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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蓮池

作者:花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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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遁魔

第十四章 遁魔

「阿憐去了哪裡?你把她……怎麼樣了?」芋圓似乎很艱難地問了這個問題。
青蓮見他遲疑,便扯了一抹冷笑,狠狠地刺|激他道:「玄遙,你今日若不能將我打得魂飛魄散,便是對不起你的天下蒼生……哈哈哈……」
侍衛剛想說青蓮仙子正在來這裏的路上,話還沒出口,殿門外便引一陣騷動。守衛的幾名侍從還沒來及拔出刀劍,卻已然被青蓮打出殿外。
夜羡大笑:「你天生就適合魔界,天界那些個繁縟的教條,當初你是怎麼忍受下來的?」
「放了他可以,那你跟我走!」夜羡眸色變得深沉,神情堅決。這一次他沒有自稱「本王」,而是用了「我」。
「呵呵……」阿憐回給他一個超級不屑的笑容。
「你不必用言語刺|激我。你救我的目的,不過是想借我的力量幫你反天界而已。」
芋圓看了她許久,突然問道:「你真的是阿憐么?你到底是誰?」
青蓮抬眸看向夜空,厚厚的雲層越積越多,一道道閃電相繼亮出猙獰的光茫,撕裂了整個夜空。
隨著玄遙四處征戰的將士們見勢,紛紛再次投入戰鬥。
夜羡不可思議地苦笑一聲:「你竟然問本王是誰?看來你是真的不打算再見本王,所以才會將本王從你的記憶里剔除。倒也沒錯,是你的作風。想知道本王是誰,那就跟本王走。」
每每聽到這些消息,夜羡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所有魔界的將士們都想不明白他們的王上到底在想些什麼,這眼看著就要與天界開戰了,還有心思整天陪被天界遺棄的司花女神玩寵溺遊戲。這一點都不像他們英明冷靜的魔王啊。
那兩隻巨鼠抱著頭抖了好久,聽到魔王的聲音,見馬蹄並未落下,連忙跳躥到一旁,連連磕了幾個響頭,流下不殺之恩的感激眼淚,「多謝王上不殺之恩!多謝王上不殺之恩!」
也是從那次之後夜羡再沒有去過墨嬌的寢宮。夜羡每晚都會在青蓮的寢宮留宿,整個魔界都道夜羡獨寵青蓮,卻並不知除了那個吻以外,他再也沒有碰過青蓮一根汗毛。每晚也只是受虐的擠在小小的貴妃榻上,將床榻留給青蓮一人。
「你要帶我去哪?」她終於忍不住問道。
「我不殺楊瑾瑜,是不想天界大亂。難道為了那個位子,我要棄天下蒼生於不顧么?你看看下界凡間,因為你逼迫鮫族與龍族相戰,多少無辜百姓受累。如今神魔相戰,更是令天下蒼生死傷無數。守護天下蒼生是我們身為天神的職責。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明白么?」
「殺了這個叛徒!殺了她!」
夜羡挑了挑眉,不以為意地道:「青蓮啊青蓮,你說這話可就是沒有良心了,要知道當初為了救你,為了讓你的傷口愈合,本王可是用了自己的心頭血給你做了藥引呢。」
「放了他,我跟你走!」阿憐大聲厲道。
玄遙望著凡間被妖魔鬼怪肆虐的無辜凡人,再看向她,一雙眼眸變得赤紅,握著幽冥聖劍的五指緊收。
可是沒多久,又見侍婢來報,「啟稟王上,送去的果子也被青蓮仙子砸了……」
阿憐也立即感受到空氣中氣流的變化,強大的黑暗力量中卻透著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氣息。她蹙緊眉心,站到芋圓的身前,嚴肅道:「芋圓,你到我身後去,你不是他的對手。」
「遵旨。」
阿憐嗤笑一聲,道:「不必了。既然貴界上雨旁風,那就省省吧,區區一匹寶馬還難不倒我。」說罷,她隨手取出一朵蓮花,念動咒語,對著半空扔去,一匹通體雪白的馬兒踏風而來。
阿憐白了他一眼道:「關你什麼事?!」
「吁——」阿憐及時勒住馬韁。
芋圓本能用手擋住那萬丈金光,未久,金光消失,那朵蓮花隨即在空中漸隱漸淡直至最後消散。
「你不用擔心,她沒事,她很好,很好……」
被從蓮花境界里釋放出來的妖魔鬼怪和魔界的將士們一個個發出凄厲的慘叫聲,剎時間,腥臭混著焦糊的濃重氣味瀰漫開來,焦糊的碎屍散落在大地四處,一片狼藉。
曾經離開天界下凡,她是為了尋找梅氤,梅氤找到了,但是不需要她。她又遇到了被她傷害下界投胎的玄遙,然而愛上了他,他卻拋棄了她,她從此失去了自我。凡間是她自我墮落而毀滅的地方,天界從來也不是她想待的地方,即便玄遙讓爾安護送她去天界,可是她該追隨他回去么?是以阿憐還是以青蓮的身份呢?
霧氣繚繞,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蓮香,阿憐不禁閉眼,深深嗅吸。不一會兒,她便褪了衣裳,走下溫泉池,將身體全數沒入溫熱的泉水中。
夜羡滿意地看著她失控,拍了拍她的肩頭,道:「好好休息。你一定會想明白你到底要什麼。想明白了,隨時可以來找我。」
玄遙感受到她的不安,伸手替她撫去淚水,安慰地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沒事了。不用害怕,我在這裏。快把衣服先穿起來,我帶你離開。」
「你為何這麼傻,這麼傻?我死了,就算魂飛魄散,至少可以保住一切,包括你,你知不知道?」玄遙赤紅的雙眸里閃著淚光,聲音哽咽。
夜羡無視他們好奇探究的眼神,道:「都起來吧。」
夜羡來了興緻,道:「此『蓮』是何蓮?」
夜羡輕挑著唇角,很滿意她的反應,道:「躲了我千年,卻沒有隱姓埋名,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她可以承受被他摧毀,被他殺死,可是卻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無論她被傷得有多深,靈魂墮落得有多腐朽,內心深處,她依然還是深愛著他。天雷將至,她的本能便是要護住他。慶幸,她護住他了。天界沒有因她而被毀,天下蒼生也得救了,魔界受到重創,暫時無力再騷擾攻打天界。他依舊是天界最偉大的戰神。
「青蓮仙子傷了龍族的公主。天界已經下旨,正在四處捉拿叛徒青蓮仙子……」
阿憐迴轉身,夜羡像個鬼影一樣緊貼在她的跟前,她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玄遙痛苦地道:「你為何會遁入魔道?!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你竟然會變成這樣!當初趕你走,我是有苦衷的,迫不得已。在人間我雖提前覺醒,但神力卻並沒有恢復,你若一直跟著我,楊瑾瑜會對你不利……」
「啊——」她難以承受得痛苦慘叫起來。
「青蓮仙子去了凡間……」
「還有氣力?一醒來便是要殺人,還如此對待你的救命恩人,比本王想象中還要噬血瘋狂。不過,本王喜歡!」夜羡不怒反笑。
「姓夜的,你夠了!」
「有意思。」夜羡大笑出聲。
「青蓮仙子大鬧了冥界……」
「是。」
她手的蓮花倏然之間變成了一把利劍,只要夜羡敢說一個「不」字,她今日便是拼了命也會將芋圓救下。
「顧影憐?」夜羡回味著這個名字,還不錯。
蓮池對面,有一面輕紗遮擋,後面置了衣架,還有一張舒適床榻。
「你終於醒了?」夜羡坐在榻沿,伸手挑起她凌亂的髮絲,「方才的婢女只是在喂你喝葯,並不是要謀害你,你不用緊張。」
