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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不蒸饅頭爭口氣。你不知道，昨天晚上那陣勢，我是騎虎難下……」

高明了只得自認倒霉，哼了一聲說：「願賭服輸，我認了。不就是俯卧撐嘛，我做就是了。」說著脫下外套，把椅子挪開。

唐譯沉默了一下說：「你要不要給家裡打個電話？」

「我要跟陳媽媽說。」

「唐譯呢？」

隔壁的人目瞪口呆看著他，心虛地說：「裏面不是菊花，是我中午扔的一團衛生紙……」

「他是活人，不是死人。我問你，他流了這麼多的血，要不要緊啊？」唐譯對他這麼不負責任的話十分不滿。

他吱嗚著說是親戚，不好杵在人家門口，只得走開。

「什麼規則？」

陳上悶悶不樂扒拉著飯粒。高明了對著他不舒服，乾等著又無聊，於是去隔壁宿舍聊天，半個小時后回來某人一頓飯還沒吃完。賈文博從抽屜里拿出一副紙牌，拉著他說：「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三缺一，來不來？」他心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打牌消遣。陳上把碗一扔，擦了擦嘴巴說：「哎，等一下。醜話說在前頭，來我們宿舍打牌就要遵守我們宿舍的打牌規則，免得說我們欺生。」

高明了不明白地問：「不是沒事了嗎？」

陳上對她的放棄非常的失望，「我不知道你原來這麼宿命論。如果你把什麼都解釋成天意的話，那麼人是不是最好什麼事都不幹，坐著等死就好了？」

她的心亂得很。

「慢著——」陳上提著金屬臉盆和一根粗木棍來到走廊上，「咚咚咚——」亂敲一氣，驚得其他宿舍的人全把門打開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放開喉嚨大聲喊：「走過的，路過的，千萬不要錯過。大家快來瞧一瞧，看一看，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哪知道陳上一直等到兩人吃完飯回來，他的田螺姑娘這才姍姍來遲——

陳上雖然沒點頭，臉上卻笑嘻嘻的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她更氣了，「放手！」說著拽著自己的手用力往外一扯。陳上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居然一下子被她扯下了床，連人帶被子摔在地上。唐譯聽見他嗷嗷的叫疼，頭上鮮血滲出來染紅了紗布，忙蹲下來扶他上床，「好啦，好啦，你別亂動，算我怕了你。」

「1，2，3，4，5，6……」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齊聲跟著數，一邊數一邊拍手，越數越起勁，「50個了！好樣的，加油！」

他動了幾下手指頭，「你看，沒事，過兩天就好了。」

高明了眼睛往上一翻，悶聲說：「我不去。他還蹬鼻子上臉了，咱們別理他。」

又有人事不關己地說：「學校的東西砸了，是不是該賠錢啊？」

唐譯聽說沒出事，暫時放下心來，「老師不管嗎？」

高明了掐著喉嚨跑去衛生間，自然是什麼都吐不出來，氣得打了他兩拳，「你衛生紙扔哪裡不好，非得扔杯子里……」

好不容易伺候完大爺吃早飯，她收拾碗筷準備走。陳上拉住她的手可憐兮兮地說：「你忍心丟下我一個人不管不顧嗎？」唐譯火了，「你不要恃病而驕，欺人太甚！我連刷牙水都給你端來了，難不成你還想要我侍寢？」

高明了氣得一口氣提不上來，趴在地上拚命喘氣。有人遞了一條濕毛巾給他，「歇一歇，歇口氣再做。」他渴得厲害，見隔壁宿舍桌子上有一大杯水，「誰的菊花茶啊，我喝了啊。」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了。

陳上笑吟吟地說：「514,我要死，哈哈哈，這數字可真不吉利。你自己手氣差，可不要怪我們不放你一馬。」

「高明了，你來幹什麼？」陳上看見他，像是見到蒼蠅、蚊子一類噁心的東西，臉色立馬變得不好。

高明了出去買飯。唐譯默默陪他來到病房。護士哧啦一聲撕開塑料包裝袋，從裏面拿出一根胡蘿蔔般粗泛著銀光的針管。唐譯用力咽了咽口水，轉過臉不敢看。陳上很意外她居然怕打針，「你怕什麼，又www.hetubook.com.com沒有扎你。」

