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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戀挑著嫵媚的眼風說：「我也被拋棄過，曉嵐也失戀過，你也不是第一次失戀了，是不是？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個月之後，也許只需要半個月，你就會覺得郭志仁只是一條狗，永遠只會巴巴地跟在女人屁股後面搖尾乞憐。而你宋詞，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宋詞了，你會發現你的眼界更上一層樓了！」

「銷售力強勁的樓盤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強調項目本身的文化主題和生活態度，無論是小橋流水的古典園林，還是低調奢華的歐洲情調，項目都會貼上一個鮮明的文化標籤，或者導入一種與開發思路相符合的文化主題。而『樂活時尚匯』延續本案年輕化的主旨，導入『樂活』的文化主題和生活態度。

「爽快！」

西餐上桌，吳天天體貼地為女士服務，還是跟兩年前一樣——體貼溫柔。

她嘴角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卻格外的苦澀和自嘲。打扮成這樣，為了什麼？狂歡為了什麼？放縱為了什麼？為了忘記傷害嗎？為了忘記那個再也不屬於自己的郭志仁嗎？

似乎清醒了一些，她來到吧台找了個位子坐下。

有人走進會議室，宋詞轉頭看去，不禁愣住，一絲異樣的情緒緩緩升起。

「是姐妹的話，就快快招供，不然，你會死無葬身之地！」夏初戀咬牙切齒地說，毫無憐香惜玉之情。

「一分鐘之內你想不起來，對不起唐先生，我會報警。」

「廣告創意作為策略的重要部分，能夠讓品牌發出耀眼的光芒。但如果過分迷信廣告創意的威力，也會讓品牌成為一個無法成長的幼童，迷失在市場的潮流中！M2的廣告創意，最重要的使命是為『雅歌』品牌插上可以翱翔于天際的翅膀！」

燦爛的陽光從窗帘的縫隙射進來，房間明媚、四周寧靜。宋詞的腦子裡都是糨糊，她以為自己舒服地睡在自家的床上，可是目光所及無比陌生。

一時愣住，面紅耳赤，她說不出一個字。

蘇城不大，然而，要在800多萬的茫茫人海中再次遇見，絕對是奇迹。

「你……我……」她再次結巴，想到一個可怕的事實——他的意思很明顯，一夜魚水之歡，只是你情我願，不必深究彼此的名字與身份。

她繼續說道：「『青年匯』是一個很有想法的案名，卻顯得創意不足。在戶外廣告多如牛毛、平面廣告琳琅滿目的信息爆炸時代，在百花齊放的房地產專業網站上，『青年匯』只是一朵小小的浪潮，很快就會被淹沒。因此，我公司建議本案另取一個有爆發力、有創意、又與時俱進的案名。

「大姐，我跟他就見過一次面。」宋詞使勁地蹬著雙腿，「先讓我喘口氣……」

「你要是老了，那我豈不是更老了？」他的目光始終流連在她的身上，「初戀，你還好嗎？」

「我明白你們的心情。夏經理，我個人覺得M2的廣告團隊高素質、高水準，而且非常敬業，不會做出這種令人遺憾的事。」微笑消失，王總的雙眼溫和地釋放出犀利之光，「我也不想發生這種事，夏經理，你們的品牌策劃思路非常不錯，廣告創意也很獨特，不過另一份策劃案比你們……更為獨到一些。」

吳天天笑望著她，「『青年匯』這個項目雖然規模不大，不過能夠獨立操盤，還是很有成就感的，我想你也很想接下『青年匯』的企劃推廣。初戀，你放心，我會幫你。」

夏初戀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此時卻有點自得意滿，「歐總監，照你看，我們有多少中標的幾率？」

她用力地擦著嘴唇，恨不得在他額上瞪出一個血窟窿，片刻之後，她頭也不回地逃出這個萬惡的房間。

泊好車，他熄了引擎，笑得很賊，「你有一個婉約古典的名字，卻想不到是一個豪放女，不過我早該想到，會玩一|夜|情的女人，往往是直奔主題的。」

夏初戀淡淡道：「恭喜你。」

兩人靜靜地依偎在一起，彷彿走過幾十年風雨的老夫老妻。天知道，夏初戀是多麼興奮。

潤陽置業是本市知名房地產開發商，三年間開發了兩個中等規模的樓盤，銷售率高達94%——對於開發商自行銷售的樓盤來說，這個百分率相當高。「青年匯」規模較小，卻不知為什麼，潤陽不再跟合作過兩個項目的龍翼代銷繼續合作，而是發布競標消息，吸引廣告公司和代銷公司做方案競標。

「不過，這份策劃案有些問題。」

身後傳來他略帶譏諷的聲音，「不要迷路啊，迷路了不要回來找我啊！」

「你是誰，我怎麼會在這裏？」鐘擺繼續運動，宋詞迅速地整理著思路。

從夏初戀抑揚頓挫、語流適中的聲音里，可以感覺到她的情緒慢慢地平復下來，似乎完全將當年的負心男友拋之腦後。

夏初戀很委屈，因為她覺得這個高中同學嗓音低沉醇厚、謙遜有禮，不像一個壞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說的酒店是蘇城首屈一指的奢華酒店，如果是劫財劫色的壞人，完全沒必要去一個錢燒的五星酒店。

點餐之後，兩人淡淡地閑聊。

她一驚，後背狂冒冷汗，忽然發覺一隻手臂勾在自己的腰間，身後好像是一個人的身體。很有可能，身後的人就這樣抱著她睡了一整夜。

「什麼問題？」褒揚之後總有轉折，夏初戀緊張地問，平緩的情緒立即回彈。

「謝謝。」夏初戀端正了神色。

夏初戀忐忑不安地等他開口，決定性的時刻即將來臨，她卻沒有半分把握，心中空落落的，因為王總的表情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

四個月前，嘉年華酒店只是一家裝潢老舊的三星級酒店，傳聞被一家財力雄厚的集團收購之後，重新裝修打造，定位準五星。

現在幡然悔悟，也許還不是太晚。

他低笑，嗓音醇厚如佳釀，「看來你沒有忘記那火熱激|情的一夜，正好我這裡有一些精彩的照片和一段火暴的視頻，我想你會很感興趣的。」

迷人的夜晚，較勁角力的僵持。

雅歌鞋業品牌策劃案準時送達，夏初戀聯繫的蔣經理說如果有進一步消息會通知M2的。她追問大概要多少時間，他說：短則一個星期，長則半個月。

夏初戀上下打量著她們，含笑點頭，「不錯，妝容清雅、服裝優雅、氣質幹練又不失女性的柔美，恰到好處。」

季曉嵐追問：「什麼事？宋詞，你去哪裡？」

唯今之計，只有先穿上他的衣服再說。宋詞拽過他的白色T恤和休閑外褲衝進衛生間……

「是嗎？」她喃喃低語，腦中一團亂麻，那種痛尖銳得令人無法承受，撕心裂肺，將她攔腰斬斷。

媽的，什麼酒啊，這麼烈！深紅色的液體滑落喉嚨，就像一團火滾過，所到之處火燒火燎，彷彿整個身子都被燒著了。

「你瘋了！」郭志仁反應過來，想要抓住她，她快速地後退，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宋詞淡淡微笑，如釋重負，「儘力而為，希望不是競標公司中最差的。」

夏初戀嫵媚一笑，忽然握住他的手，為難道：「今晚不太方便……不好意思。」

「好不容易啊，等你這句話，我等了好久你知道嗎？看來你還是在意我的。」他滿足地笑，有點兒孩子氣，「你是宋詞，我當然是唐詩了，怎麼樣？絕配吧。」

吳天天時不時地瞟來目光，望向夏初戀，臉色平靜，也瞧不出什麼，但宋詞在他的臉上卻看見了一種興奮過度、有點危險的情緒。雖然夏初戀正襟危坐地盯著筆記本屏幕，冷靜得面無表情，但是，冷靜的雪原之下，也許正積蓄著風暴。

刷牙洗臉之後，她準備溜之大吉。

可是，他仍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為什麼會有這些東西。

開車的時候，他不說一個字，神情專註。她偷偷地觀察他——他一身黑裝，戴著黑色墨鏡，加上小麥色的皮膚，跟黑炭有的一比。

夏初戀得體地微笑，不驕不躁，「王總謬讚，希望M2可以為『雅歌』騰飛助一臂之力。」

「王總，我強調一點，M2絕不會做這種卑劣的事，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夏初戀幾乎咬碎牙齒，義正詞嚴的口氣讓她的面容洋溢著怒氣，「我不知道為什麼M2的策劃案跟別家的策劃案相似，但是，每個人都有最基本的立身原則和職業操守，抄襲是撕毀自身人格、原則和形象的卑劣手段，M2的每個員工都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夏初戀和季曉嵐也喝了一些酒，瘋狂地舞動，腰肢如蛇，媚眼如絲。

