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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花薔薇

作者:李李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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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天涯海角

第二十七章 天涯海角

他橫抱著我進去,穿過具有歐亞風情的大理石廳堂,一腳踢開房門,將我輕輕放倒在躺椅上。成片的落地窗,睜開眼便是碧藍的大海,彷彿觸手可及。藍天白雲,海面如鏡,人在畫中游,心在空中飛。塵世的喧囂煩惱,一洗而空。我彷彿置身於另外一個世界,感嘆:「這個房間好,人間天堂。」他說:「先在這裏住下來,等腳傷好了,就可以到處溜達。不要多想,好好養傷。」我用力點頭。等到行動不便的時候,才知道健康是多麼的重要。
我坐起來,直視他:「宋令韋,你當然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你在我危難之時伸手援助,我真的很感激。那個時候,我害怕極了,多虧了你,不然,說不定我真的會死。可是感激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想活躍氣氛,故意文縐縐地說了一句,「現在已經不流行以身相許了。」
洗澡成了一個大問題。右腳不能沾水,我坐在浴室里,費儘力氣匆匆擦了一下身體,又是一身的汗。頭髮黏糊糊地粘在脖子上,十分難受。因為腿腳不便,已經有三天沒有洗頭髮了。北京冷,還能將就,可是一到這裏就不行了。隨便套了一件襯衫,搖著輪椅出來,問:「有沒有高一點的木桶之類的?」他問幹嗎,我說,「我想洗頭,這裏實在熱,頭髮臟死了。」坐在輪椅上,彎下腰就可以洗了。他找了一遍,只找到一個塑料臉盆。除非我趴在地上洗,看著自己,跟殘廢沒兩樣,什麼事都做不了。泄氣地說:「附近有沒有商業街?去美髮店好了。」實在不能忍受,覺得頭頂有一股異味飄出來,自己聞了都噁心。
他臉色越來越差:「林艾,你當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我宋令韋的朋友多著呢,可不見得個個都會找著借口送她們上下班,耍盡手段死皮賴臉蹭上去。如果不是你,我會半夜三更等在你樓下發獃嗎?如果不是你,我會對侮辱了你的人深惡痛絕,趕盡殺絕嗎?如果不是你,我有必要和博思簽約嗎?如果不是你,我會一整夜守在『傾城』門口?我又不是瘋子!如果不是你,我會對你身邊發生的事了如指掌嗎?我又不是偷窺狂、心理變態……」還有許許多多——當然,單單隻是朋友,他不會這樣盡心儘力,甚至甘冒風險。
他沒讓我坐輪椅,直接抱我放在床上。我故意支開他:「好了,我沒事了。幫我把浴室里的吹風機拿過來就行了。」他說:「吹頭髮不好,還是擦吧。」取下毛巾,從下到上一截一截擦乾。我按住他的手:「不——我自己來。」他根本不予理會hetubook•com•com,柔聲說:「剛才洗頭髮的時候,就覺得你頭髮很漂亮。」氣氛越來越曖昧尷尬。我故意笑說:「本來就是,你現在才知道——好了,我自己會擦。奔波了一天,我累了,想睡覺。你也回去睡吧。」
他低下頭吻我的後頸,一陣酥麻。我猛地翻身,搖頭:「不,宋令韋,你不能這樣——」他問:「你不喜歡這樣的感覺?」用眼睛,用嘴唇,用身體的每一寸在蠱惑我。他趁著我沉默的時候,又欺身上來。我偏過頭去,咬著唇說:「宋令韋,我很感激你幫了我許多的忙——」他打斷我:「你知道我為什麼幫你,從一開始就是——」我搖頭:「不,我們從小就認識,對你,我從來沒多餘的戒心。朋友間的幫忙,我真的很感激,尤其是在舉目無親的外地,能夠遇到熟識的故友,實在是很高興的一件事——」