「場面已經亂了，老師哪管得了。你快過來。美男今天的樣子好恐怖啊，跟高明了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身上有一股殺氣。」

他們打的是「跑得快」，剩一張牌做一個俯卧撐。毫無疑問，高明了輸的慘不忍睹：三方贏一方。結算下來，他輸了514張牌。

「怎麼沒有關係，教室里好不容易見著一點綠色，就這麼沒了。還有，他們倆打架，這個錢到底該誰賠？」

唐譯聽著他平靜的訴說，心中不無遺憾，如果當時他們見面了，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怨恨。只可惜世上的事沒有如果，冥冥之中似乎註定他們要擦肩而過。她越發覺得無力，「我們之所以總是失之交臂，也許不過是因為緣分不夠。所以還是順應天意，不要強求了。」

他不甘心就這麼回去，坐在車裡又等了一個多小時，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最後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韓姨見他一直不下來吃早飯，以為他累了，沒當回事，後來見他人不在，車庫裡的汽車也不見了，急得打電話到處找他，威脅說要告訴他母親。他忙說他出去見同學去了，這就回來。

唐譯對於自己對他的忽視有些內疚，「對不起，剛才誤會你了。都怪我……」高明了哼了一聲，「這怎麼能怪你？都怪他自己倒霉，害得我們要負責。」

唐譯手一晃，差點把杯子里的水灑出來，也不喂他喝水了，伸手往他耳朵上用力一揪，罵道：「我叫你不老實！」揪的陳上殺豬般叫起來，控訴她「虐待病人」。她得勝般笑起來，冷哼道：「現在知道自己是誰了吧？還不給我老實點！」陳上受了這個教訓，果然老實了，不再動手動腳。

高明了一臉無辜的站在那裡，結結巴巴說：「不，不關……我……我的事……」

陳上一把搶過她的手機，「你搗什麼亂？」

他和她就這樣失之交臂。

「您對可真好啊！你以為一腳把我踢回家就沒事了？沒門！」陳上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模樣。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康健笑說：「沒什麼，為了增加打牌的樂趣，輸了的人要受罰。」高明了問罰什麼。陳上挑了挑眉說：「放心，我們不賭博，罰做俯卧撐而已。」

上大有一片很大的柿子林。柿子樹高達十數米，樹榦筆直伸向天空。一到秋天，黃橙橙的大柿子掛滿枝頭，熟透了的掉在地上，引來許多的鳥兒和動物爭相啄食。時常有學生不顧學校的禁令爬上去摘，唐譯吃過，比外面買的甜。

醫生叮囑他說：「回去好好養傷，不要亂跑，傷口一個星期不能碰水，忌吃辛辣食物，三天後來換藥。」開了葯讓他們去交錢。

他發了好一會兒的呆，付了錢出來，走到唐家的院子前，從門縫裡往裡看了看，院子里空蕩蕩的十分冷清，耳邊只聽見一陣呼呼的風聲，臉上颳得生疼。他只管獃獃地站著，有路過的街坊見了走上前問他找誰。

唐譯有些哭笑不得，「這樣吧，拆線、換藥的事以後就交給你們了，縫針還是算了吧。」說完招呼高明了一起把地上的傷患送去附近的醫院。

從醫院出來，天色已經黑了，唐譯攔了一輛計程車護送病號回校。陳上見唐譯和高明了並肩走著，把自己撂在一邊，索性停在那裡不肯走。

「你幹什麼？」

他把車子停在馬路上，離唐譯家摸約有一百米的距離。到的時候六點多一點，冬天天亮的晚，大家這時都還沒起來，等了一會兒天邊才微微發白。

陳上冷冷地看著她，「這關你什麼事？」

「放心，不就碰破了一點皮嘛，再流半天也死不了人。我連手術刀都拿過了，難道還處理不了這麼一點小傷？」

「我們在上課，他氣洶洶地衝進來，對著高明了就是一拳。放心放心，沒打到，高明了躲開了。兩人也不管在上課，鬥雞眼似的你瞪著我，我瞪著你ｈｅtubooｋ.ｃｏｍ.ｃｏm。」

