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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李欗覺得，談怎麼消滅印度的製糖業，在事實上的霸權和殖民體系下，是如此的易如反掌，以至於像是在說該如何教狗吃屎。和劉鈺大談「教狗吃屎」的事，李欗只怕劉鈺瞧不上自己，事後稍微一宣揚說「七皇子論政全無重點、輕重不分、主次不明」什麼的，那就大為不妙。

不下南洋，大順「只能自由貿易」，人家不搞自由貿易，那也只能幹看著。因為自由貿易這玩意兒，是雙向的。

愛爾蘭的條件不錯，那麼愛爾蘭的羊毛紡織業，又是怎麼毀滅的？

但是，製糖業不同。

但是。

那為什麼荷蘭非得去蘇拉特買棉布，而不去大順松蘇地區買棉布呢？

大順拿到了商業霸權和軍事霸權。

可以不用關稅保護和保護稅，假裝自己是自由貿易。

其實，這和李欗說的毀滅印度製糖業，是一回事。

簡單來說。

得需要有人清楚，運用國家強力，去孕育新時代。

至少，李欗的思路，是這種「產婆」的思路。這，才是最關鍵的——殖民不是為了開疆拓土之功、賦稅不是為了增加國庫收入、關稅不是為了國庫有錢。而是要把這些東西，不管有意還是無意，用新時代的思路，去理解這一切、運用這一切。

歷史上，英國的棉紡織業那麼差，是怎麼搞死印度的棉紡織業的？

在殖民主義盛行的時代。

但沒必要，反而採取了「形式上的自由貿易」，因為大順的棉紡織業，本來就有優勢。

當大順下南洋，結束了荷蘭的商業霸權和軍事霸權后，依靠著荷蘭的南洋霸權而發展起來的蘇拉特棉紡織業，也自然完犢子了。

李欗說的這一套，就是老馬說的和圖書【保護制度】。

而下了南洋，大順「可以搞保護制度，但沒必要；不過需要的時候，因為下了南洋，所以隨時可以搞」。

以軍事手段、行政手段、暴力手段，直接摧毀去本國工業生產能力的辦法，行不通了。

大順下南洋導致的蘇拉特棉紡織業崩潰的內核，和李欗現在說的孟加拉甘蔗問題，是有所不同的。

近代帝國的關鍵，不是帝國，而是近代。

所以，這才產生了對【保護制度】這四個字的誤解，以為保護制度只是本國加加關稅、給點補貼那麼簡單——如後世之日本半導體的覆滅，即可視為這種【保護制度】的「經典形態」。

那麼，這僅僅是為了多收點土地稅、為了開疆拓土之功績嗎？

這件事，是如此的易如反掌。

而且，還要考慮印度市場、波斯市場，使得印度的製糖業本身還有個運輸成本的優勢、以及內部循環的優勢。

以印度為例。

和我孱弱無比，誰也殺不了，於是我不殺人。

如果只是為了征服、統治、開疆拓土、徵稅征賦，那麼大順仍舊是個傳統帝國。這和那些在中亞混不下去，從阿富汗翻山去印度征服的征服者，沒任何區別。

所以，這又繞回了老馬說的那個道理——在前工業時代，商業霸權，才能帶動工業的發展。而商業霸權，又是靠擴軍、備戰、造艦，主要是海戰來決定的。

是因為松蘇棉布的競爭力，不如蘇拉特棉布嗎？

而這些話的內核，用劉鈺更加熟悉的語言來講，其實本質三兩句話就能說清。

簡單來說。

【保護制度、關稅、保護稅、輸出補助金、強制顛覆其屬地的產業……強行將www.hetubook.com.com本國的製造業者製造出來。歐洲各國都要為想辦法攫取這種發明出來的特許權，而相互勾心鬥角……如英格蘭強行顛覆愛爾蘭的羊毛製造業；亦如學習科爾貝爾主義，以國庫投資作為本國工業的原始積累】

易如反掌到，李欗覺得壓根沒必要和劉鈺說一說，該怎麼才能毀滅印度的製糖業這件事的細節。

之前下南洋，就已經早就了蘇拉特地區的棉紡織業崩潰、帶動了松蘇棉紡織業的高速發展。

我可以殺人，但我不殺，我想做個好人。

【殖民制度、國債制度、近世賦稅制度、保護制度，達成體系的綜合……並成為孕育新社會的舊社會的產婆】

伴隨著大順下南洋，大順取代了荷蘭在南洋的商業霸權，從而讓南洋的棉紡織業市場供貨者，換到了松蘇地區。而且，大順並沒有過多的運用關稅、保護稅等政策，因為松蘇地區的棉紡織業競爭力，就算不超印度蘇拉特，但肯定也不弱於其。

荷蘭自己的工業生產能力，是垃圾。本土的棉紡織業水平，是狗屎。呢絨在南洋，壓根賣不出去。

換句話說。

關鍵在於。

大順的製糖業，和印度的製糖業相比，優勢並沒有那麼大。

因為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

只不過，在蘇拉特，買辦階層的勢力，可以催生出先拿貨、我給你香料抵一部分錢、你可以賣一部分香料算錢的商業模式。

蘇拉特，不是荷蘭的殖民地。

後世的人，對於保護制度的理解，是片面且淺顯的。

其實說實在的，種甘蔗這玩意兒，它也確實不是紡織業。比如說，紡織業，我上個走錠精紡機，那我直接m.hetubook.com.com起飛，幾十倍的效率之下，誰與爭鋒？

