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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梓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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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陽在下 第0052章 鄉紳!鄉愿!

第二卷 陽在下

第0052章 鄉紳!鄉愿!

「他們不放,說要等少夫人回來,」老五委屈道,「那是大少爺的院子,總不能真讓人明火執仗的去破門。」
老太太撥弄念珠站起,飯也不吃了,徑直前往佛堂,只扔下一句話:「你造的孽,你自己收拾,莫要打擾我念佛。」
婁氏發泄一通怒火,聽得趙瀚求情,抬手說:「停下。」
手下打開荷包,用火把一照,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驚叫道:「是四根手指頭!」
「咿呀!」
「莫急,」婁氏立即打斷,「此間事情,我還沒有理清,一樁一樁的慢慢來。」
費元禕道:「就說是老夫的命令,讓他們立即放人!」
別以為這群老傢伙,似乎沒什麼存在感!
婁氏呵斥一聲,下令道:「狠狠的打,打死打殘無算!」
這話里的少爺,既指費映環,又指費如鶴。
婁氏對墨香說:「我問你,這刁奴都有哪些罪狀?」
費元禕是個老秀才,有著豐富的晚年生活,尤喜參加文會,寫上幾首酸詩。
老二費映玘,正妻兇悍,並未納妾,三子一女。
若沒自殺,那也毫無辦法,總不能派人把孫女打死吧?
現在更離譜,居然扔出來幾根手指。
歷任知縣,若想留名鄉賢祠,必須獲得他們的認可。
民間糾紛,一般不會選擇報官,也是請他們來調解裁判。
想混這個圈子,第一要有名望,第二再論錢財。
「啊……夫人饒命!」
「說了,不管用,」老五趁機上眼藥,「大少爺那院子,是越來越跋扈,平時都不把咱拱北苑放在眼裡。」
這類屬於老年文會,往往以致仕官員為首,士紳耆老樂於附庸風雅。他們不怎麼喝花酒,就算招來名妓彈唱,也是正兒八經聽曲——有心無力啊!
老五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話。
孫婿可是殉國烈士,皇帝欽賜節義牌坊。可孫女卻好端端活著,若不以死殉夫,如何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得過去?怕是從今往後,他要被人一直恥笑,在眾多鄉紳面前抬不起頭!
就在此時,婁氏回來了。
婁氏問道:「你可知罪?」
又或者呼朋引伴,釣魚、吃酒、喝茶、聽戲、打牌,安享晚年,好不自在。
「我……你……」老五氣得想吐血。
左等右等,費元禕總算寫完一副字,擦手說道:「老五,那邊怎還沒有回訊?」
老五苦著臉解釋:「老爺,我前後派去兩撥人。第一撥確實聽說孫小姐自盡,就趕著進去處理,沒成想竟被抓去關在柴房。我又派出第二撥,想把人領回來問明情況,誰知進了忠勤院便音訊全無。」
裡屋傳來一聲悶響,卻是老太爺又在砸東西。
費元禕大怒,拍桌子吼道:「反了天了,你親自帶人過去,不開門就直接撞開!」
老五連忙又往景行苑跑,這事超出他的理解範圍,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
「嗙!」
誰吃裡扒外?