夏初戀驚惶地回眸，叫了一聲，但沒能喚住宋詞匆促的步履，只能跟上去。

一錘定音，策劃案講解就此結束。

他靠得這樣近，溫熱的呼吸慢慢地蔓延過來，他貼近她，將她逼在牆上。怒從心起，她猛地伸手推他，唇上卻突然覆蓋上了柔軟的嘴唇。

夏初戀也來氣了，提高了嗓門，「你什麼意思啊？他是安慰你開解你，又不是我。不就是一頓飯，有這麼困難嗎？再說了，你請他吃飯，是禮尚往來，是禮貌，懂不懂？一頓飯而已，你又沒什麼損失。」

宋詞憤憤地指責她為什麼不到酒店接她。

「在廣告訴求上，本案提出樂活一族的健康宣言和生活主張，以直白淺顯的語言來訴求，達到一種驚艷的震撼效果。比如『簡單生活、快樂運動』，比如『我不吃高鹽、高油、高糖的食品，在樂活時尚匯，我是素食主義者』……

一雙手臂摟住她，她好像靠在一個溫暖的胸膛上，迷濛之中，一隻小麥色膚色的手拿著一個透明的玻璃杯喂她喝水，那是溫涼的純凈水，甘甜爽口，緩解了從頭頂到腳底的灼燒感。

宋詞開門出去，甩下一句話，「很快就回來。」

她們繼續安慰宋詞，夏初戀說：「為了男人，我們可以赴湯蹈火，但不能欲生欲死。我們要像戰士一樣，手中擎著鈔票，腳下踏著男人的身體，鄙視地看著他們！」

「就這麼走了嗎？雖然我們短暫的關係終止於這個早晨，也應該吻別一下。」他戲謔輕佻的聲音飄進她的耳中。

陳越之含住她花瓣般的唇，由淺入深，溫柔的吻漸漸變成霸道的攻城略地，很快的，他擁著她倒在床上，在她光滑的胸脯上落下急切的吻。

她注意到，雖然是看起來很普通的休閑服，卻是為成功人士塑造專業形象的德國經典品牌Hugo Boss。她喜不自禁地偷笑，原來他意識到年齡的危機了。

和琳達廣告、佳美廣告競標比稿，在業界看來，說得好聽一點，M2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說得難聽一點，是以卵擊石。但是和圖書，M2策劃的三個妖精相信自己的實力，即使實力不濟，也要把握時機與強者同台競技。對於她們來說，這無疑是一種難得的歷練和打磨。

王總抿唇深笑，「很明顯，兩份相似的策劃案中，必定有一份是抄襲的。」

出了酒店的大門，宋詞才知道，原來昨晚過夜的酒店是蘇城號稱最奢華的五星級酒店——維多利亞大酒店。

不可思議的巧遇牽扯著傷痛，她們不是故意提起宋詞的傷心事，這些天，她們從不敢提起郭志仁三個字。

「當我是小孩子啊，你把筆記本拿下來不就行了？最方便了。」

「曉嵐你要站在我這邊……」夏初戀生氣地喊道。

為了事業，她必須不擇手段。

宋詞緊緊咬唇，暗暗發誓。

「謝謝大家，本案的企劃推廣將會圍繞『樂活』與時尚兩個觀念主題來展開。針對本案目標客戶，基於本案的產品設計，本案的市場定位可以是這樣的：樂活一族的夢想之地。本案的Slogan可以設定為：輕軌核心·樂活一族·夢想之地。這句Slogan針對性強、有的放矢，直接點名本案的目標客戶群，下面還有這兩個備選Slogan……」

他笑起來的時候，漆黑的雙眼含情如水，就像天生的痴情種子，「你我之間，不需要這麼客氣。雖然我們做不成情侶，但我們曾經那麼親密，我不幫你，誰幫你呢？」

想要一飛衝天，想要聲名鵲起，想要獲得成功，就要不畏懼、不放棄！自己要以馬力兩百的衝勁迎難而上，保持著衝天的姿勢，做好十成的準備。

她跳下舞台，季曉嵐跟過來，握住她的胳膊，「想去洗手間？我陪你去。」

王總一笑，「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怒氣縈胸、翻騰不止，夏初戀唯有竭力克制，「既然王總這麼說，我們也不便多問。王總，M2問心無愧，走到太陽下，身正不怕影子斜。今天很感謝王總跟我們說這件事，我們會著手調查，究竟是從哪裡、從哪個人身上泄露策劃案的，我們會追查到底，同時保留起訴權。」

靜音五秒鐘，遠方傳來失望的聲音，「真的不記得我了？」

整個世界寂靜如死，只剩下一個人的靈魂在掙扎喘息。浪潮般的黑暗與撕痛一波又一波地奔涌而來，漸漸將她淹沒。於是，她陷在十八層地獄式的暗洞里，看不到一點光亮，呼吸不到一丁點兒新鮮的空氣……

她點頭，別開目光，淚水簌簌而落。

宋詞想象著照片上全身光溜溜的自己，想象著視頻里放縱不知廉恥的自己，想象著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面和猥褻□的眼神，冷氣從頭灌到腳，緊接著，全身滾燙起來。

正自想入非非的時刻，他突然轉過身，宋詞毫無意外地撞上他。

宋詞握住她冰涼的手，她回以輕弱的一笑，「我沒事。」

「我想你會記得我吧。」是男人的聲音，略帶笑意。

「首先，感謝潤陽置業給予我司提案的機會，我公司深感榮幸。此次提案報告將由我與我兩個同事共同完成，感謝聆聽。

恰時，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卻緩解了火暴的緊張對峙局勢。

季曉嵐有點抱怨，「第一次穿得這麼職業化，很不習慣。」

下午，她發現手機丟了。早上匆忙離開酒店的時候壓根兒就沒想起手機，很有可能落入那個男人之手。

神經病！

宋詞瞪著他，恨不得揮過去一拳，打落他的門牙。咬牙思慮片刻，她率先邁步，卻聽他調侃道：「你那殺人的眼神太恐怖了，如果你真想殺我，就在酒店裡把我幹掉，我很樂意成為你宋大美人的裙下亡魂。」

凱迪拉克駛進維多利亞大酒店的地下停車場。

淚水無聲地掉落，打濕了衣服。

終於，送達品牌策劃案五天之後，雅歌鞋業的蔣經理有了迴音，特別邀請夏初戀和策劃經理宋詞前去商談。

十天奮戰之後，一份凝聚著蜘蛛精和白骨精千萬心血的策劃提案終於交給了夏初戀讓她拿去列印裝訂。然後宋詞和季曉嵐虛弱地倒在床上，昏睡過去，直到隔天中午才起來。

冤家路窄，琳達廣告已經提案過了，不知反響如何，而此次最大的競爭對手是蘇城房地產代銷業大佬——龍翼代銷。不過龍翼代銷目前操盤七八個，不愁接不到項目，而且「青年匯」是開發商自行銷售，只外包項目的推廣宣傳與企劃包裝，龍翼代銷不一定會拿出十成功力。

一語成讖，她果然在這家豪華的酒店迷路了，還是酒店的服務員把她引到酒店大堂的。

照片？視頻？難不成他是變態狂？

茫茫人海，上哪兒去找那個男人？到維多利亞大酒店去問前台？如果真找到他，也只是自取其辱，宋詞根本不想再見到他……

兩天後，距離下班還有半小時，兩隻妖孽架著宋詞來到嘉年華酒店。雖然宋詞很不情願，可是為了讓自己徹底地將他忘記，她決定給自己一個機會。

夏初戀穿著一款黑色弔帶短裙，腰身纖細，露出一截潤白的大腿，夜精靈似的嫵媚性感。她拿走酒杯，坐在他的腿上，「特助高估我了。」

連續熬夜幾天趕出來的策劃案，想不到被人剽竊抄襲，宋詞強撐的意志一點點地碎裂。原想M2擁有70%的中獎幾率，如今，不但功敗垂成，甚至差點兒賠上M2的聲譽。

可是，如果揣著不純的目的請他吃飯，宋詞做不到，也不想做。

「那隨便你，你有權力選擇看，或者不看，我不勉強你。」

宋詞開心地笑，與她們舞得更歡了。全身的禁錮得以釋放，體內的燥熱與火焰找到了最好的發泄口，如魚得水，極力地伸展四肢。

那個男人的背影甚為高大瀟洒，也許他並沒有看她，只是她的錯覺。

是他！是那個看過她的身體、不知有沒有跟她發生過一|夜|情的萬惡男人！對了，她的手機還在他那裡，難不成他找來就是要還手機？他會是一個拾金不昧的好孩子嗎？

「夏經理，介紹一下。」他站在宋詞身側，是那個夜晚那個街頭溫和沉厚的聲音。

一時之間，夏初戀無法消化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抿著紅酒發獃。

氣氛很好，晚餐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她很清楚，也不會拒絕。不過她會衡量，在利益最大化之後才會做出犧牲。因為，在她的字典里，男人都是不可靠的，尤其是背叛過她的吳天天。

