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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諷刺劉鈺的學問是他們傳教士教的，卻沒想到教會了劉鈺，劉鈺立刻就反咬了他們一口。

劉鈺心想我跟你們能學到個鎚子？

徐光啟說過，欲求會通，必先翻譯。

雖然漢語水平不低，可一遇到翻譯問題的時候，還是讓劉鈺忍不住頭大。

本身他來中國就是路易十四派來的高級情報員，有個法蘭西皇家科學院院士的頭銜，參与測繪工作后大量的地圖和第一手測繪資料流入了法國。

然而這些年卻始終少一個徐光啟這樣承前啟後的人物，以至於雷孝思嘴裏還是會冒出「阿爾熱巴拉」這樣的古怪音譯詞彙。

「是故，臣以為，羅剎舊黨得勢，而新黨潛伏。日後又可能有外國人入主，只怕二十年內，羅剎都城必要亂個不停。大有湯武革命、革湯武命、革革湯武命之命意。」

「自古論曆法，未嘗不善，總未言及地球。自西洋人至中國，方有此說，而合曆根。之前與羅剎一戰，可知黑龍江以北地方，日落後亦不甚暗，個半時日即出，蓋地之圓、黃赤交角可知也。西洋學問，大有可學之處。」

哪怕是劉鈺上輩子學過全套，此時也是聽的恨不能把那書本撕了。

在中國久了，這些人對官場的那一套也是門清，知道劉鈺這是要被重用了，白晉對劉鈺還是多了幾分客氣，不想撕破臉。

「回陛下。臣以為，羅剎使團此番前來，便是個契機。」

李淦也是宮廷鬥爭中長大的人，哪裡還聽不明白？況且羅剎國的內鬥，比之二十三史中所載ｗwｗ•hｅｔubｏｏk.ｃoｍ.ｃｏm之事，著實差了幾個檔次，甚至於李淦都沒生出半分「此子深知宮廷內鬥之術，不可小覷」的震驚。

但皇帝說的這話，也確實是個問題。

之前的交往，主要還是依靠傳教士。傳教士文化水平還行，在科學素養上，肯定不是頂尖的那一批，而且因為距離過遠，傳播嚴重滯后。

這代數學難倒不難，關鍵就是這些翻譯，沒有徐光啟這樣的人把幾何原本的銳角、鈍角等詞彙翻譯出來，代數學里許多都是音譯的詞彙。

雷孝思的漢語水平很高，幾乎沒有什麼口音，還禮后道：「奉陛下之敕命，去往內宮，教授諸皇子阿爾熱巴拉之學。」

這樣的翻譯當屬頂尖。信、雅、達全占。

站了大半天，一直到下午，皇帝便要去皇子們讀書的地方。這不在內宮後宮中，劉鈺等人需要貼身跟隨。

當下又把自己的「推斷」，實際上卻是即將發生的歷史說了一番。

劉鈺忙道：「可以趁羅剎使團前來，震懾一番。陛下精通學問，羅剎使團內亦有不少科學院的學生，陛下可在交流之餘，親自出些幾何算數的學問，考教一番。必然震驚羅剎學子，回去之後便可傳威名于萬里之外。」

「汝等可有什麼見解？」

國朝的大儒不可能去琉球、朝鮮去學儒；反過來也是一樣。這種人只是金錢利誘，未必肯來，終究還是想要研究學問的。

劉鈺心想這萊布尼茨的計算器還送到這來了？略做思考，恐怕也是皇帝當太子的時ｈtｔps://ｍ•heｔｕbooｋ.cｏｍ.coｍ候，見識過那些精巧的器械，所以對於西學一直保持著極為包容的態度。

連旁邊那個第一次聽到這些事的勛衛都覺得，就這？

李淦眼珠一轉，立刻明白了劉鈺的意思。

雖然是當著所有身邊勛衛的人說的牢騷話，但其餘人也就懂個地球、幾何之類的學問，自然明白這是和劉鈺說的。

「如此一來，朝政混亂，舊黨得勢，其國所聘之才華橫溢之博士，如臣所聞之歐拉、伯努利等輩，或要另尋他地以安身。」

幾人官身都比劉鈺高，劉鈺上前行禮畢，便問道：「幾位大人，此番入宮，所為何事？」

待一節課講完，傳教士們各自退走，皇帝又考教了一下皇子們的學問，勉勵了幾句，便衝著劉鈺發起了牢騷。

因著還未當值，這些人都有官身，之前在戴進賢那學西學的時候也常見，劉鈺也趕忙出面行禮，打了聲招呼。

完成了勛衛禮儀培訓后的第一天上值，劉鈺還未交接的時候，便遇到了幾個熟人。

正準備跟他們略說幾句關於翻譯的問題時，裏面的一名傳教士臉色很難看地拉了正說話的雷孝思，陰陽怪氣指桑罵槐地說了幾句伊索寓言里「農夫與蛇」的故事。

看來李淦心裏還是很清楚的，說的也是大有道理。

劉鈺不解，李淦道：「若如朝鮮、琉球、日本、安南各國，欲真學儒學，首先之地定然是天朝國子監。你所說那些西洋人，學問精通，只怕所求者，必是無上大道。西洋幾何算學如今已高於我和_圖_書朝，他們豈肯來這等地方？便如我朝大儒，有欲前往琉球而求儒學的嗎？」