陳上一見她回來，嚷嚷著要吃蘋果。她拿了個蘋果出去洗，走到門口又回頭說：「想不到你還蠻受歡迎的嘛。」沒有她，他還不是一樣精彩。

他一開始不注意，後來見大家對著唐譯家的院子指指點點，又是說又是嘆的，有些明白過來了，「老闆，問一聲，對面的唐家怎麼了？」

「老唐讓車撞了，折了兩條腿，如今一家子都在醫院里。」

……

唐譯多要了一盒止疼消腫的藥膏，一邊給他上藥一邊埋怨說：「你也不早點說，你看，都腫成這樣了……」

「這叫什麼？偷雞不成蝕把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是自作自受？」

唐譯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心想：你們之所以說的這麼輕鬆，那是因為你們事不關己，痛的永遠都是當事人。

唐譯恍若未聞，臉上的神情冷硬而堅決，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一句話都沒說，丟下他一個人走了。走著走著，不知為何，隱忍了許久的眼淚流了下來，越流越多，根本無法阻止。她想，哭吧哭吧，就當是紀念逝去的愛情，儘管遲到了四年。

唐譯點頭表示知道，拍著他的手背笑說：「放心，我不會給你戴綠帽子的。他是過去式，你是現在時。」至於將來——，她覺得迷茫。

「我只聽過過而改之，善莫大焉。我做錯了，你要打我，罵我，生氣不理我，都可以，只是，只是能不能不要這樣？」

「敢情頭破血流的不是你！我三天不能下床，一個星期不能見水，半個月以後才能拆紗布。你叫我吃飯、洗澡、上課怎麼辦？」

她一驚，握著電話從坐起來，「怎麼回事？」

「是他自己一腳踩空，撞到窗戶上，窗台上放的盆栽砸下來……」

「我順手扔的……」

其中一個人摩拳擦掌說：「你來消毒，我來縫針。」

唐譯見他如此耍賴，本想罵他幾句，又見他頭上層層纏繞的紗布隱隱透出紅色，咬了咬牙只得算了。

「那你想怎樣？讓他也打我一頓？」陳上在病床上攤開四肢呈大字狀，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反正我傷成這樣根本就回不了手，他想怎麼打回來就怎麼打回來，我絕不說一個不字。」

回到上臨來不及停留，背了行李又匆匆忙忙趕去機場。

他懶洋洋地說：「我以後怎麼辦？」

其餘的人紛紛點頭，「對啊，對啊，我們免費治療，一分錢都不要。」

陳上「哎喲，哎喲」叫疼，「頭像是被鋸子鋸過，疼得不得了，裏面好像塞了一塊大石，重的抬不起來。」

唐譯得知這件事情，買了水果去看他，見平時生龍活虎的一個人此刻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筷子都拿不動，心疼的直說：「太過分了，有這麼欺負人的嗎？」過了一會兒又說：「你也真是的，伸著脖子往人家套子里鑽，他們明顯是在整你。又沒說一定要做完，你就一天做個百兒八十個的不行嗎！」

「昨天我還解剖了一具屍體，縫針小case啦。」

唐譯待要發火，見他捂著頭一臉痛苦地喊頭疼，明知他十有八九是裝的，終究是有幾分不忍，「行，我就給陳大爺您當一回丫鬟，端茶倒水伺候您老人家！」

她用英文流利地說：「你放心，我不會跟陳媽媽告狀的。不過，如果你不能娶她，就不要隨便招惹她。」末了她用中文說了一句：「女孩子很可憐的。」說的不知是唐譯還是她自己。

看著他無辜又可憐的眼神，弄的好像全都是自己的錯似的，縱然唐譯下定決心跟他劃清界限也不由得受到了干擾，大聲說：「我怎樣了？我自認為沒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走，乾脆走的一乾二淨，永遠別回來！你這樣忽遠忽近玩弄別人的感情，很有成就感，是不是？」她發覺自己太激動了，用力做了個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冷冷地說：「不管怎樣，你打人就是不對。」

他穿上大衣爬起來，發動車子的時候看了一眼時和_圖_書間，凌晨一點半。那天晚上有霧，因為前幾天下過一次雪，路很不好走，他怕出事，開得很慢。待看見記憶中唐家熟悉的院牆時，他深深吸了口氣，「總算沒有找錯地方。」