沿途迤邐的青山映襯著藍寶石般的蜿蜒流淌的海岸線,風光如畫,視野開闊。我嘖嘖稱嘆,這就是三亞嗎?果然不負眾望,美得清麗脫俗、渾然天成。我笑:「宋令韋,這個地方好極了!」他寵溺地看著我,笑:「喜歡嗎?」我拚命點頭,說:「我可以住在海邊,每晚在海浪的輕轟聲中睡去。然後,就不用吃安眠藥了!」又擔心地問,「住的地方能看到海嗎?」他怔了下,笑著點頭:「可以,你可以隨時隨地看到大海。」我十分興奮,似乎可以聞到濕潤猶帶有鹹味的海風。
我默然了一下,隨即用輕快的語調說:「真沒什麼事,休養幾天就好了,你別來了。」他不滿地說:「續艾,你撞傷了,也不說一聲。現在還不讓我去看你。」我忙說:「沒沒沒。我好著呢。天天大魚大肉,吃了睡,睡了吃,比人家休假還舒服。」他喊:「續艾——你撞傷了,行動不便,心裏一定不好受。身邊又沒人陪著,很無聊吧。我去看看你,陪你說說話、聊聊天,不好嗎?」
看他被我當小廝差使,內心忽然漲得滿滿的,像迎風的帆。他往我頭上澆水,我說:「你會不會洗頭呀?後腦勺都沒濕。」本以為他會憤憤地搶白我一頓,沒想到他很有耐心地問:「這裡是嗎?現在可以用洗髮水了嗎?」我連忙說:「我看看——再多倒一點。當然不能和你比——我頭髮長,行了,差不多,隨便洗一洗就行了。」他十指插入我發中,輕輕按摩,像在美容院做美容,十分舒服。我不由自主喟嘆一聲,他指尖的溫柔像閃電瞬間傳到我心口。
他並沒有帶我住酒店,而是住進了海和_圖_書邊的私人別墅,清凈自在。他抱我從車上下來,眼前便是新月形的亞龍灣,有「天下第一灣」之稱,更有「不是夏威夷,更勝夏威夷」的美譽。濃藍如緞的海面平靜無波,藍得沒有一點的渣滓雜質,像完美無瑕的藍寶石,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不忍逼視。背靠的青山蔥綠依舊,熱帶植物蓊鬱繁茂,活力充沛。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北京尚處於寒冬臘月,這裏已然是陽光明媚的春天。
將我抱下來,上身平躺在他腿上,我仰起臉問:「為什麼是仰躺,不可以趴下嗎?這樣水很容易進到耳朵里。」他怔了一下,說:「不知道,趴下比較好嗎?我小時候也扭過腳,我媽就這樣幫我洗頭髮的。」我「哦」一聲,說:「還是趴著吧,這樣多難受。」我低著頭,任由他擺弄。他好半天沒動靜。我問:「怎麼了?」他說:「水太熱了,手伸不進去。」我說:「那你摻點涼水。」
還在飛機上,就看見碧藍純凈的天空,纖塵不染,和北京灰暗陰霾的天空截然不同,心情不由得輕快舒暢,飄然欲飛。另一片天空,另一片心情。天氣熱得簡直不可思議,上飛機時還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下飛機只能穿襯衫短褲。我熱得大汗淋漓,換了條長裙,一直垂到腳踝,遮住腿上的繃帶。一下飛機,直奔亞龍灣。沿著環島高速公路東線南下,依山傍海,滿眼的青山隱隱,綠水幽幽。旁邊的山峰連綿起伏,時而如橫踞的雄師,巍峨高聳;時而如高卧的美人,眼波橫轉;時而如害羞的少女,恬靜可愛。
看著他離開,彷彿整個世界跟著崩塌。我拚命抗拒了他,可是為什麼這麼難受?整個人也跟著去了,魂飛魄散,對一切頃刻間毫無眷戀。以前還可以鼓勵自己,林艾,沒什麼大不了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再站起來就沒事了。可是這次不同了,真是不同了,我的心也跟著沉到了海底最深處,永不見天日。
他抱我坐在輪椅上。我仰頭問:「我們去哪?」他笑:「北京又干又冷,的確不適合養病。我們往南走,去最南邊。」他帶我去海南。候機的時候,我舔了舔嘴唇,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怎麼轉眼就在機場了呢。他立即問:「渴了嗎?我去買飲料。在這乖乖等著。」我柔順地點頭。
