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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

美仁毫不猶豫地推開向昕，雙臂抱膝，將臉埋下，道：「昕大哥，我不會去上京。我是大宋的子民，這裡是生我養我的地方……」

「昕大哥，你已經不止一次這樣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雖然她和向昕再不能回到從前，但她依然還是很關心他。

「他是你二哥，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有悖人倫的事來？」向昕的聲音都開始發顫。

「我問你話，你聽到沒有？孩子是誰的？」向昕猛地攫住她的雙肩，似要將她的肩骨捏碎了。

美仁躺在榻上一動不動，雙眸緊閉。

「被廢了。」

「我自己！」

他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可汗與太后不日將從瀛州率大軍南下，與他們會合，到時一舉攻下澶州，攻入京中，統一中原之後，他一定會讓蕭非非乖乖地把金蠶蠱王取出來。

「大宋的氣數已盡！」

「孩子是誰的？！」向昕盯著榻上面色蒼白的美仁怒聲吼道。

迴轉身，陰豫衝著美仁邪媚一笑：「美人，好好養身子，稍後再來看你。」

「修，我找了你很久，沒想到你在這兒。」帳簾被掀起，一個好聽的女聲傳來。

「你再不控制自己，不用喝葯，你的孩子早晚一樣會沒的。」陰豫見美仁失了控，不由分說，連忙上前抱起她，將她強按在榻上，「你若不想待在這裏，我可以帶你離開。」

「我不會去上京，我要去定州，那裡才是我要去的地方！」美仁推開向昕，欲要下榻。

「端進來。」向昕道。

美仁正要甩手給陰豫一耳光，一見著葯碗，當下慌了起來，跳下榻，將那碗葯揮翻在地，衝著帳簾外大叫：「我不喝！我死都不喝！向昕，你要是敢弄掉我的孩子，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向昕！你有種就一刀殺了我！」

當初蕭非非為了救他，便將金蠶蠱王種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命保住了，卻受著蠱毒的牽制。在遇到美仁之後，他可以明顯地感受到身體的異樣，蟲卵開始變化，如今他能感覺到蠱蟲在他體內四處遊走反噬所帶來的鑽心疼痛。

「快滾啊——」美仁舉起手便向陰豫揮去，卻被他輕輕握住。

「我不準！」向昕拽過美仁，怒吼著，「你聽著，只要我活著一天，你哪兒都別想去！這是你欠我的。你後悔，你虧欠我，那就用你的一生來還我！你也別妄想陰豫可以幫你，除非我死，不然你這一輩子都只能待在我的身邊！」

「是誰？」

向昕捏緊了拳頭，青筋暴露，指關節咔嚓作響，道和_圖_書：「那就等事成之後再說，請陰軍師即刻做自己該做的事。」

「昕大哥，你別忘了天一族養育出的女兒都是自私自利的，我是覺得虧欠你，但是我決不會拿我的一生來償還。你要是覺得能看得住我，那就試試。」美仁怒應。

他捧著那套契丹王妃才有資格穿的衣裳，掀開帳簾，往床榻之處走去。在榻沿坐下，他伸手便向美仁胸前探去，想要為她換衣服。

轉過頭，美仁死死地盯著陰豫，道：「陰豫？天一族的族長陰豫？！你到底在盤算著什麼？《天一聖經》，你的聖女已經為你拿到了！我也早已被趕出天一谷，是一個沒有武功的廢人，如今只是在這裏坐吃等死，熬一天是一天。請你和你的女人離我遠一點，滾得越遠越好！」