可是，除了繼續放縱、狂歡，她還能做什麼呢？一分鐘的安靜，就會有一分鐘的痛，撕心裂肺的痛。

陳越之輕按著她的肩膀，從容得無懈可擊，「你們慢用，我先行一步。」

她狠狠咬唇，「你……你混蛋！你是不是在酒里下藥了？」

「最終與哪家公司合作，我都會儘力保護你們的聲譽。這一點，還請夏經理和宋經理放心。」

眼角餘光瞥見右側不遠處站著的幾人，發現有一道目光冷得令人心驚。宋詞猛地回頭望去，看見一個身穿銀灰西裝的男人正轉過身去，與兩個身寬體胖的中年男人說話。

「通過貴公司所提供的資料和與貴公司的溝通、交流，我們對本案的基本情況和開發思路有了一定的了解，並經我公司各類專業人員的反覆調研、論證，最終形成本次策劃提案……」

酒精在體內燃燒，越燒越旺，卻好像被什麼困住，急欲突出重圍。

提案過程中，何總和銷售總監提了一些問題，她們有備而來，準確而有力地解答了他們的疑問。

他低沉而磁性的話音方落，她就咳嗽起來，咳得滿臉通紅，連頭皮都吱吱冒煙。

「死女人，快說，你跟他是什麼關係？」夏初戀按住宋詞的手，目露凶光。

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真夠神通廣大。宋詞雖然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但她必須事先問清楚，「去哪裡？」

呼吸一窒，面上微熱，她問：「現在幾點了？」

「你不想報仇嗎？這種男人就該好好地修理。你要讓他知道，腳踩兩隻船是最惡劣的偽君子，身敗名裂是他唯一的下場。」唐詩憤憤不平。

與房地產項目「青年匯」相比，XD集團的畫冊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只要是跟項目有關的人或者事，她都會最大限度地把握時機，甚至不擇手段地創造時機。

夏初戀接通電話，說了兩句就把手機遞給宋詞，正眼不瞧地說：「找你的。」

「樂活一詞來源於美國，由Lohas音譯而來，是英語Life Styles of Health and Sustainability的縮寫——意為以健康及自給自足的形態過生活。強調『健康、可持續的生活方式』，其核心理念是健康、快樂、環保、可持續，是一種環保理念和文化內涵，更是一種貼近生活本原、自然、健康、精緻的生活態度。

「你說什麼？」他驟然躍身過來，扣住她的手，目光森冷，「再說一遍！」

「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的，天地良心，我的真名就是唐詩，騙你是混蛋。」他一本正經地說，雖然他的笑容很無厘頭，雖然他非常隨意地坐在車頭蓋上，瀟洒而不羈。

爵士樂低迴流淌，繚繞于整個房間，無處不在地蔓延，營造出迷醉的氛圍。

他坐在床前地毯上，將筆記本放在床尾，「你要把持住。」

也許覺得靠在某人身上很舒服，也許那杯不知名的烈酒徹底灌醉了她，宋詞只覺得眼皮很沉、很累，多天以來的強顏歡笑，讓她不堪重負，只想倒下來昏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

「我可沒讓你停在這裏，憑什麼怪我？」

「好濃的火藥味……我們度過柔情蜜意、火暴激烈的一晚，你這麼快就把我忘了嗎？沒良心的女人啊！」

「在哪裡見面的？你早就知道他是潤陽置業的銷售總監，是不是？」季曉嵐嘴裏發出磨牙的聲音，爪子摸向她的胸部。

他好像被她的尖叫聲嚇住了，沉聲安撫，「別緊張，別緊張……你可以先去穿衣服，不過你的衣服已經髒了，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穿我的衣服。」

宋詞發現他的開車技術很棒，對蘇城的路況卻不熟悉。她心中一動，他不會是冒充富家公子的小混混吧。

「你什麼時候跳槽去M2的？這家公司怎麼樣？」

他再次肆無忌憚地笑。

「我怕得病！」宋詞憤怒地咆哮出口。

那天，修改完策劃案的最後一個字，宋詞如虛脫了一般，直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十六個小時之後，兩隻妖孽施展法術將她揪下床，逼她刷牙洗臉，最後逼她吃飯。

他低沉地笑著，「沒和*圖*書見過脾氣這麼大的，如果你乖乖的，我會毫不吝嗇地奉還。」

「我公司特別建議，在品牌推廣的同時，建議貴公司完善專賣經營標準化管理模式，完善零售連鎖經營管理的全方位支持保障體系和連鎖物流配送保障體系，以及連鎖銷售暢通無阻。」

歐世慕豎起大拇指，讚賞的目光定在宋詞的臉上，「很精彩。」

她巧笑道：「那我先謝謝你咯，如果成功簽約，我一定好好答謝你。」

季曉嵐抱著她安慰道：「宋詞，你一向很堅強的，也很有自己的主意，這隻是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沒有男人，我們照樣過得多姿多彩、明媚繽紛。男人算什麼東西？狗屁都不是！最重要的是我們要有自己的事業，我們要活得精彩！」

秘書攔在門口，宋詞一把推開，硬是闖進去。王總驚異地抬頭，眼中閃現些許訝然。宋詞站定，傲氣從每一個骨頭自然而然地流露，「王總，M2做的策劃案，早在五天前送達蔣經理，不知王總是什麼時候看到這份策劃案的？」

「夏經理，少安毋躁，我也沒說是M2抄襲。」王總仍是笑，並沒有被她強硬的態度嚇到。

他特意挑了一件真絲襯衫和灰黑西褲，面容乾淨。時光如梭，雖然在他的臉上雕刻出一點點變化，但仍然帥氣陽光，唯一的不同就是，他穩重許多。

「你一個人待在這裏很不安全的，再說，照片和視頻在筆記本里，不好拿下來。」

「王總，創意是M2的信仰，創意是廣告的靈魂，也是廣告得以發揮『廣而告之』作用的終極力量，意味著獨創性、唯一性。如果廣告人抄襲別人的思維和創意，違背了職業操守，相當於自掘墳墓。身為一個尚未成功但也入行多年的從業人，這種低級卑劣、下三濫的抄襲手段，我一輩子也不會做。」宋詞不卑不亢地說，感到心口慢慢地抽緊、疼痛。

只有經歷過失戀的女人才會真正的成熟。

問過地址，她進屋擱下手機，「我有事出去一趟。」

夏初戀高舉著她的手模仿自由女神的姿勢，「親愛的，你的幸福掌握在你的心中和手中。誰也不可靠，自己的雙手最可靠。」

「都給我閉嘴！」季曉嵐向來有「鐵齒銅牙」的美譽，言簡意賅地喝住她們。

「對，很有可能是雅歌高層和廣告公司的合謀，可是有證據嗎？無論是王總，還是蔣經理，都脫不了干係。」

她正要開門，霍然轉身，恨恨地瞪他。剎那之間，她卻沒料到他已走到跟前，單臂撐在門上，擋住她的去路。

何總點點頭，面帶微笑地走出會議室。

宋詞輕輕地拿開他的手，以最輕的力度爬起來，轉過身看他，驚得呆住。

小麥膚色的男人以手撐住腦袋，側躺著好整以暇地望著她，似笑非笑。

夏初戀展現職業化、親切柔美的微笑，「何總謬讚了，謝謝何總和各位聽完這份報告，希望能有機會跟貴公司真誠合作。」

「你好，歐總監。」那個真相撕開、天塌地陷的夜晚，一個穿著運動裝的男人遞給宋詞一包紙巾，溫言安慰她、開解她，給予她信心。人生何處不相逢，他竟然是潤陽置業的銷售總監，是她們的客戶。宋詞微微一笑，「謝謝你的紙巾。」

