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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國公府中，劉盛屏退了其餘人，只和妻子兩人在房中。

這樣一說，劉鈺母親頓時明白過來了，剛才也只是憂心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此時明白過來，便道：「如此，他娶親準備的兩萬多銀子可以先支給他做本。家裡若不驚動他人，還能取個兩萬兩，若是明年便還，倒也不用和他們說什麼。湊個五萬兩，當是夠了。」

他不管家裡的財物事，女主內，他主外。

而且李淦也知道，這是個無可奈何的怪圈：建了海軍，西洋人就不敢來打了，那就更證明海軍無用，白白花了幾百萬兩銀子；可不建海軍，西洋人可能就敢來打，到時候知道海軍有用了，卻晚了。

琉球的使團每一次來，也都是報喜不報憂，琉球知道一旦打起來遭殃的還是琉球。

這種事當然要派遣心腹人，而且這個心腹人還必須會摟錢。

既然劉鈺有信心在日本破局，李淦也見到了第一筆回報，明知道這四萬兩銀子就是一個大魚餌，可還是忍不住吞了下去。

又把劉鈺寫的奏摺仔細看了一遍，讀到日本人一直在搜集情報但是無法禁絕的時候，李淦忍不住批複道：「倭人既詢問國朝典章制度，實有窺測之心，不可不察。卿既用間，也小心間入間中成無間之事。卿所言琉球一臣二主之事，朕亦有耳聞。然此事萬不可提及，一則海軍未成，恐倭人提防；二則此事有損天朝威名，實力不濟，不若掩耳盜鈴，裝作不知。至於朝鮮事，卿先前所言，已有眉目。」

hetubook.com.com劉盛開口就問了妻子關於劉鈺娶妻準備的錢財，雖非嫡長，卻也是正妻所生，勛貴家裡娶親怎麼也得準備個兩三萬兩銀子。

朝廷每一次去封貢的，都知道琉球的事，但都是報喜不報憂，怕起刀兵之禍，為蕞爾之地與日本鏖戰。

劉鈺母親盤算了一下，皺眉道：「鈺兒缺錢都缺到惦記上自己的娶親錢了？」

說到這，劉鈺母親忍不住問道：「鈺兒如今到底在做什麼？我這心裏怎麼沒底兒呢？到底是凶是吉、是福是禍？他既不說，只說去練兵，怎麼又去了倭國？你既知道，怎地也不和我說一聲？」

劉鈺會攻城、能打仗的本事，李淦已經見過了。而且聽劉鈺自稱，練兵為上、臨陣次之，這練兵的事應該也無問題，所陳細節，邏輯清晰，可行性極高。

不過一年時間，這番話已經兌現成了銀子。

「過幾日都取出來，也不要驚動家裡的人。家裡還能湊出多少現錢？不要動靜太大叫人知道的。」

雖然不多，四萬兩距離國用足還差得遠，但卻是個良好的開始。

那不是提前把消息暴露了？況且日本又不曾招惹你，你緣何去打他？師出無名，豈天子所為？勞民傷財，又有何益？

說打日本？

劉盛搖搖頭，嘆了口氣道：「福禍難料。他自選的路，又能如何？之後的路，全靠他自己了，家裡是半點也幫襯不上了。此事你萬不可和別人提及，不過你也不必擔憂，鈺兒只要知道進和_圖_書退，便無大礙。我只恐他志不止在封侯，若只是志在封侯，倒還簡單了。看不透，看不透啊……」

劉鈺的母親一怔，卻也知道忽然問起必有緣由，便道：「不曾動用，也沒有放貸出去。」

一來皇室若直接出面，恐被士大夫恥笑，天子乃儒家的精神化身，在義利之辨還未辯清楚的情況下，皇室出面貿易會被人詬病。

「這錢日後是要還的，而且陛下在裏面也有股，咱家不可占太多。只是周轉一下，再佔個七八千兩的股便是，本錢退還，再分一些利。至於他娶親的錢，只說三五年內也娶不得，存在家裡又不能生錢，不如拿出去讓他生錢，日後娶親時候再還回來就是。」

一年前投入了兩萬兩，一年的功夫得了四萬兩白花花的銀子，本錢還沒算。

關於日本部分的奏摺批閱完，李淦想著琉球的事，忍不住無奈苦笑。

每年花幾百萬兩養一支可能根本用不到軍隊，有意義嗎？只是一種可能而已，有必要花幾百萬兩嗎？

想到這，忍不住把自己的苦悶也寫在了批複上。

好在劉鈺給出了一個既不與民爭利、又可以沒有「二十四衙門復立」之惡名、還可以不用戶政府的錢養出一支初具規模的海軍的辦法。

劉鈺說西洋人常用這種辦法，合股貿易，王室亦出資，授予壟斷之權。

他只能動用內帑，只是當初被劉鈺的一番話嚇住了：一艘軍艦的價格，李淦這才知道歐羅巴人如今有數艘包括火炮在內造價在三十ｈｔｔps://wｗw.hｅｔubｏoｋ.ｃom.cｏm萬兩左右的大艦。

