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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符衣聽到他的聲音，回過頭看著他，眼眸乾淨清澈。

誰知符衣突然跑到一邊，強行從一旁的摳腳大叔腳下奪過一隻鞋，放在王姑娘的鼻前。不一會兒，王姑娘醒了，瞧著眼前散發著惡臭的鞋子，頓時一陣作嘔，爬起身，便衝出門外吐去了。

明景升淡淡地笑著。

明景升看了一眼眼前這位胖墩墩的張家姑娘，笑道：「阿香，你昨個兒才來過，就是吃多了，回去少吃一點兒。」

說完，他轉身走上台階，很快貓兒輕叫一聲從他的腳邊跑過。他繼續往前走，就在要走進院門時，忽地，他的衣袖被拉住了。他回過頭，她正拉著他的衣袖。

景升坐在桌前正給劉大伯寫藥方，瞧見這一幕，嘴角不禁輕勾，正要起身走過去。

李大嬸方要舒一口氣，卻聽小娘子又道：「不過那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小娘子一臉迷茫，突然又問：「那請問怎麼樣才能生娃娃？」

「夫人，飯好了，你要不要先去吃飯啊？」魯家嬸子中氣十足的聲音驚醒了她。

王姑娘啊的一聲尖叫起來：「你這個壞……」「壞女人」三個字沒有罵完，符衣伸手一巴掌便將她打得頓時失了聲音。王姑娘支吾著，始終說不出一個字。

瑤溪村的人近日又發現，明大夫對待自己家娘子比以前更加寵溺了。以前少見夫妻二人說話，如今這夫妻二人總是當著眾人的面眉目傳情。本以為明家小娘子腦子不正常，又不能生養，村裡待嫁的姑娘寡婦們都想著有一天能嫁給明大夫做個二房，生個一男半女呢，可如今明大夫逢人便說，他家娘子有了身孕，他要當爹啦，這叫她們的心在一夜之間碎了一地……

這一次他沒有將門鎖上，而是輕掩了起來，退後幾步，道：「門沒有鎖，你若是想進來，可以直接推門進來。」

「不用。」

張嫂子道：「要不，咱去給說個媒唄，讓他納個二房。明大夫人長得那麼俊，玉樹臨風，又有一手好醫術，總不能斷了香火啊。再說了，咱們咱村裡多少姑娘家惦記著他呢，他那小醫館每天都塞滿了人。」

王姑娘立即爬起身，掩著面哭唧唧地跑走了。

魯家嬸子見她沒什麼食慾，便道：「怎麼，這魚燒得不好？」

她忽然抬起頭，他感受到她清淺的呼吸，忍不住輕喚她一聲：「符衣……」

納個二房？那是什麼意思？

「啊——老鼠——」王姑娘尖叫著，手中剛摘的鮮花飛了，兩眼一翻，便癱倒在門口。

張嫂子忽然說：「話說，這明大夫和他家小娘子來咱們村裡待了快兩年了吧。明大夫醫術那麼高明，怎麼沒見著他家小娘子的肚皮有動靜啊？」

劉大伯接過藥方，看了一眼，驚道：「明大夫啊，你家娘子寫的字怎麼和你寫的一模一樣啊？要不是我親眼看著你寫了一半，她寫了一半，還以為全都是你寫的呢，你家娘子也是個人才啊。」

眾人立即笑了起來，一個個調侃開來。

她喜歡與他耳鬢廝磨，肌膚相親。眼見著他吹了燈走過來，她便假裝睡著，直到他上了床，她便毫不猶豫地貼了過去。果不其然，他總是受不了她的誘惑。當然，這點兒小心思，她是不會讓他知道的，她喜歡當個被他寵著的小傻子。

「我也覺得。從來就沒見著她跟人說過話，要麼蹲在村頭跟一群貓啊狗的玩，要麼上人家田裡扮稻草人，有好幾次給我嚇得喲……這如花似玉的明大夫真是可惜了。」

她剛走到洗衣的地方，忽然瞧見一個身穿水藍色曳地繡花長裙的美人兒站在面前，她嚇了一跳，結巴著叫道：「明……明家小娘子……」糟了！方才她們幾個七嘴八舌說她不能生養，還要給她家相公納二房，怕不是全被聽見了吧？

