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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場面，劉鈺是沒資格參与的，只能遠遠看著。

五拜三叩首。

盟台上，享受著登基八年來最榮光一刻的李淦，掃了一眼周圍。

這本身就已經是傾斜的天平，伴隨著這一場轟轟烈烈的勝利，終於讓天平的另一端傾上了虛空。

李淦示意眾人起身，卻在蒙古貴族起身後，沒有任何前奏，直接讓禮官按照「五拜三叩首」的標準禮儀，念著拜興之言。

部署在壕溝內的火槍手趁勢出列，在羅剎人全都被震懵了的空當，就在距離羅剎城堡不過五十步的地方列陣，伴隨著號令齊射，硝煙瀰漫。

回身淡然地衝著蒙古貴族道：「將士已破敵矣。」

這是草原征伐的味道，野蠻而又自然。如同這些人頭早晚會化為泥、爛為骨，滋養出牧草，肥大了牛羊。

「回陛下。此為孩兒軍掌旅、輕車都尉，隨勛衛劉鈺拓永寧寺碑、復木魯罕山衛、忽里平寨之舒圖。」

在遼東主持了五年驛站、糧站、道路修建的淄川侯，暫時這個節度使恐怕也還是干五年間在遼東的老本行。

他管不到，京城裡自有專門的部門來管，他這個室韋節度使只是為了宣告：有朝一日、人口增多，大順將來是要在這裏設省的。

被火藥炸出的大斜坡上，驕勞布圖高舉著「奉天征夷大元帥」帥旗，迎風抖動。自己卻如一棵紮根與土裡的老橡樹，一動不動。

直視那些因為錯愕或是坐著、或者站著的蒙古貴族。

劉鈺明白，這應該是談妥了。就是具體談了什麼，他是沒資格知曉的。

但喀爾喀部肯定會做最大程度的讓步。因為他們已經徹底沒有了wｗｗ•hｅtｕｂｏｏk.ｃom.cｏm和大順討價還價的餘地了。

這些常年讀黃教佛經卻不曾真正見過大象和獅子的喀爾喀貴族，看著遠處皇家御園的大象，望著這幾天已經熟悉但依舊神聖的熱氣球，再度匍匐餘地，念叨著各種菩薩法王的名號。

遠處本已經停歇的火炮，在這時候也發出了怒吼。

一萬多人就算不打仗，哪怕只是武裝遊行到捕魚兒海附近，已經證明了大順的國力。這一戰只是朽木化為齏粉的最後一推。

跪著的喀爾喀貴族都坐下了，那一堆聞著根本吃不下去飯的人頭也被清理走了。

早知道中原皇帝的五拜三叩首之禮，但只有這一次才是真正順從地完整跪拜了一遍。

劉鈺就像是隱身了一樣，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

同樣的理所當然的自然。

咚咚咚的人頭落地聲響起，越來越多的人頭堆積在高台前，慢慢從咚咚聲變為噗噗聲，二百多顆人頭堆積成小金字塔的形狀，濃烈的血腥味撲鼻。

那幾個見過大場面的，也是面如土色，雙腿微抖。

人頭的血腥味還未散去，喀爾喀貴族也還沒從震驚中醒過來，又有一名騎手從遠處疾馳過來，依舊是用蒙古語。

杜鋒按照劉鈺「該表現時使勁兒現」的暗示，根本不怕自己這麼做會有什麼出格的懲罰，倒是拿出了吃奶的勁兒，冒著可能被城頭的鉛彈擊中的危險，來來回回拖著那個被炸昏死的哥薩克在陣前轉了好幾圈，迎來了陣陣喝彩。

「此何人也？頗有當年南安伯太祖軍中搖旗之壯。」

饅頭沒有這樣好的騎術，卻也縱馬上前ｍ.ｈｅｔuｂooｋ.ｃｏｍ.coｍ，奮力登城。

塵土飛揚中，喊殺聲從遠處傳來。

樂手嗚嗚吹響了戰陣之音，憑藉著破城獻俘之威，原本一些不好談的問題，現在終於好談了。

在皇帝眼皮子地下出風頭，自是要看情況，這種時候隨便嘚瑟，嘚瑟的越歡脫，皇帝會越高興。

禮官唱的理所當然，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別，就像是一個麻木而日常的工作。

原本還有投俄這個選項，現在這個選項已經被剛才那個四千斤火藥造就的華麗煙花抹去了。

為了這一天，大順朝廷已經準備了足足五年，為這一次消耗的錢糧至少也有個二三百萬兩。

淄川侯謝無忌成為了第一任室韋節度使，朝廷並沒有設置都督府或者都護府。

那是地龍在翻身，沒有焰火的繁華，只是用飛揚的塵土點綴出死亡的絢爛。

喀爾喀貴族從未見過這樣壯麗的煙花。

一些收了錢的、或者被死亡逼迫的哥薩克，齊齊雙膝跪倒在了高台前，用不流利的漢語像是背課文一樣，背誦著一些花了錢讓他們背的內容。

他們自己也清楚，不要說這樣的城堡，就是正常的城池，這些已經退化回部落狀態、失去了所有農耕地和手工業基礎的蒙古部落也攻不下。

「當賞。」

戰鬥此時還沒有結束，卻也和結束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城內的收尾工作，羅剎人應該很快就是舉旗投降。

