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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眾人都面露難色，十年前的老賬，還要將通課司、供貨商、外貿商、市舶司的賬本，一筆一筆交易去慢慢比對。有的商號倒閉，有的商號改行，有的商號去了別省做生意，這個工作量簡直要搞死人。而且，那些被查的市舶司官吏，都說最初貪污比較收斂。十年前的老賬，就算查出問題也是小數目，當時的官員們還沒這麼猖狂。「曹金，案子有進展了」

一個轎夫說「陳二公子的大馬車，全城獨一份，比海商的馬車還漂亮，哪次遇到會忘了「你們看到那人上車了」曹本淑問。

「他還不配，」杜興學指著屋頂，「我那位主家早就調去南京了，你們這回可揚了天呢。曹本淑道「究竟是誰」

曹本淑問道「過了這麼多天，你們怎還記得」

「就他」曹本淑確認道。杜興學說「還能有誰」

而且，前兩天下了一場雨，腳印已經顯得很淡了。

杜興學笑道：「閣下又何必再問，你心裏恐怕早就猜到了。十年前在上海做市舶司提舉，如今又在中樞任職，也就那麼一位而已。

海棠說道：「一個月前，公子突然悶悶不樂，讓妾身給他跳舞助興。當天晚上，公子做了噩夢，有些夢話聽不清，但有一句是『不要殺我』。」

曹本淑頓時鬆了一口氣，同時又不屑道「一個左侍郎，就說桶天了，你未免有些坐並觀天。」杜興學笑道：「在曹御史眼裡，左侍郎的官不夠大。可這位左侍郎的義父母，卻是費閣老（費純）的父母啊。你還敢一查到底嗎？」

海棠說道「穿著道袍，戴著大帽。帽檐把鼻子都遮了，只能看到嘴巴和下巴。對了，是個大鬍子，臉頰也長著絡腮鬍子。」

海棠解釋和*圖*書「那人避開車夫，直接攀上車尾，壓著聲音說『是我』。公子聽了，就打開車尾的小門，把這人放進馬車裡，讓車夫將馬車開去後院。到了後院，公子支開隨從和車夫，還讓隨從把老爺也請來。」「你當時也在場」曹本淑問。

同樣負責監視宅邸的廉政官，名叫梁振光「第二天上午十點左右，發現陳氏父子死亡，當時裏面亂起來了。有一半的兄弟衝進去查看情況，那人極有可能趁亂翻牆走了！』「搜查各處圍牆」曹本淑道。

杜興學道「陳家父子倆，遲遲不肯自盡，我只能親自去勸。這兩個窩囊廢，貪錢比誰都狠，還不知道裝窮，事到臨頭卻又怕死。」「你是汪採的人」曹本淑問。

曹本淑頓時沉默，感覺線索又要斷了。

海棠說道：「喝完酒，公子就去了老爺那邊。等我第二天醒來，才知道老爺和公子都自殺了。曹本淑又問「你家公子，平時說沒說什麼夢話、怪話」

蔡岡說「這人在宅子里換衣服了，估計是偷摸進哪個傭人房裡，用湖絲道袍換了一身棉布衣服。然後裝作傭人，趁亂來到這裏翻牆。」「查」

曹本淑親自帶人殺到杜興學家裡，杜興學正在獨自飲酒，見有人闖進來，明顯愣了愣，隨即起身作揖。曹本淑冷笑「杜先生不是重病在床嗎」「略有小疾，已然痊癒。」杜興學說道。曹本淑說「走兩步看看。」

