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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七月前，田平也再沒來找過自己，可能是知道劉鈺忙著溫書，不會在大考之前打擾。

除了李自成和李過之間算是那麼點血親，剩下的都和血親沾不到關係。

然而從唐朝開始，胡凳桌子就已經普及，出於禮儀而弄的復古案幾並不是每個人都適應的。

但明末的事……大順自號開國之難前所未有，其實在大順官方看來，明末是差一點點就要完犢子了，所以把之歸於為與宋並列——沒西域嘛。

殿試是在禁城的太和殿進行，到了這一步，管的就比較鬆了。

真正意義深遠的考試還是皇帝親自主持的殿試策論。

宮廷里的桌子都很彆扭，為了復古意選的都是案幾，自己要學古之真士跪坐。

非求讖緯之言、巫卜之術。其西域之有無，與國運關乎歟？

到八月頭一天，便是複試。

三日考，三日閱卷，參加考試的一共也就百十個人，而且都是很客觀的內容，沒有半分作假或者主觀的影響。

祖上是當年太宗李過的后營左果毅將軍張能，跟著李過和高一功在延安、榆林抵擋阿濟格，潼關之戰失敗后全身而退。

自后，西域七百年不聞漢音。

而後面的題干，更是凸顯了大順的意識形態。

爾多士自軍旅來，學于武德宮，究于當今世。茲當臨軒發策，其敬聽朕言。邦國興旺之學，以史為先，若《通鑒》、《太史記》、《漢書》、《唐書》。

加了權將軍意味著沒了兵權，英國公張牧之算是劉鈺的爺爺輩了，既是主持考和_圖_書試，劉鈺要跪著從英國公的手裡接過試題，再回到桌上打開。

漢唐不是那麼光鮮，各有各的問題。

這看上去是在問考生有沒有勝算，或者說給出一個用兵的方略，實際上則是兩個問題。

而至於宋，不通西域，檀淵盟，靖康恥，崖山恨。蒙元滅，朱明興，棄哈密，再不履西域，終有東虜之禍。

別的話也沒說，更沒有傳遞半句其餘的話。

讀完了史論的題目，劉鈺心中大喜。

閱卷完成，這些客觀的內容劉鈺毫無意外的還是第一。

沒背著桌子的，自有太監安排那種彆扭的春秋古風的低矮案幾。

禮物還是挺吉祥的，一套昂貴的仿生瓷。

考生們，快誇誇朕英明神武，力排眾議，解決了喀爾喀問題，使得用兵可以走另一條路線，而不只是只能沿著河西走廊用兵。

大順的意識形態很明確，隱約就是說，大順可以亡，但要亡于內，不可亡于外。

昔漢武拓西，北擊匈奴，鑿空西域，數度用兵于大宛，或曰戶口減半而罪己，然終漢一朝，不曾有腥膻九州事。後言：國恆以弱滅，獨漢以強亡。

和翼、襄、靖等公爵一樣，比齊國公這樣的春秋古國爵稍微高出一點點：這是大順那群老勛貴評書戲本聽多了，一個個覺得這種溢美的爵號比春秋古國號的高級一點點，和水德是藍色的差不多的緣故……

漢開西域，力霑烏孫；唐啟安西，威震大食。今准部盤于蔥嶺，卧于龜茲，得黃沙之險，有水草之www.hetubook.com.com肥，掌耕稼之洲，素來不朝，其勢日大，若加之以兵，詎無勝算歟？

史書多了去了，大順又考諸子百家、天文地理，誰也不知道會出什麼題目。

參加考試的可以自己背著小桌子去。

後面又說，現在準備盤踞在西域，既處在東西交匯的要路，又有草場，又有農耕地，還有黃沙後勤的阻隔，如果想要征討准部，可以獲勝嗎？

故求諸于經史，以探治亂之源；求諸于百家，以曉宇宙之機；求諸于軍旅，以資控馭之略；求諸于天文，以通風雲之變；求諸于地理，以知險易之要；求諸于幾何，以准遠近之宜；求諸于輕重，以博財稅之通。

試卷打開，格式也能看出來大順的一些歷史遺留問題。

自己背著桌子來的，就把桌子展開。

其一：准部與喀爾喀蒙古的區別，為什麼准部強大，而喀爾喀部混成了那個德行？其區別就在於有沒有耕種地，一個單純的草原部落這年月已經完犢子了，一個強大的遊牧勢力，此時必然是要有農耕、有築城，有手工業的。