為首的一名黑乎乎的像是木炭一樣的人，穿著一身華麗無比的俄式軍禮服，走到了高台附近，獻上了自己的軍刀。

更多的哥薩克俘虜穿回了原本的軍裝，一排排一列列地在衛兵和_圖_書的監視下來到了高台下。

他們沒親自攻過羅剎人的城堡，但卻聽布里亞特人說過，羅剎人的城堡有多可怕。

還是投順封官、分爵、年年都有賞賜，跟著大順滅掉準噶爾，瓜分其部眾、再讓子孫多封出幾個男爵？

那些已經起身的喀爾喀貴族沒感覺到任何的意外或者不適，在炮聲為樂、人頭為柱的大草原上，幾乎是下意識地順從著禮官的喊聲，再度跪下。

嗚嗚的角號吹響，遠處黑壓壓的一堆俘虜朝著這邊行進。

一些士兵將繳獲的哥薩克的馬刀、火槍等，嘩啦啦地全都扔到了台下，兩面哥薩克旗幟也被拋下。

「報！羅剎城堡已被攻下！我軍亡十九人、傷三十七人。羅剎守軍六百零九人，除三百二十名投降，其餘全數被戮！」

隨後，又看到幾名騎手竟是在陣前狂奔，直接跳過了挖好的壕溝，踏踏地從被炸開的斜坡處衝到了棱堡外牆處，拎起一名被炸暈死過去的羅剎士兵，夾在腋下，來回賓士，耀武揚威。

遠處炮聲陣陣，城堡敗落，他們明白從這一刻起，草原的命運，成吉思汗的子孫已經不能主宰。

大約一個多時辰后，鼓樂再鳴，一些隨行的太監宮女出面去收拾剛才碰灑的桌子，各色菜品開始源源不斷往上送。

封賞分爵之餘，一個不怎麼被注意到的細節，表明了大順對草原問題今後的規劃。

反衝擊失敗，意味著戰鬥結束了。

不知道是誰搶先了一步，也或許就是李淦提前的安排。

對這種隱身，李淦滿意地自點了下頭。

準噶爾人那麼可怕，不還是在羅剎面前節節敗退嗎？

回身，繼續享受這份hｔｔｐs://ｗwｗ•ｈetuｂoｏk.ｃoｍ•com權力和威勢帶來的、其餘他物如何也及不上的爽感。就像是一泡憋了五年的尿，這一刻終於暢快地放出來的那種爽。

似乎大地都顫抖了一下，遠處的羅剎城堡像是乾涸的海子里的魚，猛力地向上跳了一下，隨後再也不動。

這些報捷的騎手就像是齒輪上的零件，每一次報捷的時間都間隔不過幾分鐘，讓這些蒙古貴族始終處在一種難以置信的錯愕之中。

盟台上，皇帝坐著、喀爾喀貴族跪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投俄去當炮灰、吃雪、強制徵兵去歐洲戰場、或者去和土耳其人死磕、改信東正教？

這就結束了？

「報！我軍在黑龍江破羅剎二堡，俘羅剎人四百余，斬首四百！」

「吾皇萬歲、江山永固！」

李淦站在那等著叩拜等的理所當然，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別，就像是一個麻木而日常的工作。

報捷之音才落，一群渾身是血的軍漢，提著一大堆的人頭，轟隆隆地來到高台之前。

在各部草場犬牙交錯之地規定了允許定耕軍屯的地方，統歸室韋節度使管轄。

轟轟轟……

幾個年輕一些沒見過世面的台吉，嚇的直接坐在地地上，以為地震了。

微微的震動讓擺的不是那麼穩定的人頭塔忽然一下倒塌，發出噗通噗通的聲響，刺鼻的血腥味再度瀰漫。

遠處，四頭從京城花費高昂運送過來的大象、獅子，發出了陣陣吼聲。

不可思議時，一名騎手從前面疾馳而回，手持藍旗，故意用蒙古語大聲報捷。

聲音震天，在蒙古貴族還沒緩過神的時候，李淦猛然回頭。

跪倒于地，聲嘶力竭地喊道：「陛下武德充沛、運籌https://m.hetubook.com.com帷幄，以亡不足廿而破六百人之城，世所罕見！吾皇萬歲、江山永固！」

李淦看著那面大旗迎風佇立了足足一刻鐘，就明白羅剎人的反衝擊失敗了。

蒙古貴族愕然。

有帶頭的一喊，幾乎附近所有的衛兵、勛貴、將軍全都跪下，齊聲吶喊。

「報！我東線水師沿江而進，已圍故索倫汗國舊都。」

皇帝一如剛才般平靜，張望著遠方。

「斬敵頭、報君恩！不服天威者，皆如是！」

桌上的酒杯被碰灑了幾許，滴滴答答。

被李淦直視的喀爾喀貴族終於反應過來了，齊齊跪下。

要麼臣服，要麼征服，這就是草原的法則，一如堆積成小丘的人頭一樣醒目。

作為天子，不會為了吹噓而編造出一個羅剎王的義子。連羅剎王的義子都被俘了，在喀爾喀人看來堅不可摧的羅剎城堡連二十個大順士兵都沒打死，那還有什麼可談的呢？

淄川侯的這個室韋節度使名義上也只是和幾大蒙古貴族平級的，不能插手部族事務，喀爾喀諸部的騎兵他也沒有管轄權。

「報！我軍俘羅剎王義子，彼得洛維奇·漢尼拔！」

但若是談妥了，哪怕再多十倍，那也是值得的。

雖然現在只是軍管，但摻沙子一樣分散的定耕軍囤地，讓那個漠北蒙古不再是一個完整的地理概念了。

喀爾喀蒙古已經忘了這種自然而野性的味道了，此時又一次喚醒了他們塵封的記憶。

可讓準噶爾人束手無策、讓他們想都不敢想的羅剎城堡，就這麼攻下了？

兩萬人圍攻羅剎的城堡，圍了整整一年才圍下，而且主將還是叫這些喀爾喀人膽寒、能止小兒夜哭的大策零敦多布！

又開始又笑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