隨著塵封了千年的記憶一點一點慢慢打開,阿憐開始迷茫,可是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到底是青蓮還是阿憐?也不知自己該何處何從。如今的京城已沒有她的家,擎蒼已有自己的生活,而廣陵的半蓮池她也不知是否該回去。
青蓮死死地瞪著他,冷道:「我既不想活,誰也攔不住。」
她不禁自嘲地笑了。青蓮就是她,她就是青蓮。雖然不知自己何以從那個青蓮仙子變成了平凡的阿憐,但再次愛上玄遙,不論她是青蓮還是阿憐,突然之間就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一樣。
兩位小侍婢面露難色,她們哪敢這樣對王上說。但是和王上比起來,王妃冷血的殺魔不眨眼,更令她們畏懼。兩位只好應了聲,放下衣裳,乖乖退了出去,帶上殿門。
青蓮驚恐地望著玄遙的舉動,顫抖地蠕動著嘴唇,直搖著頭:「不……不……不要……」
最終整個魔界被迫接受了這個事實。
那一戰打了很久很久,天界和魔界死傷無數,天地之間限入了慘絕人寰的無盡黑暗。被神魔流下的血染盡的每一寸土地,從最初黑褐色變成刺目的腥紅色。泥土與鮮血相融合,凝固乾涸,最終又回到無盡絕望的黑色,四處飄散著令人作嘔的濃重死亡腥臭。
她的心口又微微地刺痛了一下,本能排斥這個想法。她深吸一口氣,平靜心境,便問:「你到底是誰?」
時隔千年,這些蓮花竟然還在魔界活著。夜羡究竟是費了多大的心血呢……
青蓮冷漠地看著她,一雙眼直盯著她的髮絲,喃喃自語:「成過親的才是結髮夫妻么?」
夜羡走近她,一雙紫眸漸漸變深,道:「本王的生母並非魔界之人,而被龍族遺棄的前廢公主,所以本王的血才可以保住你的命。」
夜羡見她緊張芋圓,好奇地問:「你跟這九尾狐是什麼關係?」
青蓮在心底冷嗤,六界於她而言,哪裡都一樣。
「天界和龍族已決定聯姻,若是有龍族支持,龍族鍛造的兵器一旦落入天界的手中,除非你們魔界能擴出幾倍的軍力,否則必敗。」青蓮冷冷地道。
一人一狐回到了城西,半蓮池的舊宅還在,但門頭上黑漆金字的牌匾已經摘去了廣陵。屋子久了,沒有人居住,掛滿了蛛絲灰塵。
「什麼意思?!」玄遙眉心深蹙,預感不妙。
她與他僵持不下,直到耗盡體內最後一絲力氣,身體一軟,便倒在了他的懷裡。
夜羡隨手便將芋圓扔得老遠。
「有沒有很感動?」夜羡說的一派輕鬆,但他一個血統不純正的魔王之子為了要在魔界生存,只能成為新任魔王,這其中經歷的艱辛困苦只有他自己明白。
她死死地咬了很久很久,才鬆開口。
青蓮冷嗤一聲,不屑一顧,道:「你既救我一命,雖然多此一舉,我還是要還你這個情。天界剛經歷過帝位之爭,元氣尚未恢復,趁他們與龍族還未聯姻之前,我先去幫你解決龍族。」
原來這裏就是魔界……
夜羡的話未說完,青蓮雙眉深蹙,掌心生出的蓮花隨即幻化成一柄利刃,便向他刺去。
夜羡的手背上兩排深深的牙齒印正在滲出血絲,他卻不以為意,道:「想殺本王,那你也得要有那個能耐。為情所傷,動不動便自毀原神的行為是最蠢的。楊瑾瑜欺騙你,利用你,你不去找她算賬。你的摯友梅氤在人間受盡恥辱與痛苦,你卻不去相救,而為了那個根本就不可能會付出真心的冷血天神,一心求死,簡直可笑至極。」
「那就派人去人間摘些鮮果回來。」
比起幽冥聖劍的寒氣,這接連劈下的天雷是要將她四肢百骸和魂魄全部撕裂成碎片。
鮫族之王悲憤萬分,這一戰令整個鮫族幾近滅族,舍了大部分族人的性命才總算是換回了太子一命。鮫和*圖*書王帶著剩下的殘兵敗將不得不退居更遠的海域。
「不要懷疑,那就是你。因為心魔早已在你心中深根。」
她伸手打開他的魔爪,一雙含怒的眼眸防備地瞪著他,厲道:「你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裏?」
他的目光便即落在阿憐的胸前。
「是我傷的。」青蓮直截了當地承認。
芋圓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一頭銀白色的頭髮隨性地披散在身後,隨著風中的氣流而狂動飛舞著。他有一雙異於常人的暗紫色眼眸,冷峻深遂如寶石一般透亮,看久了卻也叫人不寒而慄。這俊美的相貎絕不輸他們九尾狐一族。
夜羡抬手,道:「這是小事。只不過,本王好奇,你傷了龍族的公主,當真是只為了還本王的情,還是其實你心裏根本就放不下那個負心漢?畢竟他將要迎娶人家龍族四公主,這可是六界皆知啊。」
「回家。」
青蓮被俘,一點兒也不驚慌,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冷笑一聲:「慶幸我沒有死,否則就看不到天界即將毀滅,你也將永遠消失的樣子。」
她下意識的擰緊眉心,她這般擔擾,是因為她腦海里的確沒有她受重傷之後的記憶,她只憶起自己因絕望而斷情自殘,然後從趙府離開,在街上剛巧碰到了想要殺害她的趙寒煙,於是她殺了趙寒煙,殺了許多凡人……此後她去了哪裡,她一點印象也沒有。她的記憶並未完全恢復。
「謝王上。」
「不想理我?那我回頭將那隻狐狸捉回來陪聊如何?」
夜羡饒有意味地盯著青蓮,道:「聽說你捉了鮫族的太子。」
阿憐急道:「你敢殺了他,青丘整個九尾狐族都不會放過你。」
「王妃娘娘,對不起,奴婢決計沒有將您的蓮花和梅花弄死,實在是咱們魔界無法養人間的花花草草啊,求娘娘饒命……」
她反手便將那個水晶碗打翻,伸手掐住那個黑衣女子,目露凶光地瞪著她。
「不是我不請自來,是你一直在召喚我。」夜羡饒有興緻地看著眼前這個如行屍走肉般的天界之神。
夜羡不怒反笑了,「被打回原形也是活該啊。怨不得她。」
兩位小侍婢驚嚇地回頭。
他的生母曾是龍族龍王最寵愛的公主,名喚紫儀,擁有一雙很特別的紫色眼眸,如寶石般璀璨奪目。他的母親因絕色容貌而名揚四海八荒。他的父王夜峰對其早已垂涎很久。一日,他的母親在海邊嬉戲,恰巧被他的父王經過瞧見,於是他的父王將他的母親捉住並綁回了魔界。龍族視她為龍族的恥辱,不僅沒有出兵營救她,反而宣稱龍族無紫儀公主,不許龍族任何之人再提起紫儀的名字。他的母親在生下他之後未久,便鬱鬱寡歡而去。所以,他也算是與龍族有一段恩怨難了。
阿憐指著眼前這團黑影,厲道:「何方妖孽?!放開他!」
阿憐厲道:「你我素未謀面,我有什麼玩笑好同你開的?放開他!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沒事。」她蹲下身,摸了摸芋圓的腦袋,擠了抹笑容道:「你回青丘吧,別跟著我了。」
夜羡伸出手指,指腹順著她蒼白臉頰撫上她的嘴唇,輕輕摩挲,然後輕勾唇角,道:「歡迎遁入魔道!」
玄遙不可思議地道:「就因為這個,所以你就要傷了龍四公主,甚至要滅了整個龍族么?」根本就不是他要娶龍四,而是玄衡。最初龍族要聯姻的對象是他沒錯,但他拒絕了,玄衡權衡利弊之後決定娶龍四為後,然而這樁婚事不知為何最終誤傳為他要娶龍四。
「認錯如何,不認錯又如何?認錯你們便會放過我么?我是錯,我最大的錯就是愛上你!」她用力地咬著唇,企圖希望這微弱的刺痛能蓋過她內心難以填補的巨大傷痛。不願承認,卻是事實。
青蓮冷笑道:「我青蓮得不到的東西,六界之中誰也別想得到。得不到,便毀掉!」
「我愛你,我愛你,青蓮……求你,別走……別走……」
原來青蓮仙子在魔界里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逃不過夜羡的一雙眼。侍衛看著水晶球,咽著口水道:「王上,要派人將青蓮仙子捉回來么?」
趙寒煙嚇得尖叫著轉身就跑。
夜羡忽然冷嗤一聲,暗色的紫眸里儘是不屑與嘲諷:「不過是被個負心漢拋棄罷了,卻要尋死覓活,你們天界這些嬌慣的神仙也太脆弱了吧。」
雖然她已經覺醒,但她還不能確定自己的法力是否全部回來,是否足以對付夜羡這個魔王。還有更重要的一方面,她想要找回還缺失的那部分回憶,為何她會從青蓮變成阿憐?為何玄遙認定她魂飛魄散了,而夜羡卻說她躲了他千年?