十年前，汪采還是小官，他親自經手的關稅，查出有問題就可以定罪了。

曹本淑說「你離他三四丈遠，也就是說，那陌生人從跳上車尾，到被放進馬車裡，時間肯定不超過半分鐘。』

曹本淑返回自己的臨時官邸，把所有查www.hetubook.com.com案人員都叫來。

轎夫搖頭「看到了，當時草民還想，哪個膽大包天的，敢去扒陳二公子的車尾。誰料到陳二公子居然開門了，把那人給放進去。」「看清長相沒有」

曹本淑立即下令，把城區的滑竿轎夫找來。這個方法果然有用，兩個轎夫站出來，說他們當時確實撞見了。

海棠則回答得更加肯定「他穿的是湖絲道袍。」

足足搜了50多分鐘，終於在一處圍牆，發現了攀爬痕迹。雪白的粉牆上，有幾個腳印子，但腳印並不完整。

曹本淑問「這些天審問的所有人，特別是汪家的人，可有走路不便的」「沒有。」眾人搖頭。

曹本淑問道「你說陳先春父子自殺的前一天，有陌生人突然登門造訪」

陳先春在上海做官，沒把正妻帶來，只帶了已經自殺的次子，以及在老家庭佣的幾個同族親隨。那些親隨，大多一問三不知，供出來的有效信息，也僅是陳先春喜歡跟某些人來往。常與陳先春來往的官員和商人，此時已經被控制了，但依舊難以審出啥案情。

杜興學不是微腳，而是摔骨折了。他突然感慨「不愧是督察院，這新朝的督察院，可比前朝的督察院厲害。市鉑司近十年的賬目，還有諸多官吏的分潤賬冊，全都在我書房的大箱子里。我只有一個請求，我本人甘願伏法，但我妻兒流放時，最好是流放到麻兒匝（馬爾康）。我找人打聽過了，那裡還不算太受罪。」這就搞定了

一個負責監視宅邸的廉政官，名叫蔡岡，他突然開口道「這人進去了，總得出來啊，兄弟們盯著宅邸各處，並未發現有可疑之人出入，也沒再有馬車離開過。」

ｈｔtｐs://ｍ.hｅtｕbｏｏｋ•ｃｏｍ.coｍ曹本淑咬牙道「別說費閣老，便是皇親國戚我一查到底！抓人.找賬冊！」

梁振光思維模擬著當時的情況：「這人從花壇那邊助跑，腳踩牆面躍上去，用手扒住了牆頂，再腳蹬手扒翻上圍牆。如此高的圍牆，必然身手敏捷，年齡不會太大。「咦！」

范弘靜在遺信當中，說汪采想拉他下水。但人已經死了，口說無憑，汪采完全可以推得一乾二淨。「直接查十年前的賬！」曹本淑說。

曹本淑眉頭緊皺，查不出臟銀，也查不到貪污證據，甚至連涉嫌謀殺的混混都消失無蹤。如此大的案子，只能查到畏罪自殺的陳先春那裡。

一個負責盯梢的廉政官說「我當時租了一輛馬車，跟在其後方大概三四丈遠。陳家馬車轉角的時候，我沒有發現異常，等我也跟著轉角，同樣沒看到有人上車。』

提舉汪采，死活不認罪，根本找不出他撈銀子的證據。至於更上面的官員，查都沒法查，除非把所有人抓起來嚴刑拷打一這會導致胡亂攀咬，造成冤假錯案，甚至是案件擴大化。「還是沒搜出銀子」曹本淑問。

陳氏父子不知收斂，不但馬車豪華，家裡的傭人也多，而且大部分是在本地雇傭的。這些傭人都被禁足了，被叫來分開審問。

一個月前，就是曹本淑即將抵達上海的時候有沒有叫出誰的名字？曹本淑問。「沒有，」海棠搖頭，又補充道，「也可能喊了，但我沒有聽清楚。」曹本淑問道「那天上馬車的陌生人，你可記得長甚麼樣子」