這日，王姑娘摘了一捧鮮花向明大夫家走來，誰知剛進門，迎面飛出幾個怪東西落在她的肩頭。她仔細看去，發現肩頭上竟然蹲著一隻又肥又大的老鼠衝著她吱吱叫。

魯家嬸子以為她心口痛。

有一點挺好的，那就是她的胃口極好，可是不管怎麼吃，就是不見她長肉。不管如何，多吃一些是好事。所以，他請了全村手藝最好的魯家嬸子來燒飯菜，她果然很喜歡吃魯家嬸子燒的飯菜。

明景升聽到魯家嬸子的報告，看完最後一個病人，連忙出門去尋找怡符衣。

一年多前，就在他以為她再也醒不過來了的時候，他幾近絕望地抱著她準備一起跳崖殉情，孰料在喂她喝完櫻桃茶后，她竟然真的醒過來了。直到現在，他只要一想起那一天，依舊還能感到心尖上的ｍ•ｈｅｔｕｂｏｏｋ•coｍ•cｏm痛，連著十根手指都跟著一起隱隱作痛。回想過來，他有些后怕，若是當時他再快一步，他和她便再沒有今日這般安定的生活了。

他不由得在心中深嘆一口氣，她潛意識裡還知道模仿他的字跡，可是何時才能完全想起那些過往呢？不過，自從與他親近以來，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雖然還是像以前一樣沉默居多，可是她知道吃醋了，知道捉弄那些向他示好的女子以及給他說媒的人了，他似乎又見到了以前那個活潑靈動的「美仁」。這一切都是好現象。

她沒有回答他，就是淡淡地笑了笑，便鑽進了被窩躺下。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轉過身，她已不見了人影。再一看，她已哆嗦著爬上了床。他喉嚨微動，似乎不敢相信看到的是真的。

果不其然，只聽小娘子一臉茫然地問：「你們要給我家相公納二房？」

她如實相告：「她們說我不能生娃娃，要給你找個二房。什麼是二房？有了二房就能生娃娃嗎？」如果是這樣，那她可以試著去當二房。

張嫂子道：「喲，說得好像你家小姑子不惦記似的。」

他抱著她痛哭，控制不住地親吻她，然而迎接他的卻是她結實的一巴掌。也是這一巴掌讓他陷入了另一場絕望之中，她是醒過來了，可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哎喲，我的棒槌丟在河邊了。」李大嬸走了老遠，突然叫了起來，發現洗衣的棒槌忘在河邊，連忙又回頭。

景升輕應一聲。其實美人並不是他們的女兒，那是陰豫和怡素的孩子。當年陰豫為了救怡素，中了她拼盡全力打出的一掌，不久便去了。怡素一下子受了刺|激，整個人半瘋半醒的，直到生完孩子，終於認清自己罪孽深重，追隨陰豫而去。美人一生下來便成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怡漠之不想把美人留在天一谷里，再走上怡素的老路，於是將她偷了出來，交給他撫養。他看著那個可愛的小娃娃，想著昏迷中的符衣，於是給她取名「美人」。也正是因為有了美人，他才能撐過人生中那最煎熬的六年。

「唉，我怎麼看都覺得明家小娘子的腦子不像是個正常人。」

景升將藥方遞給劉大伯，囑咐他，藥方上有幾味葯他這兒沒有，讓他去鎮上的藥鋪里抓，到時候按著藥方上的方法，回去煎藥和服用即可。

平凡而又寧靜的生活，是他們倆一直以來共同追求的。雖然他不知道她何時會想起一切，想起他，但是他相信他等了整整六年，才將她盼醒，這一兩年又算得了什麼，哪怕再等上六年，哪怕是十六年，只要她平安地在他的身邊就好。

「嗯。」她輕嗯。

她還記得侍書和奉劍？這讓景升很欣慰。他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裡，時隔多年，他們的孩子再次降臨，這一次孩子一定會平安出生的。

「那不行啊，這夫妻要同房才能有孩子啊。這不同房，怎麼能有孩子？」

李大嬸這一聽，眉毛挑得老高。難怪小娘子沒有身孕，這夫妻兩人都不同房哪能有孩子呀。

她還是那樣，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什麼話也不說。其實，大多數時間她更喜歡獨處，就連面對他，也絕對不會超過三句話，便會低著頭靜靜地走開。有時候，她能在村裡逗小貓小狗逗上一天，有時候能在田間看著菜花看上一天，有時候，望著山間流下的溪水也能望上一天。只是她同他在一起的時間很少，他總覺得她好像在抵觸著什麼。