他側過身想吻我。我恢復理智,阻止他:「宋令韋,不是難不難的問題,是根本不可能的問題。你是宋家的獨子,又是中宏集團的老總,還有一個年輕貌美、家世相當的女朋友,你們會結婚。而我——我也會結婚——將來也會有自和_圖_書己的家,生一個孩子,過著極其平淡的生活——這就是我想要的——感情,感情——總不是一切的,我們不能再這樣——總熬得過來的……」
眼角為什麼會有淚?我不是一個喜歡哭的人,對著其他人,我從來沒有落過淚。哪怕再多的委屈無助,亦不過打落牙齒混血吞。我總是樂觀地說,沒有什麼熬不過去,忍字頭上一把刀。可是為什麼總可以在他面前哭得傷心欲絕,肆無忌憚?我竭盡全力逼回眼淚。真是的,哭有什麼用!哭又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腦海中一直迴響著他剛才說的「林艾——等你明白了那滋味——你會後悔的……」不,我不要後悔——嗚嗚。
他站起來,神情已經恢復正常。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你沒必要住酒店。即使當真只是朋友,你也可以安心地住下來。這裡有清潔打掃的工作人員,可以照顧你的日常起居。你放心,我明天就會回北京。你不必搬走。」說著走出去,帶上房門時說,「林艾,我幫你縱然另有企圖,亦是心甘情願。」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昏黃的燈光下。
我趕緊端正心態,說:「好了,好了,再洗連頭皮都要洗掉了。沖水吧。」他拿起杯子舀水,一遍又一遍地沖洗。我覺得有些不對勁,連聲問:「好了沒?可以了吧。」他忽然嘆了口氣,說:「林艾,這樣的機會,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我默然,隨即掙扎地爬起來,說:「好了,洗乾淨就行了。你幫我把毛巾拿過來。」他沒動靜,低低喊了一聲:「艾——」我打斷他:「頭髮濕淋淋的很難受的。」扯過身邊的毛巾,快手快腳地包好。
我翻來覆去一次又一次抬頭,外面仍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彷彿要透窗而入,將我裹在裏面,永遠走不出去。不是說海南是太陽最早升起的地方嗎?黎明的曙光呢?為什麼還看不見?我不斷地失望,失望,再失望——
他見我吃得香,於是靠過來,問:「是哪個?」拿起我用過的筷子將我碗里的吃了。我白他一眼:「不會自己夾呀!」他扳過我的身子,我推開,坐直,正色道:「幹嗎呀你!又趁機吃豆腐是不是!」他痞痞地笑,身子當真蹭過來。我連忙說:「宋令韋,你再這樣,我可惱了啊!別以為你幫了我,就可以為所欲為。」他聳肩攤手,狡辯:「我哪敢呀!這不是抱你上樓嘛。」我皺眉,卻沒辦法。為什麼一定要住樓上?只能任由他抱上抱下,佔盡便宜。
他沉痛地喊:「林艾——等你明白了那滋味——你會後悔的……」我搖頭,哽咽m.hetubook.com.com著:「不會的——這個地方很好,很適合養病。可是這座房子不大適合我。我想我還是住酒店比較方便。至少有女服務員可以幫我洗頭髮洗澡,也省得麻煩你。這樣終究不大好……」情況已經好轉,我們不能再糾纏下去……我的理智拚命告訴我,可是心底的山搖搖欲墜,即將倒塌。
他說:「你看看這都幾點了,縱然有,人家也下班了。」我沒辦法,只得單腳撐起來,準備靠在洗手台上,隨便沖一衝頭髮了事。他問:「真那麼難忍受?」我說:「廢話!不然需要這樣折騰嘛!」我趔趄了一下,他趕緊衝過來,說:「地上滑,小心摔倒。你先坐下。」他拿著盆進浴室接了一大盆熱水。我不明所以,問:「你想幹嗎?」他沒好氣地說:「給你洗頭!」說著到外面尋了個矮凳,放在浴室里,說:「等會兒可不許動。」
他從電腦前移開視線,伸出手摸我的臉,說:「累了吧?好好休息,睡一覺就到了。」我問:「你走得開嗎?」他永遠有批不完的文件,開不完的會議,談不完的合同。他柔聲說:「沒事。我順帶去那邊做市場調查。」我覺得安心了,掏出安眠藥。他見了,又皺眉,說:「還是睡不著?這樣不大好。」我知道,是葯三分毒,本來有好長一段日子沒吃了,可是現在不得不藉助藥物才睡得穩。或許將來有擺脫的一天——或許吧。他並沒有一味地阻止。
