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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來的客人，對這種風格已經見慣不驚。他們坐在一間很大的房間里，旁邊一個小隔間，隔間前垂著帘子，裏面的人和他們聊事情。

薛家是個海商，在大順下南洋后，抓住了商機，牽頭組建了一家專門面向南洋和遼東的貿易公司。

史世用一猜便知，這是要掌握以下私鹽販子的銷售網路，看看到底到了什麼程度。

心想這話就說的很明白了，看來陛下真的只是來要錢的。想來也是，今年諸多變革，又是漕運、又是淮河的，哪裡還有這麼多精力同時干別的呢？

過完年，再去邦加裝上錫塊，回江浙。

外界說的什麼「薛家管死」，裏面的緣故，自和薛家牽頭組建的貿易公司的貿易品有關。

銀票這年月還是新鮮玩意兒，非得資本雄厚、商本豐富的大商，才能發行可兌換銀票，之前大順可是沒人有這等商力。那些搞皮貨生意、在蒙古放貸、往羅剎賣茶的，距離能有這麼雄厚的資本還差幾年呢。

說客心中更喜，連聲道：「瞭然！瞭然！」

薛家的人，在一二月份，從南洋的邦加等地，收購錫塊。

劉鈺也沒說剛才的事，只道：「私鹽的事，史兄查的怎麼樣了？」

帘子后的田貞儀便笑道：「你們倒是謙虛了。」

看來這也算是上面給的一種『契約』——皇帝保不改鹽政，你們鹽商給錢且要保證這兩年不要出事，被人說什麼「看，運河一改，連鹽都出事了吧」。

待說客離開，劉鈺便喊在外面的人道：「去把史將軍請來。」

南洋、遼東等地，各處賣雜貨的商鋪，都是高家在供貨。

淮北鹽政改革風聲日緊的時候，似乎並未影響到松江府的商業行情。唯一有影響的，可能也就是海運的股價又漲了，廢運河，意味著日https://wwｗ.ｈeｔubｏok.ｃｏｍ•ｃoｍ後京畿貿易權的南方貨，都要走海運不走運河了，之前那些搞試營運漕米的，可是要發財了。

是以這種反向的移風易俗就是鼓勵有事去衙門解決。因為時代在發展，作為商業發達地區，再搞什麼明日來這一套，那就沒有明日了。

因為他們要告訴祖先父母：我們背景離鄉、離開你們的墳墓，是為了賺錢。你看，給你燒點銀元寶，使勁兒燒，為了你們在那邊不受苦。

除此之外，剩下的看上去也就按部就班。該收貨的收貨、該準備季風來臨之前的西洋貨物的準備西洋貨物。

除了薛、高兩家外，今天被邀請來赴宴的其餘商賈，也都是類似的情況：是新時代的勝利者，靠著下南洋、股份制、征日本等等契機，迅速戰勝了其餘地方的商人，依靠強大的融資、航海等優勢，完成了某些商品的壟斷。

中國是個重祖先祭祀的國家，伴隨著明朝開始白銀貨幣化，那些看起來像「銀元寶」的錫箔元寶，迅速流行開來。

偏偏按照故事里，這轉輪閻王姓薛。

雖然前朝趙豫為了移風易俗，搞出來了「松江太守明日來」的典故，一改松江府喜歡打官司的風氣。

這種事，自是以興國公的松江府別院為中心。

紙錢像孔方兄，但如今孔方兄多不值錢啊？一個「銀元寶」，能換多少孔方兄？這年月又不是紙鈔時候，冥幣上不能寫數額、以至把天地銀行弄得跟「辛巴威銀行」似的，自然是「銀元寶」橫行。