侍衛嘴角抽搐,完了!王上被天界那位仙子已經迷得失了神志。
「寵物?」聽到答案,夜羡不經意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不同於先前邪佞邪魅的笑容,「以前你可討厭養寵物了,沒想到千年未見,你這喜好倒是變了。能收一個九尾狐狸做寵物,果然是你的作風。既是你的寵物,那更是要一併帶走。」
阿憐騎著馬一路跟隨著夜羡,漸漸的,一路風景變了,再不是人間多姿多彩的絢爛,而是一望無際的火海。四處遍地橫躺著被烈火燒斷裂的樵木,不停地發出「嗞嗞」的火燒聲。
阿憐揚眉,道:「就沒有第二匹馬么?」她可不想和他擠在一匹馬上,被他一路趁機揩油。
「你殺了凡人,身為天神你卻殺了凡人。」
猝不及防,兩位小侍婢被阿憐的冷若冰霜嚇住,連忙道:「是,遵命。」
青蓮回過神來,向趙寒煙的方向伸出一隻手,如同一張網似的將趙寒煙死死罩著,無論她怎麼掙扎也掙脫不開,逃不掉。
頓時,天地之間混沌一片,黑壓壓的雲層迅速堆積起來,狂風乍起,地上的沙石隨風捲起,如同鋒利的暗器四處肆虐。上天露出了它最恐怖猙獰的面容,一道道刺目的光電從雲層中穿出,如同蜿蜒遊走的電蛇,將黑厚的雲層撕裂,轟隆雷鳴震耳欲聾。
阿憐嗤道:「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么?廢話莫要多說,你到底想怎麼樣才肯放了他?」
「阿憐,你要去哪?」芋圓連忙追著她出門。
玄遙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哭著道:「不要再說了,我求你不要再說了……」
而眾魔將士的臉上一個個都浮現出「這禍害怎麼就回來了」的驚恐神情。
夜羡笑道:「喲,我們魔界的女鬥士終於回來了。歡迎回來!」
「誰要你救我?我寧可去死,也不稀罕你救!」她冷冷地說完,便抬手要自毀原神。
青蓮雙手之中浮出的蓮花也在頃刻之間幻化成無數的刀箭,直飛向眾神將們。
「青蓮仙子,王上吩咐讓您過去,小的們只是前來傳話,你千萬不能不去啊……」
青蓮沒有應聲,眨著眼睛微微抵抗了一下,卻並沒能將夜羡推開。
她竟然是青蓮,那個叫她看不慣的冷傲蓮花仙子青蓮。
阿憐立在大門外,抬眸看著門楣,腦海里浮現出她與玄遙在這裏相遇的情形,那時候,她還是一個潑皮小乞丐。
「等一下!」阿憐突然又喚住兩位小侍婢。
夜羡見她凝著眉心,不禁笑了起來,道:「怎麼?不舒服?千年之前你可沒有這麼不喜歡啊。比起天界四處可見的七彩祥雲,瓊花瑤草,以及人間的安穩祥和,欣欣向榮,我們魔界就是不討人喜歡的人間煉獄。」
走過這片火海,漸漸步入一片幽暗的森林,到處是坑坑窪窪散發著噁心臭氣的沼澤。時不時可以看到一些長相醜陋又噁心的怪物從某個隱蔽的地方探出頭來,有的瞪著赤紅突起的眼睛,有的吐著細長的信子……一個個都想將她吞入腹中飽餐一頓,然而在見到緊隨其後的夜羡之後,嚇得落荒而逃。
夜羡等著青蓮想明白了去找他,然而青蓮一直沒有出現,時不時倒是宮中的婢女或是侍衛前來稟報。
阿憐的身體倏然一陣眩暈,差一點身體站不穩,她撫著刺痛的額頭,腦海里那些畫面中的青蓮真的是她么?為何她像是遁入魔道一般?
隨著她爆出的這一聲嘶吼,剎時,周圍的氣流逆轉,四周的輕紗帳幔飛起綳直,在眨眼間撕裂成碎片。寢宮內所有精美的擺設,也在瞬間碎裂滿地。
夜羡為青蓮舉行了十分隆重的冊妃典禮,整整熱鬧了一個月。一個月後,夜羡便率兵攻打天界,青蓮隨行。
青蓮瞪直著眼,看著眼前身穿一絳紫色長衫的夜羡,用力地要抽回手,奈何卻怎麼也動彈不得。
青蓮微愕,他竟然還有這樣一段身世。
「青蓮仙子在凡間收了許多妖精,妖王下旨派兵要捉拿青蓮仙子……」
出了殿門,她抬手用力地擦了擦嘴唇。她本以為像夜羡這樣一個霸道蠻橫的魔王,強吻她的感覺會和玄遙當初強吻她一樣,然而她錯了,一點都不一樣……
趙寒煙忍受不了非人的疼痛,撿起地上的刀,直抹向自己的脖子。
她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
阿憐一聽到「血靈」二字,身體不由的一顫。當初知道她用「血靈」自殘受傷的,除了玄遙之外,不可能有第二個人。這人怎麼可能知道?難道他與她真的有什麼瓜葛?
兩個小侍婢相互對望一眼,王妃是忘了么?浮夢池可是王上依著這寢宮特地給王妃建造的呢?
夜羡看向她,神情緩和,道:「好!我不管你這千年裡招惹了多少個姦夫,反正只要你跟我走,那些姦夫都是浮雲。過來!」
她依偎在他的懷中,細細地看著他的面容,他的眼眉、他的嘴角……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滑落,很快她就再也見不到了。
她來過這裏,並且熟知這裏的一切。看來她跟著夜羡一起回來是對的。
「可以的,可以的。青蓮,你堅持住,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你撐住!」他抱著她直飛向南海落伽山。
忽地,有人在輕拍著她的臉頰,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耳邊低吟:「阿憐,阿憐,醒醒……阿憐,快醒醒……」
阿憐眼睜睜地看著何碧雲和全船的人被抓走,而無動於衷。她不殺何碧雲,不代表會救何碧雲,至於何碧雲命中注定是生是死,她管不著。
青蓮唇角緊抿,怒瞪著他。這個幾番攻打天界,四處為禍,擾得六界不得安寧的魔王夜羡竟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不……再不說就沒機會了……此生最幸運的是在人間能夠遇到轉世的你,否則就真的錯過了……慶幸沒有錯過……我從不後悔愛上你……多麼希望能夠回到那時候……」
夜羡勾了勾唇角,揮手之間,只見從遠處疾馳而來一匹全身黝黑的駿馬,與一般馬兒不同的是,它的頭頂上方生出一個尖長的角。若是換一身白色的皮毛,再生一對翅膀,那無疑是天界的天馬了。
夜羡領著她未行多久,只見不遠處來了一行人。走近了,五位清一色身穿黑色鎧甲的魔界將士對著夜羡恭敬地單膝跪地。
https://m.hetubook.com.com眾魔將士目瞪口呆地看向青蓮,不可思議。忽地,有位將士抖臉出聲:「如今我們魔界的兵力不足以分散對抗,如分一部分兵力出去對付龍族,到時候攻打天界會很吃力,搞不好能敗仗。」
墨岩的姐姐墨嬌是夜羡最寵幸的妃子,也是最有希望登上王后寶座的人選。墨嬌最初從一名侍寢的寵姬好不容易才爬上如今的妃子之位,自打青蓮這個天界叛徒來到他們魔宮,夜羡便是各種有違常理的寵溺,不僅為青蓮刻意蓋了一座溫泉宮取名「浮夢池」,甚至常常留宿青蓮的寢宮,這讓整個魔宮的嬪妃們嫉妒不已。
她有氣無力地道:「走開,不想死的話,就快點滾開。」
青蓮對此事從頭至尾淡定自若,毫不在意,彷彿一切與她無關。
「你硬是要這樣執迷不悟下去么?」
若這一戰輸了,天界被毀,三界都將落入魔界手中,從此暗無天日。
忙碌中的僕人忽然見到她,驚愕不已,在見到夜羡貼身守衛的四個將士護送她之後,便一個個驚嚇得全部跪倒,齊齊恭敬地道:「恭迎王妃回宮。」
她眉心緊蹙,捏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的肉間。
天空傳來滾滾雷鳴的聲音。
偌大的寢宮裡,最後除了每日打掃的宮人和每日送餐的宮人,沒有人敢在她的面前晃動。只要她在宮殿里,殿里絕計見不到一個人影,如死一般的沉寂。
「你這個女人……過了千年了,還這麼不解風情。居然想謀害親夫!」
啊!這與她曾經養在天界瑤池中的蓮花一模一樣啊。腦海里又有一些記憶跳了出來,寂寞之餘,她在魔界種植天界的蓮花,嘗試過很多次都失敗了,直到夜羡命人挖了這一池溫泉水,突發奇想,將蓮花種在了泉水裡,沒想到竟然活了。
「有什麼區別?」
雖然她替他擋住了這數十道天雷,但是終究還是抵不住天雷的威力,蓮花綻放出的光華由強變弱,而裂成了無數的碎片飛濺開來。
夜羡好像特別鍾紫水晶。
夜羡望著青蓮清冷絕俗的容貎,忽然發覺自己有點欣賞她,「突然發覺你很與眾不同,楊瑾瑜當初准你離開天界,是個最錯誤的決定。你與天界的仙子仙娥們是有著本質的區別啊。你放心,本王不會小氣到一兵一卒都不出,讓你隻身冒險。」
阿憐翻了個白眼,懶得跟這群魔界的人解釋。
忽然,芋圓警覺起來,對阿憐緊張地道:「阿憐,你到我身後去!」
青蓮凝眉,「血靈」的厲害她是知曉,所以當初她用「血靈」自傷的時候也就沒有想過要活下來,然而被夜羡救了之後,心口的刀傷的確已經愈合,她還奇怪夜羡到底用了什麼法子給她療傷。只不過她不可置信,他堂堂魔界的魔王會用他的心頭血做藥引。
「我夜羡說話向來算話,可比不得天界那些虛偽的傢伙們!」 夜羡不屑地冷嗤。