在她站定之前，他禮貌地下車，確實是那個小麥色皮膚的俊朗男人。他的唇角緩慢地勾起，露出一抹燦爛的笑，「上車吧，宋小姐。」

同一家酒店，卻是不同的房間。她思忖著，難道他換房間了？

酒吧。

一杯白酒，三杯紅酒，兩杯純生，液體就像白開水一樣倒入口中，順著喉嚨匯入腹中，太急太沖。很快的，各色酒水混合在一起產生的超強酒勁兒一起上來，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宋詞暈乎乎地趴在桌上。

跟在他身後，以目測量，他的身高在一米八二左右，體格標準，休閑西裝穿在他身上就像是男模為某家服飾品牌作秀。

她震驚得全身僵硬，是夏初戀還是季曉嵐？

「吃個屁啊，沒心情！」夏初戀別過頭，語氣惡劣。

宋詞怎麼會不知道她的企圖，這個節骨眼上，請他吃飯，打好關係，聯絡感情，趁機打探敵方虛實，並且可以讓歐世慕對自己對M2有一個良好的印象，說不定他可以為M2說幾句好話呢！如此一來，M2簽下這個大單子的成功幾率將會直線上升。

他一笑，「女人真是口是心非的動物，不過你的口是心非卻是真的。」

她不知他想做什麼，真要吻別嗎？

季曉嵐想阻止宋詞借酒消愁的行為，夏初戀卻擺擺手，讓她喝個痛快。或許，放縱真的可以暫時忘記身心的痛楚。

王總笑眯眯地起身離開，那笑意誇張而神秘。夏初戀和宋詞對視一眼，大感詫異。

但是，從那以後，命運之神似乎開始關照M2策劃了。在等待XD集團迴音的日子里，夏初戀帶回來一個令人興奮的消息。

驀然間，宋詞發現自己除了一條內褲之外全身光溜溜的，幾乎赤|裸的身子暴露在這個可惡男人面前，而她竟然沒有一絲察覺。

忽然，她覺得芒刺在背。

宋詞不耐煩地吼道：「你他媽的再不報上身家姓名，我掛了。」

「靠，放開我！」她疼得直抽冷氣，想要甩開他的手，卻是甩不開。

「原來是我讓你失去了一個美妙的夜晚。」陳越之惋惜一嘆。

短促有力的吻，宋詞只覺唇上有些濕潤，片刻之後，他便離去。

「你又不是十八歲的處女，這麼緊張幹什麼？」

「特助有令，有節目也要讓道呀。」她的聲音又甜又膩。

宋詞緩緩走過去，像是一步步走入深淵。開著豪車招搖過市，莫非他是富家公子？

晚餐在沉悶中結束。他要送她回去，她婉言謝絕。看著他打車離開，她立即撥通陳越之的電話，他慢悠悠地接通，讓她前往老地方。

整個提案過程持續了一個小時，總體來說算是比較圓滿的。她們沒有怯場，在客戶面前展現出M2團隊的最佳風采和專業化的水準。

宋詞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在她們的淫|威之下，邊笑邊求饒。

這是一個好看的男人，因為其小麥色的肌膚，他的臉部線條尤顯俊朗完美。

現在仰人鼻息，將來我要教這些奸商仰我們鼻息。

「吵什麼吵！要吵出去吵！」季曉嵐吼道，聲量之大、氣勢之兇悍把夏初戀和宋詞震了。

深情的英文歌曲繚繞四周，他們深諳這種隱晦的挑逗與目光交流。一個似乎余情未了，一個遊刃有餘地周旋，都很知趣地迴避當年的背叛與那段千瘡百孔的感情。

昨晚，真的跟他發生了一|夜|情？可是，為什麼她沒有一點感覺？

「很好呀，你不是在龍翼代銷嗎？怎麼在潤陽當專案經理了？」

他似乎擔心她的模稜兩可，追加一句，「雖然我只是專案經理，不過在銷售上，我的意見和說辭還是有點分量的，我會先和歐總監談談，如果他也支持M2，我想你們大有機會接下『青年匯』。」

是誰聽到崩塌的聲音？整個天地灰飛煙滅，只剩斷井頹垣，是誰悲涼孤絕？

被疑心抄襲，季曉嵐自然是憤怒得到了極點，卻也只能發泄鬱悶之氣了事。

「下面請M2設計主管季曉嵐為大家解說本案的企劃視覺風格。」

「快上車，交警來了。」

會議室，雅歌鞋業王總請M2策劃講解一下策劃案。

「你的意思是說，M2沒有抄襲，是別人抄襲M2的創意？」王總笑問。

已經六月，她覺得渾身冰冷，好像置身一個大冰窖，刺骨的寒氣無處不在。寒氣逼迫著她——逼入她的骨血，迫入她的意識。

他低低地笑，笑聲沉朗，「宋詞，你出神的男主角不會是我吧。」

她眉開眼笑，「那你可是我的貴人哦。」

夏初戀瞪她一眼，「形象很重要，知道嗎？我們三個就是M2的形象，沒有職業化，怎麼讓他們相信M2的專業化？怎麼讓他們相信高水準的企劃？」

王總起身，略微點頭。

「我們的目標是，塑造『雅歌』強勢的品牌知名度和市場吸引力，要保證品牌的市場準確定位和時尚流行力。在塑造品牌時，特別要注意的是：必須統一品牌形象，統一店面設計、裝修及產品陳列，統一市場價格、廣告宣傳和促銷活動。

喝過一杯紅酒，他的臉上仍然沒有一絲笑意，「吃過西餐，接下來沒有節目嗎？」

你並非一無所有，信仰塌了，可以再建一個。

憤怒之下，她幾乎崩潰……尚存的理智中，她低聲問：「你想怎樣？」

宋詞自嘲地輕笑，淚珠掉落，是欣慰的淚水，有她們陪伴，她不是孤單的。

「我清高？」宋詞氣結。

平地起驚雷！

「本案的戶型設計，70%的房型為一房和二房，能夠買得起本案產品的購房者應該是擁有穩定經濟基礎的年輕一族，年齡介於25歲至32歲之間。基於此，本案的目標客戶群鎖定為擁有一定經濟基礎的年輕一族，也就是樂活一族。他們關注健康，吃綠色食品，穿天然材質棉麻衣物，騎自行車或步行，鍛煉健身，活得健康、活力、朝氣蓬勃。也就是說，生活在『樂活時尚匯』的業主們，樂觀包容，身心健康，生活明媚，多姿多彩。下面，請M2策劃經理為大家闡述本案的企劃推廣定位。」

何總看著牆上的幻燈，眉頭舒展。歐世慕看過來，靜若平湖的眼睛似有讚賞之意。

她稍微停了一下，抬眸望向何總。此時此刻，何總面無表情，似有不悅之色。

臉部已被夏初戀修飾過了，墨藍色眼線，玫紅色眼影，水潤的雙唇，玫瑰灰的裙子，妖精一樣勾魂奪魄的眼神。

宋詞發誓，以後再也不借酒消愁了。

他輕笑，舉杯相碰。

可是，這隻手臂根本不可能是夏初戀或者季曉嵐，她們又怎會有小麥色的膚色？這是男人的手，手掌寬厚、手指根根粗壯，一旦扼住她的脖子，她就一命嗚呼。

「這麼說吧，在競標的多個策劃案中，我看到兩份很相似的策劃案。」王總眼角帶笑，目光灼灼，「相似度高達80%之多。」

「你們的做法是對的，競標本是好事，我們想尋找一家實力強、高水準的廣告公司合作，卻不想發生了這樣的事。」王總笑言。

「你趁人之危！」

魅惑的眼神、光滑的肌膚、刺人眼目的裸身、真刀真槍的姿勢、深情的男歡女愛、迷離沉醉的場面、高度清晰的真相。

「報仇？」她啞聲問。

「郭志仁，你給我聽清楚了，今天是我甩你，不是你甩我。你他媽的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跟你的沈思https://ｍ•hｅｔｕｂoｏｋ.cｏm.ｃｏｍ敏鬼混去吧！」撂下這句狠話，宋詞立即轉身走出酒店大門。

