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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好半天都反應不過來。這食指上的測謊儀，自我穿越至此，就一直陪伴著我，也正是仗著這個測謊儀，我才覺得在這個世界上生存我還有所屏障。可是現在，宇文邕告訴我，這個唯一的屏障沒了。

想來我的表情太過誇張，宇文邕忍不住撇了撇嘴，「陌姐姐你只是風邪入中，經絡痹阻，倒不至於那麼嚴重。不過……」

其實，他的心裏說的是，我們不止是仇敵，不知何時，一切早已變了。

我頓時傻了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右手不能使力，是說我……我的手指不能用？」

我心底一凜，正逡巡不知如何回答時，旁邊的宇文毓輕輕一笑，「鳳既棲梧桐，奈何顧稗草？」勉強擠出的笑容一下子就冷卻了，他猶如一隻挖空了心肺的木偶人，自動地扭身往後宮的方向走去。這裏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看一眼了。

「大智慧？你沒事吧？」宇文護終於注意到我的問題，我想要張口說話，可是我居然疼得顧不上說話，好像腦子的每一根神經都被手臂那兒給牽動著扭動起來，沒想到小小的晶元居然會對身體有這麼大的危害！

我睜大了眼，想要從他的瞳孔裡頭讀出這是一個謊言，可是他生怕我沒聽見似的，再度補充道：「陌姐姐右手筋脈拘攣，食指的筋脈斷了，雖然經過調養，陌姐姐的右手或許日後還能做些尋常的事，但是誅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術，是再也使不出了。」

「陌姐姐，這未必是一件壞事。」

宇文毓抱著她漸漸冰冷的屍身，一個字也沒有說，一聲抽噎也沒有。我記得當初元胡摩「假死」時，宇文毓還曾在旁邊嗚咽，那時的他，深深地為不能保護宇文覺的孀妻而感到自責，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還是灑下了傷心淚。可是此時此刻，他已經對自己絕望了，絕望到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我實在沒有想到，宇文毓會對我產生感情，倘若是之前，我一定會覺得這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我恨不能好好地把宇文毓給嘲笑一番。明明是水火不相容的人，一直以互相傷害為樂的人，居然也能萌生愛意。可是現在，我卻覺得悲哀，為宇文毓悲哀。

我瞪著他，他卻並不看我，揮手示意親兵去把宇文毓架起來，毫無還手能力和反抗慾望的宇文毓就這樣被他架了起來。我有些不忍，下意識地就往宇文毓那邊挪了挪，對宇文護說道：「人都死了，難道就不能讓他們多待一會兒嗎？」

這種感覺持續了好久，直到宇文護走到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意識到問題有些嚴重，他拍我的肩膀我竟然一點也感覺不到。

我木訥地站在一邊，再度以一個看客的姿態看著這一切，可是我心裡頭比誰都清楚，我不是一個看客，從m.hetubook.com.com頭到尾，他們所有的故事里，我都參与其中。

被一個仇人打敗只是惱怒和怨恨，但若是被自己喜歡的人而累得國傾家亡，他又該找誰發泄？倘若因愛生恨也就罷了，偏偏他是先有恨後有愛，恨意未消，又添新怨，這些恩怨糾葛太多，他或許恨不能讓我去死，可卻又忍不住要出手相救，若說他現在對我究竟是什麼感覺，只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不悲哀？

宇文毓迴轉頭，他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他的眼睛裡頭也沒有任何的喜怒哀恨，他說，「雁歸她說的不是真的。我們一直是仇敵，從未——變過。」

她的嘴唇微微地張開著，好像還有未完的話，可是，已然沒有機會說了。而她，終究還是沒有能聽到宇文毓那句不知是真是假的情話。

再醒來的時候，陪伴在我身側的已經是宇文邕。

我咬著唇望向他，艱難地搖了搖頭，宇文護哼了一聲，「不是就好。記住我的話，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誰心軟誰就死得更快。」

我有些躑躅，但最終還是忍不住握住了他被我扯出來的手臂。

我這樣？我猛地想起自己是因為何事昏厥的，心底一驚，掙扎著想要坐起，才發現全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宇文邕過來按著我，他的肩膀處墊得厚厚的，顯然傷勢也沒有大好，這一使力wｗｗ•ｈｅｔｕｂｏｏk.coｍ•ｃoｍ，倒是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我不敢再動，只是問他，我究竟是怎麼了。

