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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歌行

作者:飛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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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太後有何吩咐?」她垂下眼帘,恭謹問道。
韓輕舞詫異地回過身來,看著楊太后竟然面帶一個蒼白而淺淡的微笑,向著她走過來,停在她面前。
「從前是誰做下無法原諒之事,現如今,卻要我們來為他的錯誤而犧牲?」
眾人連忙讓開一條路,從人群中走出張世傑,也是淚流滿面,哽咽難言。他的前額上沾了許多潮濕的沙土,顯見是方才一直叩頭哀哭所致。他迎到楊太後面前,還未發一言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猛力地叩首不止,勉強出聲道:
「是臣……護駕不周,難逃死罪,請太后責罰!」
此言一出,就是一旁的趙夕雍、張世傑,甚至於一直緘默無言的韓輕舞,也能感覺到楊太后語氣中的悲慟絕望,無不為之淚下。
「天哪,昺兒!我的孩子……我們已經為這趙家社稷犧牲若此,難道……還是不夠嗎?還是無法挽回天命嗎?」
楊太后卻笑了一笑,在她耳畔輕聲道:「……我,成全你。」
趙夕雍再度驚跳,連說話也變得口吃起和-圖-書來,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太后!我、我……」
楊太後面容一凜,而趙夕雍沒有多作停頓,繼續說了下去。
楊太后沒有回頭,只是淡淡打斷了她的疑問。
張世傑連忙膝行趨前數步,但楊太后又朗聲道:「此言不可說與旁人。大家且暫回下處。」又轉頭注目趙夕雍,婉言道:「趙大人,官家葬儀……愈快愈好,就全仗你主持了!」
韓輕舞本想隨眾人一道退下,未料楊太后又在她身後出聲喚住了她。
她輕嘆一聲,靜靜續道:「你,還想為這已不在大宋一邊的天命……效忠到底,犧牲到底么?」
趙夕雍胸中一窒,哽著聲音勉強回答道:「官家……為國捐軀,英勇忠烈,臣……深為感佩——」
趙夕雍依言走到她身後數步處屈膝跪下,一雙深邃的黑眸中浮現了血絲,額頭的青筋隱隱綻動,神情悲憤難平。
趙夕雍怔住,他的視線在趙昺的遺體上停留了許久,最後,他終於開口。
「韓姑娘,且留步,待我與你說https://m.hetubook.com.com一句。」
楊太后聞言,震撼得一時間竟然無法言語。半晌,她才喃喃道:「原來,你竟是這麼想的……」她忽爾哂然一笑,「可誰又不是呢?其實,我也不明白,我也曾數次想到和你一樣的問題,可是,我畢竟沒有膽量說出口……所以,我害了我的兒子!倘若我當初有勇氣質疑這荒謬的一切,也許我的昺兒今日還活著——」
楊太后注視著他,忽然說道:「你看到了吧?夕雍,我的昺兒已經死了,他才九歲……」
「是的,我的血脈里流著我這一生的義務與責任,即使不曾身為大宋宗室子弟,好男兒也應為國盡忠!我願意捨身取義,但是我一直在想,這種種無法挽回的失敗,為何最後,要著落在這些無辜者身上承擔?從前,天命本在我大宋一方,是誰漫不經心,做下種種荒唐失德的事情,才使我們這些後來者,要眼睜睜看著天命遠離、大宋敗落,而徒逞匹夫之勇,卻無回天之力?!我願意為國捐軀,然而到了www.hetubook.com.com陰曹地府,這滿腔疑問,又該找誰來解答?」他長長嘆息了一聲,望著趙昺平靜的面容,聲音忽然顫抖了。
趙夕雍有絲納罕,暗忖這本該是張世傑出面主持之事;但隨即他又釋然,心想也許楊太后屬意自家子弟親自辦理,遂重新拜下道:「謹遵太后懿旨。」
韓輕舞大驚,猛地抬頭,卻發現楊太后已轉身又向浪濤拍岸的海邊走去,態度自若得彷彿她什麼都不曾說過。
楊太后靜靜地截斷了他的表白。「說真話。」
「夕雍,不要急於回答我。我說了,我不需要你來說這些大道理。我只問你,難道在你內心深處,你不懼怕這些嗎?天命的遠離,無法挽回的失敗,註定的犧牲……撇開那些男兒大義,你當真想要當這個亡國之君,給大宋社稷一道陪葬么?」
趙夕雍愕然,還來不及想清楚楊太后話中含義,便見楊太後站起身來,對張世傑道:「張副使,我有話同你講。」
她的視線落在趙夕雍身上,然後又飄向他身側的韓輕舞。這樣數個來回之後,她和_圖_書的眼中升起一層悲戚,最後注目著趙夕雍,輕聲道:「夕雍,你過來。」
楊太后逐漸忍淚收聲,轉身向身旁一臉悲戚之色的趙夕雍輕聲說道:「你有勇氣說出你的質疑,也許你因此就不應輕易死去……你是好孩子,為何要為前人之錯而犧牲?且讓我為宋室保留這最後一線血脈罷!」
楊太后卻沒有看向他。她的視線,緊緊鎖在不遠處那平躺于地,面色死白的小小身體上,淚落如雨。她靜默地繞過了不斷叩首的張世傑,直直地走到趙昺的遺體之前,慢慢地蹲下身子,手撫過他的面容、他僵硬冰冷的身體、他濕潤而糾結不清的頭髮。
忽然,她驀地崩潰了。她雙膝一軟,跪在兒子的身體旁邊,額頭抵著他慘白而無生命的平靜面容,眼淚落在他的臉上。
她忽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哀泣,就合身撲在趙昺的遺體上痛哭失聲,邊哭邊道:「我忍死艱關至此者,正為趙氏一塊肉爾,今……無望矣!」
她嘶啞地哀泣著,慢慢地直起身來,回頭望著身後的張世傑、韓輕舞,以及剛剛趕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的趙夕雍。
趙夕雍大驚,胸口巨震,無法相信地看著楊太后,下意識就開口道:「太后如何有此一問?夕雍對大宋江山社稷的一片忠心,唯天可表!怎能在此國難當頭的時刻,就畏縮不前?這豈是大丈夫的行徑?」
楊太后不發一語,只是靜靜聽完他這一番話,微微沉吟,忽然淡淡一笑,搖了搖頭。
「不。」
到了岸邊,早有亂鬨哄一群人,漁民、士卒都有,忙著張羅白布凈衫的、就地跪下點燭燒紙的,亂作一堆。楊太后驟然站定,一眼已看到眾人圍著的那具遺體,不禁腳下一軟,痛哭失聲。若不是韓輕舞及時扶住她,只怕她早已跌跪在地。
韓輕舞再垂首細想了片刻,忽爾心中透徹,不由得失聲道:「太后!您……」
「你走罷,我已沒有什麼話要說與你的了。」
「呵,我不是要聽你說這些客套話。」楊太后居然打斷了他,而且拋開了那一套尊卑大禮的稱呼。「夕雍,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一定要捫心自問,照實回答,不必管那些什麼忠義節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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