忽地,她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心口,那裡隱隱傳來一陣刺痛,彷彿真有一把刀扎在了心窩裡。她低眉彷彿看到「血靈」正插在心口上,那撕裂般的疼痛傳遍了全身,內心深處埋藏了千年的絕望,令她疼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奴婢這就給王妃領路。」
阿憐頓住腳步,回頭看向夜羡,冷冷地道:「你現在的行為幼稚得就像是三歲小孩兒。」
他不明白,身為天神的青蓮何以不明白這個道理。
「殺了她!」
「……不知道啊。」
如今記憶全部恢復,許多的事情她需要好好的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夜羡不以為意地笑了起來,道:「你給自己改了個什麼名字?說來聽聽。」
青蓮沒有應聲,握著雙拳轉身離開。
隨即兩個年紀很小的婢女出現在眼前,撲通一聲跪下,戰戰兢兢地道:「請王妃息怒,奴婢們是來伺候王妃沐浴的。」
夜羡正對著剛從東海弄回來的紫水晶原石琢磨著,絲毫不在意,彷彿早就知道她會逃走一般。
阿憐跟隨著她們出了寢宮,來到一個離著不遠的偏殿。進入殿門,溫暖濕潤的熱氣撲面而來。宮殿正中有一方池子,池邊立著一個紫晶雕刻的龍型噴水頭,汩汩地冒著溫泉水。殿中的石柱以各色寶石裝飾,在霧氣繚繞之中有種說不出的神秘感。最奇特的是在這方溫泉池的對面,還有一個小小的池子,裏面養著一池茂盛的蓮花……荷葉色澤碧綠,花朵粉白相間,說不出淡雅迷人。
這一段往事他從不對外人提及,卻不想今日能同青蓮說起這事,就連他們魔界的人知道也不多。當年知曉此事的都被他的父王除去了,如今留下還知道的,都是隨夜羡出生入死的心腹。
很快,又要下雨了。
阿憐在夢中直擰著眉頭,掙扎著抵抗著夢中的一切,渾身瑟縮著。
倍受冷落的墨嬌積怨成恨,一聽到夜羡對外召告要封青蓮為正妃的消息便情緒失控。若是讓青蓮登上正妃之位,日後再成為王后,那她在魔宮將永無翻身之日,於是舉劍沖向了青蓮的寢宮,不想卻反死在了青蓮的劍下。
天界一下子侵入這麼多的妖魔鬼怪,眾神從未想過,頓時慌亂一片。
這日,夜羡正和眾魔將士商議下一輪繼續攻打天界計策,只見一位侍衛匆匆來報:「啟稟王上,青蓮仙子回來了……」
青蓮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的肉里。
夜羡瞅了一眼食盒裡已經是他們魔界最好最上乘的食物,凡人鮮活的心臟和鮮血,余峨山的犰狳肉,東海的鯨鰭……至於什麼油炸蜘蛛蝎子都不過是小菜一碟,只是外表看起來噁心罷了,但是經過御廚烹飪過之後,味道還是相當不錯的。一個長期生在天界,吃慣了天界那些珍饈美饌,又怎麼能喜歡他們魔界這些看了就沒有食慾的黑暗料理。
兩個小侍婢見阿憐不像傳言中那般可怕,便斗膽道:「王妃離開之後,王上命人日夜照看這池蓮花,一片葉子都不許枯黃,可寶貝這池蓮花了。」
啊!這與她曾經養在天界瑤池中的蓮花一模一樣啊。腦海里又有一些記憶跳了出來,寂寞之餘,她在魔界種植天界的蓮花,嘗試過很多次都失敗了,直到夜羡命人挖了這一池溫泉水,突發奇想,將蓮花種在了泉水裡,沒想到竟然活了。
從頭至尾只有她愛上,而他根本沒有,正如他所說,六界之中,他想娶誰都可以,他是至高無上的紫微大帝,萬星宗主,想要什麼得不到?而她不過是個茶餘飯後供他消遣的玩物罷了。
夜羡不顧整個魔界的反對,執意立青蓮為妃,違抗者一率殺無赦。墨岩只得將這段血仇記下。
「那幾位美人見王上對她如此特別相待,她還不識好歹,便去她宮裡找事,說她不過是個被人玩弄過後拋棄的棄婦,卻仗著王上的喜歡在咱們魔界作威作福,等到哪日王上厭倦了她,一定會將她丟去軍營,任將士們享用……」前來稟報的侍衛越說聲音越小。他們私下也討論過這個話題,可是大伙兒了一致搖頭表示,縱然這天界的仙子再美,這潑皮蠻橫的性子,他們是消受不起。
她依在池邊,閉上雙眼,享受這份久違的安寧。
青蓮譏道:「只允許你迎娶龍四公主,就不准許我嫁魔王夜羡么?」
難道她後來遇到了他,才活了下來?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大雨不知在何時降落,肢體已經麻木,就連胸前的傷口也感受不到疼痛,彷彿失去了感知,任憑冰涼的雨水澆落在身上。腳下的步伐越來越懸浮,眼前的一切也在雨幕中變得模糊了。
阿憐騎在馬上,腦海里點滴破碎的記憶,也隨著眼前熟悉的場景而一點一點拼湊起來。
兩位小侍婢頓時面如死灰,連連磕頭,道:「請王妃恕罪!請王妃恕罪!」
「之前你問我,我沒有跟你說,只要我死了,魂飛魄散,蓮花境界里的所有妖魔鬼怪便能一起消失。其實你只要殺了我,令我魂飛魄散便可以。可你為何要動用禁咒,以身招來天雷,這樣做,你會魂飛魄散的……」她拼儘力氣費力地說著,頓下不停地喘息著。
心口的傷疤被無情地揭開,血流不止,青蓮憤怒不已,若是眸光可以幻化成利箭,她一定會將他千刀萬剮。她低首張口便用力地咬住他的手背,恨不能將他的肉撕下。
溫泉水瞬間包裹著她全身的肌膚,令她身心放鬆下來。從記憶恢復的那一刻起,阿憐和青蓮不停在她的腦海中進行著鬥爭,她該如何選擇,令她疲備不堪,不論是阿憐還是青蓮,都是她無法拋棄的身份。
「來不及了……」因為時間不允許。
青蓮像一個破碎的布偶一樣沉落,玄遙飛身接住她的身軀。
青蓮沒有逃避,也沒有反抗,任由夜羡各種花樣挑逗地吻著她。
「求之不得!」
只要她魂飛魄散,這些妖魔鬼怪便可以統統消失了。從決定幫助夜羡攻打天界開始,她就沒有打算會活下來。終是要死,那她也只想死在他的手中。只有死在他的手裡,她才能減輕她所造的孽。
紫微大帝重歸天界,並要迎娶龍族的四公主,如今整個六界都傳遍了。青蓮又是當年玄遙親口允諾的帝妃,也是六界皆知。她在人妖冥三界四處遊盪,想不知道這件事也難。而天界之所以會與龍族聯姻,正如她所說,目的就是要對付他們魔界。龍族不僅統領整個海域,最重要的是他們龍族所打造的兵器,在六界之中是首屈一指。天界若是得了龍族打造的兵器,他們魔界屆時攻打天界會費力不少。所以,他才會沒事喜歡去龍宮「逛一逛」,看看有沒有好的兵器或者鍛造材料之類可以「挑選挑選」。
夜羡不由地笑了,道:「你一下子連問了本王三個問題,本王該先回你哪個問題呢?」
「我不是你們的王妃。」
青蓮對此不以為意。
「哦?是么?本王連整個天界都不放在眼裡,又怎麼會怕他們區區青丘九尾狐一族?」夜羡笑道。
「因為你需要我。」夜羡笑著走向前,並向她伸出手,「如今只有我才能救贖你脫離苦海。」
果然是王妃,整個魔界大概也只有王妃敢直接稱呼王上的名諱,敢叫他在殿外候著了。
青蓮的雙睥漸漸變了顏色,在夜羡的刺|激下,她緊握起雙拳,怒吼一聲:「我說了叫你不要再說了!」
「人間豬都不會食的爛渣食……」
「不解風情?要是你走在半路上,突然有個陌生女人跑過來抱住你騷擾你,你會喜歡么?」
再後來,侍衛來報:「啟稟王上,青蓮仙子她打傷我們好多守衛……逃走了……」
「不要再說了……」青蓮咬著牙。
「你這麼緊張那隻小狐狸,他真的是你的寵物,而不是你背著我養的姦夫?我瞧他的模樣長得不錯。」夜羡突然伸手捉住阿憐一樓長發放在鼻下輕嗅。
夜羡摸著一旁的水晶球,抿唇一笑:「看來你hetubook.com•com這一趟溜出門想通了許多事。讓本王來猜猜究竟是什麼事情刺|激了你?聽聞天界的紫微大帝要迎娶美貎的龍四公主,婚期已定,喜貼也已廣發至四海八荒,但是又聽聞近日龍四公主被什麼人給傷了,所以婚期不得不推遲擇期……」
這聲音好熟悉……好像她日思夜念的玄遙啊……
於是……後來……
「殺了這個魔女!」
天帝震怒,下了聖旨,命天界眾神無論如何都要捉拿住天界的叛徒青蓮仙子,若有違抗,可先斬後奏。
阿憐毫不客氣伸手打落他的手,道:「我好像和你沒有熟到這個地步。」
「天下蒼生?你們連自己的天神都可以迫害,何來守護天下蒼生?從頭至尾,你連梅氤的命運都沒有想過去改變。我到了冥界,看到的是梅氤在地獄之中被用極刑,然後再投入凡間,繼續淪為娼妓。在你和楊瑾瑜眼裡,梅氤不過就是一個地位卑微的仙娥,我青蓮不過是個可笑的玩物而已……」
青蓮手握著那一團血淋淋的長發,喃喃自語:「結髮夫妻,沒了頭髮,便什麼也不是了……」
除了為首的那一位表情硬冷,其餘四位將士回過神之後便恭敬地衝著阿憐叩首道:「恭迎王妃回宮!」
「兼顧的顧,身影的影,可憐的憐。」這一次她懶得用詩句解釋。
「我若不捉了鮫族的太子,他們又怎麼能心甘情願幫著攻打龍族?再說鮫族與龍族一直爭鬥不休,他們早就想佔領整個海域為王。我不過是幫他們下定了攻打龍族的決心,僅此而已。你若覺得為難,你們魔界可以不出一兵一卒。」青蓮淡淡地道。
青蓮的雙眸變得赤紅,慢慢走到她的跟前,十分認真地道:「我不是妖,我是神。」
「知道會魂飛魄散,你為何還要飛過來?你是不是傻啊?!」他就知道,她不避開便是一心尋死,所以他才會收手,沒有揮出第二劍。
能這麼張狂的將天界都不放在眼裡,那便只有魔界。難道他是魔界的人?若是魔界的人,那她和芋圓便麻煩了。這莫名其妙的傢伙自稱是本王,難道是魔王?可是魔界正與天界交戰,魔王怎麼可能會出現在人間?
