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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板上，巨大的「該嚴肅時嚴肅、該活潑時活潑」幾個大字貼著，校訓之下，聽到不是正式的課程，眾人也都開起了玩笑。

地瓜不多，綠豆不多，胡蘿蔔也不多，但至少能熬過這個冬天，不至於青黃不接。

不等這些人如平時一般喊一聲老師好，劉鈺就先壓手讓他們坐下。

眼光一瞟，見旁邊的饅頭悄悄擺了下手，便道：「不能。」

熬到現在，還遠沒到結束的時候，距離麥收還有七八個月，這才是最難熬的日子。連樹葉子都沒得吃，因為冬天了。

去年去海參崴，自己沿途表現不錯，測緯度、測風向、測航速、畫海岸線圖，都評了個上上。然而陳青海和饅頭的考評還是壓著他，靖海宮裡都在傳言，很可能馬上要到貨的兩艘法國巡航艦的實習艦長，就得是米子明和陳青海。

剛說完就知道上當了，村社裡都種土豆養豬，有的是地，每年餵豬的土豆要是能運出來就能夠文登州吃幾天的，當然知道儲藏窖口越小越好。

「能」

膠遼整個地區，不算遼南，就文登州表現的最好。沒有大規模流民，沒有大規模餓死的路倒，據說有些縣屍骨滿地，馬車走過，咔咔直響。

「就是啊，大人這麼說，我們可都不敢學了。」

百十個人就在那鬨笑，劉鈺罵道：「這東西又沒多難。學的好我倒是不會記，學不好我可能就得記一筆：此人腦子笨拙，學習新事物極難，也就適合當個哨總、守旅，不建議日後升遷！」

這個字很重，很重和*圖*書。

如今碼頭裡就還三艘訓練艦，前些日子又造了一艘，這回比上兩艘都大。軍艦可還遙遙無期，忍不住嘆了口氣。

雖有這樣那樣的不足，可終於盼到了秋種的季節。

雖知道劉鈺就是在開玩笑，這群人也都不敢不學，一個個老實了許多。

這些日子跟著饅頭猛學拉丁文，還時不時給白令、切里科夫等教官送點禮，海上的本事自認也學到了不少，只可惜無用武之地啊。

一想到皇帝親自嘉獎表彰的聖旨，白雲航扶耬車的手不由猛捏了一把，手背上的血管青筋都露了出來。

學起來倒真的不難，他們自小都在營學學過，理解能力還是很高的。種地瓜、挖菜窖這等事，也就三五天就能學會。

六月末種下的地瓜還未收穫，可以再熬幾天，以備收穫過冬。

看著劉鈺捧著厚厚的、前幾天詢問老農編寫的《地瓜種植與保存》，眾人心下也是佩服。

下去扶起幾位跪在前面的老者，白雲航用衣袖擦了擦已經快要幹了的眼睛，朗聲道：「諸位，諸位！節氣不等人，如今不是感激的時候，還請諸位趕緊回去耕種。朝廷的麥種已經發了下來，各家的耕牛也已到位，劉大人也暫借了各村馬匹，可不要耽誤了農時啊！」

果然，一陣鬨笑，就聽劉鈺笑罵道：「你等著將來去南贍部洲種地瓜吧！」

想想就一陣頭疼。

一陣陣的歌頌讚美，白雲航並無多少感動，他在意的不是百姓的感激，而是皇帝的讚許。

眾人又衝著他ｈｔtps://ｍ•heｔｕｂｏoｋ.ｃｏm•com磕了個頭，這才起身，十幾家一起牽著當牛局下發的耕牛，或是牽著一些根本不怎麼會耕田但多少能省些力氣的戰馬，拉著新成立的名字古怪的「北方工業商會」製作的耬車等器械，奔向了各家的田地，祈求著明年大豐。

朝廷下撥的麥種也已經分發出去。

正是一步快、步步快。想著那批羅剎人里也有會法語的，杜鋒心想他娘的這個月的薪水全都買酒，先走一步，去跟羅剎人學學法語吧。

象徵性地耕種了一點麥田，在一陣鞭炮聲中，為官的百姓都跪了下來。

「娘了個腿的，老子命怎麼這麼苦？太宗皇帝說考武德宮要學幾何測繪，老子就強忍著不痛快死命學；如今又要學拉丁文，又要學法語……進死恁娘的，這法蘭西語不知道是不是也特娘分陰陽性？Suos cultores scientia coronat，老子一點也不想尋求你，只是老子想當官不得不尋求你，狗娘養的知識……」

白雲航扶著播種的耬車，心裏美滋滋。

一聽這話大有道理，趁著劉鈺講完的間歇期，陳青海也小聲和杜鋒嘀咕道：「幸好咱們不用去屯田。軍艦可開不到西域去。杜兄，我聽說你在北邊受過陛下的嘉獎？陛下親自授過勛？你怎麼想到來這學種地瓜……呃，不是，來考靖海宮？你這可是咱們靖海宮官學里獨一份啊，先考上了武德宮，又來報考的。」