本身，大順的棉紡織業就有優勢，所以，即便拿到了商業霸權和軍事霸權，那也不過是「高呼自由貿易」而已。

而種甘蔗，就現在的條件來說，你也沒法弄出個能一下子提升幾十倍效率的「技術」。

李欗談東北遷民問題，卻談到了南洋、印度。

也即是說，大順拿到了南洋的商業霸權后，可以使用關稅保護、保護稅等政策。

荷蘭的香料，根本不可能在中國換到足夠的資金。而荷蘭又需要現金，包括日本的小判金銀等，購買中國的茶葉、生絲、瓷器等。

以暴力手段、行政手段、軍事干涉等，摧毀屬地的競爭工業，也是一種【保護制度】。

通過這種【保護制度】，摧毀印度的製糖業，既意味著新一輪南洋大遷徙的開始，也意味著南洋製糖業發展所需的豆餅肥會讓東北的那些「暫時並不具備資本主義這種社會關係」的土地，具備了條件，一旦完成了道路建設，資本會迅速沖向松遼分水嶺以北，以每年十幾萬甚至幾十萬的遷徙速度吸納「被剝離了生產資料的工資勞動者」。

但如果能夠改變印度的生產關係、崩潰產業或者扶植產業、改變印度的經濟結構、產業結構。那麼，大順算是邁入了「近代帝國」的門檻。

不是的。

但是，在此時，在18世紀、19世紀，殖民主義盛行的時代，【保護制度】，如老馬所言：英格蘭摧毀愛爾蘭的羊毛製造業，是保護制度；歐陸國家用科爾貝爾主義，以國庫重稅直接作為本國工業的原始積累，也是保護制度；保護性稅收，是保護制度；英法等國行政命令直接m.heｔuboｏk•ｃom.coｍ干涉棉布穿衣問題，也是保護制度。

顯然不是。

於是，【殖民】、【商業霸權】、【保護制度】的「優勢」，那就顯現出來了。

比如說，大順打贏了一戰，把印度納入勢力範圍。

這是兩回事。

而是因為，荷蘭在南洋地區的現金流有限。他掌握的香料等……說難聽點，中國的走私販子——當然，換種說法，就是大明的為自由和自由貿易而與暴君的專營法令對抗的商業勇士——都能把永樂皇帝的香料專營幹廢了，你荷蘭這點力量，怎麼和大順的南洋商人們搞？別的不管說，香料你想在中國賣到和歐洲一樣的1500%利潤的高價，想都別想。

老馬說的【保護制度】，玩起來的手段可就多了去了。簡單來說，玩「產業補貼」，那是老馬說的【保護制度】里最LOW的一種。

軍事霸權在手、關稅控制權在手、暴力機關在手。是在大順的手裡，而不是印度反帝反殖民后的國家手裡，那玩一點高端的【保護制度】，摧毀屬地的製造業，為本國的製造業保駕護航、建立溫室保護本國資本茁壯成長，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嗎？

更重要的，還是在於劉鈺說的「歪經方法論」、或者說「逆練老馬學問」。

但如果本國的產業處於弱勢，因為存在商業霸權和軍事霸權，所以轉身就能用。

因為，蘇拉特地區的棉紡織業發展，很大一部分，源於荷蘭在南洋的商業霸權和軍事霸權。

只不過，後世嘛，那幾個原本被侮辱被損害的、被殖民或是半殖民的國家，一個個站起來了。

但凡我能控制它國政治、關稅、稅率、同時又在它國駐軍，那我為啥要去玩最LOW的「產業補和圖書貼」？

當然，李欗說這番話的意義，不在於他提出了一個似乎靠譜的遷民方案。

在這種社會存在之下，對於【保護制度】的意識，無非認為也就是加加關稅、政府補貼之類的。

大順之前二三十年，瘋狂造艦、擴軍，下了南洋，打贏了一戰。

當然，這個事，細分析的話，和李欗說的「孟加拉甘蔗」問題，還不一樣。

【利用國家的權力，積累和組織起社會力量，像溫室一般，助長封建生產方式向資本主義生產方法的轉換過程，並縮短其過渡期……如殖民制度，就是如此】

是以，荷蘭用自己的商業霸權和軍事霸權，並沒有帶動本土的產業發展，而是帶動了印度蘇拉特的棉紡織業發展——以南洋為市場的產業發展契機。

後世的社會存在，是二戰之後，亞非拉人民反殖民、反侵略、反帝國主義，獲得了階段性的勝利。哪怕說常鬧笑話的印度，那也不再是殖民地，而是有自己的國家強力，能夠保護自己的關稅。

一畝地產多少甘蔗、能榨多少糖，老天爺給的氣候什麼的差不多的話，差距也就真沒那麼大。

這，就是軍事霸權，帶來了商業霸權。而商業霸權，又帶動了本國工業發展的典型例子。

為什麼北美南方州那麼好的條件，卻直到21世紀，南方州一些地方依舊沒有吃羊肉的習慣？這個不怎麼吃羊肉的社會習慣，又是怎麼養成的？其背後的歷史原因是什麼？僅僅是因為那裡的人非要覺得羊肉不如炸雞好吃？

只有我無法控制它國政治，炮艦無法在海岸一架就轟開他國大門，無法在他國駐軍，無法操控他國關稅，才需要玩什麼產業補貼這種最低級的【保護制度】。

以至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