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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此，我便鼓起渾身的勇氣，深深地喚了一句「皇上。」

「我是認真的，一切都從新開始不行嗎？」我急急地說道，有些失去了平日的冷靜，或者說，自從錢佐從冰窖里醒來，我的心便再沒有平靜過，「戴家與錢家的恩怨，早就隨著皇上把戴家滿門抄斬而一筆勾銷。我不想計較，皇上又何必耿耿於懷？」

錢佐細緻地擦好，把床上的被子蓋在尹德妃的身上，然後從我身邊擦身而過，好像從來不認得我一樣。

錢佐默不作聲，依舊沒有返轉頭來，我看著他的後背，宛轉地提醒道，「皇上，之前的戴悠夢早已經懸樑自盡，若是與皇上有什麼恩怨，也該隨著戴悠夢的死結束了。皇上，如今的戴悠夢，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皇上你不明白嗎？」

……

其實，我再沒有如同今日這般清醒了。從始到終，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自導自演。從來到越國，把酷似星的澤新辰當作他開始，我便把自己的熱情加諸於他的身上，把自己活下去的信念強加在與澤新辰的憧憬之上。

可是，偏偏相反，高高在上的錢佐愛上了戴悠夢這個心腸歹毒的女人。

我努力讓自己從惡夢裡掙脫出來，當我睜開眼，只覺得一陣強光刺眼而來，當我適應了光亮，那一瞬間和-圖-書差點沒了呼吸。

錢佐沒有說話，但他站在那沒有走動。這說明他願意等我說完。

但是他的停留就像一道曙光一樣，照射過來，至少他駐足了！我安慰著自己，錢佐舍不下這份情的。真捨得下，當初明明把戴悠夢打入冷宮，就不會讓她又出了冷宮，成日在自己面前晃悠了。

然後是嘩嘩的水聲，聲音不大，好像是手擰著帕子滴水。

哪怕現在，因為我的反擊，我急功近利地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卻也導致了尹、戴的悲劇，非但沒有讓錢佐對我改觀，反而更加劇了他對我的恨，更讓錢佐無法面對我。

不對，那是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面孔，但我清楚地意識到，那不是我！那是那個戴悠夢。她正在我的夢裡衝著我獰笑。

我臉色蒼白，只覺得胸口氣悶得很，聞到空氣中瀰漫著的這股血腥味，腐朽而讓人窒息，我不由泛起一陣噁心，頭一昏，人便栽到在地上，不省人事……

錢佐與澤新辰，不過是我自己臆想的對象，不過是我為了讓自己找到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上活著的意義。

是的，她在譏諷我，她都死了，我卻要活在她的陰影里？

迷糊中，我的心再度如同死灰一般，沉沉不願醒來。

但是錢佐並沒有轉ｍ.ｈｅｔuｂｏｏｋ.ｃoｍ.ｃｏm過頭來，只是獃獃地站在那，好像有所觸動一般。屋子裡沒有聲音，掉根針在地上也能聽見。時間靜止一般，我和錢佐都呆站在那，沒有誰再說一句話。

所有的一切，我所努力的一切，竟然是那麼的可笑。

眼前是金黃色的床幔，刺眼的光亮就是這床幔反射來的，用金線綉著的圖案，即便在並不亮堂的燈光下，還能熠熠生輝。床的另一邊是連地的書架，書架上擱著各式寶物，上面端坐著一尊玉觀音，價值連城的玉觀音。

可是，當我成功的移情于錢佐，卻非但徒勞一場，沒有把錢佐喚醒，反而更加深了他的恨，更見證了宮裡又一個女人的悲劇，不禁讓我再度迷失了方向。當我知道真正的元兇正是我這副軀體之前的主人，那麼，我所做的一切便更像一出滑稽的鬧劇。

我不禁嘆了一口氣，頗有些重生的味道。只是這重生，僅限於這個時空罷了。

直到門外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一個護衛沖了進來，跪倒在錢佐身下，喘著氣說道：「皇上，大人們都到齊了，在兩儀殿候著呢！」

這個場景，怎能不讓我窒息。

或許，他會理解戴悠夢的所作所為，卻不能接受自己愛的人會是這樣的可怕。更甚者，他對戴悠夢的怨和-圖-書恨越積越深，他一面不允許別人傷害戴悠夢，但另一面，戴悠夢卻也逼著別人無路可逃。於是，錢佐在矛盾中陷入了怪圈，他愛戴悠夢，卻更恨戴悠夢。愛多一分，恨就多一分，糾葛不清。

