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岔路之前、同路之末
第338章 逃避
荷蘭並不大，劉鈺要去拜訪威廉的信，很快傳到了威廉的莊園，都不需要八百里加急，一天也能到達。
現在，伴隨著俄國政變的消息傳來，只要報紙小冊子操作得當，很快街頭巷尾就會傳來「法俄同盟，荷蘭再不備戰怕是要完」的聲音。
劉鈺，在彼得堡有前科。
邊吐槽著荷蘭人的大局觀，邊將離開阿姆斯特丹這些日子收集到的情報大致掃了幾眼。
「補貼的越多，我想公子越開心吧。」
「對了，仲賢兄，這是我在俄國的一些『花邊新聞』。你找人潤色一下，尤其是要吐出法國大使和女皇的關係。」
康不怠看著忙碌的隨從，忍不住笑道：「公子這是準備假裝迫不得已接受『勘合貿易』？」
巨大的怨氣，讓荷蘭的百姓對攝政派失望透頂。人們開始懷念當初試圖集權的奧蘭治親王派——此時的很多荷蘭人，寧可要一個集權的、強勢的、世襲的公爵或者國王，也不再寄希望于那些整天壓榨百姓的攝政寡頭們了。
奧地利如今是四面皆敵，法國的尼德蘭軍團已經在邊境上紮營，雖然對外宣稱的是要攻取英王的漢諾威，但荷蘭南部省份的一些百姓已經陷入了恐慌。
「侯爵大人既然這麼說，我也可以明確地告訴侯爵大人。」
「但，殿下一定要記住，不能答應劉鈺的任何條件。而且，這時候，也絕對不是上台的時機——這是個爛攤子，沒人可以收拾。」
「補貼的那幾個錢，隨便半船香料就賺回來了www.hetubook.com.com。這才補貼幾個子兒？仲賢兄懂我，我也就只說一些大略便是。」
目送劉鈺離開，確定身邊已經沒有大順那邊的人後，大議長安東尼和身邊的人笑著說道：「他很快就會回來的。俄國是野蠻的東方人，這位侯爵大人擅長的那一套，在俄國有用，在荷蘭是一點作用都沒有的。」
康不怠笑道：「懂。我網羅了不少寫這種艷俗文章的好手，咱們的報紙銷量也特別好，每天都有人傳看這些故事。」
但此時他的猜測，讓在場的很多人都覺得很有道理。
劉鈺大笑道：「荷蘭的這群傻吊，真以為我又在刻舟求劍呢。荷蘭的經濟基礎決定了，誰上台都不敢松自由貿易和關稅協定這個口子。威廉那邊當然不會答應。」
恐慌、失望、對過去榮光的懷念、對今後可能的戰爭的擔憂，條件本就已經成熟。
「這裏和天朝不一樣，他們特喜歡這種味兒。但重點不是這些，重點是女沙皇和法國大使關係密切，很有可能達成俄法同盟。」
荷蘭的寡頭派和奧蘭治派的爭鬥，歐洲都知道，這根本不是秘密。俄國女皇伊麗莎白在政變之前，很少有人想到她會政變奪權；而奧蘭治派，無時無刻不在琢磨著奪回執政的地位，甚至將荷蘭改造成一個世襲執政的王國。
荷蘭的這場政變，不像俄國那麼主動，而是要荷蘭百姓，在強烈的愛國情懷，和對攝政寡頭多年不滿的情緒催動下，被和圖書動地把奧蘭治家族推上去。
這個敏感的時間點，劉鈺從彼得堡一回阿姆斯特丹，居然就要來拜訪威廉，這實在是叫人不得不多想。
英國怕法國用荷蘭的港口，直接登陸英國或者蘇格蘭，那將破壞英國的海上防禦體系。
現在的局勢，估計荷蘭人已經相當害怕了。
但荷蘭這邊就不一樣了，放開自由貿易，那是要荷蘭的經濟基礎直接崩潰的。威廉真要是這本事，自認能收拾的了大商人、商團、寡頭，早就幹了。正因為沒這本事集權，所以縮在那屁都不放一個，不敢承擔責任，又怎麼可能會答應與大順自由貿易呢？
這絕無僅有的效率，造就了荷蘭南方各省的普遍恐慌。
「媽了個巴子的，當初西班牙和葡萄牙壟斷貿易的時候，你們荷蘭天天喊著自由貿易、關稅協定。我說的每句話，全是你們荷蘭人自己當年說的話，格勞修斯、斯賓諾莎，不他媽整天喊公海航行自由、貿易自由、關稅協定嗎？」
別看劉鈺在俄國搞了一場政變，但俄國與荷蘭真的不一樣。俄國那場政變，充其量也就是個玄武門之變、奪門之變，對俄國沒有任何影響：農奴制還是農奴制，最多主人從德國人，變成了從龍之功的俄國人。
「最好是加上一些什麼拉祖莫夫斯基在門外堅強地握緊了拳頭、默默流淚，但卻堅定地支持公主的舉動什麼的……要寫出那種感覺來，這樣看得人才多，才能誇大俄法同盟的機會。」