但范弘靜的賬簿，卻讓曹本淑大失所望。賬簿裏面那些內容，靠比對商號交易，大都是能對出來的，只不過比較麻煩耗時而已。

陳hetubook.com.com先春父子的兩個心腹親隨，目前處於失蹤狀態，也不知是自己跑了，還是被人殺害藏屍。堂下站著個胡姬，名字叫海棠。

「是下午四點多來的，」海棠回憶道，「公子（陳先春次子）當時乘坐馬車回家，轉過街角的時候，突然有人上車，把妾身嚇了一跳。」曹本淑問「車夫怎沒說見到人」

曹本淑把那天盯梢的，全都叫來問話，又把海棠帶去現場指證。「就是在這個拐角上車的。」海棠說道。

「沒有，帽子遮臉了，就記得是個大鬍子。」得，又白費功夫。

海棠說道「沒有，公子讓我回房歇息。過了大半個時辰，公子才回到我院里，唉聲嘆氣讓妾身拿酒，然後自顧自的在院里喝悶酒。」「喝完酒又做了什麼」曹本淑問。

那人說「海商吳文綱家的西席杜興學，每到節假日，杜興學都會到吳宅，給吳文綱的兒子補課。」范弘靜就是跟商人吳文綱喝酒之後，才將賬簿存在大同銀行，沒過多久就暴斃而亡了。曹本淑看了范弘靜的遺信，便把吳文綱全家控制起來調查，並審問了所有的相關人員。吳家的補課老師，由於經常造訪，也被詢問了一遍，但沒人懷疑這教書先生有問題。

這人能用帽檐遮住面部，說明在故意隱藏相貌。那麼他的大鬍子，也可能是故意粘上去的。曹本淑又問「有多高」

很快有人說「走路不便的沒有，可有一人生病了，詢問案情時他都躺在床上。」「誰」曹本淑問。

曹本淑有些不敢置信「你去陳宅做什麼」

很快有人扛不住，把湖絲道袍和皮革大帽交出來，甚至還拿出一把假鬍子。曹本淑氣得不輕，質問道「之前審問，你怎藏著掖著」那傭人嚇得都快哭了「這衣ｈｅｔuｂｏｏk.cｏm•cｏｍ服很貴，草民…草民想自己留著穿……」「行了，別說了」曹本淑憋了一肚子邪火。眾人搬來梯子，在圍牆內外繼續探查。圍牆之外，估計長期沒人走動，靠牆的地方已經長滿青苔。

「哪有半分鐘，頂多十幾秒！」那廉政官說。海棠附和道「公子開門很快，像是早就約好的。」曹本淑立即到附近的店鋪，詢問是否有人看到。結果一無所獲，時間過去太久了，就算看到也可能忘記。那廉政官突然說：「當時我租用的馬車，在轉角時差點跟一副滑竿撞上！那兩個挑滑竿的轎夫，多半看到了上車之人」

就在曹本淑愁眉不展時，對陳先春家屬的審問，突然就有了新的突破。

范弘靜的為人，曹本淑非常欽佩。

又有一個廉政官，在圍牆下發現小片布料，應該是衣服掛到牆頂的磚角扯碎的。曹本淑拿著布片問海棠和轎夫「那人穿的是布衣」「不是。」轎夫搖頭。

負責搜查的廉政官說「把汪家掘地三尺，只找到幾百塊銀元。恐怕，那些臟銀存在民間錢莊里，而且不走正規賬目，連存取憑證都沒有，根本不可能查出來。』

哪些官吏拿了臟銀，又是如何分配的，這才是查案關鍵，但范弘靜始終沒有搞到手。一切案件線索，都因為陳先春的自殺而斷了。

即便前兩天下過雨，青苔上也還保留著清晰腳印。特別是跳下去踩的那一腳，腳印非常完整。「咦，」蔡岡趴在地上，仔細觀察道，「這幾個腳印，怎一腳淺一腳深的？「這廝翻牆，跳下來時崴腳了」梁振光興奮道。

海棠說道「他貓著腰鑽進車裡，坐下之後也彎腰低頭，不容易看出他有多高。」「就沒有什麼痞子、傷疤之類的」曹本淑再問。「沒有。」海棠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