玄遙咬著牙,道:「你當真嫁給了魔王夜羡?!」
「我不需要脫離苦海。」
趙寒煙的滿頭青絲連著她的頭皮一同被從頭骨的肉上剝離開來,血肉模糊。她舉著雙手痛不欲生,鮮血流滿了臉,不停地慘叫聲:「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從冥界結集了以前的舊部下重返天界時,他最初的目的是要手刃楊瑾瑜,奪得天帝之位。可當看到玄衡親切而毫無防備地叫他二叔的時候,他的腦子裡浮現出小時候手把手教著他射箭,修鍊法術的情景。再看看,天界因他而受傷忠誠護主的天兵天將們,他開始問自己,如此自相殘殺,是否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一定就是他想要的?然而他卻疑惑了。
五官之中,她最喜歡他深情的雙眸。有很多時候她不敢直視他幽黑的雙眸,那裡就像是幽深不見的潭水,若是帶著溫情的笑意,彷彿是要她的靈魂吸了進去,叫她沉迷,無法自拔。
她到底是誰?是青蓮還是阿憐,她自己都迷茫了。
「哦……好。」
夜羡又向她伸出了手。
可她不是梅氤,她沒有梅氤那麼洒脫,她只是一朵輕易就能被別人折斷的青蓮花。梅氤不需要她,天界她也回不去,在人間丟了心,如今她該要去什麼地方,還能去什麼地方呢……
阿憐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不行!他既是我的寵物,與你何干?你給我放了他!」阿憐厲聲道。這傢伙的目標是她,她被這傢伙捉住也就罷了,但若將芋圓卷進來,卻是萬萬不可。
霧氣瀰漫,不知不覺,她竟沉睡過去,或許她是真的累了。
「我不是人,我是妖?」青蓮蹙著眉心,一臉茫然地重複著她的話。
可是青蓮彷彿什麼也聽不見了,冰冷的手伸向趙寒煙的頭髮,只是眨眼的瞬間便聽到趙寒煙發出凄厲的慘叫聲。
「從你得知楊瑾瑜欺騙你開始,你在刑場殺的第一個人開始,心魔就已經在你的心裏生根了。你若心中沒有殺人的慾念,我也不會出現。此時此刻,你最想殺的是玄遙,因為你恨他欺騙你,玩弄你的感情……」
她毫無畏懼,走入殿中,目光灼灼地直視著夜羡。
「怎麼了?」玄遙的手微頓,但很快又麻利地替她系好胸前的絲帶。
「我無所謂。」她既有本事攪得妖界不停安寧,妖王卻也奈何不了她,自然也可以從龍族全身而退。殺一人與殺一百人在她看來如今已沒有什麼區別,她再也不是曾經那個青蓮,她已成魔。
「你是誰?」她死死地瞪著他,一臉防備。
三界之中,她該去哪裡,她突然真的不知道。
阿憐聽聞,一陣沉默,暗吐了一口氣,道:「你們兩不用伺候我沐浴,我不習慣人伺候,將衣裳放下即可,帶上殿門出去吧。」
「回頭是岸?岸在哪裡?你將我推入苦海的深淵,抽斷上岸的橋,叫我怎麼回頭?」青蓮冷笑著,她早就想過了,哪怕就下地獄,也要他跟著一起下地獄。不,她早已身在地獄。
她反抗地坐起身,然而,胸口之處傳來鑽心的疼痛令她深深蹙起眉心。她低眉,身上輕薄的紗衣里,胸前纏繞著厚厚的紗布,隱約可見滲出的斑斑血跡。她本能地伸手護在胸前。
青蓮雙拳緊握,閉上雙眼,腦海便是她屠殺那些凡人的場景。那一刻的她早已失去理智,雙目赤紅,心中唯一的念頭便是要殺光那些凡人。面對趙寒煙的時候,她甚至絲毫的猶豫都沒有,手段極及殘忍,曾經即便是冷若冰霜,不可親近,但也絕不會肆意殺人,那一刻的她,心中就像是駐了一個惡魔,摧毀所有。佛主的教誨全都拋向了九宵雲外。
「青蓮仙子去了冥界……」
阿憐總結得出,這裏的人,除了夜羡之外,所有人都很懼怕她。
前方有三兩隻膽大莽撞的巨鼠正在腥臭的水坑裡跳來跳去,聽到馬蹄聲竟也不避讓,突然有一隻站立起身體,鼻子不停地嗅動著,確定了空氣里傳來不一般的危險訊息,速度極快地躥到路旁的樹下,躲了起來。其他巨鼠終於也嗅出了異樣,望著即將踏過來的馬蹄,身體不禁開始瑟瑟發抖。
他若為登上帝位,必須要手刃玄衡,斷義絕情,必須要在天界進行一場屠殺,將支持玄衡的天神們全部斬除,而這時魔界趁機而入,不僅天界眾神會死傷未知,三界也會大亂,天下蒼生將面臨一場巨大的浩劫。楊瑾瑜忌憚他,一心想要除去他,不過是私心為了玄衡。若是天界真到了面臨浩劫之時,任何一位天神絕不會因為個人的私慾而讓天下蒼生遭遇不幸。
墨岩便是為首那位唯一沒有向她下跪行禮的將士。
魔界將士頓時士氣大增,為了慶賀此事,夜羡做了個決定,宣稱將迎娶青蓮為妃。不僅整個魔界上下的將士們皆反對,夜羡的後宮也亂成了一片。
「你?!」阿憐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倒底是什麼人?」
青蓮不由地嗤笑:「為何要反對?你若戰死了,他們全都得聽我的。」
她下意識地看向夜羡,夜羡挑著唇,向她伸出手。
夜羡勾著唇角饒有意味地看著她。
如今江山易主,梁王次子本就痛恨父親因荒淫無度而丟了性命,像季如綿這樣的佞臣自是不會放過。
芋圓跳進門內,「才一兩年沒回來,這裏都成這樣了。」
「她若不失去理智,又怎會心甘情願地最終回來我們魔界這裏?放心!她會是一個很好的助攻。至少她對天界的一切,比你、我和在座的所有魔將士都熟悉,不是么?」夜羡不以為意,看向前來稟報的侍衛,「她現在身在何處?」
「要我說實話,還是說假話?」
青蓮閉上雙眼,沒有閃避,幽冥聖劍的劍氣直破入她的體內,她整個人被那股強勁的劍氣打飛了出去。鮮血從傷口中直涌而出,染紅了她身上的衣衫。
「你簡直不可理喻!」望著紛涌而出的妖魔鬼怪,玄遙震怒不已。
青蓮毫無掩飾地回道:「臉不紅,心不跳,血也不會熱,沒有要斷氣的感覺……」
「師傅?」夜羡的紫眸眯了眯,神情變得危險,扣著芋圓喉嚨的大掌用力地一收,「你師傅是誰?」
「啟稟王上,青蓮仙子又將送去的晚膳砸了,說咱們魔界吃得都是……」
阿憐轉眸看向他,這傢伙,不與他的手下商討如何攻打天界的大計,為何有閑情意致在這裏與她閑扯?
