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岔路之前、同路之末
第690章 咸餌
「要是夠狠的話，全喂地瓜土豆吃，一個月能摳四十兩。這價還低嗎？」
朝廷有時候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有時候也默許鄉紳和地方官發揮主觀能動性。畢竟之前朝廷可調集不了粗糧，只能調漕米。
陌生人在前面引著，很快來到了一處簡陋的屋子。
那人卻道：「我們這不也擔著風險呢嗎？五錢不少了，敢弄得話，百五十號人，一個月就能摳出來二十兩銀子。朝廷的錢，不拿白不拿。」
而且還有人非常貼心地介紹道：「這種面烤乾餅最好，這種最好是蒸窩窩。還有這種，摻了東西后，蒸饃饃那也挺白。」
工期結束之後，這些小買賣人再把錢還給劉鈺即可。
「面票、米票、鹽、豆餅票，我們都收。要是那邊發的紙鈔，你們也可以來我們這邊換銀子，我們給的價高，十換八。」
裏面各色的麵粉、最差的碎米，可謂一應俱全。
來到這裏歇腳的管家，姓李，是隨的老爺的姓，也是兩三代的家人了。
在通往淮河工地的沿途，尚未開工，卻已經繁榮起來了。
「我跟你講，兄弟，這買賣有得賺。你說這大好的白面，讓那些窮百姓吃了，那不可惜了嗎？」
目的就是為了方便運糧歇腳、吃飯、住宿等。
李管家也是跟著老爺去管過災民的，這等事見多了，心領神會叫底下人先在這吃著。
由他們，在沿途開辦大車店，每隔一段距離就開一片臨時的民間驛站。
膽子再小的，劉鈺還脫褲子放屁一般，除了供應腌蘿蔔，還供應根本不可能用上的鹽——吃腌蘿蔔，要鹽何用？鹽煮腌蘿蔔？
「那大麥粉和圖書廠都是燒煤的，一天磨的可多了去了。那邊包上，直接裝船。船都是大公司的，哪有機會啊？」
陌生人忙笑道：「兄弟是懂行的。」
那陌生人趕忙喊道：「店家，撈個羊頭。打幾角酒水。」
「尊主家要是敢幹的大，那咱們就可以直接運苞谷面、橡子面。也免得我們這邊麻煩，還得僱人摻。」
久后。
陌生人拊掌道：「兄弟，這個你且放心。我們有摻的、有不摻的，還有直接現成的雜和面。白面從六分、到二分、再到純雜和面，這都有。兌價就不一樣。」
鄉紳們拿著劉鈺發的樣本票，端詳了一陣，此時還沒想到怎麼貪污剋扣。
這裏的小商販市場定位非常準確，能來運糧食的，保准吃不起別的，住有麥草的地方就算不錯了。
說著，從懷裡摸出來個小布袋，打開之後，裏面裝的是面。
要是膽子再再小的，連工地煮飯的人劉鈺都不出，而是讓鄉紳自己出。所以說這是一斤米的飯，真就是一斤米？
「還不如說換點錢鈔，咱們這也算是行善積德了。」
總不能蘇北鄉紳盡堯舜吧？
說罷，李管家就走，後面的陌生人忙拉道：「兄弟、停停，再商量、再商量啊……」
「想干，就得拉興國公入夥。興國公不入夥，就沒法在源頭上做手腳啊。」
不久前還荒蕪一人的地方，現在已經有了不少臨時的大車店：可以自己做飯、也可以買著吃，店主主要賣鋪。鋪上都是麥草。
李管家試吃了一下，問道：「一石票多少錢？給銀還是給鈔？」
李管家要了碗羊湯，剛噓溜了兩口，旁邊就有個hetubook.com.com陌生人悄悄靠了過來。
……
「那些窮百姓吃的也飽不是？要不然的話，離家近的，留三五個白面的，給家裡的吃，到時候再吃不飽，幹活餓過去，那不是造孽嗎？」
「滑石？觀音土？」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搭上話了，而且這次搭話的方式更為直接。
陌生人直接靠到了李管家身邊，小聲問道：「兄弟，換票嗎？換票嗎？我這邊高價。」
膽小的，劉鈺生怕他們覺得大米不好作假，連往麥粉里摻橡子面、玉米粉、地瓜乾粉的空子都給空出來了。
熟悉了經驗，李管家直接問道：「有貨嗎？我得看貨。」
雖然也是黑乎乎的，但顏色算起來也算白的了，畢竟這年月要吃真正的白面，得過七八遍篩才能把黑乎乎的麩子弄出來。
李管家之前見識多，此時便不動聲色道：「圩子里的人吃不慣米，要的是面。」
李管家忍不住罵道：「都說無奸不商、無奸不商！真當我們便都沒見過世面？這青苗貸也辦了幾年了，誰不知道這紙鈔直接可以換銀子一兌一？你們還十換八……算了，你不是個實誠人，這買賣不做了。」
不但有貨，還有試吃，從干餅到饃饃、窩頭，都有。
「有有有！這邊請……」
「這要看怎麼換了。保吃不死人、吃不病人。裏面都是橡子面、苞谷之類的。你們不用運過去，給票就行。我們這邊驗票，不是假的，直接走。你放心，既是敢幹這一行，便有本事才能幹。」