她倒不是愕然于對日貿易有這麼高的利潤，而是愕然于自己兒子居然去了趟日本，海上兇險可比陸上十倍，這倒是為了什麼呀？

皇室出錢，卻不聲張，商賈募股，分紅取利……甚至皇帝走私違禁物賣國這樣前朝絕無的先例，如今天下一日一變，不如嘗試一下。

劉鈺母親苦笑道：「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你這是要做什麼？」

拿了兩萬兩銀子試了試，現在就收到了回報，這讓李淦頗為感嘆。白花花的銀子，賬目上寫的清清楚楚。

劉盛道：「鈺兒的意思，便是家裡拿出一筆錢。一來獲利頗豐，二來也算是為家裡日後多準備一條出路，三來就是他如今缺錢，便想著用家裡的錢周轉一下，以作股本。」

這些錢如何用，皇帝不管，只要年年上報賬目即可。期間所得利潤，皆可不用回送京城，投入海軍運作。

這都是些在腦子裡過一遍就知道會頭疼不堪的內容。

「至於國朝海商，為求貿易信牌而泄密國事……卿言不可避免，朕亦以為不可因噎廢食，此事也只當不知。卿言，商不可信亦不可不信，大有道理。若卿所言，之前貿易信牌新政未出之時，國朝海商便能團結一致而迫倭人降價；如今卻各自行賄主動提價。非當日忠而今日奸，不過趨利爾。人或善或惡，而利不善不惡。」

「倭人鎖國，尚且知從門縫裡窺測，問以風說書；我朝開關，卻處處掩耳盜鈴不敢信天下有變。非是朕和-圖-書欲掩耳，實是力不逮也。漢書言：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非朕不想誅，實朕無力誅，不若掩耳，不若掩耳。卿且勉之，當為朕去掩耳捂目之帛。」

「鈺兒婚娶的錢，可沒用吧？」

二來若皇室出面，派遣專人管理，必然會有運轉不靈、上下欺瞞、索賄受賄等情況，長此以往，即便賺了錢，到了皇帝手裡也就沒有了。

四下既已無人，劉盛便把劉鈺差遣過來的心腹人說的事一說，劉鈺的母親也是愕然。

必然會有臣子勸他想想漢武帝窮兵黷武的下場，為匹馬之利而征大宛，值得嗎？

看了劉鈺後面附上的關於在日本見聞的奏摺，事事巨細，又讓李淦覺察到了日本的狼子野心。

李淦也知道，但也假裝不知道；天佑殿里很多人知道，但都假裝不知道。

一旦官營，上下官僚膨脹，欺上瞞下，強行壓價，又不知道會鬧出多少亂子，也不知會有多少「義士」起身抗爭暴政。

二十艘這樣的大艦，就夠紫禁城三大殿再著一次火的了。

按說建海軍，戶政府出錢名正言順，但想想就知道廷議絕無可能通過，而且還會引發巨大的反響。

說想開疆拓土？

既如此，那就暗地裡運作，隱藏這本錢來自宮中的事實，日後交由商人貿易，每年按照固定的股本分紅即可。

皇帝也需要錢，皇帝又想要好名聲，皇帝又想打仗，皇帝又想日後史書里評價高，這就不得不用些歪辦法。

說防備西洋人？

然則若授壟斷，就恐有人說這是與民爭利，尤其是對日貿易本m.hetubook.com.com身就有江南諸多士大夫參与其中的情況。

劉盛笑道：「你昏了頭？朝廷的錢，他的錢，陛下的錢，這是要分清楚的。他去了一趟倭國，賺了四萬兩。這四萬兩是誰的？難不成你還敢從這四萬兩里分錢不成？他在那練兵，難不成用自己的錢給朝廷練兵不成？公私本就不可不分，如今再加上陛下內帑，更是不可弄混了。」

甚至也生出了一絲「收東洋貿易官營」的想法，但很快這個想法就被拋之腦後，他知道這麼搞會出現多可怕的事。

之前就總說天下變了，不要掩耳盜鈴。

允許劉鈺嘗試一下不報內帑來錢的事，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日後且能控制的辦法。

……

建了之後幹嘛？

算了算自己的內帑，就算自己天天只吃糠咽菜，那也絕對拿不出這麼多錢。

此事日本方面幫了大忙，他們自己鎖國，而朝廷只是名正言順不準運送違禁之物。如此一來，雖未有授權壟斷之名，卻有了授權壟斷之實。

奏摺抵達皇宮的時候，看著劉鈺送過來的東西，李淦不知該作何感想。

如今想想，單單一個琉球既朝貢中國，又朝貢日本，就是活生生的一出掩耳盜鈴。

倒是這摟錢的本事，還不曾見過，現在倒是把摟錢的本事也展現了一些，李淦大為欣慰。

戶政府不會拿這筆錢，就算用皇權壓下去，這名聲就要臭了。

遂批了奏摺，除了這四萬兩的利、兩萬兩的本，皇帝內帑里再出六萬兩，湊十二萬兩。

當日那句民不加賦而國用足、不與民爭利的豪言彷彿還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