可是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他臉色陰沉得可怕,咄咄逼問:「林艾,既然這樣,你的感情呢?你難道不渴望嗎?你心裏最真實的想法呢?」我撇過臉去,不敢看他。他誘哄著說:「你為什麼傷心,為什麼難過,為什麼不快樂?真的有那麼難嗎?」我嗚咽著:「你別逼我——我不想這樣——」我害怕,害怕情不自禁,飛蛾撲火,就此萬劫不復。
又是一番折騰,他將我放回椅子上,「咚咚咚」地端著一大盆水跑到水龍頭下去接涼水。我很有耐心告訴他:「你不會找個東西接呀,端著一大盆水跑來跑去,累不累呀!」他橫我一眼,站在那裡滿頭是汗,氣沖沖的沒說話。水嘩啦啦往下流,我說:「你試試溫度,待會又該涼了。」還真是笨手笨腳。他說還是熱。我不信,搖著輪椅過去,伸手試了一下,叫起來:「這都涼水了,還熱呢!我又不是你,整天洗涼水澡。我是病人好不好!」
包里的手機恰巧響起。操曹焦急的聲音傳過來:「續艾,你怎麼了?聽說出車禍了,是不是真的?」我問:「你聽誰瞎說的?」他說:「我到你上班的地方去找你,他們都和-圖-書說你請假了。我剛剛又到你住的地方,和你同住的女孩說你出了場車禍,腿折了。到底是不是?你現在在哪?」我說:「你聽她們誇大其詞!說什麼信什麼!沒事兒,不小心撞上了,扭了腳,沒什麼要緊的。你看我現在不是中氣十足嘛!」他接著追問:「那你這些天在哪?我過去看看你。怎麼會撞到了?被什麼撞的?有沒有看醫生?嚴不嚴重?」
白色的沙灘看起來充滿誘惑,我惋惜地說:「我腳為什麼還不好!」好想光著腳丫在海灘上迎著海風肆無忌憚地奔跑。收回依依不捨的目光,開始打量新的住處,仰起臉問:「這麼大一棟房子,只有我們兩個人住嗎?」周邊是各種各樣的熱帶植物,高高的狐尾棕,寬大的鳳尾竹,一叢一叢的美人蕉,像孔雀開屏,還有南國特有的椰子樹,點綴在青山綠水之間,美不勝收,應接不暇。
宋令韋回來,遞給我熱氣騰騰的飲料。我喝了一大口,將手機電池拔下來,隨便扔進包里。我很怕突然接到警察局打來的電話。他推著我往入口走去。我現在身邊有的,所能依靠的只是眼前這個男人。我覺得自己身心憔悴,一連串的事件,驚恐的、荒謬的、害怕的,全部疲於應付,連喘息的空隙都沒有,幾近崩潰。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受到極大傷害,我想我應該好好休息。離開這裏,離開纏繞的夢魘,或許這樣比較好。
司機進來將我們的行李放好。他問:「餓了沒?先吃東西。」叫了滿滿一大桌的海鮮,有烤蝦、炭烤生蚝、清蒸螃蟹,各種各樣的魚,大閘蟹好大一個,還有椰汁。我大快朵頤,吃得滿嘴是油。他只喝了兩杯啤酒,見我風捲殘雲,毫無吃相,嘲笑地說:「真有那麼好吃?小心咬到舌頭。」我讚歎:「美味至極。不信,你嘗嘗這個魚,又鮮又嫩,難得的是,連魚刺都沒有。」
我怎麼讓他來看我,總不能跟他說我和宋令韋在一塊吧。於是說:「誰說沒人陪我?我跟我哥在一塊呢。他正要帶我回老家養病。」他「哦」,語氣顯得十分失望:「怪不得,原來你跟你哥在一塊呀。那你老家在哪?什麼時候走?我去送你。」我忙推辭:「不用了,不用了。我哥都安排好了。」他嘆口氣:「續艾,你這就走了嗎?什麼時候回來?我去你老家看你好不好?」我嚇出了一身冷汗,裝作為難地說:「這樣不大好吧?再說你工作不挺忙的嗎?」他沒再說話。我忙打圓場:「又不是不回來了!再說回家也是一件好事呀。」他問什麼時候回來。我說不知道。他說:「那好,我等你回來。」有些喪氣地掛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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