伴隨著一聲邪佞的怪笑傳來,只見一道疾風盤的黑影由遠及近,眨眼之間便來到兩人的跟前,一隻手從黑影之中穿出來,穿過她布下的結界,直伸了過來直扣住芋圓的咽喉,將他拎了出去。
天河之岸,再一次響起了魔界進攻的號角聲。
夜羡好奇地問她:「你為何不反對這段婚事?」
阿憐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個情景:一個長相妖嬈衣著暴露的女人手持著利劍瘋了似的向她揮來,口中不停地罵著她賤人,要殺了她,然而卻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奪了劍,一刀直割向咽喉,鮮血還沒有噴濺出來,她便一腳將那女人踹飛了出去。那女人當即斷了氣。未久,墨岩匆忙趕到。她正用絲布擦拭著雙手,冷血地讓他帶著屍體趕緊滾。墨岩憤怒的便向她舉劍襲來,若不是夜羡及時趕到,以墨岩當時的情緒絕不會輕易放過她。最終,墨岩滿臉憂傷地抱著那個女人的屍體離開……
然而不過下一刻,阿憐便抬起膝蓋狠狠地頂了他一下。他咬著牙,悶哼一聲,當即鬆開手,痛得彎下腰來。
「阿憐……」芋圓不可置信地看著阿憐。
他居然真的是魔界的魔王。
青蓮凝視著他,道:「想著你和他的吻究竟有什麼區別。」
前後護送她的四位將士,似乎特別懼怕她,與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敢過於接近她,一路上,也不敢與她攀談。
「我不管梅氤,是因她觸犯天條在先,令人間皇帝枉死。所有解犯天條的天神都必須受到懲罰。我若因你而開恩,便是徇私,天規何在?那麼天界之神都可以不用遵循天規,肆意違反天規犯錯。青蓮,我求你回頭,別再一錯再錯,回頭是岸。」
芋圓一個挺身變回人形,落回地面,叫道:「阿憐!他是魔界的魔王夜羡,你不能跟他去魔界!」
她抬眸仔細地看了他一眼,黑夜裡看起來極為惹眼的銀白色頭髮在風雨中飛舞著,妖嬈魅惑,一張俊美絕倫的臉上嵌著一雙暗紫色的眼眸,厚薄適中的嘴唇正勾勒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像是在嘲諷她的狼狽不堪。那雙暗紫色的眼眸像是有魔力一般,凡人只要看一眼,便為之瘋狂。
當初她若沒有那麼偏執,相信他絕不是那種為了打擊報復而傷害她的人渣,她和他也不至落到今m.hetubook.com.com時今日的地步。一切都是命數!這便是她的劫數,註定渡不過去了……
「作為你助本王一臂之力的獎賞,本王會待攻下天界之後,將玄遙交由你親自處理。」夜羡說著,忽地欺近青蓮的身體,伸手勾住她的腰身,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一張俊臉離著她的臉龐只有寸許,只要稍稍一個用力,他的唇便可以親到她。
「實話。」
她和芋圓漫無目的地行走在街頭,沒有人留意她和芋圓,到處一片狼籍。如今天下易主,朝庭四處在捉拿叛黨,城內一派混亂,街上的店鋪全都緊緊地關閉著。待到京城再恢復往日的繁華,至少還需一段時日。
阿憐望著那些被燒之後仍舊十分粗壯的樵枯碳木,不難猜出這裏的大地曾經一定是生機勃勃、無限綠意,而今一片荒蕪,處處透著一股毀滅后的絕望氣息。
夜羡輕鬆一躍,坐上了馬背,然後向阿憐伸出了手。
在出征之前,眾天將士跪在玄遙的面前,懇求他絕不能手軟,必須手刃青蓮這個叛徒。當初他為了保護她,卻不想反倒傷了她,而她卻誤入歧徒,遁入魔道。如今天下蒼生因她經歷痛苦浩劫,她卻還不認錯!
東海海域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玄遙的話還沒說完,青蓮便怒不可遏地打斷他:「你夠了!不要再找諸多借口!我會落入今時今日的地步,一切都拜你玄遙所賜。你回到天界若是殺了楊瑾瑜,奪了天帝之位,我或許會認為你真的很介意當初被陷害打下凡間,也會減少當初我對你做的事的內疚。可是你並沒有這麼做,而是輕易就放棄了天帝之位,甚至與她言和。你心中的仇恨既然可以這麼輕易就放下,當初為何要那般對我?捅了對方一刀后再給一顆糖道歉說對不起,我是迫不得已,其實我是在保護你。那你有沒有想過對方早已被你殺死了?!」
那一劍出去,見她沒有避閃,他便已經後悔莫及。要他親手令她魂飛魄散,他做不到。為救天下蒼生,唯一可以的,他只有舍了自己的性命。他想保住她啊,她為何還要飛過來……
青蓮滿身是傷的出現在殿中,眾魔將士全部戒備,一副待戰的模樣。
「你說的沒錯,是我錯了。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自甘墮落,才會遁入魔道。其實心魔早就在我心中生根,從我為了救梅氤在刑場殺凡人開始,那時候我就該遭受天遣。我枉為司花之神,辜負佛祖的辛勤培育,為了一己私慾,竟令天下蒼生遭如此劫難。一切都是我的錯,不該由你來承受,該魂飛魄散的是我……」
「我選擇的路從不後悔!就算是魂飛魄散也絕不後悔!你以為就憑你們這些天兵天將真的能抓得住我么?若不是我自動送上門,再來十萬大軍也奈何不了我。夜羡可不是平白退兵。」
正如青蓮所說,不廢魔界一兵一卒,便叫龍族元氣大傷,無暇顧及與天界聯合抵抗魔界,唯有躲在龍宮自舔傷口方能保命。
阿憐甩手便向芋圓扔出了一朵蓮花,那朵蓮花瞬間綻放開來,浮在半空中散出萬道金光直射向芋圓。
忽然,嘴唇傳來一個硬物的觸碰,接著一股極為苦澀混著血腥氣味的液體灌入她的口中。她倏然睜開雙眸,一個身著黑色衣裳的女子正端著一個水晶碗,將勺子中黑乎乎的液體喂進她的口中。
船順利抵達京城的碼頭,原本安排好接待的官員卻一個也沒有出現,倒是只有一排冰冷的長矛利箭對著船隻。原來前幾日,皇帝在自個兒寢宮裡突然暴斃駕崩,因平日里縱情聲色犬馬,未能留下子嗣,這皇后家族與梁王後人兩派勢力相爭不下,加之各地本就相繼興起不少農民起義軍,整個朝野動蕩得更加厲害。而就在昨晚梁王次子帶兵包圍了皇宮,迫逼前皇后服毒自盡,並對其家族及其羽翼進行絞殺。
芋圓見阿憐一直站在門外並不進來,便問:「你不進來么?」
食物風波剛過沒多久,侍從又來稟報。
「有一次,一位寵姬仗著王上寵幸,便跑來摘一朵蓮花,王上知道后便命人將她的手砍下,若不是墨將軍求情,那位寵姬的手怕是要保不住了。後來那位寵被狠狠杖責,從此打入冷宮。可見王妃在王上的心目中的地位呢。如今王妃回來了就好了。」
眼見著一道天雷即要落在玄遙的身上,她拼盡全力飛身撲了過去,化作一朵巨型的蓮花懸空盛開,如堅實的傘盾將玄遙護在身下,接連數十道天雷直劈在了她的身上。
「你?!」阿憐氣憤,但又不得不回答他,「他是我養的寵物。」
墨嬌的死令墨岩憤怒不已,誓要殺青蓮,為墨嬌報仇。此事同時也激起了魔軍各將士的抵觸情緒。雖然青蓮替他們魔界解決了龍族這個難題,立了大功,但她不能仗著王上的寵愛在宮內恣意妄為,濫殺無辜。有的魔將士提出殺了青蓮,卻反遭夜羡下旨斬殺。
門口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抬眸看去,道:「誰?!」
「都是什麼?」
「你不是阿憐,對么?」芋圓認真地道。
幾位將士疑惑地看向夜羡。
「墨岩留下,你們幾個護送王妃回寢宮先歇著。」夜羡不著痕迹地親口證實阿憐的身份。
她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小乞丐,也不再是與玄遙相愛的貪財小管家,而那個將自己封印了千年的司花之神青蓮仙子。從小不斷地發夢,夢中總是夢見自己是一朵青蓮花,直到遇上玄遙后,才開始夢見青蓮。本以為她能在夢中偷窺到玄遙與青蓮的過往,卻沒想到那從來就不是別人的過往,而她自己的。
夜羡打橫將她抱起,抱回床榻之上。
