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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劉鈺吩咐，饅頭笑道：「三爺，京城裡咱們都夾著尾巴做人，國公連你在京城騎馬都不準，你放心吧，我跟了你這麼久，事情輕重還分的清楚。只是三爺一路小心。」

「本來，這事既是發了，你們也走不了了，就得跟著一路做完這件事才能回去。既是如此，也算是我給你指一條路了，將功補過就是。」

想想自己這些人逼著自己去讀那些厭煩的書卷，只為了將來升官發財，前日還在吹逼日後當軍門，今日這夢就生生斷了。

「去了之後……」

在劉鈺看來，這倒是個大軍功：怎麼說，這也是個名義上的彼得養子。

他終究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想著想著，眼淚竟是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

真要是機會來了，手裡沒人用可不行。

斯捷潘諾夫，1615-1683，生於梁贊、死於馬上。距離契丹京城最近的哥薩克。

江北岸，遠遠看去，立著一個巨大的松木的十字架。

估計滿腦子都是三代之治，以聖人為榜樣，以為天下軍卒都該如岳家軍一般餓死不擄掠、凍死不拆屋……到時候豈不震怒？

想法大胆，操作起來卻得謹慎。

又想，當皇帝的居於深宮，懂個屁的邊軍事？

若是這事捅上去，這官可就沒得做了，這些年讀書不都白讀了嗎？早知這樣，學什麼幾何啊？還不如學學木匠呢。

劉鈺也不認得，就看到了上面有幾個數字。

劉鈺早就想到了這個，他如此問，用意卻不在此。和*圖*書

真要是自己為了私功而壞了朝廷的戰略，驛站兵馬還沒準備好就擅開邊釁以至俄國人有所察覺……別說功勞了，可能腦袋都得落地。

唯一的問題就是看起來李淦等人也不是傻子，更不是自己的野爹，自己怎麼弄都能寬容。

劉鈺明白他的意思。看起來這人是要走武德一途，雖說邊軍劫掠商隊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可拿到明面上依舊是個大罪。

眼見著杜鋒的淚珠子在臉皮的油脂上結成了冰珠子，劉鈺揮揮手道：「起來吧。事已至此，我就只能送你一句話了。將功補過。」

「你說你自己也不是什麼好鳥，出了事卻盼著別人都是聖人，真的是當得起『幼稚』這倆字。」

聽聞盜墓賊都是老子在洞口、兒子下洞，若是反過來兒子得了寶貝悶死老子獨吞的事常有，卻鮮有聞老子悶死兒子的。到時候真要干點什麼，你爹也得把身家性命賭上去搏一搏。

「別跪著了。我讀書少，可《論語》最起碼還背過幾篇。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出師表》亦言：若有作姦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

是啊，人家又不是自己爹娘，為啥要擔著風險幫自己？就算賄賂，自己家裡那幾個錢，人家真的能看得上？再說了，若是換了自己，第一次領這麼重要的差事，肯定會想方設法做到完美，易地而處，自己怕也是如此。

劉鈺心想倒也是，又hｅｔｕｂｏoｋ.cｏｍ•coｍ悄悄叮囑了幾句別的私密話，確定饅頭懂了他的意思后，這才讓他走。

那人皺了皺眉，會說俄語的隊伍里有幾個，但是認得俄文字的，就這麼一個，也是個二半吊子。

杜鋒一怔，隨後有些發怒，可想著命運前途捏在別人手裡，只能壓著火氣道：「大人說笑了，自然不是。」

不過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那大胆的想法做不做先擱置，但卻不能放過眼前這幾個人。