剛才進屋的，是一名小巧的宮女，頭上兩側盤著兩個圓圓的髮髻，穿著白的短襦，紅的長裙，讓我一下子想到了瓶兒，當日的瓶兒也是這樣一身裝扮，坐在我下首飲泣的。

這張床我睡過的。儘管只睡了一晚。

我怎麼會忘記呢？

他不允許季淑妃的歹毒，所以他把她打入了冷宮，他同樣不允許尹德妃的報復，所以他和我合演了一齣戲。可是，他獨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戴悠夢。倘若愛不深，他也能把她當作其他女人一樣，從此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外。

他說，「無論你死與沒死，都不會有任何的改變！」這句話說出來就像一把巨錘敲在我的心房，登時被擊得粉碎。

冷宮！冷宮裡出來的戴悠夢，已然不是之前那個戴悠夢了啊！

是啊，真正傷害到錢佐的，是戴悠夢。或許那個戴悠夢，還做了什麼事，讓錢佐不堪忍受吧……

緊接著，耳邊便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我說完這番話，只覺得一顆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口乾舌燥的，這句話是我想要說的ｈttps://ｗｗｗ•ｈｅｔubooｋ.com•ｃｏｍ，是我現在迫切想要說，想要問明白，想要知道答案的。

我渾渾噩噩地在我那混沌的意識里浮沉不起，一會兒是尹德妃臨死時那血花四濺的場景，一會兒是錢佐冷若冰霜的面龐，更多的時候是看到我自己的臉孔。

「夠了！」就在我有些嬌羞和猶豫不知該如何組織下面的語言時，錢佐就迫不及待地打斷掉我的「告白」，他冷冷地哂笑，「戴悠夢，你以為這樣說就可以一筆勾銷嗎？你以為仇恨是這麼容易就能消磨的嗎？你的腦袋裡什麼時候起開始灌了漿糊？」從裡到外，從眼神到話語都透出一股寒意。

我記得那尊玉觀音，因為那是上好的美玉雕琢而成的。

「如果我告訴你，之前的一切我都不記得了，或許我之前是很壞，是做了許多對不起皇上的事，可是，今日的我，絕非安了那樣的心思，我只想，只想……」

只這一下，好像一下子頓悟過來，腦袋裡那些污淖漿糊都漸漸被化了開去。心中所鬱積的情緒也漸漸散開，不願醒來的我只聽見門吱呀一聲，這聲音是來自現實的，我告訴自己。

錢佐沖他擺了擺手，終於回頭看了我一眼，面無表情，和以前沒有任何的變化，看不清他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心思。

我從沒想過原來我喊出這樣一句話，能和圖書如今日這般溫柔，也從未如今天這般真摯和誠懇，我說，「我有件事想問你。」

「等等！」我著急地喊住他，已經走到門邊的錢佐停滯了一下，背對著我，沒有反轉過來，只給了一個孤冷的後背，隔開了我和他。

我有些氣喘地厲害，要讓我接受自己的前身是個惡人，特別是在我已經習慣地認定了戴悠夢的性格，此刻又強加出來，實在有些困難。可是我終究不是戴悠夢，我為何要承受她的沉重？她已經死了，我又何必背著她的枷鎖？

這裏就是越國的坤寧宮，皇后的寢宮，我第一次來到這個時代，睜開眼所見的場景，便和今日一模一樣。

但是當我潛意識裡，漸漸看清楚澤新辰並非星的時候，我便又被錢佐對戴悠夢的愛所深深震撼，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代入到戴悠夢的角色當中，便又把錢佐當作了另一個讓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

當我在夢裡掙扎的時候，忽然一下子豁然開朗，我為什麼要活在戴悠夢的陰影里？我便是我，即便我叫做戴悠夢，也絕不是之前那個戴悠夢！絕不是！我又為什麼在這裏承擔她所犯下的孽障與孽緣？

我有些心灰意懶地看著錢佐把尹德妃安放在床上，輕輕地用袖子擦拭著尹德妃那張原本姣好，現在卻像一朵枯萎的花一般的臉龐，那裡被血污給沾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