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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懵懂百年心

作者:李李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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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煙花三月 番外

第三十二章 煙花三月 番外

那少年見道路盡頭挑出一張幡子,上面寫著大大的一個「茶」字,便說:「師傅,前面有個茶莊。」那和尚點頭:「那我們去討杯茶水喝。」倆人走進茶莊,老和尚合什打了個問訊。店主是個信菩薩的人,一見來了一個相貌不凡的高僧,連忙泡了壺茶請二人坐下,又上了一碟子素饅頭。
那姓蕭的說:「小生仰慕小姐多時,懇請小姐成全。」那董小姐不說話。那姓蕭的又說:「小姐只當可憐可憐小生。古詩有雲,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男歡女愛,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東方棄心想那董小姐是一個深閨少女,哪是姓蕭的這情場老手的對手?那姓蕭的又說:「事畢后,小生必定送小姐回去,不教任何人發覺。」然後是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
倆人一時沒說話。她抬頭看了看天色,又轉頭看他,冷冷地說:「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懷疑他別有用心。東方棄說:「你傷得這麼重,這裏又這麼危險——」她冷笑道:「你以為我這麼容易死么?等會兒就有人來找我,你還不快走?」東方棄怕她再趕人,只好說:「我喜歡待在這裏,這裏又不是你的。」她見他不走,心下想,這個人傻頭傻腦,一身自以為是的正氣,卻不迂腐,倒也不討人厭,於是說:「喂,你叫什麼名字?」東方棄心裏有氣,沒有理她。
倆人來至香山寺,天色已經黑了。寺廟主持慧能待知道那老和尚便是天竺來的高僧弘一大師時,親自迎接,十分禮讓,為兩人安排了一間上等齋房,並邀請弘一大師主持晚上的法事。弘一大師欣然應允。當慧能把目光轉向東方棄時,弘一大師介紹他是自己的俗家弟子,算不得是佛門中人,法事就不必參与了。慧能也就不勉強了。
正在此時,東方棄從后趕來,雙腳橫空往他胸口踢去,看似瘦小無奇的一個少年,內勁卻相當雄厚,風聲呼呼,這一踢直有開碑裂石之勢。那姓蕭的挨了一刀一劍,已受了傷,這下如何是東方棄的對手?飛了出去撞在樹榦上,吐出一大口鮮血,早已爬不起來。
晚上在廟前的廣場上做法事,規模甚大,數百個和尚又唱又跳,香煙繚繞,方圓十里的人都趕來瞧熱鬧。東方棄吃過齋飯換了一身小沙彌穿的黃布衣衫,時間還早,也擠在人堆里看大和尚放焰口。熙熙攘攘中,但見一襲淡綠色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過,他怔了怔,想起是白天在茶莊遇見的那位少女,踟躕了一下,隨後跟了上去。那身影專門揀暗處走,躲躲閃閃,似乎在跟蹤某人,一徑往廟裡香客住的地方去了。他隱在院中的一棵大樹上,見她躲在一塊大石後面,也不知想幹什麼,心中有些好笑想:「這倒有些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回首見是一個妙齡少女,容顏清麗如晨曦中綻放的白牡丹,先自笑了,調情道:「你跟著我,莫不是喜歡上了我?」她面上笑嘻嘻的,輕聲道:「你覺得呢?」不等話完,手中的玉劍已經刺了出去。那姓蕭的一時失了防備,右手手臂讓她刺了一劍,鮮血立時流了出來。他神色一凜,知道碰上了個難纏的,雙眸陰鷙地看著她:「閣下哪位,在下與你有何冤讎?」