「算不上什麼後遺症，只是，就算陌姐姐這次好了以後，你的右手也不能再使力了。」

「陌姐姐你風火相煽，氣機逆亂，導致中風。」

宇文邕顯然知道我心裡頭真正擔心的是什麼，他輕輕地點了點頭，「陌姐姐的誅心術，以後只怕再也施展不出來了。」

這一次暈厥，我居然生出，有時候，人若是永遠不能醒來，也未必是一件極壞的事。我頭一次覺得，不顧一切的只為活著，或許也並不是那樣爽快的事。

只是，這個問題我還沒有想明白，人就失去了意識。

宇文護靜靜地看著我，眼眸裡頭升起的慍怒越來越濃，「你這是在幫誰討價還價？」他的聲音有些陰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臣工的反動情緒，讓他的心情很差，他這次對我說話的語氣，和往常實在有些不同。

我聽到宇文護在旁邊大聲地喊「太醫」，不過我的耳朵有些耳鳴，嗡嗡地響，讓我覺得宇文護的聲音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我看到他的眸子裡頭閃過一絲緊張，我於是在想，宇文護待我終究和對其他人有那麼一點不同吧？或許並不僅僅是利用關係那麼簡單？

我無暇去看宇文護的表情，因為我的右手手掌已經蜷縮扭曲地只有雞蛋大小，我努力想要用左手去撫平，我想也m.hetubook.com.com許會跟之前發作時一樣，等一下就好了吧？

我看著他的背影，金色的龍袍在燭光的掩映下還是有些明晃晃的，不知為何就令我想起那一天金澗苑的燭光，我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等等。」衝上前，扯著了他的袖子，「雁貴嬪……她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你……你對我……難道不是一直都想要我的命嗎？我們一直是仇敵，不是嗎？」

「中——風？」我下意識地張大了嘴巴，如五雷轟頂，「你別告訴我，我全身癱瘓了？」

可是，沒有。這一次顯然比任何一次都嚴重。

「怎麼？一聽說皇上喜歡你，就心軟了？」宇文護冷冷地在一旁看著我，我今晚上的所作所為到底還是讓他不滿了。

我努力想要擠出一絲笑，附和一下他，可是我根本就給不出笑臉，我臉上的神經好像也被牽扯著有些失控了。

我驚愕地睜大了眼睛，腦子裡頭驀地想起了宇文邕說過的擔憂，他不止一次對我說，我的誅心術，還是少用為妙，他說終會傷了我的身體。那時我還並不在意，現在想來，只覺得冷汗涔涔，當初植入晶元的時候，那些研究者就說過也許會產生副作用，而他們列舉出可能產生的副作用有幾十種。

只一句話，瞬間讓我放下去的心又重新提了起來，「不過什麼？要留下什麼後遺症嗎？」一般來說，中風多少都會留下後遺症，或是半邊癱瘓，或是面癱，或是其他。和-圖-書

他說完這句話，就把手從我的指間抽走，只餘下一陣忙音在我的腦袋裡嗡嗡的響起，而在這一段忙音之前，我清晰地感覺到他的脈搏傳遞來的真心話。

「皇上，夜已深了，還是早些回宮歇息吧。」宇文護平淡的聲音傳來，就好像沒有發生任何事一樣，面前香消玉殞的雁貴嬪對於他來說，就和一隻死去的鳥兒沒有任何分別。

宇文邕神情凝重：「陌姐姐都這樣了，我豈能不來？」

宇文邕的臉比以前白了許多，彷彿才幾日沒見，他的臉上就多了幾分成熟的氣息，然而瞧見他的臉，我不自主地就想到了宇文毓，心情一下子就變得複雜起來。

我一向覺得老美在這方面十分嚴謹，每次服食西藥的時候，都會把副作用列個上十條，可一般都沒有什麼問題。可是現在想來，是我太大意了，我記得在植入后，他們跟我說過，若感覺到有任何不妥，就要立即向他們反饋，中止使用測謊儀。只是我一植入就穿越到此，又因為用得正酣，倒把這樁事給忘了。

然而，我對他的哀傷還沒來得及持續多久，我就意識到自己的腦袋一陣劇烈的收縮，好像剛才宇文毓把手抽離的當頭，一股電流從手指尖一直躍至腦髓，所過之處，整個神經都被牽扯著抽搐抖動。

自從他弄傷自己之後，就一直卧病在床，即使是大儺之儀，他也因此沒有參加，所以我瞧見他，只覺得有些意外，「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