「還有侍書和奉劍。」符衣突然又道。

「明大哥，不用再看看嗎？」

「那這八成是明家小娘子沒法再生養，這都快八年了。」

王大嬸道：「我看，是你家大妹子惦記著吧？」

魯家嬸子離開之後，景升關了院門，洗漱完畢，回到自己的屋中，方關起房門，忽然聽到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是夜。

明景升指腹輕搭在王姑娘的手腕處，不一會兒眉頭輕挑，道：「沒什麼大礙，注意保暖吧。」

景升翻看完醫書準備上床休息，走到床前見著符衣已然閉著眼睡了，便溫柔體貼地替她拉好被子。吹了蠟燭，他便上了床，腦子裡還想著怎麼讓魯家嬸子的小孫兒長高個。誰知這才躺下，身邊的小妖精便像條魚一樣遊了過來，兩隻小腳不安分地磨蹭著他的腳。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突然傳來她清清淺淺的聲音：「李大嬸說只要每天睡在一張床上，就可以生娃娃。」

「啊，美人！我知道，我們的女兒。」她輕笑了起來。

阿花打了個噴嚏，擺著尾巴，從她和_圖_書懷裡跳下來，衝著暈了的王姑娘喵喵叫了幾聲后跳出屋門，優雅地邁著妖嬈小步走向河邊。

「可是我真的覺得很不舒服。」

黑暗之中，突然一陣沉默，氣氛又回到先前那般尷尬。

符衣一進門，一腳便踩上那捧被丟在地上的野花，剛好踩了個稀巴爛。她衝著景升甜甜地笑著，走到診桌前，接過毛筆，按他的吩咐開始寫藥方。

她低眉看了一眼他的手，依舊抱著懷中的貓，手捋著貓毛，沒有他預期的動作。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拉住他。正當他心中感慨萬千，忽然掌中多了一隻冰涼的小手。

他激動地問道：「符衣，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真的？」

「可是我還沒有生娃娃呢，她們都想著當二房給你生娃娃，我不要。」

「真的。等過了第三個月，娃娃在你肚子里生穩了根，我們就離開山裡去看看美人了，上次漠之在信里說她近日因為練習琴棋書畫哭鼻子，吵著要過來見你。」她醒了之後，他便帶著她去杭州陶然居找過漠之和美人，可是杭州的繁華與熱鬧，讓她很不自在。所以，他才會又帶著她四處找尋安靜的地方，這才來到了瑤溪村，沒想到這一住便是一年多。

景升見符衣蹲在門外半晌不回來，於是道：「符衣，你過來，給劉大伯寫藥方。」

「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後悔？」

景升後背倏然一僵，緩緩翻過身，她正側著身面對他。

屋子裡的病人開始對景升說：「明大夫，你不能給你家的貓吃得太好，瞧這老鼠又多又肥，都把王家大妹子嚇暈了。」

李大嬸蒙了，這明家小娘子莫不是腦子壞了吧？居然能問出生娃娃重不重要這個問題。

符衣輕輕笑了起來，那笑容嬌美而高深莫測，一副「你猜啊？就算是本大小姐乾的，你咬我啊」的表情。

王姑娘聽聞，一臉難以置信地望著明家小娘子，許久終於反應過來，原來這些日子以來，那些老鼠、蟑螂都不是無緣無故出現的。細想起來，倒霉的人不是垂涎明大夫美色的女人，就是那些意圖給明大夫說媒的人……

接著，又見她衝著他拍了拍被子，示意他上床。

說是來感謝明大夫的，其實也是找個借口過來瞅瞅，心裏舒坦。

「嗯。」

她看著他，一臉不明所以，輕輕地搖了搖頭。

「啊——」

阿花就是她今天抱著的貓，原來是村裡別人家的貓，後來她天天投喂，阿花就變成了他們家的貓。大黃是魯家嬸子養的一條狗，經常跟著魯家嬸子一同來他們家。

她想了想，道：「我想生個娃娃，劉家嫂子的小寶長得很可愛，阿花和大黃生的幾隻崽子也都很可愛。」

春寒料峭，氣候不穩，天氣忽冷忽熱，這位王姑娘平日里愛漂亮，還沒有入夏就開始穿得極少。前陣子凍病了方好，這又故病重犯。

看著她的舉動，他思緒萬千，內心涌動，立在床前怔了半晌，終於開始脫下衣衫，掀了被子鑽進被窩。

他走過去，蹲下身，輕聲問：「怎麼了，沒有胃口？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許久，他沙啞著嗓音道：「睡吧。」他翻過身背對著她。

