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 曾經滄海難為水
她深深地打了一個大哈欠，轉身對他說：「好了，全念完了，你可以睡了。」說完又打了一個哈欠，真的快要頂不住了，明天還要上班，她必須去睡了，才不要管他的死活。
她咬了咬唇，決定念幾首詞哄哄他先睡了再說，於是拿起一本隨手翻了一頁，毫無感情地念著。「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李白的《怨情》，簡直就是記憶里的「她」活生生的寫照。
「不許走！」他爬過去緊緊抱著她的腰。
恢復的記憶告訴她，當初他向「她」提出結婚的時候，「她」那個晚上不知有多開心，拉著袁潤之開心地又唱又跳，「她」對婚姻生活充滿了希望和憧憬，結果呢？桃花謝了，桃樹也枯了，現在唯一的作用就是當柴火焚燒。
她從床上起身，腳步還沒邁開，身後不滿的聲音傳來，「你不乖，偷懶了，就念這麼幾首，我要聽你繼續念。」
「念，念給我聽……」他的聲音像一道魔咒，不停地響起。
她瞄了一眼熱水器上的時間，忍無可忍地說：「是凌晨一點，不是十二點零五分！見鬼，你喝了多少酒？」
往事重現，猶若昨日。
「不放。」
而他和圖書此時，就像是一個每晚睡覺前都要聽故事的小孩子一樣，已經乖乖地躺回了床上。
「你知道嗎？我今天很高興，我跟了五年的一單生意終於搞定了，明天就要簽合同了。不是因為它的金額有多少，而是因為它是我事業起步時遇到的最大障礙，今天終於搞定了。」說著，他拉著她向門外走去，「我今天真的好開心。來，陪我慶祝。」
「噓——」他以食指輕點她的朱唇，示意她噤聲，下一秒，當他的食指帶著餘溫離開她的嘴唇時，他高昂地念起了歐陽修的《蝶戀花》：「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鬆手！」她要瘋了。
哼！怎麼隨手一翻都是這些凄凄哀哀的怨婦詞？她不要記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她換了一本，隨手又翻一頁，「千萬恨，恨極在天涯。山月不知心裏事，水風空落眼前花，搖曳碧雲斜。」溫庭筠的《夢江南》。若是她的記憶沒錯，那麼從新婚之夜到墜下護城河的那段日子里，「她」這個思婦也是像詞中寫和*圖*書的一樣，深夜不寐，望月懷人，凄涼無比。
「……行了行了，我念，你快點鬆手！」她翻了個白眼，看來今晚不念到他睡著，她是別想抽身了。
她懊惱地將他推回床上，將《詩經》砸在他的身上，撈起一旁的《唐宋詩詞鑒賞》翻開。
「數數……」他真的掰起手指開始數起來，「一杯，兩杯，三杯——」
他抬高手腕，眯著迷離的雙眼，看著手錶半晌才道：「哦，十二點零五分了……」
她拚命地按著刺痛的太陽穴。不會的，不會的，就算記憶全部找回來，她跟以前的「她」也應該有所不同了。因為現在的她，根本就不喜歡曾梓敖，她只要堅持這個信念，就一定不會重蹈覆轍的。
接著她又眯著眼從唐詩念到宋詞再到元曲，不知念了幾首，濃濃的困意一陣陣向她襲來，實在支持不住了，她整個人倒在了床上……
她頓住，口中不停喃喃地重複那句「小喬初嫁了」，這是她最喜歡的一首詞，只因為那句「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
「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他閉著雙眸，平靜ｍ•ｈｅtuｂoｏｋ•ｃoｍ•ｃoｍ地替她接下去，聲音醇厚平緩。
記憶的碎片，拼湊成了一幅完整的畫面，叫她措手不及。
「不松。」
好不容易獲得重生的她，難道這麼快就要再次陷入痛苦之中了嗎？
她居然在這種時候，恢復了一段這麼令人鬱悶的記憶。
想要掙開他的手，卻發現他的力道很大，她受不了地板起臉，怒道：「你發什麼瘋啊？現在幾點了你知道嗎？」
「喂，你為什麼不理我？」曾梓敖將她猛地拉近自己，蠻不講理地質問。
這究竟是什麼情形？好可笑。
她的心猛烈地跳動著，那種隨時都有可能窒息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曾梓敖，你神經病啊？」
上一次是玩計算機語言，這一次玩念唐詩宋詞？
「念你個頭啊！」
她換了本《詩經》，正要翻開，誰知肩頭被什麼一搭，嚇了她一跳。
曾紫喬拉回思緒，瞪著他看，這傢伙是真的喝多了，接下來，怕是又要像父親去世時一樣開始撒酒瘋了吧。可是現在的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傻傻的只會痴痴迷戀和等待他的曾紫喬了。
她微微偏首，見他將頭枕在她的肩上，接著聽到他在她的耳邊喃喃道：「這些詞都太凄涼了ｍ.heｔubｏok•cｏm•coｍ，換首開心的吧。比如，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低沉好聽的聲音，極富磁性，就連醉了都似在誘惑著人，可是這些聽在她的耳里別說有多諷刺了。這首詩所表達的意義，根本就是在諷刺她。
她的太陽穴不停地抽動著。根據記憶提示，她預見到今晚肯定又是悲慘的一夜。
初吻？她的初吻，居然是被這個既是哥哥又是前夫的男人，在一種莫名其妙的情況下奪走的。更可惡的是，恐怕他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最近越來越多的往事開始在她的腦海中慢慢浮現，她有種預感，很快她便能想起全部的過往，意外失去的記憶就要全部回來了。
真是冤孽！她上輩子一定是欠了他的！
「停停停，我管你喝多少酒！我沒空陪你玩，我要去睡覺了。」她掙開他的手掌，狠狠瞪了他一眼。
「念給我聽。」他歪歪倒倒的身體在一旁坐下，指著那幾本書理所當然地說道。
她眯著眼，無力地看著他，又打了個哈欠，在心裏咒著：「還不快睡！」
她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自己ｈetubｏoｋ.ｃom.ｃｏm的憤怒了，太陽穴隱隱地跳動著。
「你喝酒喝白痴啦？放手！」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元稹的《離思》。她剛從滄海之水中死裡逃生，巫山的雲也已經是過眼雲煙，就算是傻子在這種無情又殘酷的刺|激下，也該醒醒了。
就在轉身之際，她的手腕再度被拉住。
「繼續……」他淺淺笑著。
望著手中的幾本書，她不禁愕然，居然是《唐宋詩詞鑒賞》《詩經》，還有《花間集》。她從來都不知道這間客房裡什麼時候多了這些東西，更沒想到他竟然是一個多愁善感的文藝青年，再抬眸看著他時，他已經肆無忌憚地躺在了床上。很難想象，他真的是喝醉了嗎？還是當真天賦異稟？
她整個人被他拉進客房，他將她按坐在床上，然後趔趄地走到書架前，也不知道在那裡找了多久，終於從書架上抽出幾本書塞給她。
當翻到《念奴嬌？赤壁懷古》時，她索性閉起眼，「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小喬初嫁了……」
她冷嗤一聲，不置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