那採花賊扛著人奔下山來,來到山下的龍門鎮,穿街過戶,最後在一座小院子前停下,抬頭四處張望,見無人才推開門進去,甚是機警。那少女小心翼翼靠近屋子,伏在牆角下偷聽。東方棄見她時不時掩唇偷笑,不像是要救人的樣子,心中奇怪,不由得上前,想知道屋裡的人都說和-圖-書些什麼。
眾人都發出讚歎的聲音。那少年心想:「這女孩子年紀不過十三四歲,輕功恁地好。」那老和尚說:「東方,我們該走了。」倆人一起出來,往龍門山香山寺的方向走去。那少年好奇地問:「師傅,你瞧剛才那兩人是什麼人?」那老和尚合掌說:「阿彌陀佛,東方,出家人四大皆空,不過是些塵俗中人罷了。」那少年便不再問了。
他人走了,眾多勁裝侍衛才趕來,單膝跪在地上,對那少女行禮道:「小姐。」她淡淡應了一聲,在侍衛的幫助下上馬,俯視東方棄,問:「你怎麼認識我叔公?」東方棄說:「雲前輩對在下有救命之恩,這番恩情,在下沒齒難忘。」阿羅笑道:「算了吧,我叔公可不要人謝他。他最恨別人對他三跪九叩了,說那是對死人才行的大禮。」又從懷裡掏出一個香囊扔給他,「這一袋金豆子就當是我謝謝你了,你留著玩兒吧,我可要走了。」
那老者顯然也想起來了,不耐煩道:「我又沒死,你磕什麼頭!」轉頭說:「阿羅,你父親派人來接你,讓你快點趕回去。你自己跟他們回去吧,我走了。」阿羅忙說:「叔公,你去哪裡?」他淡淡說:「你回去吧,到時候我去你家接你。」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走遠了,山間只留下一陣空蕩的迴音。
那少女聽了,歪著頭看他,突然一笑,「沒想到象徵榮華富貴的牡丹竟有這般傲骨,我還以為洛陽的人都想升官發財才種牡丹呢。算了,看在你講了一個這麼有意思的故事的份上,我就饒了這些烈火中殘留下來的牡丹。」說完往後院女眷房裡去,從窗口躍進其中的一間房。東方棄記得那是董小姐的房間。
再不出手,只怕生米要煮成熟飯了。東方棄要站起來,那少女按住他肩頭,瞪了他一眼,不悅道:「你幹什麼?」東方棄伸手指了指裏面。她壓低聲音說:「人家兩廂情願,你做什麼狗拿耗子?」東方棄睜大眼睛,明顯是強迫,這也叫兩廂情願?她拉著他蹲下,小聲說:「正聽的有趣呢,你要是敢破壞,哼哼……」手裡的一把玉劍架上他脖子。他唯有繼續聽下去。
那姓蕭的左轉右拐,專門揀偏僻的地方走,來到一片樹林里,突然停下腳步,背對著她說:「道上哪位朋友,為什麼鬼鬼祟祟跟著在下?」她知道自己行蹤泄露,於是大大方方橫劍站出來。那姓蕭的回頭,她這才瞧清他濃眉大眼,鷹鼻薄唇,面容雖有些瘦削,倒不失英俊,難怪那董小姐最後半推半就依了他。
她冷哼道:「沒怨沒仇就不能殺你么?」手中的劍挑起一團劍影,朝他要害刺去。她年紀雖輕,一手劍法卻使得相當好,點刺劈砍甚是沉穩,看得出學的是上乘功夫,加上身法輕盈,饒是那姓蕭的是個老江湖,在她手下亦有些狼狽。他有些惱怒說:「今日若是輸給了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傳出去以後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右手探進懷裡,抓出一把香粉,迎頭罩臉撒了過去。那香粉隨風飄散,弄的空中到處都是,她反應迅速,明白對方使詐,立即閉氣,饒是這樣,多多少少吸了一兩口,頭眼立馬發昏。