旁邊有幾個圍觀的學生，大概是醫學院的，見到有人受傷十分興奮，扒開陳上的頭髮看傷口，也不管一旁疼得哇哇大叫的病人，湊在一起商量說：「要不，把他抬到我們實驗室去？」

「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有些事強求不來，不如放手。」

陳上見他們許久不回來，出來找時，看見高明了抓著唐譯的手坐在椅子上說話，心情更不好了，「醫生說我上完葯還要吊兩瓶點滴。我餓了。」

他綻開一個明媚的笑容，「對不起——，可是，不得不承認，我有些嫉妒他。」

「真無恥。」高明了氣得罵他。

「自作孽，不可活。」唐譯冷著一張臉，一點都不覺得感動。

唐譯愣了一下，忙說：「你誤會了，我跟他沒有什麼。」

他坐在車裡打了個盹，再睜眼時，街邊店鋪賣早點的人已經開門做生意了。再睡了一會兒，路上行人多起來。家家戶戶把門打開，買菜的買菜，打掃院子的打掃院子，做飯的做飯，開始了忙碌的一天。

「從今天起，由我負責給你打水送飯。」

身後傳來「這也太侮辱人了」、「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諸如此類的抗議聲。

高明了臉紅一陣白一陣，把牙一咬，「做就做，誰怕誰。」他趴下來雙手撐在地上，活動了一下筋骨。陳上做作地叫起來，「哦，差點忘了跟你說，單手俯卧撐哦。」

高明了踩著乾枯的落葉不滿地說：「不是只要買個飯、打壺水就好了嗎？憑什麼要你一天到晚陪著他？我不答應！」

同宿舍的賈文博和康健出去打牙祭，問陳上要吃什麼給他打包帶回來。他豎起右手食指得意地搖了搖，「不用了，我有專人伺候。」

那女生抿嘴一笑，「學姐，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啦。要是有陳上這麼帥的人為我生吞青蛙、打架、甚至是受傷，要我跟他私奔都OK啦。你不要，我們可是不會手軟的。」兩人嘻嘻哈哈笑著走了。

高明了低頭看著她，忽然說：「其實，我寧願流血的那個是我。」這樣，你不會直到現在才注意到我。

唐譯回過頭來看他，指了指前面說：「到了，你怎麼不走？」

他等的又冷又餓，走到對面的早餐店要了一大碗刀削麵。坐著慢慢吃的工夫，聽見店主跟人說：「可不是在醫院，聽說還要動一次手術。老唐今年運道不好，糊裡糊塗給人撞了，要不是李大爺看見，真要一撒手這麼走了，丟下一屋子孤兒寡婦，可憐吶！」

陳上捂著額頭的左手滿手都是血，看著恐怖，其實並沒有傷到要害，悶聲悶氣說：「反正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被女朋友甩不夠，還得小心血光之災……」他今天運氣背到了極點，實在不宜出行。

賈文博跟著起鬨說：「偷偷做有什麼意思，要做就做給大家看。走，咱們走廊上做去。」拉著高明了來到宿舍外人來人往的過道上。

「走吧，去吃飯。」高明了心情很好地拉她起來，單手擁著她的肩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唐譯明白過來他是跟陳上打架的時候弄傷的，「不知道有沒有傷到筋骨。要不，你也找醫生看一下吧？」

旁邊的人七嘴八舌解釋：「你別急，不關人家的事。」

那一年春節，唐譯高三，陳上高二。他在英國是從高一開始讀的，因此比她矮一屆。他跟父母說想家，想回國看看。不管他是撒嬌還是鬧脾氣，陳母始終沒有同意，只說：「等過完年，我跟你爸到英國去看你。」

他很少見到這樣熱鬧、親切的生活場景，從車上下來活動手腳，呼吸新鮮空氣。過了會兒，他見沈飛奇的母親走來買包子，有些不好意思，怕人家認出他來，一彎腰又鑽進了車裡。等到紅日高照，唐家緊閉的大門依然不見動靜m.hetubook.com.com。