「同房？同一個廂房嗎？」小娘子點了點頭。

「明大夫，這油下面炒菜都好。」

其實早在景升坐在燈下看書的時候，符衣便縮在被窩裡痴痴地望著他的背影，然後腦海里不斷地浮現出一個畫面，便是她坐在他的懷裡，手臂纏繞在他的肩頸，黏著他，舔著嘴唇勾引著他，而他總是禁不住誘惑地吻上她，吻著吻著便會拉著她做現在每天晚上都會做的羞羞的事。

清澈的山泉水從山上一路流下，在瑤溪村前匯成了一條美麗的河。幾個婦人一邊閑聊著一邊敲打著手中的洗衣棒槌。

哦，這麼快又到了晚膳的時間。她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正在給病人看病的景升，於是跟著魯家嬸子去吃飯。

「哎？」李大嬸被這一問驚得下巴差點兒掉下來。這明大夫和她成親都八年了，她還不知道怎麼生娃娃？

「明大夫，這小米剛好煲粥喝，養胃，瞧你這忙得都顧不上吃飯，這對胃不好。」

魯家嬸子瞧見，心道：這位小娘子，平日里看著就病懨懨的，這趕上春寒，莫不是生病了吧。

王大嬸驚道：「六年？！哎喲喂，這成親都快八年了呀？那你們說這究竟是明大夫有問題還是他家小娘子……不能生養呀？」

其實，她一點兒都沒變，一直都是那個磨人的小妖精，妖冶魅惑的姿態永遠都是在這一刻完全為他綻放……

他又是一怔，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兩hｔｔｐs://ｗwｗ•ｈｅtｕbｏoｋ•ｃom•ｃｏｍ步，然後很快又頓住腳步，不確定地問：「你……今晚要睡在這裏？」

他打開屋門，門外卻不見人影。他關上門，很快又響起輕輕的敲門聲，再次打開，門外依舊不見人影。他微微挑眉，即便那熟悉的腳步聲放得再輕，他也知道來人是誰。

景升一直僵著身子不敢動彈，生怕像以前一樣稍有動作，便將她嚇跑了。可今夜的她與往常不一樣，她主動貼著他的身體。

「好，那咱們生個娃娃。」景升沒再猶豫，伸出手將她整個人攬進懷裡，日思夜想的吻終於落在她的唇上……

李大嬸望著她瘦弱的身板，心道：這明家小娘子怕不是真的是個傻子吧，所以這些年才沒有生養？終於，李大嬸確信這明家小娘子的腦袋是真的有問題。雖然她長得比她們全村的女人都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樣，可是腦袋不好有啥用啊，她不禁開始同情起明大夫。

話音落畢，隔了許久，門外卻始終沒有動靜。

他發現她這個月的葵水一直沒有來，方才替她把過脈，他確認她有了，未來他會有好一段時間需要克制慾望。

她衝著他淡淡一笑，然後點了點頭。

「李大嬸，有個問題想請教你，生娃娃很重要嗎？」小娘子十分有禮貌，一臉認真地問道。

「睡醒了，就能生娃娃了嗎？」突然她清脆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幾個婦人說著說著全都笑開了，不一會兒一個個端著洗好的衣衫離去。

驚喜的神色立即從他的臉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說不盡的失落。很快他便恢復常態，淺淺笑道：「你確定今夜要睡在這裏嗎？」