東方棄有些尷尬,懦懦說:「我不是和尚。」她不等笑完,隨即沉下一張臉,問:「你為什麼跟著我?」東方棄定了定神,不答反問:「你不去救人么?」她圍著東方棄轉了一圈,看的他渾身不自在,才拍手道:「哦,原來你是來救人的。」壞壞的一笑:「小和尚喜歡上人家姑娘了,對不對?」東方棄一hetubook.com.com張臉頓時漲的通紅,好在夜裡看不清楚,深吸一口氣,說:「我見那人鬼鬼祟祟,不懷好意,於是跟了過來。」言語溫和,甚是鎮定。
她等了半天不見回答,又說:「你不告訴我,我很稀罕么?算了,我才不跟一小孩子計較呢。喂,我叫阿羅——沒有你,那個姓蕭的也殺不了我。不過今天的事還是要謝謝你。只是我身上沒帶謝禮,下回見了你再補給你好了。」
倆人說話間,聽見身後轟轟轟的馬蹄聲涌了過來,地動山搖。她站起來說:「找我的人來了,你走吧。」只見白天見的那個長者獨自一人負手走了過來,見到阿羅身上的血跡,又見到一旁的東方棄,二話不說,伸手便抓了過來。東方棄剛才還見他在百米之外,瞬息間大手已經卡在喉嚨上方,斷了他所有退路。他駭然失色,幸好反應靈敏,頭一低,從他手下滾了開去。那人「咦」了一聲,甚是驚異,手掌一翻,一股強大的勁風罩了下來,壓的地上的東方棄動彈不得,唯有死命運氣抵抗,生平從未遇到武功如此之高的人。
好半天才聽的那董小姐輕聲問:「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抓我來這裏?」想是放心不少。那人道:「小生姓蕭,小姐不妨叫我蕭郎——」說完輕笑出聲。那董小姐有些驚慌:「你幹什麼……」那姓蕭的笑說:「自然是請小姐喝酒。來來來,如此良辰美景,豈可虛度?」只聽得幾聲咳嗽,想是那董小姐被他硬灌了幾杯。那董小姐又說:「你……你做什麼解我衣服……」聲音甚是嬌弱,大概是不勝酒力。那姓蕭的笑道:「小姐害什麼羞,待過了今晚,我保管小姐樂不思蜀。」那董小姐還是不肯,只是推拒。只聽「划拉」一聲,衣衫破裂的聲音。
東方棄忙將地上的少女扶起來,問:「你有沒有事?」見她除了使不出力氣外,其他都還好,便說:「你流了許多的血,要先包紮一下。」從身上撕了塊布下來。她靠樹坐著,奄奄一息,卻推開了他:「不要,臟死了。」從懷裡扯出一塊雪白的絹帕扔給他。東方棄接在手裡,見帕子右下角用絲線綉了一個小小的「雲」字,撕成兩截,替她紮緊腿上的傷口,扶她起來,說:「我們走吧。」
倆人一路回到香山寺,人群都散了,一輪淡淡的明月從厚厚的雲層里探出臉來,夜色愈加清明。寺門已經關了,倆人從牆頭躍下。那少女「哎呀」一聲叫出來,「裙子劃破了」,甚是懊惱。抬腳將地上一大片開得正盛的牡丹踩了個稀爛,口裡憤憤說:「最討厭洛陽了,到處都是牡丹。」拔出玉劍,要來個斬草除根。東方棄嚇一跳,按住她的手,「你做什麼?」她「哼」一聲說:「洛陽家家戶戶都種牡丹,我瞧得膩了。」
只聽得裏面一個年輕女子說:「你……你……你別過來……」聽聲音甚是驚慌。一個渾厚的男音低聲說:「董小姐,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自從上次在香山寺的牡丹叢邊見到小姐以來,小生頓時驚為天人,日思夜想,輾轉難眠,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隨即又吟哦:「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長嘆數聲。裏面一時沒有聲音,那少女伏在東方棄耳旁悄悄說:「這人手段高明,你瞧著吧。」東方棄只覺呼吸的熱氣吹在耳畔,麻麻痒痒,加上她吐氣如蘭,鼻尖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更加不自在。