這貨一路狂奔,奔跑疾呼:「老爺,老爺,出人命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老太太放下筷子,連聲念誦著佛號。
丫鬟冬福突然上前,在婁氏耳邊低語,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複述一遍。
她站在院中喊道:「兒媳來給公公請安,今有一些惡奴,擅闖兒媳的內院。之前並不知是公公的人,如今已審問清楚,兒媳不敢擅作主張,便帶來交給公公發落。」
他只想逼著孫女自殺,並派人過去打探消息。
若真自殺了,立即安排後事,火速聯繫知縣旌表立牌坊。
令眾人散去,婁氏只帶一個丫鬟,就邁步前往費元禕的拱北苑。
裡屋傳來費元禕的聲音:「這些惡奴,我自會處置。天色已晚,你且回去吧。」
直到今日,費元禕乾脆把話說開,把話說得毫無餘地,抬出家族祖和圖書宗,逼迫孫女自殺。
趙瀚在裡頭回答說:「今日惡奴擅闖景行苑,不知有何陰謀,我等無權放人,須等少夫人回來處置!」
「兒媳告退!」婁氏行禮退出。
「閉嘴!」
「快快開門放人,否則就不客氣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
不理眼前狀況,婁氏慢悠悠走來,臉上沒有絲毫慍怒。她行至院門前,柔聲說道:「我回來了,開門吧。」
就這麼簡單一回事兒,現在搞得全亂套了。派兩撥家奴過去,都被景行苑給扣押,而且堵死大門隔絕內外。
趙瀚持刀抱拳:「夫人,今日有惡奴擅闖景行苑,已被我悉數拿下關在柴房。」
費元禕原地愣了半天,突然掀翻飯桌:「反了,都反了!」
這種事情,費元禕不可能親自出面,可他若不親自出面,底下的家奴又毫無辦法。
多數時候,竹杖芒鞋,悠遊山林,吟詩作詞。
費元禕總覺刺耳,回到家中輾轉反側,咋看咋覺得孫女礙眼。
凌夫人發出凄厲的慘叫聲,或許是疼得失去理智,最後竟然喊道:「少夫人,我可是老夫人的人,你不能這樣打死我!」
婁氏懶得再理會她,吩咐道:「柴房裡惡奴,都帶出來,我親自送回拱北苑!」
孫女,真不缺!
老五繼續解釋道:「如今景行苑那邊,不論是內院還是外院,正門側門全被堵死了,死活不讓任何人進出。裏面究竟是什麼情形,完全搞不清楚啊。」
老三費映珂,正妻柔弱,八房小妾,五子十二女。
費純亦是大驚,連忙跪下磕頭:「夫人,你饒了我娘吧,我娘沒有勾結外人。」
兒子的奴僕,把老子的奴僕扣下,整個鉛山就沒出過這種事兒!
婁氏又對其他家僕說:「你們也很好。」
「知罪,知罪。」凌夫人有氣無力道。
婁氏冷笑:「送去治傷。剋扣院中奴僕和-圖-書的月錢,半個月內你自己補上,否則我就將你發賣出去!至於你貪墨的銀錢,我就不予追究了……凌夫人!」
老五隻能喊道:「老爺說了,快快放人,今日之事既往不咎。」
婁氏又問:「你是誰的人?」
名聲,臉面,是費元禕的命根,是他的人生價值所在,遠比一個嫡親孫女更為重要!
「補上,補上,一定補上,」凌夫人驚恐痛哭道,「多謝夫人開恩,多謝夫人開恩。奴婢不是什麼凌夫人,奴婢就是一個賤婢,不敢再稱什麼夫人。不敢稱夫人了,我就是一個賤婢,奴婢是一個賤婢。是賤婢,真是賤婢……」
「自然不是!」老五哪敢承認。
老傢伙們聚會之時,有人讚歎說:「子美兄,你真有個好孫婿,死戰不退,捨身報國,陛下已賜了節義牌坊!」
景行苑的總管事、凌夫人的丈夫、費純的父親費廩,此刻並不在家中,奉命到田莊收夏糧租子去了——費映環名下有田。
趙瀚回答:「分內之事。」
此時已近天黑,老五打著火把大吼,頗有一言不合就點燃房子的架勢。
鄉紳,鄉愿!