說客自來至此，還是第一次看到劉鈺神情如此嚴肅，和之前全然不同，連忙道：「國公請講，小人一定傳達。」

但壟斷的種類又不是很多，而且大部分都是些「那些真正豪商看不上」m.hetubook.com.com的小角落。

紹興此時號稱「錫半城」，以紹興為中心畫圈，幾乎壟斷了全國的錫箔業。

他們的共同特點，便是在各處有商鋪貨棧，三教九流的人認識的多。

既不是在官廳里說話，而且官廳里也絕對不會有帘子有女人，自然都是一些商業上的事。

劉鈺笑了笑，起身把那幾個點心盒子一推道：「還有個事要麻煩史兄。加上之前陛下給的一些錢票，數目不小，派些人給送到松江府去。越快越好，路上注意安全不提……這裏面都是錢鈔，非是庫平的銀錁子，一箱就幾萬，萬萬小心。」

史世用既明白劉鈺說的定向查辦是什麼意思了，這時候便笑道：「查了挺多，越查越雜。查到軍中一些人，尤其是原來巡查漕運的一些人，都參与其中。國公要找的人，自和這些人無關。純粹的私鹽販子也查了不少，這邊都有眉目了。」

「明白了這個道理，便不要有太多牢騷，更不要有什麼怨言怨語——既有怨氣，真有種，那就不要干。」

在遼東、京畿、南洋等地，都初步建立了商業網路。

興國公的松江府別院，也和往常一樣，停了不少的馬車。雖然興國公還在黃河北邊，雖然之前管事的康不怠據說如今在羅剎，但並不妨礙這裏面依舊有人管各種各樣的事。

他們謙虛說自己是小買賣，其實相對於別的豪商來說，不過是壟斷了全國沿海和南洋的錫箔錫塊、雜貨日用而已，確實也只能算是「小」買賣。

只看這樣一個小小木箱子，裏面竟能裝幾萬白銀，史世用也覺得新奇，伸出手掂量了一下，嘿嘿笑了兩聲道：「誰能想到，這裏面裝著幾萬兩？那行，我這就去挑人，國公且把箱子封上蠟漆吧。」

南洋邦加等地的ｗww•hｅtｕｂｏok.com•coｍ錫，運到浙江，趕在七月十五中元節之前出貨。

本身原來就是做南洋生意的，整合之後，藉著大順下南洋的東風、藉著股本整合，幾年時間，就將其餘同業的散商打的抬不起頭。

「國公既要化梟為商，私鹽販子倒是可以不動，這些商霸動不動？」

薛家的商船在六月份時候，裝上錫箔，去遼東。

「知道就好。我再多說一句：你回去告訴你背後的那些人，告訴他們，就說我說的。」

但如今這個節骨眼上，這些話反倒是叫說客放心。

「嗯。告訴他們，來的太容易的錢，永遠不是自己的。讓他們心裏明白，他們只是在替朝廷管錢，朝廷讓他們有錢，他們就能有錢；朝廷不想讓他們有錢，他們就沒錢，有的是人可以替代他們。」

都渴望做更大的買賣，但苦於無有門路。

然後去浙江裝滿錫箔，去南洋，面向南洋華人過年時候的祭祀祖先的錫箔消耗——南洋華人日多，加上背井離鄉，過年時候燒的錫箔更多。

劉鈺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又敲了敲「點心」盒子，示意說客可以走了。

既說廢運河是陛下力排眾議才做的，這時候要是鹽政出了什麼問題，那不是打皇帝的臉嗎？

而薛家又是專門干這等生意的，是以便戲稱說什麼「薛家管死」。

便是淹銷補運，也不該非要今年，日後有的是機會。

「查下去之後，還發現各地的鹽場、運口，都有一些商霸。甚至有一些兇狠的販子，竟是帶隊直接闖卡。而各地鹽口的商霸，也是人多勢眾好勇鬥狠，私下裡欺行霸市，很是囂張。」

這種大事，說的越重，越安全，這個道理說客心裡有數。

「按說這些人不該我們管，但在當地根深蒂固，若我們不管，還真不好辦。」

這和_圖_書裏面的道理也非常簡單，私鹽販子是被官方壓著的，不是他們能力不行。如果他們現在能搞十萬的市場，一旦讓他們轉正、化梟為商，那麼他們是絕對有能力翻四五倍的。

