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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歌行

作者:飛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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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她想裝做沒看見一般地回身便走,也想若無其事地與他說笑如常;但她無法做到這些,她是那樣吃驚,甚至連自己的語氣都不能控制地悲傷起來。
「夜漫漫其若歲兮,懷鬱郁其不可再更……妾人竊自悲兮,究年歲而不敢忘。」
倚雲殿殿門深鎖。這殿內的美女,本來是當朝實際掌握六宮生殺大權的司馬氏之女,威風不可一世;她美麗、年輕、才高而聰穎,倘若加上那突如其來的聖眷,她就是一位完美的天之驕女。但是,自從皇上親征歸來、莫名其妙地又突然疏遠了司馬昭儀之後,她的完美看上去也變得殘缺起來。她的雍容、絕艷、高雅、和風華,如今看起來都仿似籠罩在一層似隱還現的薄霧裡,那樣悲傷地不完滿著,那樣憂鬱地遺憾著——
呵,可笑呵。即使是這樣不情不願的給予,她仍是接受了下來,雖然從未戴過,卻一直小心的收在首飾匣里;而當他們這樣分離了之後,她就將那支發簪和*圖*書拿出來放在銅鏡旁最顯眼的地方,經常看著它,假裝這是他專為她打造的精巧禮物,假裝這是他為她精心策劃的驚喜,假裝當收到它時自己是最幸福的——
「既然你也看見了,朕還拿這些去送給誰!你想要就拿走,反正朕不要了!」
「本來是的,但你把朕精心策劃好的驚喜統統破壞掉了!現在這禮物已經搶先被你發現了,教朕還怎麼去送給皇后?算了,既然你首先發現,這東西就是你的了!朕再另尋精巧物兒給皇后吧。」
他是那麼訝然地看看她、再看看那張紙。霎時間,他的容顏里湧起了一股強烈的怒氣,他憤然將那張紙揉成一團,狠狠地丟向她的懷中;那紙團正正地打中了她的胸口之後,再落到她腳前,使她的胸口尖銳地刺痛了一下。
「那麼那張詩箋呢?陛下也要送給皇后嗎?」
這是一個漆黑的夜,夜空里沒有星光,也沒有月亮。凄凄的風吹過屋檐,驚起檐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的烏鴉,在半空里亂亂盤旋;滴水檐前的鎏金風鈴也叮噹作響,在這個突然寒涼起來的冬夜裡劃出悲凄的旋律。
——無微情以效愛兮,獻江南之明璫。
司馬回雪在床上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索性點起燭火,披衣起身。她沒有驚動任何人,只是來到窗前,略一猶豫即伸手推開了窗戶,佇立在那裡凝望著夜空。無星無月的夜的暗色,灑進燭光幽微的室內,在她長睫之下投下了一片陰影。她遙望著暗沉漆黑的天際,聲音沉痛地吟道:「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她停頓了一下,眼中浮現一層薄薄的水霧。
她盯著手中做工細緻、花樣精巧的發簪,卻感覺不到絲毫收到禮物的快樂。她悲傷地注視著他腕下壓著的那張雪浪箋,低聲地問:
不知過了多久,那夜空中遮掩了星光月色的雲霧逐漸散去,微微蒼白的月光灑落庭前。她久久凝視著那清明的月色www.hetubook.com.com,輕似無聲地低語。「日黃昏而望絕兮,悵獨托于空堂;懸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變調兮,奏愁思之不可長……」
深夜。
對於這絕世傾城美人的下場,有人嘆惋、有人同情,但更多的人則是幸災樂禍,認為驕縱任性、草菅人命的司馬昭儀,能有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但司馬昭儀不愧是豪門千金,突逢變故卻仍舊保有了從前的高傲冷靜;在嬪妃每日例行前往太后寢宮請安時,她在那些環肥燕瘦里,仍是那麼雍雅出眾。
她離開了窗邊,走到妝台之前。銅鏡旁最顯眼的地方,擺著一支做工精緻的發簪。她拿起了那支發簪,緊緊地握在掌心。這,是他唯一送給她的東西。
偶爾這些嬪妃們會與同樣前來向太后問安的皇上相遇,可那眾人矚目中的兩人,僅僅只是視線在空中短暫相交,剎那間又分離成兩個不同方向。沒有一句問候的言語、沒有一個關懷的微笑;所有的,只是在那和圖書顯得有些狹窄的前殿之內,各據一端的遙遠距離。唯有當視線偶然地相遇時,他們會正視著彼此;可是他們所能給予外人的,仍然只是平靜而淡然的神情,也許那神情之下掩藏著波濤洶湧的內心,但除了他們自己之外,無人知曉。
她還記得,其實這發簪起初並不是給她的。至少,當她發現他在伏案書寫什麼的時候,他表現得那樣震怒而驚詫。她那日受了太后的命令,為他送一盤番邦外夷所進貢的奇巧鮮果到他的寢殿;她微笑著摒退了門口欲先行通報的宮人,想讓他驚喜,但她在出聲之前,看到了那紙上的飛揚字跡。
這一回,她吟的卻是前朝才子司馬相如的名篇《長門賦》的終章。「忽寢寐而夢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覺而無見兮,魂迋若有亡。眾雞鳴而愁予兮,起視月之精光;觀眾星之行列兮,畢昴出於東方……」
曾經有多少個無眠的夜,她獨自醒在黑暗裡,在枕上輾轉,想念著他在她身旁沉沉睡著的模樣。那hetubook.com•com俊美而年輕的臉,在醒時總是愁悶鬱結的神情,睡著之後卻化為單純溫柔的線條,使她戀念難捨。也曾經有多少回她在夢裡陡然驚醒,彷彿他的身影就在她床前,他的嘆息就在她耳邊;可是當她醒來時,身旁並沒有他的影子,只有那一室的黑暗和孤凄,月光幽幽地照在她床前的地上。
假裝他仍然愛著她不曾停止。
夜黑風高,群鴉在宮殿上空亂舞之際,倚雲殿內忽然亮起了微弱的燭光。
「陛下,這發簪……是送給誰的呢?是……皇后嗎?」
她平淡的聲音里,逐漸充滿了無言的痛苦。彷彿是想起了這許許多多個不得不分離的日子里,那隻能獨自長歌《怨歌行》、低吟《長門賦》,在落空的愛與無望的期待中消磨自己歲月的愁苦哀傷;也彷彿是想起了他的痛苦、他的掙扎、他的矛盾,與他的眷念。
她記得他突然回頭,臉上閃過一抹被人發覺的震怒和狼狽;他迅速地沉下了臉,冷酷地隨手將那支發簪丟進她的懷裡,氣急敗壞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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