「行了行了，別貧了，留點力氣養傷吧。」唐譯沒好氣說。

唐譯顯得有些疲倦，打了個哈欠在路邊的木椅上坐下來，伸了個懶腰說：「我有什麼辦法？他一會兒要這個一會兒要那個，宿舍里一個人都沒有，我總不能扔下他不管吧。等下你去給他送飯，今天我受夠了，晚上回去得好好歇一歇。」

第二天是星期六，陳上一大早就打電話到她宿舍要求喝豆漿。唐譯提著一大杯滾燙的豆漿敲開男生宿舍的門，跟他同住的幾個男生還沒起床，怨聲載道爬起來，把空間留著他們，洗漱完各自走了。

唐譯看了他一眼，嘆氣說：「遇見不遇見也分時候，一念緣起，一念緣滅罷了。更何況，更何況如今我是別人的女朋友，把東西還給你理所應當，所以，咱們以後還是客客氣氣的吧。」她懷疑他根本就不知道下面那句：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這叫她更是心灰意冷。

蔡婉婷見唐譯不在，轉過頭一臉認真地看著他說：「我知道，你回國是為了她，打架也是為了她。不過，你這樣胡鬧，陳媽媽會不高興的。」

過了會兒，護士收拾東西走了。陳上示意她睜眼，「這裏不疼，疼的是這裏。」說著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階梯教室圍了一堆的人，過道里到處是玻璃碎片。唐譯衝進人群，一眼看見陳上扶著頭氣息奄奄坐在地上，臉色慘白的嚇人，頭上、臉上鮮血淋漓，胸前落滿了斑斑點點的血跡。她沒想到情況這麼嚴重，用指責的眼神看著高明了，「你怎麼能下這麼重的手？鬧出人命怎麼辦？」

她紅腫著眼睛回到宿舍，渾身無力往床上一倒，接到馮雯雯打來的電話，「不得了啦，不得了啦，陳上和高明了打起來了。」

「那現在呢？有沒有識人不清？」他不確定地問。

高明了靠著她坐下，眼睛看著前方。地上有一個柿子，砸的稀爛，旁邊有幾隻麻雀嘰嘰喳喳叫著。他突然問：「你以前怎麼會跟他在一起？」

「你真無聊！」他化悲憤為力量，在眾人的起鬨聲中斷斷續續把514個俯卧撐做完了。做完后他扶著牆對陳上撂下狠話，「行，算你狠，這梁子咱們結下了！」

陳上見她說的這般決絕，竟是一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頭上像是被焦雷轟了一下，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沒站穩，拽住她的手咬牙說：「你恨我也好，不原諒我也罷，可是，可是一定不能跟高明了在一起！」

到了上午，探病的人多了起來。大部分是同班男生，見他沒什麼大礙，又有人照顧，說了幾句話便走了。女生派了兩個代表來看他，提著一個大大的水果籃，說是大家湊錢買的。唐譯代陳上送她們下樓。其中一個活潑一些的女生說：「學姐，看到你們在一起，好羡慕哦，怎麼就沒有人這樣子追我呢。」

陳母見到他先是吃驚，然後是氣憤，硬逼著他立馬回英國。他見父母四處奔波，累得連睡覺的工夫都沒有，自己這時候偏偏不聽話跑回來搗亂，心中十分羞愧，二話不說買了第二天晚上的機票回倫敦。

「給你送飯啊。」他把塑料袋裡的兩菜一湯打開來，「等這個排骨冬瓜湯等了很久，才會來晚了。你快喝，我好把碗還人家。」

第二天他癱在床上爬不起來。

「算了，人家有田螺姑娘，哪吃我們的粗茶淡飯啊。」

高明了十分頭疼，他還沒見過比陳上更無賴更難纏的人，明明是他先動的手，反過來全是他們的不是，想了一想說：「這樣吧，這些天你不方便，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給我打個電話就行。」

唐譯見他沒事，罵了聲「活該」，拉著高明了出去。付錢的時候，她這才注意到他右手五根手指腫的跟紫蘿蔔一般，忙問：「怎麼弄的？」高明了咧嘴一笑，滿不在乎地說：「我到今天終於證實了，原來拳頭真的沒有桌子硬。」

「別理他？算了吧，他有本事鬧得全宿舍樓的人都知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時候說我們虐待他，故意讓他挨餓——我可得罪不他這個小祖宗。」他向來擅長打蛇隨棍上。