當著其餘人的面，李淦既是明白了這個意思，心頭想著當日破城所帶來的那種爽快，也是一陣舒爽，問道：「可有幾成把握，震懾其心？」

這阿爾熱巴拉，就是Algebra，代數，代數學。詞源源於阿拉伯帝國的數學家，阿爾·花拉子模。他的名字作為拉丁文「演算法」的詞源，他的書也作為西方代數學的詞源。

白晉便道：「劉守常，你如今既為勛衛，當以漢時侍中郎官自比。廣進賢言而報國，不可奸佞為幸進。令師進賢雖遠渡羅馬，我等尚在。汝可多來，探討學問。」

李淦略作思索，點頭道：「所言甚是。這些人既然能不為宗教之辯而去羅剎，所圖者要麼是利、要麼是名、要麼便是一個安穩的環境衣食無憂而專思學問。若真如此，羅剎朝政若亂，倒真是一個可以引入的辦法。你所言的歐拉者，論及幾何算學等學問，與朝中傳教士相比若何？」

李淦頭一次聽到劉鈺用這樣的溢美之詞形容別人，不由皺眉道：「若如此，恐怕此人未必肯來。」

顯然，劉鈺的意思是他劉鈺出題，然後皇帝出面考教一下羅剎學子的學問，名聲讓皇帝賺了，拍拍馬屁，順帶把正事辦成。

不管是法王路易十四派他們來當卧底刺探情報也好、亦或是耶穌會想要走上層路線也罷，客觀上這幾個人的確做出過一些貢獻，繪製地圖的事他們出力極大，又帶出來不少學生。

「朕為m.hetubook.com.com太子時，白明遠自法蘭西國歸，有西洋名士號萊布尼茨者，獻書曰當立科學院。又貢一精巧之物，以機關操控便可算數，朕時為太子，觀之，其器頗得《易》之巧。可見許多學問是東西通用的，而如儒學禮教、天主地獄之說，這又是東西有別。」

他雖是耶穌會修士，但首先是個法國人，忠於法國勝於教廷。

「如今朕欲興學問，只是連這『阿爾熱巴拉』尚且不懂，便立科學院又有何用？況且若立科學院，必請通學問者為博士，然傳教士一心傳教，朕亦恐其藉機傳播。」

而徐光啟翻譯把Geometry翻譯成幾何，亦是頂尖的翻譯。

「十成！」

劉鈺臉也不紅，毫無半分羞愧，嘻嘻一笑，白晉出面打了個圓場。

去的時候，那幾個傳教士正在那講代數學，聽的一群皇子抓耳撓腮。

做貼身警衛的，有幾個都是公侯家的嫡長子，剩下的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皇帝面前也不好打招呼，便和幾個相熟地交流了一下眼神，算是打了招呼。

劉鈺憋了半天，只能道：「若只論幾何、算數等學問，單憑所聞，或以為米粒之華而比天空皓月。」

李淦年紀不大，不過孩子已經有不少了，夭折了小半，還是活下來挺多。

雷孝思這人文化水平也是很高的，把《易經》翻譯過拉丁文，漢名取的也是詩經中《大雅·下武》中「永言孝思，孝思維則」一句。

若論翻譯的信雅達，當屬「苦力」一詞。《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中說：這「苦力」兩個字，本來是一句和*圖*書外國話coolie。

雖然之前劉鈺在反傳教的問題上捅了這些人一刀，但後來借用法國軍裝的事，還是給白晉留下了一定的迴旋餘地。

可也不好直接說，便垂首聽著，回道：「白大人所言極是。我倒是聽說英圭黎人牛頓，有本《Philosophiae Naturalis Principia Mathematica》，卻不知諸位大人手裡也有？若有的話，還請借予一觀。」

幾名傳教士白晉、雷孝思等人正要入宮。

如今朝中這一批傳教士里，連幾十年前就出版的《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都沒看過，而且一個個滿腦子傳教，用他們肯定是不行。

「呃……」

正如劉鈺之前遇到了對羅剎談判的翻譯問題一樣，翻譯是個難度很大的工作。

「羅剎者，西洋人眼中之蠻子也。又信東正，而非天主疑惑新教，這些人仍舊前去，足見羅剎科學院之人，多半都是不怎麼太篤信上帝之言的，也都忙於實學，而非教義。這正是我朝所需的人才。」

待這幾個人一走，劉鈺也去點卯，皇帝直接點了他的名，做皇帝的貼身警衛。

「然西洋學問，有易懂者，有難懂者。朕與諸皇子學習西洋學問，幾何與天文，易懂。唯獨這『阿爾熱巴拉』之學，最是晦澀。亦不知是這些傳教士的學問不深所至？還是本身難懂？」

所求者，信雅達，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把這三條都符合的。

幾個傳教士都搖搖頭，示意他們聽說過、沒見過，手裡並沒有成本的《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