聯省議會一hetubook.com.com直宣稱，法國不會進攻荷蘭，以此來穩住民心。可是，至今為止，荷蘭的加稅募兵計劃，還是沒有落實。
劉鈺在彼得堡搞了一場政變，回來了，還是在開會。
「只有俄法同盟，才能讓荷蘭人感到恐慌。而荷蘭議會這邊，唯唯諾諾，騎牆違信，自己已經被架在火上了，心裏還沒數呢。」
「他不會是想故技重施吧？或者，他試圖支持我們政變，從我們這裏獲取什麼利益？」
「什麼他媽的舊教、新教，重商、自貿，全都是一丘之貉！」
收到了信的威廉，召來了身邊的親信們，將信展示之後，詢問了一下他很信賴的、並且是公認的奧蘭治派的首席顧問的本廷克伯爵。
且不說法國人是舊教、荷蘭是新教的矛盾；也不說當年以水代兵，荷蘭許多年沒緩過來的慘痛記憶；單單是這個時代「軍隊就地籌糧」的舉措，就能讓荷蘭百姓心神不寧。
經濟基礎這類的說辭，康不怠早已熟悉，他也確信威廉那邊也不可能答應所謂的自由貿易協定。
如果沒有這樣的聲音，那就僱人去街頭巷尾散播這樣的聲音。百十兩銀子的事兒。
這幾乎是必然的。
執政的正是大商人、城市寡頭，統治者不會向自己加稅的。向百姓加稅，落實難度更大，各個省現在正在關於繳稅比例進行扯皮。
雖然劉鈺善於政變，但在荷蘭沒有用。
「等著吧，等他回來的時候，一定會收斂起來這些氣焰，談判的主動權就在我們手裡了。」
「殿下，出於宮廷的禮儀，我們不能拒絕一個帝國侯爵的拜訪。」
平時按照各個省定下的比例繳稅，等到人頭稅的時候，就要變了？憑啥？
威廉並不聰明，這正是世襲的最大缺點。不過是自小接受了一些高層次的教育，不會像是一個種田的農民一樣一點不知道這些東西罷了。
「親愛的伯爵，大順的侯爵這時候來拜訪我們，是什麼意思呢？他是個可怕的人，俄國政變的消息，你們應該都知道了。從去彼得堡到完成政變，一切都井然有序，就像是一場舞台劇那樣順暢。」
聯省議會從劉鈺來到阿姆斯特丹之後，就被召集了起來。
大議長安東尼唾面自乾，笑而不語，他一點都不想和劉鈺辯經。之前辯過幾次，發現根本辯不過。這人自小接受過拉丁語教育，專業的辯經語言說的很溜，而且理論豐富，根本辯不過。
回到住處的劉鈺，立刻叫人收拾行裝、準備車馬，派人先去百十裡外的弗里斯蘭送了封信，說明自己要去拜訪。
劉鈺嘴裏也沒好話，直接罵了出來。
劉鈺嘿嘿一笑，點點頭。
而且，伴隨著戰場局勢的變化，英國也很快就會對荷蘭施加壓力，甚至直接支持英王的女婿、北方三聲的執政奧蘭治家族的威廉。
本廷克伯爵則一語中的地定下了這一次會面的基調。
……
罵罵咧咧地扭身離開，翻譯還在那孜孜不倦地將每一句罵m.hetｕbｏok•cｏm•ｃｏｍ人的話，儘可能地翻譯出來。
……
劉鈺去彼得堡之前，就在開會。
這就頗需要一些技巧了。
現在萬事俱備，最佳時機就是普魯士背盟之前、俄國女皇並沒有簽訂法俄同盟的消息穿回來之前。
「但我可沒時間拖下去了。問題是我要是不去這麼一趟，去『碰個灰頭土臉』回來，怎麼可能這麼輕鬆就接受勘合貿易？畢竟，那只是第二選項，我要是這邊剛在俄國政變完，優勢在我的情況下主動讓步，反倒讓荷蘭人覺得奇怪。」
現在被劉鈺罵了一通，反倒是讓大議長沾沾自喜。覺得把外交人員逼到這個份上，便證明已經是無計可施了。
很多省都覺得自己賠了，1616年時候的狀況，和現在能一樣嗎？100多年過去了，分稅比例還是100年前的比例，一些省份頗多不滿，現在聯省議會卻提出要按照人頭數來加增「法餉」，一些省份頓時就不樂意了。
英王既擔心自己心愛的漢諾威，也更擔心荷蘭被法國攻下。倒不是英國人對荷蘭有多熱愛、多想承擔責任，而是因為荷蘭、奧屬尼德蘭地區，對面就是倫敦。
很多荷蘭人都覺得，聯省議會過於軟弱了。而且百姓也覺得，荷蘭難道缺錢嗎？荷蘭的財富，世界第一，整個歐洲都欠著荷蘭的錢，怎麼就連一支兩萬人的野戰部隊都養不起？
言下之意，便是說你要去弗里斯蘭？請便，我們不怕。
兵過如梳，這話東西方都一樣有效。
而且，居然討論的內容竟然和他去彼得堡之前的內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