算了，管他是唐詩還是元曲呢，他的尊姓大名，她也不感興趣，只要拿回照片和視頻就行了。她挑眉一笑，冷靜地問：「唐先生，請問照片和視頻在哪裡？」

「歐總監，你好。」

她說得堅決，季曉嵐放開她，自行回了檯子。

兩個男人互相點頭，陳越之的右手搭在她的腰側，俯在她的耳畔低聲說，「晚上給我電話，談談畫冊的事。」

龍翼代銷人才濟濟，而且派別林立，如果站錯了隊伍或是稍微不慎便是萬劫不復。潤陽置業高薪挖他，他有何理由拒絕？

兩份相似近80%的策劃案？

「喂喂喂！我是你們的姐妹，有這麼謀財害命的嗎？」宋詞知道躲不過，索性嘴硬地嚷嚷，拚命扭動著企圖掙脫她們的爪子。

宋詞的大腦嗡嗡作響，好像有一群黃蜂盤繞在頭頂，揮之不去。她想起那個放縱瘋狂的酒醉之夜，想起那個萬惡的酒店房間，心中一個咯噔，暗道不妙，「你說你有照片和視頻，想要如何，還是直奔主題吧。」

吳天天是「青年匯」的專案經理。

怒火直躥，宋詞打開車門，剛剛跨出右腿，就被他扣住手腕。

他說：你很厲害，可是宋詞，我不要你那麼辛苦，我們兩人之間，有一人辛苦就行了。

「我公司嚴格篩選之後，以上三個案名都是非常不錯的選擇，我公司特別建議『樂活時尚匯』這個案名。」夏初戀侃侃而談，越說越自信。

「好呀。」

他說：「明天發報價單給我。」

生拉硬扯的，總算把宋詞拖到雅歌鞋業的大門處。夏初戀按住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不要追究了，很多時候，真相只能存在於黑暗的角落，一旦曝光在太陽底下，會牽連多少人，你想過沒有？」

她心中一悸，不敢置信地回頭：陳越之站在面前，笑容淡淡，氣質儒雅。

這一次，她怒火中燒地推了他一把。他不防她的偷襲，趔趄了幾步才站穩。

何總遲到了五分鐘。

「兩位少安毋躁。」王總的笑意很冷，「好好說，好好說。」

能夠摧毀她的，只有她自己。

「這是M2設計主管季曉嵐，這是策劃經理宋詞。」夏初戀介紹道，「這是潤陽銷售總監歐世慕。」

三人相視一笑，互相鼓勵打氣。

迷離的光影混亂地閃動，昏暗的人影狂熱地搖擺，火暴的音樂調動起夜場男女的情緒，舞台上群魔舞動，她努力地睜眼，那些跳動的影子迷離一片，就像樹葉映在窗上——激烈地抖動。

她理解錯了，照片和視頻的女主角不是她、男主角不是唐詩，而是郭志仁和他的現任女友沈思敏。

「我離婚了……」語氣寥落，神情也是寥落的。

連續三日，三個妖精垂頭喪氣、食欲不振，宋詞更是心如死灰，整個工作室死氣沉沉。

季曉嵐摟住她的肩膀，好像再次提起傷心事是她的錯。

他嘖嘖冷笑。

他有著古天樂的小麥色皮膚，雙眼深邃、鼻樑挺直、容貌帥氣、笑容陽光，百分百是一個讓人心動的凱迪拉克男人。不過，他是什麼身份，他有錢還是有車，或者只是一個冒充富人的小混混，都與她無關，她只知道，他是一個以照片和視頻要挾她的萬惡男人。

照此情形看來，他已經坐上公關部經理的寶座。

「冷氣很足，你不冷嗎？」他拍拍床，白色的被子只蓋到他的胯部，緊實的上身正散發出暗沉的光線。

王總眉頭處的微皺，沒有逃過宋詞的眼睛。

她彷彿剛從夢中驚醒，「哦，只是客戶，不是很熟。」

不祥之感揮散不去，宋詞覺得這個王總著實怪異。

宋詞覺得胸口被一塊大石壓住，喘不過氣，極度缺氧，疼得難受，儘管她用勁地呼吸……可是這一切都沒用，因為所有的氧氣都被抽走……她想抓住什麼，可是，腦子裡黑糊糊得恐怖，心臟空了，力氣消失了，靈魂空了，所有的一切都被奪走了……沒有用了……

以超強度的工作逼迫自己忘記郭志仁忘記情變，以品牌策劃和廣告創意充塞大腦的每一根神經，將那種萬蟲啃咬的痛逼入身體的最深處。時至今日，她說得輕鬆，卻仍然無法淡定，仍然痛入骨髓。

「初戀，究竟是哪家廣告公司？相似度80%，如果是巧合，有可能嗎？」

是該夢醒的時候了。

「如何？精彩吧。」視頻結束，電腦屏幕恢復到桌面狀態的清爽，唐詩笑問。

將近一個月，郭志仁從未聯繫過她，其氣度與品行可見一斑。三年感情，就這麼潦草的結束，沒有任何解釋。他將她當做什麼？在他心裏，她早已沒有任何分量。可笑的是，她仍在原地等他回頭，仍在堅守那段已經變質、消逝的感情。

宋詞臉上的紅一路燒到耳後脖子，他說的也許都是真的……她並非保守之人，在郭志仁面前會有瘋狂的時刻，可是，這是一個陌生的男人，而且，她現在極度厭惡的男人！

紙巾盒子放在她的跟前，她抽出幾張，抹著淚水。

宋詞緩緩地說，眼裡盈滿淚水。她們靜靜地聽，聽完之後，破口大罵。

人群中爆發出尖銳的哨聲，一些男人圍攏過來，目光輕浮，笑容別有深意。

夏初戀笑笑，心中揣摩著他這番話的畫外之音。

唐詩盯著她，眼中慢慢地凝聚起怒火，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不計後果地挑釁他。

夏初戀的嗓音冷如寒風，「我為你出氣，把他整個身敗名裂。」

吃著酸奶麵包，宋詞淡淡地說：「現在，這個屋子裡有三隻妖精，三個剩女。」

她左顧右盼，眼波神遊，有意無意之間流露出嬌媚的微笑。

唐詩打開文件夾，一張張照片展現在她的面前。

其他高層陸續出去，何總的王助理捧著那本厚厚的提案報告，「這份策劃報告，何總要仔細看看，如有消息，我會給你們打電話的。」

這些精彩的照片，這段火暴的視頻，彷彿一記威力驚人的響雷，擊得她暈頭轉向，擊得她全身驚痛，也擊醒她虛幻的夢。

簡略地敘述著遇見歐世慕的過程，宋詞語氣平靜，心中的熱流一陣陣翻湧，只能強顏歡笑，裝出無所謂的神色。

最終，他忍不住問道：「初戀，以你的條件，我想你應該有很多追求者。」

面對宋詞的責怪，夏初戀和季曉嵐振振有詞地反駁。

遇見吳天天，夏初戀的理智與犀利大打折扣。

有一股熱度從掌心匯入，傳至她的手臂；有一股溫熱從背後包籠而來，匯入她的胸腔，讓她的四肢百骸漸漸恢復知覺……這一刻，在混沌冰冷的黑暗中，她努力地抓住，彷彿溺水之人死也不鬆手……

「嘉年華酒店的總經理已經知道這件事，如果你想報仇，我可以幫你。」

「老了，比不得那些年輕女孩了。」夏初戀矜持一笑。

聽著好友的安慰和鼓勵，宋詞覺得很舒心，緩緩地破涕為笑。

他是精明的獵人，她是一個知道進退、圓滑聰明的世故女子，所以，她深深吸引了他。他已經動心，被她勾得心癢難耐，著實不想放棄，因此，他只能拋出一些誘餌誘她繳械。

宋詞跌跌撞撞地走向舞台，夏初戀和季曉嵐跟上來，一人護在一側，激狂地扭動。

「想死啊，你怎麼跟他認識的？快快招來，否則哼哼——」季曉嵐眯起水汪汪的大眼，眼神陰冷。

唐詩關上筆記本，「四天前，嘉年華酒店的官方網站上突然出現這組照片，同一天，嘉年華酒店的總經理收到一份快遞，文件袋裡只有一張刻錄的碟片，就是這段視頻。」

「昨晚你軟得就像一攤泥，看我的眼神就像要把我生吞活剝，你的手不費吹灰之力就扒掉我的衣服，怎麼一大早的就變了個樣？」他揶揄地笑，起身坐到床上。

她們道謝之後，她便出去了。

「謝謝王總的好意。」夏初戀冷然一笑，心知大勢已去，發生這檔子事，雅歌鞋業肯定將M2踢出局。

宋詞迎上季曉嵐不懷好意的目光，竟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這隻白骨精，不會輕易放過她的。不過，想起那個混亂而撕心裂肺的晚上，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跟陌生人歐世慕說那麼多，還說得那樣條理清晰，真的很詭異。

