍言道：「祖龍爺是希望天庭仙家放還龍https://m.hetubook.com.com種。」

此事也是趙黍剛剛領悟不久，仙家洞天並非開闢之後便從此一成不變。而主治仙家之所以能不斷造化開闢，也在於後續門人弟子飛升，使得洞天氣象越發深廣，能夠造化出更多景物，甚至延伸洞天法度，讓其他仙家也能有所印證突破。

「動搖根基？此言是否太過？」祖龍爺並未惱怒，反倒來了興緻。

「我並非是任何人的靠山。」趙黍嘴上未曾承認他是白馬山的薩滿，言道：「何況你們赤丘部到手的好處，更是保證長久獲益。」

「雪山傾倒生流珠，白浪相激作滾玉。」趙黍忽然開口，他就坐在岸邊，可女大王方才根本看不見，彷彿他就是憑空出現一般。

不過轉念一想，挖鑿運河一事豈是尋常勞作？趙黍略作思忖，另有盤算，於是對女大王和老牧民言道：「這樣吧，我去請人幫忙，你們稍作等待……這幾天晚上就不要到處亂跑，免得受驚。」

言及於此，趙黍忽生一念：「雪松山有積雪融水，如果以人力挖一條溝渠，既能引水取用，也能劃分草場界限。」

「龍種稟賦非凡，真龍更是法力廣大，不僅為仙家坐騎，更是洞天護法。」趙黍見兩位仙家望向自己，於是說道：「祖龍爺發願群龍得大自在，卻是要動搖各家洞天根基。」

洞丹元君神色淡然：「我只是讓趙黍明白，他到底在跟什麼人打交道。」

天地無私無親，卻又有大情大愛，那是剛健生生、包覆萬象的天道，那是厚德化化、承載萬物的地道。此等境界，任何獨私偏親，絕無可能達到。

在趙黍看來，這些山靈其實就是地脈孕育的精怪，但還遠遠沒到山神地祇的程度，靈智也十分淺薄，甚至尚未修成形體。

北疆部族的宴會，無非就是宰殺牲畜、大擺筵席，摔跤比武、歌舞取樂。

「怎麼？需要我對你大為感激？」女大王笑問道。

祖龍爺笑問道：「可你之前不是幫著我把赤丘部https://m.hetubook.com.com的馬匹奪回來了么？」

囑託了老牧民、女大王等人後，趙黍離開赤丘部，獨自一人行走在廣漠原野上，放形神于天地之間。

老牧民帶著自己兒女也在此間，女大王回頭與他們對視，然後對趙黍說：「看在你辛苦調解的份上，我答應了。」

「別人都管我叫祖龍爺。」玄袞長者抬手撫須，望向趙黍的目光既有欣賞也有好奇。

狂歡過後便是沉寂，眾人回到帳篷呼呼大睡，趙黍卻悄悄離開營寨，來到附近這座赤紅山丘上，享受夜風拂面的感覺。

此等號令妖鬼精怪、一切含靈的大法力，是趙黍推演《青鸞引》與薩滿通靈之法后，試圖印證昔年龜山仙母點化異族之功。

仙家有話直說，並無瑣碎言語，趙黍已經聽懂前因後果，顯然這也是天庭眾仙與諸位龍君的衝突之一。

「碧波浩渺無邊，遙接尚屬未知的遠岸。」趙黍言道：「天庭非是牢籠，願意前來，自得接引。若心生避忌，自然不見天庭。」

趙黍點頭道：「我一定前來。」

如果趙黍只是一位只求飛升成仙的凡間修士，本不需要這麼麻煩，玄門仙道傳承至今，諸般法訣大體完備。

「馬匹好辦，用烙鐵燙個印子就好。」老牧民問道：「可是草場又沒有邊界，誰知道歸誰所有？」

趙黍早就料到自己要跟各路仙家碰面，只是沒想到會是眼下這種形式。

以趙黍如今修為，天下幾乎無人無事能夠瞞過他推演天機，除非是不受氣數所拘的得道仙家。

而另一位長者須髯烏黑，身材魁梧高大，一襲龍紋玄袞，威儀自備。

可以說，飛升至洞天的仙家，沒有一位是多餘的，他們的存在本身，便是讓洞天得以不斷造化開闢。

趙黍雖感驚疑，卻並未亂了心思。其實他先前察覺天機混淆，便已發現異樣。

由於憑空出現一條河流，不僅劃分了草場範圍，對於仰賴牲畜的北疆部族來說，更是天降甘露一般。

「你就這麼確定？」祖龍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