「你讓景行苑趕緊放人!」費元禕生氣道。
事後,朝廷認定其殉城就義,命令地方政府旌表褒獎。
「進不去?」
若把妾室生的一併算上,費元禕足有十六個孫女兒。
老五拿出幾根斷指:「老爺,景行苑非但不開門,還扔出來幾根手指。」
費純只能向費如鶴求救,哭喊道:「少爺,你救救我娘吧。」
費元禕沒聽明白,說道:「只讓你派人打聽消息,若是如蘭真殉夫了,便幫著處理一番後事。若是如蘭不聽話,還是不肯殉夫,你們回來便是了。進不去又是幾個意思?」
一共十九個家奴,被五花大綁著,從柴房裡全部押出。
老五也已經一把年紀了,可經不起這種恐嚇。他吩咐手下說:「你們和圖書在此守著,我去請示老爺!」
眼見凌夫人被打得皮開肉綻,趙瀚上前提醒:「夫人,好歹要給少爺留些情面。」
門外,一個家奴來回踱步,滿心焦急卻又不敢進去打擾。
費元禕整個人都傻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趙瀚怒斥道:「既不是老太爺派來的,老太爺又怎會說既往不咎?大胆刁奴,居心叵測,竟敢假傳老太爺命令,究竟想置老太爺於何地?你姓誰名誰,還不快快報上名來!」
「接著!」
趙瀚譏諷道:「是不是被我拆穿真面目,已經啞口無言了?」
老四費映珙,正妻早死,沒有續弦,沒有納妾,帶回一個私生女。
「你……我……氣煞我也!」老五瘋狂跺腳,無端背鍋,氣血上沖,幾欲暈倒。
婁氏微笑嘉許:「瀚哥兒,你很好。」
「給我打!」婁氏怒喝。
「打開看看。」老五吩咐。
無人回答。
當然是凌夫人!
只因凌夫人的丈夫,是跟費映環一起長大的書童。而凌夫人的兒子,又是跟費如鶴一起長大的書童。
婁氏突然呵斥:「來人,將那吃裡扒外的刁奴拖出來!」
凌夫人已經快昏死過去。
老五上前說道:「少夫人……」
趙瀚回答說:「吾乃大少爺忠僕。」
費如鶴有些心軟,說道:「娘……」
巡按御史奔走地方,聽取所謂民間輿論,往往是跟這些老傢伙交流。
「音訊全無?」費元禕還是不明白。
婁氏說道:「戶樞老朽,該上油了,這聲音刺耳得很。」
老五也嚇得臉色煞白,指著裡邊喊:「你……你們竟敢殺人?」
費元禕左右為難,突然望著妻子:「要不,你去走一趟?」
去年,山西義軍攻破縣城,知縣麻溜的提前跑了。
費元禕強行壓住怒火:「你去,就說今日是個誤會,趕緊把人給老夫領回來。我院里的一堆奴僕,若被長房那邊扣一夜,傳出去像www.hetubook.com.com什麼話啊,鵝湖費氏必將淪為滑稽笑柄!」
若出現盜賊,或遇到天災,知縣想要籌集錢糧,也是請他們來號召募捐。
氣喘吁吁跑到大門外,老五喊道:「今日是個誤會,快快把人給放了。」
費如蘭的未婚夫比較傻,被城中大族一陣忽悠,站出來募集鄉勇守城。只一炷香功夫,就有姦細開門獻城,這貨嚇得轉身就跑,起義軍追來給一刀砍了。
這半年來,費元禕多番試探,孫女卻一直裝聽不懂。
凌夫人哭泣著回答:「我生是少夫人的人,死是少夫人的鬼。」
老五領到聖旨,立即召集家奴,風風火火殺向景行苑。
就算不是,也必須是,因為她是老太太的人,今天必須收拾一個,給老太爺、老太太那邊看。
眾家僕皆大喜,賞錢肯定少不了的。
婁氏對那些家奴說:「走吧,隨我去見老太爺。」
趙瀚驚訝道:「難道這些惡奴,擅闖內院閨房,竟是老太爺派來的?」
「打死,給我打死!」婁氏愈發憤怒。
沉重的院門立即打開,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裏面不知何人回應,突然扔出一件物什。
費元禕正準備吃飯,皺眉道:「慌什麼?有話好好說。」
老五讓手下撿起來,卻是一個荷包,荷包里還裝著東西。
凌夫人被拖到院中,驚恐大呼:「夫人饒命,冤枉啊!」
「你究竟是何人?」老五質問道。
老大費映環,正妻兇悍,並未納妾,一子二女。
凌夫人嚇得瑟瑟發抖,瘋狂磕頭求饒。
被喚作老五的家奴,連忙走去說:「老爺,景行苑那邊,咱們進不去啊。」
「老爺,這……」老五不知該說什麼。
墨香都不用念稿子,直接張口就來:「我有一個賬本,細賬便不說了,零頭也索性抹去。天啟四年,凌氏貪墨剋扣四十七兩。天啟五年,凌氏貪墨剋扣七十九兩。天啟六年,凌氏貪墨剋扣一百二十五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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