「好——」向昕的心房猛地一收縮，渾身又如針刺，他急忙起身，衝出營帳之外。

向昕低沉著聲音，道：「你是為了他才北上的嗎？要去定州，西王鎮是必經之路。」

金蠶蠱乃是蠱中之王，煉蠱之人無不嚮往擁有一隻。此物一般人服用可強身健體，若輔以法術，能令垂死之人起死回生。但蕭非非煉的這隻金蠶蠱並非是尋常的金蠶蠱，她煉的這蠱蟲是一對情蠱，乃一公一母、一王一后，公的稱為蠱王，母的稱為蠱后。所謂情蠱，是苗疆煉蠱的女子，為了將自己喜愛的男人綁在自己身邊而刻意修鍊的，若是將公的金蠶蠱王種在自己喜歡的男人身上，那麼，那個男人除了下蠱的女子之外，便不可以再愛上其他女子，更不可以與別的女子交媾，否則金蠶蠱王的幼卵就會迅速長大，成為一隻真正的金蠶蠱王，遊走于主人的血液之中。當金蠶蠱王游入主人的心脈，反噬主人，那麼要不了多久，主人便會七竅流血而亡，而與其交媾的那名女子也必定會被蠱毒所噬，輕則拖延幾個月，重則當場暴斃而亡。

「大……王……這是您吩咐的衣裳。」一名契丹士兵見向昕滿面怒氣，低首彎腰，顫著聲，將衣服高高舉上。

「是。」

「滾！你給我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和她，你給我滾出去！」美仁抓起身旁的枕頭砸向陰豫，衝著他怒吼。

「為何不回答我？！」向昕一臉悲痛，轉過身，走近美仁，在她的面前坐了下來，雙手撫住她的雙肩，「我想聽實話，告訴我。」

「不會的！」向昕將美仁抱在懷中，緊緊地擁著她，承諾，「今後無論怎樣，我都不會再放開和-圖-書你，錯過一次，我不會再錯第二次。把孩子生下來，我會當成自己的骨肉看待，忘了他，明家的人只會給你我帶來痛苦的回憶。到了上京，我們重新開始。」

向昕收了手，雙拳越握越緊，似乎能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許久，他啞著聲音，道：「我輸給了天時和地利……」

他嬉笑著道：「俗語說得好，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親不自在。好，如你所願，親哪裡好呢？」

「是。」

「那你的武功呢？」

他反握住美仁的手，細細地看著那曾經纖細柔嫩的十指，如今上面卻是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這都是他刻意報復折磨她的結果。握住這雙手，送到唇邊，輕輕地印上一吻。

蕭非非的信？

倏地，美仁睜開雙眼，再次激動地大叫：「向昕，我死都不會喝的！」

向昕接過信封，抽出信箋展開，待看到上面的內容之後，他臉色大變，低吼了一聲：「該死的蕭非非！」

「沒有。純鈞劍，我一直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否則我也不會被你給抓住。」

景升，景升，景升……

陰豫挑了挑眉，又道：「你很愛那個男人？」

向昕緊抿雙唇，額上滲出點點汗珠，他緊握著雙拳，美仁的話讓他的心底泛起絲絲苦澀之意。與此同時，金蠶蠱毒又似在反噬他，蕭非非沒有和他說過金蠶蠱毒會發作得這麼快。

聽到這話，美仁停止了掙扎，瞪著一雙淚眼，難以置信地凝視著向昕，他真的會好心地喂她喝安胎藥？！

這封信是可敦蕭菩薩哥的堂妹蕭非非給他的，信上曰：「修，忌動情，金蠶蠱王已復甦。」

「再過些日子，我契丹大軍定會一舉奪下中原天下。那勢必是一場硬仗，你的身子不適合再隨軍出行。」

「我真的沒事。」他的手掌撫上她的臉頰，將她輕輕攬在懷中，「上天留著我的命，還能讓我們再相遇，說明我們的緣分未盡……」

「沒事，我沒事……」向昕擺了擺手。

陰豫笑著一把接過那枕頭，道：「有了身孕的女人不宜太過激動，而且如今你胎位不穩，更不宜動怒，你若是為了孩子好，就該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向昕抬首，看了一眼那套衣服，接過，低聲道：「下去吧，沒我的吩咐，不許進帳。」