這時，明家小娘子抱著她家的狸花貓趕來，擼著貓毛，一臉委屈地對著貓兒道：「阿花，她把你的午餐嚇跑了，你可能要餓肚子了……」

「明大哥，我從昨日晌午之後就又開始頭疼，你快幫我看看，我這是不是又受了風寒？」

「她們當不了的。我曾經說過，這世上除了你，我誰也不會娶。」他伸手輕撫在她的肚皮上，「誰說你不能生娃娃呢？已經有了。」

他的心房微微刺痛了一下，深嘆了口氣，有些失落地收回手：「我知道了。」

近日瑤溪村的人有兩個奇怪的發現：一是明大夫家中多了好多老鼠蟑螂。這人坐在板凳上看病看得好好的，不是突然有幾隻老鼠穿堂而過驚了病人，就是有一堆蟑螂從天而降噁心了所有人；二是這明家小娘子原來一直習慣看山看田看河流，如今卻天天抱著他們家的阿花坐在前屋陪著明大夫看診。

自從一年多前她醒了之後，這身子骨就一直不大好，總是畏寒。這幾日病人較多，他也顧不上她，生怕她吹了風著涼，抽空說上一句讓她多穿些衣衫。

不得已，他又轉了回來，道：「你真的很想知道怎麼生娃娃嗎？」

「同房……」小娘子一知半解。

景升聽了，頓時湧起一股子怒意：「還有呢？除了這個，她們還說了你什麼？」

一個身形纖瘦的妙齡女子將手腕伸向明景升，聲音又柔又酥，聽得一旁的病人個個渾身起雞皮疙瘩。這王家醬油鋪的小姑子什麼時候起這麼矯揉造作了啊？

「除了李大嬸，還有其他人說你什麼？」難怪她今日一反常態，原來是聽到別人在背後嚼舌根。不過她這樣的改變，倒是他很樂意見到的，起碼證明一點，不管她是不是忘了以前的一切，至少，她還是會在意他，在意別人這麼說他。之前他心頭一直壓著石頭，悶悶的，眼下，他的心情舒暢起來。

他偶然間救了瑤溪村的一位村民，受邀去村上做客，她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裏。他看得出來她喜歡這裏的風景，於是留了下來。一年多過去了，雖然她還是那樣不怎麼與他親近，但也不再像最初那般排斥他，偶爾會對著他笑，偶爾會將撿到的受傷的小動物帶回來給他醫治，偶爾高興了還會摘些山間的野花送給他……

「我……」阿香一句話都沒說呢。

這明大夫家明明有貓啊，可是怎麼還會有老鼠呢？

小娘子一臉真切地望著李大嬸，李大嬸豁出去了：「你和明大夫難道不同房嗎？」

景升輕笑起來，道：「別聽她們亂說，你沒有腦子不正常。你只是之前一直在生病，病了很久，忘了很多東西而已。」

王姑娘驚恐地道：「阿香跌進豬圈裡，嬌蘭身上爬蟑螂，蠟梅半夜被鬼嚇，還有剛才的老鼠，都是你乾的，對不對？」

「別說了，就是小娘子腦子都成這樣了啊，你看明大夫整天還把她當個寶一樣給寵上天了，每次出門都要和_圖_書親手給她包得好好的，生怕凍著，一日三餐還專門找人伺候著，衣服也從來沒見她洗過，穿的永遠都是咱們村裡最漂亮的，她那好多衣裳我活了這麼大都沒見過呢。你們說誰家婆娘不燒飯洗衣做事，還能每天打扮得這麼漂亮？這氣人不氣人？唉，要我說這明大夫是不是也腦子有點那個……」

不一會兒，他便控制不住將她整個人壓在身下……

怡符衣用筷子夾了一塊魚肉，細細咀嚼，好半天沒再動。

他內心無比的激動，輕勾了勾唇角，緊握著她的手，同樣什麼話也沒說，牽著她一同進了院門。

景升驚訝得半晌說不出話。今晚的她，不只是比之前一個月說的話還多，行為舉止也變得不一樣。

景升側眸看了一眼符衣，她正笑望著他。

王姑娘眨巴著眼，眼淚頓時流了出來，大家都說這個明家小娘子是個傻子，這女人哪裡是個傻子，分明就是個頭腦清楚到不能再清楚的蛇蝎女人！

他立即走過去，二話沒說就將她拉進屋內，然後轉身關上門，念叨：「雖已入春，但是夜裡還是很涼，你穿得極少，小心……」

她忽然往他胸前鑽了鑽，似乎被窩裡最暖和的地方就是他的身體。他的身體就像個暖爐一樣舒服，早知道他這麼暖和，她就每天跑過來抱著他睡了。冬天特別冷，每天在被窩裡放著暖爐，經常會將她的腳燙出水泡。她將腳擱在他的腳背上，那裡暖暖的，特別舒服。