那姓蕭的見她搖搖晃晃,嘿嘿笑道:「小姑娘,你想殺我,還嫩了點,不如做了我的小情人吧。你長得這麼漂亮,我定會好好https://m.hetubook.com.com疼你。」她心下雖惱,面上卻不動聲色,以劍支地,慵懶地說:「無可無不可。」那姓蕭的被她這話挑起興趣,笑問:「這話怎麼說?什麼叫無可無不可?」她把頭一甩,「你想知道?我偏不說。」那姓蕭的色令智昏,竟然走了過來,摟著她的腰說:「你中了我的迷香,走不了十步,別再硬撐了,跟著我難道不好?我保管你□。」說著就要去親她。
剛走過長廊,只見頭頂一個黑影一晃而過,原來是那姓蕭的送那董小姐回來了,言而守信,倒是個小人中的君子。她躲在暗處,瞧見那姓蕭的將那董小姐放在床上,然後出了房間,她尾隨上去。
她因為取笑不成,暗暗嘀咕了一聲「無聊」,眼睛一轉,招手說:「你過來。」東方棄見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明知不會是好事,還是跟著她輕手輕腳來到窗下。她將食指放在唇上,輕輕噓了一聲,示意他聽。
東方棄這半夜相處下來,知道她行事極為任性,我行我素,強行阻攔恐怕沒什麼用,於是說:「你知道為什麼獨獨洛陽的牡丹冠絕天下?」給她講了一個小故事——
眾人見她如此氣派,都忍不住回頭看她。她也不管,自顧自在老者身旁坐下,又問:「有沒有酒?要最好的女兒紅。」店主小心翼翼答:「這位姑娘,我們是茶莊,沒有女兒紅,不過,自家釀的米酒倒是有……」她歪頭想了想,說:「盛一壺出來嘗嘗。」店主將一盤熟牛肉、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乾果以及一壺米酒端出來,又問她要不要茶。她看了眼那老者,點頭說:「要二道的雨前龍井。」店主擦了把汗,躬身說:「姑娘,我們是小茶莊,沒有雨前龍井,只有當地產的『竹葉茶』。」她微微皺眉,有點不悅說:「龍井都沒有,怎麼開的茶莊?算了,算了,隨便沏一壺上來便是。」
東方棄看著一行人在魚肚白的天邊消失,直至不見,這才搖了搖手裡的香囊,叮噹作響,宛如那個叫阿羅的少女清脆的聲音,唇角露出一絲笑意,塞在衣袋裡,舉步往香山寺的方向走去。
說話間,茶莊又來了兩人。一個是年約五十的老者,腰上配了一把劍,看人的時候面無表情,也不說話,徑自找了個位置坐下。那少年注意到他腰上的劍古樸厚重,甚是珍貴,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卻迎來他凌厲的一瞥,饒是那少年自小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心下也不由得一顫,忙轉開了視線。另一個卻是一位少女,年紀雖小,可是明眸皓齒,容顏秀麗,左眼眼角處有一粒藍色的淚痣,甚是引人注目,穿一件淡綠色的長衫,足蹬白色的鹿皮長靴,走起路來環佩叮噹,進門就嚷嚷:「有什麼好吃的?統統拿出來!」將手中的玉劍一放,從隨身攜帶的香囊里掏出一粒金豆子扔在桌上。
她卻不走,眼睛看著昏倒在樹下滿身是血的男子,眸光一冷,提起玉劍往他心口一刺,地上的人隨即斃命。她猶不解恨,又掏出匕首在他臉上劃了數刀,那姓蕭的頓時面目全非,慘不忍睹。她直到力氣用盡,軟倒在地上,這才住手。東方棄覺得她未免太過,人都死了,何必如此,再說一切都是她自己惹的禍,實在怨不得別人,見她行動不便,說:「天亮了,我背你下山如何?」她搖頭:「你走吧,不用管我。」東方棄拉她起來,「這裏人煙稀少,虎狼成群,還是離開的好。」她突然發怒道:「讓你走你就走,多管閑事做什麼?」少女的脾氣陰陽怪氣,一時好一時壞的。東方棄本來要走,終究放心不下,於是陪她坐m•hetubook.com•com著。她看了他一眼,「你不走是吧?到時候可別後悔,別怪我沒提醒你。」