劉鈺也沒嘲諷，自己是兩世為人，年輕雖小，心早老了。將心比心，若自己十七八歲高考前，被人舉報偷竊搶劫取消考試資格，估計自己也得哭。

走了三天，終於看到了松花江，距離羅剎人的城堡就不遠了。

杜鋒心想，我對幾何之類的學問深惡痛絕，卻每日苦讀，就是為了升官發財。

「呃？」

「大人，我等也有自己的馬，就在下游不遠。我們射死了大人五匹馬，自然也賠上大人的馬。」

他腦子轉了轉，覺得還是看看再說。

「一則這件事是機密事；二則你們把我的馬給射死了，總要有個說法。」

諸夏文明下的義子和東正國家的教子並不是一個意思，可這就在於怎麼操作、怎麼吹。

饅頭拿了信，派了幾個人揪著杜鋒，一起去了上游斷後的那人那裡。把那個老六也抓到了隊伍中，牽走了他們的馬匹，就剩下饅頭一個人在那等著邊軍大隊前來，以便面談交涉。

於是叫身前跪著的那幾個邊和圖書軍府兵先起來，其餘人都起來了，唯獨那個領頭的杜鋒還在那跪著。

「再議、再議。腦袋別熱。」

暗自提醒了自己幾句，這才壓下去心頭浮起的衝動。

這黑人工程師跑到松花江畔，而不是去貝加爾湖南岸，顯然是俄國人希望繼續試探前進政策。

隊伍里的馬死了，這馬又不是個人的私產。如何死的，自有人管轄，總得說明白了好對賬。這件事倒是好解決，杜鋒心想總得先拿出個態度，最起碼破財免災了。

可事已至此，只能不斷重複道：「請大人高抬貴手。在下寒窗苦讀十余年，一心想要飛出這苦寒之地……」

想試探出邊疆到底在什麼地方。

人都愛錢，也不知道眼前這位得多少銀子能打發了？

之後的幾天，就無比順利，杜鋒等人在隊伍里也老老實實。

看了好半天，似乎有些不敢說，好半天才道：「回大人，上面的意思是……」

劉鈺心裏倒也清楚，朝廷的戰略圍繞著齊國公談判、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完成兵力調動，力求一擊成功。

劉鈺哈哈大笑，反問道：「我是你爹嗎？」

一匹馬可是不少銀子，府兵出征的馬匹都是自備的。沒有合格的馬，就只能去當步卒，戰功少、容易死，最關鍵的是搶不到什麼戰利品。這一波銀子沒搶到，還先賠了幾匹馬，著實心疼。

話說的通透，淺顯卻在理，杜鋒心中一沉，面如死灰。

劉鈺呵呵一笑，裝腔作勢道：「你啊，還是太年輕。你說我這事要是不提和*圖*書，萬一有人知道了參我縱容不法，你說我咋辦？陛下要是知道了，這事又該怎麼處置？我的確沒權處置，可既是遇到了，就得如實上報。你說對吧？」

聽起來好像是不嚴重，可杜鋒卻依舊跪著，心裏也明白。

戰略是對的，只是這個戰略里，劉鈺可能就只能有個「繪輿圖、拓石刻」之功，封個勛頂天了。

劉鈺示好一般拍了拍杜鋒的肩膀，問道：「你們既是來拖延我們，你爹又是翰朵里的折衝都尉，想必是你們傳信回去，你爹就會帶人來？」

眼前這廝嘴上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可你這般年輕肯定家世深厚，定是能通天的。到時候隨便在奏摺上提一筆，那還有我們的好？

「還是了！不是親爹親娘，誰會自己冒著風險去搭救別人？這事我不說，事後出了事我就得擔著責任。咱倆剛剛認識，你卻覺得我能為了你擔這麼大的責任？你腦子沒病吧？」

心道：既是你爹就你一個兒子，那好辦了。

找了個懂俄語、認識幾個俄文字的看了看，問道：「寫的什麼？」

他越是說的平易近人，杜鋒心裏就越是不安。雖然涉世不深，卻也明白這隊伍里，肯定不是劉鈺一言堂，誰知道藏著多少眼線密探？

可比起被人捏在手裡的小辮子，這幾匹馬也算不得什麼了。

杜鋒茫然地站起來，心想，這得多大的功，才能補這個過？

「是。」

靠近到那個巨大的木頭十字架，上面居然還有一些字，都是俄文。

他自覺乖巧，倒是https://wｗw.ｈeｔｕbooｋ.coｍ.coｍ處處替劉鈺想著，就盼著到時候劉鈺能美言兩句。

使使勁，若是能把這人抓了，大可以吹成是「一戰而擒敵酋之螟蛉」。反正朝廷里的人也搞不明白這其中的區別。

說罷，翻出來紙筆，就用馬血為墨，給翰朵里衛的折衝都尉寫了一封信。信上也沒說具體什麼事，只說有機密事，附上了自己和驕勞布圖的印信。

叫來饅頭，囑咐了一番，讓饅頭去送這個信，就一直住在翰朵里衛等他們回來。

這些人去幹什麼，大致猜到了。

「你爹幾個兒子？」

想到這，杜鋒又跪倒一拜道：「還請大人高抬貴手。」

和天主、新教的十字架都不一樣，正教的十字架像是一個「豐」字，下面有些歪斜。

這事裝在心裏，絲毫不提，只當他在意的是怕杜鋒的老子追來壞了事，便道：「既如此，你也算想的周到。我提筆寫一封信，你留個信物，我自找人送去。」

「有司有司，就是有關部門。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覺得我有這個權責管嗎？我雖是個勛貴子弟，可也沒膽子把手往邊軍里伸。抓你們出來，其實就兩件事。」

俄國人現在東進的策略，頗像是62年之前的印度：毆打一眾土著小邦打的非常開心，經常八百破三千。明知道要對上一個大國，但確信需要打一場才能確定邊疆到底在哪，心裏才算有數。

「家父就我一個兒子。大人若是想機密行事，在下需得寫些文字留給家父。不然家父以為我被商隊劫了，縱是跑到羅剎城堡也要追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