「報——啟稟大王，上京傳來消息，可汗與太后即日便會抵達。」一名契丹士兵行了大禮，將一封信函交給向昕，「這是郡主給您的信。」

離了蠱后的蠱王，便是一隻催情蠱蟲和圖書，若是蠱王蠱后公母兩蟲得不到互相的慰藉，那麼蠱王的主人必要每月找其餘女子將自己的慾望宣洩出去，否則同樣會促使蠱王幼卵生長。

「那麼死命地護著純鈞劍，是因為你心裏有我，還是因為對我心存愧疚？」

捏著碗，美仁咬了咬唇，道：「他不是我二哥。」

美仁垂著頭，吸了吸鼻子，道：「在你墜崖之後，我沒有一日睡得安穩的。正如你說的那樣，我後悔了，後悔在太白峰上所做的一切，後悔自己的執著。我因修鍊魔功而差點走火入魔，是他費盡心思，千辛萬苦地找到我，救了我。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開心，那樣幸福快樂的日子，我追尋了很久很久，原來一直都在我身邊。他的一點一滴就這樣滲進了我的心。昕大哥曾經是第一個真心對我好的男人，而他是第二個，他用他的真心、他的真情、他的生命在愛著我，護著我。你說我是一個沒心沒肺的女人，他也說過，可是，我這麼一個沒心沒肺的人，終究還是有了心動的感覺……」

「保住了？！我即刻就打掉他，一個奴隸居然還妄圖在我的軍營內生孩子！」因為憤恨，向昕臉部的表情有些扭曲，臉上那道傷疤也變得異常可怕。他猶如一陣狂風，卷出帳外。

陰豫直起身子，走進向昕，正色道：「她是我天一族的人，是我天一族怡家的女兒。雖然我代我爹遵守承諾，但身為天一族的族長，我不會放任任何一個人欺辱我的族人，耶律兄也不可以。事成之後，我一定會帶她回天一谷。」

這個該死的丫頭，他讓她想法子把金蠶蠱給取出來，她竟然告訴他，她煉的金蠶蠱無解，指望她死了可以解蠱更是妄想，她若死了，他也得跟著一起死。

他以手捏著她的下頷，強迫她看著他的眼睛，道：「在上京等我，我南院大王的王妃將會是你，跟著我，你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你想怎樣都可以。」

一直守在帳外的陰豫，終於忍不住掀了帳簾進來，看見眼前的情形，他擰緊了眉，快步上前，將向昕一把拉開，道：「耶律兄，息怒。軍醫說了，這次胎兒雖保住了，但她隨時都可能滑胎。」

他是在問她腹中孩子的父親，她端著那碗葯，看著葯湯映著自己的倒影，那裡是一個窩囊的女人。他說的應該是真的，若是他真的要害死她腹中的胎兒，一定會以另外一種更加殘酷的方式，而不是以這種方式。這是安胎藥。堅定了心，她將唇湊到碗邊，hetubook.com.com捏著鼻子，將那碗葯一口仰盡。

面對向昕的執著，美仁任由他緊抱著，眼下她再多說什麼都毫無意義。

美仁咬了咬唇，苦澀不語。

「大王，葯熬好了。」

美仁一把抓住他的手，急道：「你想做什麼？」

進來的是一個漢人俘虜，端著一碗湯藥。

若是在以前，她一定會喜極而泣，盼望著和昕大哥長相廝守，可是杭州的點點滴滴，她沒法忘懷。那裡，有著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那個寵溺她包容她的男人已經融入她的骨血里，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呼吸，都深深地烙進了她的心，她無法忘記自己以為要失去他時那種幾近發狂的心情。在知道腹中有了他的骨肉后，她是欣喜又憂愁，喜的是他的血脈，憂的是他的離開。

美仁倏然僵住，抬眸看著向昕。去上京？那裡是契丹人的天下，他究竟要做什麼？

「……」

她不是無情的，她把腹中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她愛他，愛他們倆的孩子，她一定會是個好妻子、好母親……