「傳說一代女皇武則天在一個隆冬大雪紛飛的日子飲酒作詩。她乘酒興醉筆寫下詔書『明朝游上苑,火急報春知,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百花懾於此命,寒冬臘月,一夜之間百花齊放,惟有牡丹抗旨不遵。武則天勃然大怒,遂將牡丹貶至洛陽。性子倔強的牡丹一到洛陽就昂首怒放,這更激怒了武皇,便又下令火燒牡丹。枝幹雖被燒焦了,但到第二年春天,牡丹反而開的更加繁盛。所以洛陽的人都愛在自家門前栽種牡丹,為的是牡丹的這種剛強的心性。」
可是對方卻顯得比他更加吃驚,察覺他的內功和自己是一路時,一手提他起來,陰沉沉問:「小子,你叫什麼名字?」東方棄氣息阻塞,臉上幾乎漲出血來,拚命咳嗽,自己在這人手下居然走不過半招,驚駭之餘,知道命在旦夕,啞著喉嚨答:「晚輩東方棄。」他喃喃自語:「東方棄?」像是想起什麼事,放開他一手扔在地上,皺眉道:「你叫東方棄?京城外有個同安寺,你可知道?」東方棄答:「知道,我自小在那裡長大。」仔細盯著他的眉眼,覺得有些面善,隱隱約約想起一些事來,驚呼:「啊,前輩——」說要就要磕頭。
她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用盡全力提起玉劍往自己腿上一劃,疼痛使得迷香的藥力減退幾分,然後快速從懷裡掏出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狠命往對方身上插去。那姓蕭的察覺到風聲,身體往邊上一移,匕首錯過心臟,落在了肩頭。他捂住傷口,將她一把推在地上,恨恨盯著她,低頭看見她腿上汩汩流出的鮮血,將半邊身子都染紅了,道:「你這女人,心腸倒硬,竟捨得對自己下手。養一隻母老虎在身邊,那可是得不償失。」說著一掌往她心口劈來。
那老者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喝完茶就走,牽了馬出來,見她還坐在那兒,眸光朝里那麼隨意一掃,坐在門口的少年便覺得半空中像是閃過一道雷電。那少女卻一點感覺都沒有,拍了拍手上的殘渣,笑嘻嘻說:「走啦,不用找錢了。」剛才人還在屋裡,眨眼間已經躍上門外一匹火紅色的駿馬,動作輕盈利落,像樹上飄落的一朵花,也不見她如何動作,連人帶馬,淡綠色的身影夾著一團紅光迅速在眼前消失。
他從樹上飄落,穿的衣服本有些大,不防樹枝勾到後背上的衣服,「哧啦」輕微的一聲,那少女立即回頭,眨眼間飄了過來,冷冷道:「你是誰?」上上下下打量他,「撲哧」一聲笑出來,「原來是個小和尚。你怎麼不是光頭?」倆人年歲相仿,但是女孩子發育稍微要早些,站起一起,身量差不多高。那少女已有些像大人模樣,而東方棄看起來卻還是一個青澀稚嫩的少年。
過了好一會兒,只見遠處來了一人,身材高大瘦削,動作甚是迅捷,落地無聲,輕若狸貓,從頭到腳包裹在夜行衣里,只露出兩隻陰冷的大眼睛,探頭往其中一間廂房看了一眼,隨即掏出一管長長的竹筒,將輕煙吹了進去。東方棄見他在女眷房裡下迷|葯,只怕要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暫且按兵不動。
周明帝建武十三年。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這個時分的洛陽花團錦簇,幾乎家家戶戶門前都種有牡丹,空氣中浮動著一股馥郁的花香。剛剛下了一場春雨,草木青翠欲滴,城外的道路有些濕潤,遠遠的走來一老一少倆人。老人是個和尚,衣衫十分舊了,腳下穿一雙草鞋,慈眉善目,鬚髮皆m.hetubook.com.com白,手裡拿著一根沉木拐杖。少年甚是年輕,大約十三四歲,穿一身灰色的舊衣,上衣有些短,露出一截手腕,右臉從眼角到臉側有條細長的疤痕,不過並不可怖,反而難掩他一身的斯文和氣。