「嗯……她們說我腦子不正常，說你腦子也不正常。」

「哎哎哎，」李大嬸連忙拉住她，「小娘子，恕嬸子多嘴問一句，你和明大夫……呃……」

她又搖了搖頭，道：「你等下叫他來吃吧。我真的不餓。」說完，她便起身離開。

想起她剛醒過來的時候，是她親自將他趕下床，並趕出門外的，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尊重她的意思，怕驚擾了她，選擇分房，這一分房便是一年多，而今夜她卻突然到來，他怕等一下她又後悔。

他暗抽了一口氣，不禁回想起七八年前在陶然居時，她便是這樣，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會偷偷地跑來他的房裡。難道是她終於記起以前的事了？

符衣連忙追出門外，蹲在王姑娘的身邊，以只有兩個人方能聽見的聲音道：「下次，可就不是讓你聞臭鞋子了，而是把臭鞋子塞你嘴裏。」

符衣輕應一聲，隨即又對王姑娘道：「還不快滾？！想吃蟑螂燉老鼠肉嗎？」

忽然，只聽身後的門被推開，他迴轉身，只見符衣穿著一身白凈的中衣立在門處。

「你放心，只要你不願意，我就不會碰你，睡吧。」他翻過身背對著她。

兩人回到膳廳，他陪著她一起用晚膳，雖然全程她都沒有同他說過一句話，可是這一頓卻吃了不少。

何以筋脈盡斷的她，醒過來之後卻忘了他，忘了所有的一切？起初，他試圖解釋，可是她始終離他遠遠的。到後來，他再解釋，他們是夫妻，他深愛著她，不會傷害她。可是她卻不懂什麼是夫妻、什麼是愛……

他抿了抿唇，又是一陣失落，於是轉身去鋪床。

另一位胖姑娘趕緊佔著凳子坐下。

排隊的病人中不知誰終於忍不住叫道：「王家妹子，你還是回去多穿點衣服吧，別整天沒事找明大夫的麻煩。」

靜謐的月光透過半掩的窗欞流瀉進屋內，映著滿屋的旖旎春光……

「別再捉弄她們了，她們每天受那麼多驚嚇，怪可憐的。」這段時日來，那些意圖為他說媒的大嬸們和對他心生愛慕的姑娘們，都遭了不少罪，他並非是心疼她們，只是不想她冒著生病的危險每天去捉那些污髒的老鼠和蟑螂。

符衣每落筆一次，腦子裡便不由得浮現出一些畫面：她也是像眼下這般坐在案前，執筆臨摹著誰的字。待到整張藥方寫完，她細看了一眼那藥方，上面的字完全不像是兩個人寫的，就好像是一個人寫的一般。

魯家嬸子一臉驚訝，呀，小娘子會說話了。「這都晌午了，還不覺得餓？」難道小娘子是有喜了？前兩日她才聽村裡幾個多嘴的大姑大嬸說長道短，讓她懟回去了。

「你們這些小丫頭片子，整日裝病跑咱們明大夫這兒看病，也不嫌害臊。都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李大嬸不知道嗎？那我去問問張嫂子吧。」說著，明家小娘子便要去追那一行人。

小娘子望著李大嬸的眼神飄移，似在用力琢磨著李大嬸的話。

李大嬸壓低了嗓音，道：「明大夫沒問題，我家老頭子前陣子看病的時候多嘴問過明大夫，明大夫說他們夫妻之前有過一個孩子，和*圖*書後來孩子沒了。不過具體是因為什麼孩子沒保住，明大夫沒說。」

隔斷後，一個纖細的身影立在那兒看著他。從一睜眼開始，他便一直忙到現在。入春以來，看病的人變多，但大多數都是一些未婚的姑娘家，還有幾個寡婦。這些未婚的姑娘家和寡婦們，有事沒事，總是會藉著各種毛病跑來找他看病，美仁幾乎都能背下那些毛病和理由了。