安排好桌子后，就等著皇帝來，跪拜之後，考試時間太久，皇帝也不可能一直在這盯著，勉勵了幾句后就撤了。

可在明末遺留下的意識形態下，這些都不是問題。

倒是這殿試策論的題目，劉鈺只能說是槽點太多。

初試都是客觀內容，放槍、幾何、騎術、舉石、算學、天文、地理，難度相對於內舍的夏考，要難不少，至少幾何已經考到了立體幾和圖書何，天文考到了歲差問題。

現場主持考試的，是英國公、左平章事、加權將軍張牧之。

所以把漢唐列出來，猛誇了一番，然後就開始辱那些沒有拿過西域的。

或者說，得分點。

漢、唐都亡了。

槽點太多。

仰賴太祖之武德、太宗之文華、世宗之禪義、高宗之孝仁，至今庶政和諧，四方安謐，拓土于北，略有小功以緔祖宗。

殿試中可以抽煙，但不能喝酒吃飯，當然最好也別抽。

誇過之後，才可以天馬行空地繼續往下寫。

二則就是策論這東西，作弊也毫無意義，如果提前不知道題目的話。

這個誇，才是「緊要」之處。

可以帶提神的鼻煙，但前提是你別爽過了之後當著皇帝的面打噴嚏就行。

隋以後，李唐興，都於長安，復又開西域，乃有北庭、安西為都護，拱衛諸夏。胡商往來，居於坊市，寶石胡椒充盈市場，萬國來朝。

但不管怎麼說，前漢亡于綠林赤眉；後漢亡于黃巾。

要是不嫌累可以自己背著桌子，從禁城大門一路背到太和殿，反正武德宮選的人要重武，要是連桌子都背不動也就不用參加了。

若是正常點的朝代，奉天承運之後，用不著加太多的「感謝名單」，至多也就追到太祖那。

作為策論的題目，肯定是要論證的。

點名、行禮、跪恩之類的流成走了一遍后，按照之前初試的排名，一個個入殿，選好自己的位置。

一直到七月初一，田平這才來了一趟來送禮。

舉石差點，但是其餘的科和_圖_書目拉分太大，其餘人怎麼也追不上的。

恰好前朝英國公也姓張，或是出於某種惡趣味，亦或許算是一種侄兒搶了堂弟的正統的自嘲，總歸張能一脈也封了英國公。

栩栩如生的大瓷螃蟹，蟹鉗上夾著兩根蘆葦棒，寓意是「二甲傳臚」，兩個甲鉗夾蘆葦棒的諧音。

中間的台階不準走，但特許走左邊的台階。

作為大順的西、路軍一路轉戰萬里，爬雪山過草地，從陝西輾轉抵達了湖北，之後更是打滿了全場。

甚至隱約在表達一種態度：亡于內，那是肉爛在了鍋里。今兒這史論，不是討論漢唐的過失，而是只論漢唐為什麼不亡于外。

初試成績最好的第一個進去，自己選最好的位置放下桌子，鑒於八月的天已經不暖，宮裡也會準備一些暖爐，但都是放在特定的位置，誰的初試成績好誰就能搶到最暖和、光線最好的地方。

一則是皇帝可能在場，作弊等於作死。

外戚專權、將軍亂政、藩鎮之禍、邊將搶功，等等等等。

朕朝夕典學，惟日孜孜，無敢逸豫。欲興衛社稷，撫牧百姓，膺服四夷。

按說明是亡在大順的手裡，逼死崇禎的不是多爾袞而是李自成。

嫡系中的嫡系。

有戰友、有義子，中途連姓都換了一次，因此這感謝名單要一直追記到李來亨，否則就是忘本。

然而大順當年的權力交接過於奇葩，李自成死後是侄兒李過，李過之後是高一功，高一功之後才是李來亨。

安史禍，吐蕃又叛，西域遂不通，歸義軍孤守，終不得hetｕｂooｋ.ｃｏm•ｃｏm見王師。

按照之前初試的排名，在太和殿外等著。

這是要論證，一定要干它，否則它肯定越來越強。

當初皇帝給自己的那幾本書，果然就是「欽點」的意思，這史論策的題目確確實實就是在問西域的事。

西域既開，得葡萄、石榴、苜蓿等，又有大宛良馬。以貨殖交於大夏等國，互通有無，始知極西尚有國。

本身也是在考驗一下考生的大局觀和邏輯思維能力：馬是白馬，還是白馬是馬。

自己早就準備好了，康不怠的文筆大氣張揚，洋洋洒洒五千余言，只要一會默誦下來謄抄一遍即可。

天一亮，劉鈺就背著桌子跟著一群人，在女官和太監的引導下來到了太和殿外。

皇帝制曰：朕恭膺天命，紹世登基，於今九年矣。

雖然說不求讖緯、巫卜這些不著調的東西，但是大順還是要問問，為什麼得到西域的王朝，一般都是亡于內；而沒有得到西域的王朝，一般都是亡于外？

天承運

到了七月二十三開考，分為初試和複試。

這裏面有什麼關係嗎？

奉

待漢亡，又有三國事，晉以立，八王禍，匈奴、鮮卑、羯、羌、氐等夷狄輩藉機而叛，至衣冠南渡。

這裏面當然有關係，但關係是反的，只有打遍天下無敵手才能拿到西域，而不是拿到西域就打遍天下無敵手。

其二：如果想要干它，它有黃沙之險，後勤問題怎麼解決？

唐雖然亡于藩鎮，可實際上根源於黃巢的起義。

只說讓劉鈺好好考試，甚至都沒留下喝一杯酒，就急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