他的目光盯在她的臉上，眷戀地流連，彷彿永遠也看不夠。

宋詞冷笑，「讓他身敗名裂又能怎樣呢？報仇了我就能開心一些嗎？」

季曉嵐接過最後一棒，放映出她沉寂四個月以來深具爆發力的設計作品，「以『樂活時尚匯』這個案名為主，我公司設計了兩套VI系統。」

根本無法忘記。

「箇中原因，我就不知道了。」夏初戀無奈地嘆氣。

過了三分鐘，潤陽置業的高層主管陸續就座，大約六七人。如果說見到歐世慕讓人驚喜，見到吳天天卻讓人驚詫，而且極度不爽。

羞恥和憤怒攫住每一根神經，她崩潰地尖叫，五秒鐘之後，他的手掌捂住她的嘴，她條件反射地推開他，扯過被子胡亂地裹住身子，步步後退，戒備地瞪著他。

打車到他所說的那個路口，找了一圈才看到那輛車牌尾號為三的凱迪拉克敞篷車。

「希望你不要食言。」宋詞甩開他的手。她還不想身敗名裂，不想變成網路上的艷照女主角，所以，現在只能忍，「雖然我很不想知道你是誰，但還是請教你，先生你貴姓？」

他說：宋詞，婚禮之後我們去海南度蜜月，住面朝大海的家庭旅館，看海鷗騰飛，看海潮翻湧，聽濤聲陣陣。我們住上個把月，如果你喜歡，我們就把家安在海邊；

「如果你在我這裏親一下，我會更快地想起照片和視頻的確切地方。」他的手指輕點自己的臉頰。

醒來的時候，頭很痛。

不妙之感從腦中一閃即逝，夏初戀從容地站起身，甜甜一笑，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這兩個男人。

一番思慮之後，宋詞到底收斂了一半怒氣，「什麼事？」

「離婚？」這一驚非同小可，她絕對沒有料到他的婚姻會如此短暫，還以為他家庭和諧、事業紅火呢。

可是，說出這句話，她的心絞痛難忍，淚珠啪嗒啪嗒地掉在桌上。

「可是，琳達和佳美人才濟濟，有必要抄襲我們嗎？」

她的堅強，原來只是偽裝；她的好強，原來只為強大自己，強大到有足夠的力量幫他上位；她的強顏歡笑，原來都是等待與煎熬，等待他的回頭。她自虐地相信，他會回頭，她的煎熬最終是值得的。

王總的目光越過她，揚聲道：「劉秘書，送客。夏經理，不好意思，我馬上要接待一位貴賓。」

酒店保安詫異地看著這一切，並無干涉。

「我在這邊等你，你快點拿來給我。」宋詞瞪他一眼，別過頭，心中極為厭惡這種風流不羈、到處留情的男人。也不知為什麼，她就是看他不順眼，從頭到腳的不順眼。

一進家門，狐狸精和白骨精放下筆記本和包包，一轉身就兇悍地將蜘蛛精堵截在床頭。

他說：我要在2009年9月9日娶你為妻，那一定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浪漫的時刻將會成為天長地久的美麗回憶；

吳天天早已等候在此，見她緩步走來，立即滿目驚艷地迎上，「初戀，你越來越迷人了。」

還是上次的那個房間，此次進來，宋詞的感覺大為不同。房間大得離譜，估計僅比總統套房低一個級別，擺設豪華，洋溢著誇張而奢華的歐洲情調。

他抬起她的臉，「我想你會記得我吧。」

唐詩擺出一副冥思苦想的神色，「我想想……我想想……不好，我好像忘記了。」

夏初戀以軟硬適中的聲調安慰，「宋詞，曾經欺負過我們的，我們要好好記住。等我們足夠強大，等我們叱吒風雲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討回所有的公道了。」

鑒於華宇置業和雅歌鞋業的教訓，此次策劃案精裝裝訂本在提案那日呈送給潤陽置業的何總，而提案日期定在早上九點半。

夏初戀介紹了蘇城房地產業的現狀、區域競爭環境和項目概況，話鋒一轉，提到本案案名，「案名是一個項目的靈魂，一個案名是否恰當是否成功，直接關係到整個項目的運作與銷售成敗。本案案名『青年匯』訴求一種年輕朝氣、蓬勃向上的主題與文化氛圍，可是我公司覺得這個案名有待商榷。在座各位都知道，當今社會非常注重個性與創意，無論是餐飲店還是各類產品都力求最大化的吸引眼球，取到一種『秒殺』的效果。」

突如其來的一巴掌讓郭志仁呆愣地站住，清脆的掌聲震懾了周圍的職員和前台職員，更震懾了整個酒店，靜得可怕。

宋詞看也不看身旁的男人，嗤笑一聲，拿起杯子就灌了下去。

夏初戀微有錯愕，隨即含笑點頭。

「嗯，挺好的。你呢？」她故作言不由衷地問，目光左右閃動。

夏初戀連忙拽住宋詞，禮貌地微笑，「王總，不好意思，冒昧了。」

正喝著紅酒，她聽到一道低沉的聲音，「初戀。」

她不知道郭志仁會不會追上來，如果追上來，夏初戀和季曉嵐會截住追兵的。她看見她們微笑著豎起大拇指，然後緩步跟上來。

他頗有風度地笑，笑得傲然，然後，優雅地為女士開門，「要我送你出去嗎？」

歐世慕壓低聲音，「這個不太好說，我只能說何總在聽完你們報告后的反應是比較好的。」

她確實恨——恨他的薄情寡義，恨他的虛榮攀附，可是，整他就是否定自己堪稱完美的三年之戀。也許她有錯，可是並不需要否定自己。生命的每個段落，無論是對是錯，是美好還是痛苦，都是一段風景、一筆財富、一面鏡子。

她低低地回答。

喜悅的微笑，恍惚的表情，吳天天瞧在眼裡，冷淡地問：「初戀，你跟他很熟嗎？」

聽了這句話，看見宋詞凄悲的神情，兩隻精明的妖孽自然猜到她正經歷著情變。

她使勁地甩開，驚訝於此人的隨便與強勢。

「可是，就這麼被人冤枉抄襲嗎？我和曉嵐辛苦做的方案，得不到賞識就算了，還被誣告抄襲，我怎能甘心？」血氣驟升，淚水翻湧，雙眼熱辣，宋詞控制不住地反駁。

兩人碰杯，紅酒落腹，笑意流轉。

「我不甘心……我總覺得，這事絕不會這麼簡單，不是琳達、佳美在搞鬼，就是雅歌高層和廣告公司聯合起來欺負我們。」宋詞被她拉著遠離雅歌鞋業的廠區大門，眼角眉心皆刻上一道憤怒的深痕。

「不放開我，我死也不說。」宋詞拼不過這兩個心狠手辣的妖孽，只好攻守兼備。

夏初戀淡定的目光掃視全場，接著解說。

宋詞揚長而去，從此把郭志仁丟在身後。

「郭志仁我告訴你，亂搞男女關係一定會天打雷劈。在酒店你背著我偷雞摸狗，小心得病！」宋詞破口大罵，完全不顧形象，只為了讓他的醜事人盡皆知，對他小懲大戒。

「謝謝。」

可是，她的記憶終止於酒吧那杯深紅色的酒。她完全不記得酒後亂性的情景，甚至一點點模糊的記憶都沒有，完了完了……她想放縱，可是她堅決不做一|夜|情的女主角。

最終，他無奈地妥協，拉過她的手，「走吧。」

「你們認識啊！」夏初戀擅長察言觀色，已經注意到兩人的不同尋常。

宋詞決定以靜制動。

「眾所周知，蘇城的生活節奏不像上海那麼快，但也不慢，年輕人致力於工作事業的打拚，已經忽略了生活本身的健康、自然與可持續。而本案如果導入這種文化主題，倡導這種生活態度，將會特別吸引年輕一族的目光，也不脫離原來案名『青年匯』的開發思路與主旨。」

「你他媽的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宋詞正是火炮口的心情，誰撞到槍口上，算他倒霉。