換了衣服,隨手翻弄那董小姐的妝奩首飾,都是些金銀打造的釵環配飾,又有一串明珠,皆是拇指大小,雖然精緻貴重,看在她眼裡也不過爾爾,遂扔在一邊。見屋裡沒什麼新奇的玩意兒,於是打開房門,大喇喇走出來。
東方棄聽的裏面嬌軟的一聲「蕭郎……」臉上一熱,連忙走開,事已至此,要管也管不了了。那綠衫少女卻拉住了他手腕,不讓他走,探出頭往裡瞧了一瞧,掩著嘴笑,低聲說:「小和尚,你不看,可不要後悔。」東方棄一招小擒拿手掙開她的鉗制,低著頭往回走。她一驚,「你這個小和尚身手挺厲害啊,你這招是什麼功夫?」見他不理,心中有氣,挑眉一笑:「哎喲,小和尚動春心了。」其實她年紀尚小,對男女之事亦不過似懂非懂,隨口胡說,只覺得好玩罷了。
東方棄有些生氣,強調說:「我不是和尚!」她跟在後面,「你不是和尚,為什麼穿和尚的衣服?」他解釋:「我衣服破了,借人家的衣服穿一穿。」她輕輕一笑,「你這個人挺有意思。喂,你叫什麼名字?」東方棄不答,卻問:「你怎麼知道那姓蕭的要幹什麼?」她笑:「我在人群里見那姓蕭的對那董小姐不懷好意,故意買通她的丫頭,就知道有事。」東方棄說:「你應該早些阻止。」也不至於弄至現在這步田地,那董小姐這一世的清名只怕是毀了。她甩頭說:「我為什麼要阻止?你瞧,多有趣!」
那少年一連吃了好幾個大饅頭,顯然是餓的狠了,見天色有些晚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便問:「師傅,晚上我們在哪過夜?」這些天倆人一路行來,遇到有人家的地方,便去借宿,若是沒有,也只好露宿荒郊野外。那和尚轉過頭問店主:「店家,這附近可有寺廟?」那店主道:「十裡外有座龍門山,山上有個廟,這廟叫香山寺,香火十分鼎盛,遠近聞名。」那少年笑說:「師傅,那咱們晚上便去這香山寺過一夜。」那老和尚點頭。
那人用匕首挑開門栓,又將門從里鎖好,奔到床邊,連人帶被往肩上一扛,從窗口躍了出去。躲在大石后的少女立即追了上去,翻騰挪躍,或避或隱,姿勢十分好看,她的身法顯然比那「採花賊」略勝一籌。因為下過雨,天上既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伸手不見五指,正是夜黑風高夜。東方棄憑藉深厚的內力,暗中視物猶如白晝,見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香山寺,直奔後山,遠遠跟在後面。
她倒了杯米酒遞給那老者,說:「叔公,你嘗嘗。」自己也倒了一杯,吐舌說:「不像酒,倒是有一股子甜味。」又吃了幾塊乾果,不甚合意,便不吃了。聽的後面一桌的人說:「晚上董大人在香山寺做法事,聽說要連做七天七夜,油缸這麼大,蠟燭這麼粗,除了念經超度外,和尚們還會撒銅錢、放焰口,熱鬧的很,你去不去瞧?」那人說:「是么?那可要去看看。」
他忙鑽進去,「喂,你做什麼,這是別人的房間。」她伸了個懶腰,「我累了,想睡覺。」在董小姐的箱籠里翻翻撿撿,最後找了一套上好綢緞制的月白色的外衫,比劃了一下,咕噥道:「有點長了,將就一下吧。」見他還在屋裡,沒好氣說:「你還不走?難道想學那姓蕭的偷看我換衣服?」見他一愣,臉上隨即紅了,急急忙忙穿窗而去,不由得撫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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