符衣沒有再說話。

李大嬸接話：「哎喲，可不是嘛。何止快兩年了，沒聽明大夫說嗎，在來咱們村之前，他跟他家小娘子成親都已經有六年了。」

怡符衣搖了搖頭，放下筷子，道：「我還不怎麼餓。」

李大嬸看了看她，心想著家裡還有不少事要做，教明家小娘子也只能教到這裏了，說再多，怕是這傻娘子也不能理解，於是她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他不禁輕笑，當然像了，她當年可是天天照著他的字臨摹的，有時候連他都分辨不出真假。曾經他還被她取笑過，若是哪一天她冒充他的筆跡，定能將他整個人都賣了。

「這是我家孫兒今兒才從河裡摸上來的草魚，可新鮮了，嘗嘗。」魯家嬸子將燒好的紅燒草魚端上桌。

院門前燈籠里透出的微弱燭火映照在她的臉上，朦朦朧朧的，她衝著他眨巴著眼睛，依舊什麼話也沒說。

怡符衣又搖了搖頭。平時，她最愛吃紅燒魚，可是今日不知怎的就偏偏沒有胃口，一想到他每天對著那幾個姑娘那麼溫柔地看診，她心口就怪怪的，很不舒服。哪裡不舒服，她又說不上來。難道她也生病了？她下意識地捂住心口。

一個嬌俏的身影忽地從樹上跳下來，望著她們幾個人的背影，怔怔地出了神。

「符衣！符衣！」景升叫了許多聲，最終在家門口的河堤旁找到了怡符衣。她正抱著村裡的一隻狸花貓，坐在河埠頭的台階上。

魯家嬸子也終於鬆了口氣，原來不是魚燒得不好吃，而是小娘子有心事。不過兩夫妻間的事，她也不便多說什麼，待二人用完晚膳，她忙完之後，便回了自己家。

明景升分神看向怡符衣，這幾日說來也怪，平日里她十分安靜，不喜歡人多嘈雜的地方，所以自打前屋改成了一個小小的醫館后，她幾乎就不曾踏入。但這兩日他似乎總是能在前屋的醫館里看到她的身影。

「別亂說話啊。村裡的人都指著明大夫呢。」李大嬸十分著急。

李大嬸想了想，明大夫醫術高明，談吐有致，看著就是一個聰明人，不可能對這種事不懂，怕是小娘子傻不拉嘰的不開竅，於是便道：「總之，你每天晚上跟明大夫睡一張床，就能生娃娃了。」

「嗯。」

「生娃娃當然很重要。誰家要是斷了香火會被別人家笑話的，一個女人若是不能生娃娃，那還叫女人嗎？會被人家背地裡罵是只不會下蛋的母雞……」李大嬸驚覺說錯了話，連忙捂住嘴，生怕明家小娘子怪罪她。

李大嬸一臉驚訝，隨後便是尷尬：「呃……我可沒說這話呀！」原來明家小娘子不是啞巴，她會說話呀。自打他們夫妻倆來他們瑤溪村，整個村上能和明家小娘子說上話的人，大概也就是請去她家幫傭的魯家嬸子了。據魯家嬸子說，她也沒和小娘子說過話，所以久而久之，整個村子的人都以為這明家小娘子是個啞巴。

幾個小丫頭一個個冷著眼，氣得冷哼一聲走了，還有兩個單身的寡婦這可就不一樣了，一人拎著一壺香油，另一人提著一袋小米過來。

「若是到了明日還不舒服，再來吧。」明景升用眼神示意，她身後還有好些等著看診的病人呢。

「你真的想要一個娃娃嗎？」

「關你什麼事！」這位王姑娘白了一眼，不甘心地起身。

符衣看了看自己微紅的手掌，自信滿滿地恐嚇道：「若是換作以前，你恐怕這輩子都開不了口。」這段時間以來，她的腦海里總是時不時浮現出另一個自己的身影，那個她聰明睿智，武功高強，而且行事霸道毒辣，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敵人。所以，她也必須像那個女人一樣，堅決打擊這些貪圖她家相公美色的小姑娘們。能每天睡她家相公的只能是她，能給她家相公生小娃娃的，也只能是她。

「天黑了，回去吧。」他向她伸出手。

原來他一直叫她「美仁」，可是她卻說：「向美仁？聽起來像美人？是誰起的這麼傻的名字？」於是從那以後，他不再叫她「美仁」，而是喚她符衣。

「嗯，少吃一點兒，胃就不會撐得慌。來，下一個。」明景升不給阿香開口的機會，目光直接落在她身後的一位大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