過多的糾纏在已經逝去的感情上，反而會讓自己更加不開心。如果想讓自己快樂一些，就要徹底地把他忘記，專心經營自己的生活與事業。

「不管潮流怎樣改變，『雅歌』始終會讓你走在時尚的最前沿，『雅歌』代表女人極致品位的表現！

「我不知道你是誰，你也不必知道我是誰。」他揚起濃眉，別有意味地笑。

即使吳天天不是「青年匯」的專案經理，即便不是這個敏感的時刻，夏初戀也會赴約。夏初戀在前前任男友面前展現出風情萬種，因為她要讓他知道，如今的夏初戀比以往的夏初戀更加嫵媚多姿更加受人歡迎。他放棄她，是他做過的最蠢的一件事。

也許真的是鬼使神差。

夏初戀的臉上揚起燦爛而詭異的笑，「這麼說，歐世慕對你可是有再造之恩呢，如果不是他開解你，說不定你不會這麼快振作的。宋詞，你應該請他吃飯，怎麼說也要說聲謝謝，是不是？」

即使M2一再表明沒有抄襲的立場，但是，生意場就像一座廣博的深水城——水究竟有多深，畢生縱橫商場的教父級人物也不敢妄斷。這事看似簡單實則迷霧重重，抄襲事件，誰是幕後黑手，誰是貪心不足的撥弄小人，誰是漁翁得利之人，誰又能猜得到？王總對M2起了疑心，這單生意就是付之流水的命運。

陳越之面色一僵，坐起身，撫著她的後背，自然明白她拒絕的原因。這麼狡猾世故的狐狸，怎麼會輕易地將自己獻給他？如果他不鬆口，她絕對不會繳械投降的。

想不到他竟然會找到她，更想不到他會打到夏初戀的手機上。哦對了，她的手機上有夏初戀的手機號，估計他試遍了通訊錄里的所有號碼，這才找到的。

自那個分手電筒話之後，郭志仁再也沒有聯繫過她。三年感情，終究付之東流，美麗的天空空洞而虛無，讓人憧憬的2009年9月9日也變成日曆上最平凡的日子。

他臉上的微笑突的消失，目光轉冷，「我一向光明磊落，還沒有擺不平的女人。」

她們坐在酒店大堂的休息區，舉目四望，嘉年華酒店煥然一新，不見豪華的庸俗感，而是洋溢著一種低調奢華的歐洲情調，相較四月前簡直是脫胎換骨。

如果有保安過來干涉，夏初戀和季曉嵐會在最緊急的時候衝上來，她不會有危險。而現在，情況還不是那麼糟。

「神經病！」他氣得怒目圓睜，面色漲紅，再次試圖拽住宋詞。

宋詞看著她們，想說出這句話。

「不行，這死女人很滑頭，一旦放開她，她就溜了。」夏初戀的爪子在宋詞的腋下可惡地撓癢。

「沒想到吧。」他苦笑。

「謝謝。」兩人同時應聲，宋詞心中的大石終於落地。

夏初戀把筆記本放在宋詞面前，宋詞接下去說。

「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胡說什麼！」

「小姐，這路口不太好停車的，我冒著多大的風險你知道嗎？」

「我在龍翼代銷已經沒有上升的空間了，潤陽很有誠意，我就過來了。」

她以為這頓晚餐會完美的結束，接著進行下一場遊戲，她完全沒有料到，因為吳天天和這段晚餐，XD集團畫冊會出現轉機。

昨晚，季曉嵐發現宋詞好久沒有回來，便四處尋找，可是酒吧里早已沒有她的影子。夏初戀打她的手機，是一個陌生的男人接的。

唐詩不明所以地看了一下腕上的表，「十二點半。」

宋詞狐疑地接過手機，走到M2的工作室，「你好。」

彷彿晴天霹靂，宋詞懵了，全身的肌肉瞬間揪緊。

她獃獃地坐在馬桶上，極力找回昨晚失去的記憶，可是，什麼也想不起來。

鑒於之前雅歌鞋業的「抄襲事件」，雖然已經演練過多次，宋詞忐忑不安，「如果我接不下去或者忘詞了，你可要趕緊接上啊。」

是誰在哭泣？那種抽搐式的慟哭可是靈魂的嗚咽？

夏初戀拿了策劃案裝訂冊，和宋詞相攜離開辦公室。

「不僅如此，我還要告訴你，你男友已經升職為公關部經理，而這個女人是人力資源部經理沈思敏。你男友為了升職，便設計得到沈思敏的青睞，把她哄得舒舒服服的。只要他博得美人歡心，就會提拔他為部門經理。」他殘忍地說出郭志仁劈腿的真相。

夏初戀望了一眼宋詞，以目光交流過信息之後，硬氣地問：「王總這話什麼意思？」

「這……怎麼會這樣？你怎麼會有照片和視頻？」她的震驚不知如何形容，只覺得荒唐，可是，似有一種叫做痛的力量攫住她身上的每一片肌膚，痛得她幾乎窒息。

宋詞忍不住問：「王總能否告訴我們，另一份策劃案是哪家做的？」

手指發抖，心臟狂跳，這一刻，她的心幾乎蹦出體外。

「你想吃屁就吃屁，沒人阻止你！」宋詞反唇相譏。

宋詞甩開她的手，「沒事，待會兒我去找你。」

她愛了三年的男人殘忍決絕，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惜之情。為什麼人的變化這麼大？為什麼讓她遇人不淑？為什麼教她遭遇如此殘酷血腥的情變？

落座，茶水奉上，王總翻著M2做的品牌策劃案裝訂冊，眉宇平www.hetubook.com.com展，瞧不出帶有任何指向性的表情。

季曉嵐拍著她的手，岔開話題，「說到吃飯，我倒餓了，中午怎麼吃呢？」

我告訴你，你對阿仁的工作沒有任何幫助，而我，我可以幫他升職。如果你還有一點兒廉恥和自尊心，就不要再纏著他。沈思敏的話不斷地盤旋在她的腦海，她在傷痛中隱忍，在隱忍中爆發，她很想做出一番成績給郭志仁看——讓他知道，放棄了她，他將會後悔。在等待XD集團和雅歌鞋業迴音的空閑時間里，她特別期待能夠出現讓M2展翅騰飛的好消息。

宋詞發現他的表情有些扭曲，似乎極力忍著什麼。

在內心深處，她不相信郭志仁會為了前途而放棄她，她不肯接受分手的事實，她根本沒有放棄郭志仁。她坐在石尖上，堅忍地等候。

被時間撫摸過的傷痕，雖然還很疼，可是已經不會撕心裂肺。

夏初戀娉婷婷地出現在城中一家頗有格調的西餐廳，正是華燈初上的喧囂時刻。

「提案馬上開始。」歐世慕沒有解釋，諱莫如深地一笑，「你們就當做不認識我，何總不喜歡沾親帶故，你們儘力就是。」

她似乎聽到模糊的人聲，似乎感覺到自己在輕飄飄地走路，似乎覺得有一隻手總在煩她，似乎覺得身上的灼燙之感慢慢地消失，似乎覺得自己像一條魚自由自在地嬉戲水中……

宋詞突然覺得空氣稀薄，透不過氣。

夏初戀從未見過如此激動又衝動的宋詞，也許是情變給她的刺|激太大了。情場失意，她想證明自己，想做出一番成績，成就一番事業，所以才會這麼重視結果。如今，又平白無故地被人扣上抄襲的帽子，她不吐血才怪。

九點趕到潤陽置業，由何總的助理王小姐帶到會議室，連接好放映機和筆記本電腦的線路，還有十五分鐘讓她們調整心態。

出了一身汗，頭越來越暈。

雖然她早已知道郭志仁背叛她的真相，早已看清郭志仁的真面目，可是，痛失所愛的傷疤未及結痂，又被人揭開，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樂活』是本案企劃推廣最重要最核心的關鍵詞，是整個推廣過程中的靈魂。從發布的第一波廣告到項目結案，所有的廣告與媒體都要圍繞『樂活』展開和發散，當然隨著項目的銷售進度，後期推廣的側重點會集中在項目本身和銷售上……

素色雙層窗帘，奢華的水晶吊燈，明快而豪華的擺設……這是哪裡？

「我同意王總的說法，但是廣告公司最注重創意和聲譽，M2絕不會抄襲。」夏初戀柔音錚錚，語氣堅決得說一不二。

吳天天清了清嗓子，「初戀，那天提案，你表現得很好。」

酒店職員從電梯出來，約有十餘人，郭志仁赫然走在人流的最前面，笑容滿面、意氣風發，左右後面五六人簇擁著他。

賤人、人渣——她們不顧形象地將郭志仁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那個男人說：我是她的高中同學，剛才看見她趴在吧台上睡著了，就帶她到酒店休息。如果她醒了，我讓她給你回電。如果你不放心，你們可以來維多利亞酒店。