一說這個，那陌生人猛拍一下大腿道：「兄弟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啊？朝廷讓興國公出鎮，專和圖書管這個。麥粉，都是直接從營口那邊的麵粉廠弄來的，都是海軍和孩兒軍的人全程盯著。」
「但你這個……裏面摻滑石粉，或者觀音土，我們怕吃出來事啊。我也知道摻的少沒事，可他媽的誰知道你們這幫奸商摻了多少？吃死人可就麻煩了。」
「兄弟，是來看糧站的嗎？」
想到這，李管家又問道：「你家主人上面即有人，怎麼不直接在糧食轉運站那換了？」
但劉鈺留的口子或者漏洞，太多。
見陌生人這麼說，李管家如何不知道對面是幹啥的，笑道：「說的也是。不過，朝廷就這麼定的，朝廷怎麼定，咱就怎麼干唄。兄弟是做啥買賣的？」
李管家不是那等除了逃荒可能一輩子沒出過村子的人，一看就知道這人有事，便點了點頭。
李管家點頭道：「兄弟你這話說的對啊，那群幹活的吃飯都是當屎拉了。三斤白面，還真就不如四斤雜和面，管飽才重要。可勁兒吃才是正理兒。」
反正身邊還跟著幾個家人，也不怕什麼。
但是不是真的一斤米換成了二斤雜和面，那就難說了。
酒菜上來，那陌生人只說自己好個朋友，便把羊頭分給那幾個跟著來的家人，輕聲和李管家道：「兄弟，借一步說話。」
這裏面地方官又不能一手遮，得地方官點頭，鄉紳分紅，這事才能幹下去。蘇北這等常災之地，見的多了。
李管家也沒廢話，收起那袋樣品問道：「怎麼換？」
「多餘的票，我們這邊也收。兄弟，我跟你說，我們這邊都是實誠價，而且後面硬。你去別的地方賣，他們壓價不說，說不定直接搶。我們這和*圖*書邊是直接點錢，要銀子還是紙鈔，那都好說。」
漏洞太多，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吧。
「我跟你講，這年月，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啊。以前你們搞救災糧，還得賣糧，現在直接賣票就行，省了多少麻煩？」
李管家卻不答話，只把那些家人叫了，甩開那人便往前走。心道這買賣既有人做，便不可能就你一家，自是要看看再說。
「你給他們點苞谷面、橡子面、地瓜之類的，吃飽了，他們還能說啥？讓他們吃白面，最後都當屎拉了，有啥用啊？」
陌生人笑道：「我哪是做什麼買賣的？也就是給人跑腿的，我主家的買賣做的大。兄弟，實話跟你說了吧，我這有點貨，不知道尊主家有沒有興趣？廢話咱也不說，先看看樣品。」
在一處通往糧食運轉站碼頭的臨時驛站區，一戶鄉紳的管家，正奉自己老爺的命令，先來運轉站這邊踩踩點，看看路線，也方便日後運糧。
李管家心道，你既這麼說，反倒更不可信。既有別人也干，只怕人家給的未必就比你們低。
「就是怕有人膽子小，有錢不敢賺。往面裏面摻滑石粉、觀音土，這不顯得白嘛？蒸出來乾糧，也騙得過人。反正也吃不死人，我們這都試過的，既不瀉、也不漲。」
「興國公鐘鳴鼎食之家，可能他就根本不知道，吃三斤白面，遠不如吃六斤苞谷、吃十斤橡子面。」
兩人繞到了大車店的後面，那人拱拱手道：「不知道尊家主家承包的，發的是米還是面啊？」
李管家心道這套路熟啊，之前救災的時候常這麼玩，理論上還確實是好事呢。
劉鈺招商了大量的小買賣人，由他貸款給這些小買賣人，低息貸。
陌生人嘿道：「要說朝廷辦事啊，有時候，還真就是沒法說。古人說，肉食者鄙。你說每人每天三斤白面，其實倒不如每人發上六斤地瓜干、多幾斤高粱呢。定策的，都是些吃白面的，竟不知道這同價的白面，可是遠不如同價的苞谷、地瓜呢。」
李管家嘖嘖道：「還是你們狠啊。一石票就給五錢銀子？這是面，可不是麥啊，就算是麥粒子，也不是這個價啊。」
李管家一看這麵粉，手一搓，就知道裏面摻了東西，來顯得比本色白一些。而且憑手感就知道，裏面肯定摻了些亂七八糟的雜和面，又摻了別的來遮色。
除非有錢人家，或者挂面條的小手藝人，尋常人家也就過年的時候才這麼仔細地篩出真正的白面來。
膽大的，就不提了。這麼大的漏洞，花活有的是。
「一石票五錢銀子。要鈔給鈔，要銀給銀。」
「其實我們也不想摻滑石粉、觀音土啥的。你也知道，這玩意兒不能摻多了，為的就是遮遮顏色。說起來，我們這還得僱人摻，還花工錢呢。要是直接換雜和面，我們也省事不是？」
「我家主人的買賣大，你們放心，有多少，我們吃多少。而且你們也根本不用麻煩，直接拿票去我們那取糧就行。」
但店外也煮著羊湯、素丸子之類的東西，趕路累了，就在這裏吃點飯。自己帶著乾糧不怕，買一碗熱湯，肉就幾片，湯卻管夠可以無限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