「如今這時代，無恥是王道。」看陳上就知道。

男生宿舍好久沒這麼熱鬧了。有路過的人不明所以，問在幹什麼。陳上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口優哉游哉地喝茶嗑瓜子，沖人家招手說：「快來看，快來看，打牌輸了做俯卧撐呢。」

……

陳上兩手換著花樣熟練地洗牌，哼了一聲說：「你別得意的太早，誰輸誰贏還說不定呢。有本事，咱們手底下見真章。」他把洗好的牌往中間的大桌子上一放，四人大戰開始了。

「現在我正跟你在一起。」

「快別提了，老唐媳婦哭得眼睛都腫了，到處借錢。他女兒今年高三，聽說成績很好，一個兒子才五歲，哎！」

他在英國的衣食住行都有人負責，陳父執意把他送出國，就是為了鍛煉他吃苦耐勞的能力，並沒有給他多少零用錢。他東拼西湊借錢買了一張機票偷偷溜回國，一回到上臨他便知道父母為什麼不讓他回家：陳氏公司稅務出了問題，近幾個月天天有人請陳父陳母去稅務局輔助調查。

「看著怪疼的。」

蔡婉婷紅了眼眶，吸著鼻子說：「你傷的這麼重，要是有個意外……」陳上在電話里跟她說的是磕破了皮，她沒想到情況這麼嚴重。

臨近年關，然而偌大的陳家一點喜氣洋洋的氣氛都沒有。陳父陳母去了外地疏通關係，只有韓姨一個人留守在家裡。他聽著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無論如何他要見唐譯一面，哪怕只說一句話也行。

「哎，你們還有沒有同情心啊？」唐譯回頭瞪了眼一群看熱鬧的閑人一眼，蹲下來問陳上：「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要緊？」

倒霉的某人一共縫了五針。護士用紗布和膠帶把他的腦袋裹的跟木乃伊似的。他摸了摸被醫生剪得光禿禿的前半部分腦袋，對著鏡子哭喪著臉說：「現在好了，大白天不用化妝就可以出去扮鬼嚇人。」

「那開車的缺德啊，撞了人就跑，以後要遭報應的。」

「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緣無分。以前不知聽誰說過這麼一句話：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緣分若是不夠，我怎麼能遇見你呢？」他執拗地說。

高明了一聽放心了，運動是他的強項。他雙手抱在胸前斜眼看著他說：「我當然沒問題。問題是你，站都站不穩，能做俯卧撐嗎？」

中午的時候，蔡婉婷抱了一大束鮮花來看他，見他被子外面露出的腦袋全是紗布，上面沾染的鮮血幹了，變成暗褐色，樣子十分恐怖。她心裏一急，英文自然而然蹦了出來，「你怎麼了？」陳上擺了個「OK」的手勢。她留神觀察了一會兒，然後掏出手機要打電話。

唐譯拿他沒辦法，「行了，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你老老實實躺著吧。」倒了一杯水遞給他，「吃藥了。」陳上歪著腦袋躺在那裡一動不動，「起不來。」唐譯只得拿了個枕頭墊在他背後，一手拿著葯放在他嘴邊。陳上吃藥的時候伸出舌頭舔了舔她手心。

唐譯上課的時候見過他幾次，有些眼熟，問道：「你會縫針？」

陳上眼睛看著唐譯，咳了一聲說：「我要你一個大老爺們幹什麼？再打一架？」

她吃了一驚，不知該如何啟齒，過了會兒才說：「識人不清。」

唐譯換了件衣服急急忙忙趕過去，她不想因為她而鬧出什麼事情來。

他沒好氣說：「死不了，養兩天就好了。不準跟我媽說，知不知道？」

頭頂有一片殘破的樹葉慢慢悠悠落下，風一吹打了個旋飄遠了。唐譯摸了摸胳膊，「天氣涼了。」抬頭一看，樹上的葉子掉的差不多，剩下的幾片顫顫巍巍掛在枝頭，有幾分蕭瑟之感。秋天的天空遼闊高遠，夕陽一不注意落下山頭，天色不知不覺暗下來。「快立冬了吧，時間過得真快。」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