阿憐輕夾了馬肚,直向魔宮的方向去,經過墨岩的身邊,她不禁多看了他一眼,方好對上他陰鷙而充滿殺機的雙眼。
她微微抿唇,道:「想要治療被『血靈』所傷的傷口可是只有龍族王室的血才有用。你身為魔界的魔王,卻告訴我用你的血做藥引,說出來有些可笑。」
她很想做阿憐,可是她是青蓮啊。
青蓮抬起手,掌心之中再一次浮出一朵晶瑩的蓮花,可是蓮花還沒有出手,她便失去知覺,身體便一軟,直落入夜羡的懷抱之中。
還未愈合的傷口被猛的又插了一刀,晶瑩的淚珠隨即從清明幽黑的大眼裡滾落出來,青蓮不可思議地看著夜羡,不只身體,整個嘴唇都在發顫。
嘴角努力扯了一抹笑意,她想要伸手替他撫去臉上的淚水,可是她卻沒有多餘的氣力,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天地之間再也看不見一絲光亮,他的容顏也變得越來越淡。
……
眾魔將士面面相覷,青蓮的話不無道理,這也是他們正發難的地方,所以眾將士才會聚在殿中商議此事。
阿憐對夜羡的問話愛理不理,徑直往前走,至於往哪走,她絲毫不關心。
「是不是好奇,為何我會知道你這麼多的事?不是我想知道,而是你讓我知道的。六界之中,不論是神、人、妖、鬼,只要有了心魔,我都會知道。是你召喚我去的,也是你要我救你的,好好想想你殺那些凡人的時候,內心在想些什麼。」
她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識。
掌心之中倏然升起了一團妖冶的火,很快便將那團頭髮燃燒殆盡。
魔界除了那片密林沼澤,會有長著許多醜陋噁心的植物之外,其他地方萬物皆枯,實在很難相信,竟能有著如此美好的一方小小蓮池。
夜羡笑了笑,道:「那便去摘些果子送去吧。等攻下天界后,龍肝鳳髓,任她食用。」
一旁,全身著黑色斗篷身形佝僂的巫師,雙手正對著一個巨大的水晶球施法。水晶球越來越明亮,綻放出耀眼的光華,一段段影像浮現:青蓮正騎著她的馬兒一路披荊斬棘,殺出了他們魔界,密林沼澤里橫屍一片……
浮在夜羡嘴角的笑容漸漸隱了去,他緊盯著阿憐的一雙暗紫色眼眸,微微眯了眯,顏色變得更加深沉,隔了許久方道:「愛妃是在跟本王開玩笑么?」
玄遙心開始慌亂了,俯下臉吻住她,淚水一點點浸潤唇角,苦澀噬心的味道在口中化開,那種無形的疼痛勝過任何一場戰爭中留下的傷口。
五位將士在瞧見阿憐之後,皆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甚至有兩位脫口而出:「王……王妃?!」
只有墨岩顯得十分冷靜,道:「她真的靠譜么?就算她曾經是須彌山佛祖親自培養的青蓮花,但這段時日以來,有關她的消息,都很歇斯底里得莫名其妙,就像一個失去理智毫無道理的棄婦一樣。」
其實夜羡可以直接用法術帶她回到宮中,絲毫不用經過那一片火海和荒林,不知他為何那般折騰,一想到被那片沼澤瀰漫的腥臭氣味熏了很久,她覺得很有必要好好沐浴一番。
阿憐不由地一怔,一直想擁用的地方,卻不想從這個討厭的傢伙口中說出。
然而,即便夜羡命人從人間摘得最鮮美的果子送給青蓮,卻也不見她食用。魔界的人都覺得這位上界的青蓮仙子實在是難伺候,早晚得餓死。
進入魔宮的大門,阿憐下了馬,抬眸望著眼前建在腥紅世界中的黑色城宮殿,莫名閃著紫水晶的光芒,細看之下,原來宮牆之上拼貼著許多細碎的紫水晶。
當天界的將士將青蓮押在玄遙的面前,望著那張令他朝思暮想的絕美面容,玄遙握著幽冥聖劍的手不自主地微微發顫,「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你在幫魔界……」
緊隨著,萬道天雷轟然從天而降,整個夜空被照亮,如同白晝。
眾神在玄遙的背後不停地叫囂著。
見她如此喪心病狂,玄遙終於橫下心,手中的幽冥聖劍寒光乍起,劍氣帶起的冰霜隨著他的怒氣不斷向外擴散,直向青蓮襲去。
「哦?你傷的?意料之外啊。想來青蓮仙子是決心加入咱們魔界了。」夜羡當然知道她為何會好端端地傷了龍族的公主,可是話語里揶揄的味道十分濃厚。
玄遙帶領著天將天士拼盡所有,終是將魔界的大軍逼退至離天河數萬里之外。
這一聲「愛妃」不僅讓阿憐驚愕,倒叫芋圓激動地蹬動著四條腿,拼勁力氣叫道:「你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瞎說什麼?」
阿憐四處張望,摸著殿中各種來自東海龍宮的珍稀擺設和寶貝,差一點會以為這裡是東海龍宮,腦子裡不停地有些片段記憶跳出來:「青蓮仙子,您的傷口又流血了,王上吩咐過您不可以亂跑……」
熟悉的情景不停地從腦海里翻過,阿憐確定自己從未來過這裏,但是腦海深處的記憶卻是告訴她,她不僅來過這裏,而且對這裏的一切都很熟悉。她甚至知道走完這一片充滿了各種危險的原始荒林,便要到達目的地。
「本王可不是什麼妖孽。」夜羡挑眉看了一眼阿憐,再看向手中的九尾狐,嘴角噙著一抹邪魅的笑容,「本王正缺一件圍脖,這隻九尾狐的皮毛手感光滑柔軟和_圖_書,正好很配本王。」
墨嬌帶傷向夜羡告狀,夜羡不但沒有責怪青蓮,反倒訓斥墨嬌不識大體,故意滋事擾亂後宮安寧,罰她好好待在寢宮裡閉門思過,沒有他的准許不準踏出寢宮半步。明明是那個叫青蓮的天界叛徒以下犯上,卻成了她的錯……
芋圓被狠掐住脖子,四條短腿不停地蹬動著,快要透不過氣來。
青蓮的面色微沉,道:「我之所以會傷了龍族的公主,便是要擾得天界與龍族不得安寧,叫他們沒法子立即聯姻。天界暫時得不到龍族的相助,拿不到兵器,你們才有機可趁。」
夜羡的神情微僵,暗暗咬了牙,但很快勾唇笑道:「看來這『血靈』直往心口上扎一刀,落下了病根啊。」這一句不僅極力掩飾了他心中的一絲挫敗,同時也諷刺了青蓮一把。
她的手費力地半支撐著身子,隨即一股濃重的血腥氣直往上喉間涌,一下子噴了出來。難以忍受的冰寒氣瞬間擴散到四肢百,她不禁渾身打著冷顫。原來這就是被幽冥聖劍重傷之後的滋味,如同置身冥界地獄,好冷……好冷……
夜羡勾唇輕笑。
「阿憐——」任憑芋圓怎麼叫喚,而阿憐和夜羡早已消失在眼前。
芋圓看著她半晌,不解地道:「那你一個人要去哪裡?」
「別跟她廢話!她已經遁入魔道,是個魔女!」
青蓮的心倏然一怔,原來他一直隨身帶著她的蓮花令。那又如何?這也不代表著他的心中還有她。她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或許只有他死了,天界諸神全都毀滅了,心中的怨恨才能消逝……
阿憐睜開雙眼,那張在夢中縈繞千百回的臉龐正出現在眼前。
未久,龍族與鮫族為爭奪海域開戰,死傷無數。整個東海海域四處漂浮著龍族與鮫族兵將的屍首,原本碧藍的海水被血水染紅,濃烈的血腥氣和腐臭味瀰漫在海邊許久不散。這令居住在人間海邊的百姓們恐慌不已,好不容易太平盛世,這才多久,天出異相,必有妖禍。百姓們只好四處逃命。
阿憐看著他,道:「我想你想多了,此憐非彼蓮。」
夜羡也跟著停下,威嚴地厲道:「還不快走?!」
阿憐衝著他翻了個白眼,轉身往前走,可才走了沒幾步,卻聽他又道:「要小狐狸來陪聊么?他應該還沒有走遠。」
可惜她不是凡人。
「你是誰?我為何要召喚你?」
她又殺了人。
「哪三個字。」
夜羡又瞅了一眼魔界最常見的蛇鱗果和刺角果,一個果皮外表像是毒蛇的外表,一個果皮外表滿滿的疙瘩……依照仙界蟠桃的標準來看,他們魔界的果子可真是長得巨丑無比啊。
夜羡笑道:「不說?可以。那本王就直接扒了他的皮。」
趙寒煙害怕了,瞪著眼看著青蓮,聲音顫抖著道:「你……你不是人,你……你是妖?」
「阿憐,你不能跟他走!你跟他走了,師傅怎麼辦?師傅還等著你回去呢?」芋圓急得叫道。
阿憐立即伸手阻止芋圓過來,冷道:「你別再跟過來!之前我就跟你說過,叫你別再跟著我。要麼回青丘,要麼去找你師傅,總之別再跟著我!」