美仁只是淡淡地輕抬了抬嘴角，苦澀一笑。

向昕終於忍不住，怒吼出聲：「向美仁，這是安胎藥。」

「不幸的是被我的人給俘虜了。」

安胎藥？

向昕心中一股無名的怒火湧上，他端起那碗葯，走近床榻，怒道：「既然你不肯喝，那就讓我喂你喝。」

當初救他的人正是蕭非非，她跟他說，他傷勢甚重，為了救他，她只能將她體內養了很久的金蠶蠱王轉到他的身上，才救回他一命。

「什麼意思？」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惡劣，喝吧！」向昕將那碗葯放在美仁的手中，立起身背過她，「是明景升，對不對？」

美仁未應他，目光落在一旁的燭光之上。

向昕怔然，沉默了一會兒，道：「告訴我，你有沒有忘記過我？」

「陰軍師，我已經和你說過很多次了，她是我的奴隸，你該去做你應該做的事。可汗和太后就要到了，你應該守在陣地，而不是在這裏，纏著我的女奴不放。別忘了你的承諾！」

向昕的身體一僵，但是他堅持：「沒關係，我可以等，我會等到你再愛上我的那一天。他可以做到的，我一樣可以做到，我只會比他做得更好。總之，無論怎樣，我都不會再放開你。」

「對不起，昕大哥，我不能……」美仁輕道。

又是一陣沉默，向昕吐了一口氣，方道：「這兩日安排好，我會送你去上京，你好好地在那裡安心養胎。」

美仁咬緊牙，別過臉。向昕一和-圖-書把扣住她的下頷，欲將那碗葯灌入她的喉中，她拚命地掙扎，硬是將那碗葯揮灑出好些。

進來一個契丹士兵，又端著一碗湯藥進來。

陰豫在榻前緩緩坐下，盯著美仁那張蒼白的臉，幽幽地說著：「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難道是我看錯了……」

向昕立在營帳中央，凝視著她，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告訴自己，這一次再見到她，他沒有再愛上這個女人，他沒有。當知道她體內懷著另一個男人骨肉的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他是嫉妒得發狂，他嫉妒那個男人。這麼多天來，一直很乖的她，竟然為了肚子里的孩子，第一次敢和他怒吼。

「昕大哥，你知道我並不是要過榮華富貴的生活，過去了便是過去了，永遠都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你我之間不只是天時地利的問題。我在你的心中永遠都到不了第一位，曾經，你可以為了你名捕的身份，為了藍家，而舍了我，往後，你依然可以為了契丹，為了你的八部，為了其他人而再次舍了我。」

美仁察覺到向昕的異樣，急忙扶住他在不停顫抖的身體，道：「昕大哥，你怎麼了？」

這個蕭非非，不愛琴棋，不愛書畫，不愛女紅，不愛武學，卻偏偏喜歡琢磨苗疆的蠱術，為了學習蠱術，她千里迢迢從上京去了苗疆，拜了苗疆蠱母為師學習蠱術，習得真傳。

不知何時，向昕又回到了帳內。

這個動作讓美仁內心一驚，她下意識地抽回手，別過頭。

陰豫方想在美仁的額上親上一記，這時，他聽見帳外有腳步聲傳來，便放開了美仁。

「昕大哥，你別忘了你生在大宋，長在大宋，除去你的身世，你能說你是契丹人嗎？當年你身為天下第一名捕的熱血呢？是你告訴我純鈞劍是正義之劍，你要懲奸除惡，保護好百姓的安危。可如今，你怎麼可以反攻這片養育你多年的土地和子民？你能告訴我，當你再次拿起那把純鈞劍的時候，你心裏想的是什麼嗎？難道你要用這把正義之劍血刃你曾經誓死要保護的大宋子民嗎？」美仁直視向昕的雙眸，在那裡她看到了一絲躊躇閃動，「我曾經喜歡的昕大哥，是個為人正直、剛正不阿、是非分明的好人，就像純鈞劍一樣，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正義感。我喜歡昕大哥那種為了抓兇手而永不放棄的執著信念，而不是如今這般殘暴冷血、忘恩負義！」

帳內只剩下向昕和美仁兩人。

向昕倚著帳外的木柱，大吐了一口氣，平復心情，才稍稍減輕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