因著民間傳說里，掌管「區別善惡、核定等級、發往投生」的轉輪閻王，因著權力管轄範圍的關係，必是「受賄行賄」的重災區——像是十殿閻王里的老大秦廣王，雖說權責更大，但有生死簿管著，這玩意兒不好賄賂不說，而且還沒死呢，怎麼燒錢過去行賄？

若是平時，這番話聽起來就有些瘮人了。

顯然，這個風俗也是明朝開始的，就像是冥幣頂上有面額一定是紙幣流行之後才有的風俗。

這裏的生，指的其實是「抓周」。

「國公放心，這等道理，便是不說，也知道的。小人也一定依據不落地將這些話傳回去。除此之外，國公還有什麼訓示？」

高家牽頭組建的公司，主營業務是針頭線腦、珠釵筆墨、撥浪鼓、小花鞋之類的諸多雜貨。

在遼東等到八月十五，大豆收穫，再從遼東運大豆來松江府。

劉鈺想了想道：「不急，繼續盯著，繼續查。記住，千萬不要急。先穩住，日後再說。私鹽販子這邊，你找幾個心腹可靠的……嗯，就假扮綁票的，抓幾個私鹽販子身邊的心腹弟兄，秘密押送過來。我問點事。別亮官面身份。」

薛、高兩家，只是今天來的這群人里的很普通的人。

饒是如此，各種各樣的新衙門之外，還有許多事是需要有官面身份、但以非官方身份協調的事。

「如今江浙有句話，叫高家管生、薛家管死。誰人不知？」

但劉鈺開始影響松江府之後，又反向來了一撥移風易俗，被誇上天的明日來這種根本不是儒家，而是鄉愿那一套。

中產之家，孩子滿周m.hetubook.com.com歲要抓周，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都能在各種雜貨鋪買到。一問貨的好壞，都說是高家那邊來的貨，是以漸漸有了這麼個名聲。

片刻后，史世用便進來，也沒問劉鈺和那些人說了什麼，眼睛只是在劉鈺手指點著的點心盒子上掃了一眼，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況且，這裏面可不還有興國公的一頂大帽子嗎？只怕，興國公現在只求漕運改革穩定，剩下的都是可談可妥協的。這漕運可不止漕米，還有鹽運呢，這可都是大事。

這屬於是分內私活，孩兒軍其實不管這些欺行霸市的事，但既是要配合鹽政改革，這事就非得他們管了。

……

都是新興階層，之前根基不深，是靠著時代一躍而起的。

那個姓高和姓薛的商人趕忙說不敢，不過對這種評價，心裏還是高興的。

和往常一樣的客套話結束后，今日來的幾個商人忙謙虛了幾句說自己都是小買賣。

運到紹興、杭州等地。

「我不希望今年再出什麼『淹銷補運』、『沉船失鹽』之類的事。」

「成，我這就挑些好手去干。這種事，國公放心，我們之前也是各處撒網，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識得。去的了白山黑水、蹲的住江戶倭賊，安南朝鮮也都去得，這等事沒什麼難的。」

劉鈺揮揮手道：「別的就沒什麼了，可無可無的事。只要明白其中道理，一通百通。今年漕運改革，舊鹽路要改。百萬漕工已經夠麻煩了，陛下力排眾議……你們要是有點眼力價，便該知道，這時候是該『獻祥瑞』、還是『天象警』了。」

所以這管定罪善惡轉生的轉輪閻王正是花錢的地方。

說是大商人，但又不是很大；但說是小買賣，那又是睜眼說瞎話了。

至於高家管生，這裏的生，倒不是因九天錫麟金闕監生金盆送子高元帥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