過了許久,夜羡終於放開了她,一雙紫眸深若旋渦。他從未見過哪個女人在他的懷中被他吻了這麼久居然一絲反應也沒有。青蓮是第一個,她的神志極度清醒。他忍不住問她,「你在想什麼?」
玄遙將她從溫泉池水中抱起放在榻上,拿著乾淨的布細細地替她擦拭著身上的水珠,然後抓起一旁擺放整齊的衣衫開始替她穿戴。
那名黑衣女子痛苦地掙扎著,原本黝黑的肌膚而變得黑紫,白眼直翻,嘴巴蠕動著,似在求饒。可青蓮的雙眸充滿了血絲,手指的力道越來越大。
趙寒煙連連搖了搖頭,驚恐地道:「不是的,不是的。」
那名黑衣女子如獲大赦,對著來人連番咚咚的直磕著響頭,「多謝王上救命之恩!多謝王上救命之恩!」
掌心翻轉,煞時,一朵巨型蓮花浮現在半空中,將她和芋圓托起,花蕊之中散發出的金光在她和芋圓的周身構築成一張密實的網。
「顧影憐。」
梅氤說的沒錯,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不論他是神還是人,都會欺騙。所以梅氤寧可放縱自我,在情慾之中盡情享受身心的愉悅便好,絕計不會再愛上六界之中任何一個雄性。
阿憐望著芋圓,沉默了,她不知該要怎麼告訴他。
可是眼下,一切都變了。
方才那一場夢境,她所有的記憶全都回來了。她凝視著玄遙,只要一想到千年之前她最後的結局,心口之處就像是壓了一塊大石一樣,悲愴得直透不過氣來。
她的雙眸赤紅,蓮花令的散出萬道金光,一朵巨大的蓮花盛開浮在半空。隨著咒語的解封,蓮花的花蕊出現了一個缺口,像是一道門被從外用力打開。蓮花境界打開,被困多年的妖魔鬼怪一涌而出,天地之間頓時限入一片混亂。
「青蓮——」玄遙發出嘶吼。
走著走著,忽然雨中出現一個人影擋住了她的去路。
嫉妒使人瘋狂,嫉妒使人醜陋,但她還不至於瘋狂到失去理智像對付趙寒煙一樣對付龍四公主,完全沒那個必要。她若真的想這麼做,就不會留活口,而是直接殺了龍四公主。
「王妃是想要去浮夢池,還是就在寢宮內沐浴?」
「你為何到現在還不認錯?!」
「你們都受死吧!」青蓮說完,便開始念動咒語。
夜羡挑唇笑道:「我是魔王夜羡。這裡是我的魔宮。你為何會在這裏……因為……」
阿憐面色慘白。夜羡?好熟悉的名字,可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
回家?
「你沒改名?還叫青蓮?」
夜羡衝著眾魔將士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全部退下。眾魔將士領命,行了大禮之後便全部退下。
「恭迎王上回宮!」
龍族拼勁了全力,終於保住了東海海域,可元氣大身,一個個縮回龍宮養傷。
夜羡笑道:「本王的戰馬僅此一匹。若是愛妃不想跟本王共騎一匹,可得要跟著一路走回去,這路途可是相當的遙遠啊。本王可捨不得愛妃如此勞累。來吧,愛妃以前可沒有這麼矯情呢。」
熟悉的感覺越來越近。
玄遙不由地怔住,她竟然沒有閃躲,緊握著幽冥聖劍的手也變得猶豫了,沒有再揮出第二劍。
那道黑影終於化作一陣輕煙消散,現了身。
一道華光忽然從玄遙的身上綻放而出,蓮花令從玄遙的鎧甲里飛出,直飛向半空。
她暗吸了一口氣,她的心早已死,如今不會再被任何的事情所影響,誰也傷不了她。
最令墨嬌咬牙切齒的是青蓮見了她從來不行禮,甚至沖她直言讓她滾開別擋著路,直叫她在後宮中顏面掃地。為整頓後宮,墨嬌帶著諸多妃嬪前去青蓮的寢宮,意圖給青蓮一個下馬威,將夜羡命人從人間採摘回來的蓮花和梅花毀掉,沒想到此舉徹底地激怒了青蓮。那一日,青蓮出手便心狠手辣的直接殺了好幾個嬪妃、美人和侍婢,甚至將她打傷,若不是她跑得快,命也難保。
只見夜羡勾唇一笑,紫眸漸沉,唇便落了下來。
阿憐下意識的蹙眉,這一聲「王妃」叫的讓她心不免一沉。真是剪不斷,理還亂。與玄遙之間的愛恨糾葛還沒有理清,卻又莫名多了魔界魔王這一筆說不清道不明的爛賬,於是便冷冷地道:「我不是你們的王妃,用不著向我行如此大禮。」
青蓮無視他的熱情,冷著臉直言道:「若要戰勝天界,必要先毀了龍族。」
這時,一個身影如同疾電一般閃現在她的面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她手指的力氣在一點一點消逝,未久,便鬆開了掐住黑衣女子的十指。
趙寒煙瑟瑟發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拚命地磕著頭,哭著哀求她說:「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愛上沈君彥,我不該用卑鄙的手段和你搶他。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求你放了我,求求你!」
阿憐嘴角抽搐,他左一個姦夫右一個姦夫,令她無語。她走至他的跟前,瞪著他再次道:「你先放了他!」
阿憐凝眉望著戰戰兢兢的兩個小侍婢,不經深嘆了口氣,她倒底是有多可怕才會讓所有人見到她這般驚恐。想了想,她便擺了擺手道:「算了,隨便吧。那什麼……浮夢池在什麼地方?」
玄遙眼睜睜地看著她在懷裡化作一點一點星塵,魂飛魄散,悲愴地嘶吼:「青蓮!青蓮!青蓮——」
「玄遙……」她終於清醒過來,本能地撲向他的懷裡,伸手緊緊地抱住他。臉上掛滿了淚痕,口中全是淚水的咸澀之味。
夜羡眼明手快,輕而易舉便躲過了青蓮的襲擊,反手便將她的手腕扣住,將小刀奪下。
夜羡眯著紫眸,又仔細看了看阿憐,尤其她掌心還浮著一朵晶瑩透亮的白蓮花,不禁笑道:「愛妃即有本事躲了本王近千年,這想法子自我洗去記憶也不是不可能。愛妃若是忘了,本王自有法子令愛妃想起。畢竟血靈的傷口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醫好愈合。」
他下定決心,閉起雙眼,念動禁語。
芋圓見她異樣,便道:「你怎麼了?」
玄遙深深地閉上眼,他以為她會懂他。
他曾經因為擔憂她控制不住這些妖魔而將蓮花令收走,可卻萬萬沒有想到最終打開蓮花境界放出這些妖魔鬼怪的竟然是她自己。
她自傷被夜羡帶回魔界之後,人間經歷了戰亂,百姓苦不堪言,玄遙也不知為何並沒有如同對她所說的那般,成為人間的皇帝,而是輔佐了一位新皇登基。人間在他的輔佐之下,終於進入太平盛世,然而他卻突然暴斃,終年只有四十歲便離開人世。從她離開到他離世,這短短的人間十幾二十年,以神魔界的時間算來,不過十幾二十日。玄遙的真身回到冥界之後,集合了被楊瑾瑜貶入冥界的舊部下一同回到天界,與楊瑾瑜帥領的天兵天將一番激戰,就在要大獲全勝之時他卻突然收手,放棄爭奪天帝之位,而甘心奉其侄玄衡為新任天帝。與此同時,魔界進犯,他重新統領天兵天將對抗魔界大軍,並要迎娶龍族的公主……
「啟稟王上,前幾日妖界進貢的幾位美人……全都被那個青蓮仙子打回了原形……」侍衛嘆息。好端端的美人啊,如今一個個醜陋不已,多看一眼都叫人倒胃口,這青蓮仙子一定是故意的。
「怎麼會不熟?!也就千年未見,真的全都忘了?要我幫你回憶回憶么?」 夜羡挑眉,伸手勾住她的纖腰將她拉了過來,貼向自己。
夜羡眸色一沉,當即死死扣住她的雙腕,厲道:「本王千辛萬苦將你救回來,可不會任你就這麼輕易地死了。」
「我就是傻啊……不然怎麼就那麼輕易地被你騙了呢?若是我死皮賴臉地跟著你,肯定會知道你是騙我的……」她笑著,晶瑩的淚珠卻抑制不住從眼眶裡滾落出來。
阿憐道:「若是夜羡找我,讓他在殿外候著,不許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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