宋詞和季曉嵐不約而同地點點頭，深深吸氣。

三個多月沒有做房地產策劃提案，難免有些生疏，加之抄襲一事的打擊太大，絕地反彈，宋詞和季曉嵐異常亢奮，鉚足了勁兒將所有的存貨與靈感用在提案的撰寫上。

潤陽置業開發一個名為「青年匯」的樓盤即將破土動工，現招標廣告公司和代銷公司做樓盤企劃。現在有包括龍翼代銷、琳達廣告和佳美廣告在內的三四家公司提案。而夏初戀靠著四通八達的人際網路，幸運地聯繫上潤陽置業的銷售部，爭取到提案的機會。

兩分鐘之後，一隻手將一杯深紅的酒推到她的面前，有個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如果想醉，就喝下去。」

王總的唇角浮現意味不明的笑，「這個，我不好說啊，事關你們兩家的聲譽，我要謹慎嘛。」

他一本正經地說：「如果你有興趣，現在過來一趟。」

不得已之下，她上了他的車。可是，她上了一輛賊車，即使想要全身而退，想要重新來過，再也沒有可能。

提案結束，何總站起來，帶頭鼓掌。他說：「提案報告很不錯，M2的娘子軍確實不同凡響。」

這個美麗幹練、精明世故的女子，懂得撩撥男人，也懂得放開自己，知道如何保護自己，也知道如何爭取利益。她知道交易原則和遊戲規則，不肯妥協讓步，更不肯吃一點點的虧。如果他滿足了她，她知道如何感恩。

「以上只是我公司對本案推廣宣傳和廣告企劃的初步構思，隨著對項目的深層了解與探討，我公司對本案的企劃精神將會有更深入的把握、更全面的展開、更具爆發力的計劃！而企劃推廣的最終目的是強有力地推動項目銷售，打造項目品牌，最後達到項目的利益最大化，因此我公司的企劃推廣絕不是空中樓閣，而是根據銷售進度和建築節點來安排的……

「宋詞，我明白你的感受，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樣？」夏初戀抱住她，「真相揭開后醜陋的不止一人，也許可以證明M2沒有抄襲，可是會引起多大的地震，你可以預料得到嗎？」

很明顯的，陳越之特意修過容，配上儒雅的衣服，著實年輕五歲。也許，是年輕的吳天天刺|激了他，讓他感覺到歲月不饒人與競爭的殘酷。

宋詞「呸」了一聲，「你也說了，一夜而已，如果我記得你，那是我的不幸。」

宋詞狀態奇佳，侃侃而談。

「夏經理，宋經理，場面話我不多說，你們的策劃案做得很好。」王總抿了一口茶，終於開口，語氣不慍不火。

「看來你興趣不大。」

「M2不會允許員工抄襲。」夏初戀漆黑的眼中閃耀著兩簇小火焰，「如果M2依靠抄襲來經營，不需要多久，M2就會在蘇城廣告界臭名昭著。王總，抄襲不是小事，是對奉創意為信仰的廣告人的侮辱！」

宋詞搖頭，「算了，他身敗名裂對我有什麼好處呢？」

「本來是很開心的一天，為了一件芝麻綠豆大的事吵成這樣，有意思嗎？要不要請他吃飯，是宋詞的事，別人管不著，但是宋詞你也要想想我們的處境，不要太清高。」

解釋這個案名的構思與「樂活」一詞的由來時比較枯燥，所以提案報告上放了一些符合樂活風格的圖片，增加趣味性，緩解大段文字所造成的視覺疲勞。

唐詩不太相信地審視著她，「你想清楚了？真的不報仇了？」

但是，這個時機卻極為微妙。以她的個性，即使對方是她今生最大的仇人，為了拿下項目，她也會赴約，更何況邀約人是昔日情人吳天天。

夏初戀故作輕鬆地笑，「會的啦，放心，不要緊張。你們也不是第一次向客戶提案，就把他們當做以前的老闆就行了。」

按照事先排練的，宋詞快步衝上去，不由分說地甩給他一巴掌。

郭志仁，我們就等著再世為人的那一天。

劉秘書帶她們到王總辦公室深談。

身後的男人是誰，好人還是壞人？昨晚又發生了什麼事？她怎麼會來到這裏？那兩隻妖孽呢？

何總年約五十，啤酒肚顯山露水，臉方肉多，眼神銳利。此時他靜靜地看著圖文並茂的PPT，聽著字正腔圓而略帶感情的解說。

一落座，燈光俱暗，投影打在屏幕上，提案正式開始。

宋詞瞠目結舌，手捂嘴巴，慢慢地低下頭、閉上眼，避開這對男女表演情深而和諧的歡愛戲碼。

王總帶頭鼓掌，國字臉上洋溢著讚賞的微笑，「精彩！」

郭志仁只是公關部最普通的一員，三四個月前，公關部經理辭職，他自認工作經驗和能力俱優，想坐上經理的位置，於是更加賣力地工作，幾乎二十四小時都撲在酒店裡。

「唐詩？唬我的吧，一個大男人，藏藏掖掖的，連名字都不敢說，真沒勁。」宋詞不屑地瞥著他，打算以激將法逼他說出真名。

「不可能。據我所知，參与競標的六家廣告公司，除了琳達和佳美，其他三家的實力基本可以忽略，所以，抄襲我們的，不是琳達就是佳美。」

她譏笑，「做白日夢吧。」

終究沒有說出口，宋詞沒有繼續糾纏。事已至此，她又能說什麼呢？怨她們不關心她嗎？怪她們不重視她的人身安全嗎？想想還是算了，也許她們真的不是故意的。

「酒店的夜晚才是美妙的，跟懂得憐香惜玉的男人一起品鑒紅酒才是最有情調的夜晚。」夏初戀晃著杯中殘留的紅酒，笑意迷人。

胃裡翻江倒海，似有一股濁流想要湧出來，卻被什麼堵住了，天旋地轉。宋詞撐在洗手台上勉強撐住，努力地撐開眼皮，望著鏡中的宋詞。

宋詞沒好氣地說：「要謝，你自己去謝，你別打我的主意。」

最後播放的是季曉嵐設計的VI視覺系統。優雅獨特的LOGO，精美絢麗的畫面，不可思議又覺得理所當然的創意，奪人眼球的視覺衝擊力，震懾人心的品牌視覺，行走時尚前沿，締造時尚美學。

郭志仁，你害怕貧窮想要擺脫卑賤，你想要藉助女人的肩膀爬上高位，我不攔你。你走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光道，看誰混得好！你可以攀附權貴，我也可以再世為人！

「我知道了。」炫目的極光在宋詞的腦中湧起，她霍然轉身，奔向王總辦公室。

宋詞堅持，「對，很重要。」

夏初戀很清楚，這頓晚餐早已不夠純粹，早已被媚俗的利益污染，一切只是做戲。這裏只是一個言不由衷的感情遊戲，一個為求回報的情感投資。

他說是維多利亞酒店，你們就相信了，他難道不會虛報嗎？

陌生男人的話迴響在耳畔，彷彿一針強心劑打進她的血肉，讓她的心和目光瞬間冷硬起來。

宋詞利落起身，以決絕的語氣說：「很感謝王總給予M2競標的機會，這是一次非常難得的歷練，我個人和M2策劃都得到一次血淋淋的教訓，在此謝過王總。預祝『雅歌』品牌一飛衝天，銷售長紅。」

「歐總監，你是第一個到達會議室的，不要給我們太大壓力哦。」夏初戀嗓音甜美，力圖讓會議室的氣氛輕鬆一點。

而長達十分鐘的視頻，擁有照片所沒有的流暢與真實，同樣的男女主角，同樣的橋段，眼神迷醉，舉止動情，更有原始性，更具火暴性，更加真實，更加噁心。

宋詞知道自己在強顏歡笑，可是，她不能讓她們太擔心。

季曉嵐說：「愛情沒有天荒地老，宋詞，步調不一致就好聚好散。不用想太多，你看誰順眼就拽上他走一程，走不下去了就一腳把他踹開。」

宋詞曲起雙腿，不曾淡忘的傷痛呼嘯而來，「你約我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看這些噁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