「杜鋒，站起來。回答我，地瓜收穫后和*圖*書是否可以直接貯存？」

不但有聖旨獎勵，皇帝還御筆親提了一個大字，以茲鼓勵。

秋分早、霜降遲、寒露種麥正當時。轉眼八月秋草黃。

雖然可能還要訓練很長一段時間，據說兩艘軍艦都配備了水兵和軍官，都要一對一的再度學習。

按照劉鈺所說：當官的有時候辦事不過腦子，本來麥子必然會漲價，結果節度使下令各地海運販糧的不得超過每石一兩五，還扣押了兩艘船強買強賣，結果現在倒好，一艘商船都不來了，商人又不是慈善家，就指望高價賣一筆呢，官府既然強行定價，那大不了不運了嘛。

如同平日里上課一樣，輪值班長和輪值紀委等到劉鈺到來后，喊了一聲起立。

看著麥田旁鬱鬱蔥蔥的地瓜秧、綠豆和胡蘿蔔葉，白雲航知道自己欠了劉鈺一個好大的人情，一個比皇帝御筆的「能」字還重的人情。

「今日的課，非是正常的軍務。如今新兵還在吃飯恢復，暫時不練兵，就當是大假期。不用如此正式。」

朝廷又撥了一批糧米，然而其餘州縣沒有軍隊幫忙，耗損、截留和漂沒非常嚴重。

當牛局的牛披紅挂彩，為了防止農戶殺牛吃而官養的耕牛終於放了出來。

擠出了一絲感動的淚水，白雲航衝著跪在地上的百姓道：「快快請起，快快請起。都言父母官，可正是百姓苦耕，國家才有糧米，我等才有俸祿。諸位鄉親，莫要這般……我也不過是盡人事罷了。」

「劉大人，你要這麼說，誰還認真學啊？這學的和_圖_書越認真，到時候劉大人本本上一記，誰學的最好誰去西域屯田，那不是欲哭無淚嗎？誰願意去那鬼地方？」

「那紅薯窖的口大了好還是小了好？」

文登則因為種植了一批救荒的作物，而且推廣的速度「驚世駭俗」——給白雲航的嘉獎聖旨上就是這麼寫的。

「想必你們也知道要學什麼。說起來，你們也不是儒生，沒有什麼稼穡百工之事君子不齒的想法。多數都是良家子出身，自小就算沒下過地，也見過家人下地，學這個應該也快。」

「白青天！」

「日後平定了準噶爾，恢復漢唐西域舊地，說不定就要在那屯田。多學點，日後用得上，都好好學啊。」

再瞟一眼，見饅頭用手勢做了個海軍炮戰時候的旗語比劃，擺了一個「戰列艦」的意思，下意識地道：「越大越好！」

「永不忘白大人活命之恩！」

……

寒露已至，文登城中久違的歡慶之聲再度揚起，吹拉鼓樂，州牧白雲航親自提著牛鞭，穿著官服，在一片農田裡扶著耬車，旁邊都是等著秋種的瘦弱菜色的農夫。

但這事兒想想應該也差不多。考慮到自己應該算是大人的「嫡系」，似乎也有可能爭一爭，但走邪門歪道肯定不行：切里科夫能收禮，大人肯定不收。

這回可好，只能靠官方從各地籌集了一批種子糧運送過來，遠遠不夠全部播種的，一些地方的私人種貸已經漲到了「借一還四」的地步。

杜鋒心想這事可不能跟你說，不過想著劉鈺當初的話，如今看來似乎頗有m.hetubook.com.com些遙遙無期，不禁有些鬱悶。

攤丁入畝的事他還沒有向上說，但他已經決定賭一把大的了。

陳青海提著筆，同桌的杜鋒小聲道：「大人講的這些東西，青海兄也不必記。過幾天，保準的，這本《地瓜種植與保存》就得刊印成冊。」

這幾個月吃了不少地瓜葉子、綠豆葉子，配上朝廷發的賑濟糧、加上劉鈺多次幫忙把權力延伸到村，總算是把糧食都完善地分配了下去。

正琢磨著呢，嘴裏就在那和陳青海嘀咕著一些別的，粉筆頭嗖的一下準確命中了他的腦袋。

回到衙門，白雲航在最後的猶豫結束后，提筆寫下了「請試行攤丁入畝疏」幾個字，作為開頭。

只要熬到了明年麥收，如果天氣不再這麼詭異，文登就算是熬過來了。

「呃……」

講堂里既有陸軍也有海軍，兩邊涇渭分明，雖不說到了分出星野的地步，卻也各自聚在一起。

聽說還有幾名法蘭西國的海軍教官，還有個少校，大約是「守旅」這樣級別的軍官要來。也不知道來的軍官會不會拉丁語，這要是不會，豈不是自己還要去學法語？

「散了，散了，都散了吧，快快去耕種。明年必是好年景！」

前幾天法蘭西國的人又來了一次，倒是說軍艦的事已經定下來了，而且法蘭西國國王也會在不久派出一個使團前來。但聽說因為要等季風，船要到明年春天才能開到，使團更是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來。

劉公島上，新建不久的講堂內，第一批學習如何種地瓜、挖菜窖的軍官們坐在那等著劉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