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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花薔薇

作者:李李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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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又生橫變

第四十三章 又生橫變

他頭伏在我胸前,像個無依無靠的孩子。我手指在厚厚的紗布上撫過,問:「疼不疼?」他平靜地告訴我:「這麼多人來看我,他們都異口同聲地問傷得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只有你問疼不疼。」我心像被人揪了一把,疼得不能出聲。他再顯赫、再成功,亦不過只是我愛的那個男人——不是其他人眼中的神,同樣會受傷、會後悔、會害怕、會逃避——可是,我退後一步,親了親他的臉頰,說:「我走了。」沒有看他,打開門就那麼走了。我不該來——可是已經來了,那就不該再繼續糾纏下去。我錯了一步不能再錯第二步,我也害怕,甚至後悔——嗚嗚,我不知道為什麼見到他就想流眼淚,只好拚命忍,忍,忍。可是忍字頭上一把刀,傷得人鮮血淋漓。
我在角落裡隨便找了個座位,看了兩眼,亂七八糟,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她一個女孩子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啊!不過有熟人照應,那自然又不一樣。等了半天,總算等到她出場了,模仿《不得不愛》里那個女歌手極細極細的女高音,像遊絲一樣鑽進耳朵里,我總擔心她唱不下去,冒了一聲汗——她確實有真材實料,也難怪能在這種地方駐唱。忽然看到遠處騷動起來,像是有人砸杯子。聽到有人大聲叫嚷:「你們這什麼破酒吧?大爺來花錢就這服務態度!你看我廢不廢了你!」當下就把桌子給掀翻了,引得周圍一片哄亂。
他笑著稱讚:「真棒。」我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說:「其實也是運氣好。我們經理已經把我看成他的人了,以後自然得為他做牛做馬。我跟你說,我們公司內部鬥爭可厲害了。我們經理是整個北京地區老總的嫡系親屬,是老總的心腹,憑著這層關係,將有些人給擠下去了,所以很多部門經理十分不滿,有一個還辭職了,帶了幾個手下走。一時大亂,所以我才有機會升上去。」他說:「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這也沒什麼不好。」
她說:「現在這年頭,出國還不是隨隨便便的事嘛!有什麼困難的。啊!對了,就簽證困難!」跟著罵了一句。我說:「哪呀,你想想,你從南方搬到北方,都有許多的不適應,何況是出國,語言不通,舉目無親,多苦呀。」她說:「還行啦,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比起以前,好辦多了。再說了,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認識一些新朋友也是好的。總要出去了才知道世界有多大。」
他沉吟著沒說話。我立即說:和圖書「是不是不方便?沒事,我說著玩的。」卻裝作失望的語氣。他說:「不是不方便——」我故意帶哭腔說:「周處,我想你——」他連聲說:「夕,你怎麼了?沒事,我派人去接你。」我說:「我就在你門口。」話剛說完,就看見大門自動打開了。前面有人衝出來領我進去。
我搖頭,滿心的疼痛,以前也見過他身上的傷疤,可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痛且害怕。看著他滿身的傷痕,我說:「不醜,我也有。」他目光在我胸前停頓了一下,轉開頭去,說:「夕,都是我害了你。你如果不跟著我,現在一定好很多很多——」我本來只不過想強調他那些傷疤在我眼裡一點都不醜,可是沒想到惹起他的負疚感,忙說:「你瞎說什麼呢!我現在就很好。一膳食,一瓢飲,住陋巷,人不知其樂也。」掉了兩句書袋,沖他笑。
我故意使勁嗅了嗅,說:「周處,你身上怎麼有藥酒味?」他說:「不小心打破了,灑了出來,可能沾到身上了。」我在房間里轉了個圈,說:「周處,你騙我。就你身上有藥酒味。」他知道糊弄不了我,忙顧左右而言他,拉著我說:「好了好了,究竟為什麼不高興了?我替你出氣好不好?」我看著他,說:「你又受傷了是不是?」他只好說:「一點小傷,揉一揉就沒事了。」
他沒有理由留住我,只好說:「你再幫我削個蘋果——再走……」我止住腳步,眼睛忽然有點濕潤,輕輕點頭,盡量裝作平靜地說:「削了好幾個蘋果,這次換削梨吧。」棕黃色的薄皮成螺旋狀垂下來,我一口氣從頭削到尾,中間沒有斷。他扯下來,拿在手裡把玩,笑說:「削得真漂亮。」我說:「梨比蘋果好削。」正準備切開來,他突然按住我,說:「不要分開。」他再喃喃地重複了一遍:「梨不能分的。」分梨,分離,我們那裡也有這麼一個忌諱。
他也跟著笑,招手讓我坐過去,我乖乖靠近他。他拉著我的手說:「工作好不好?開不開心。」我故意嘆口氣,搖頭說:「唉,就那樣,不招人妒是庸才。」他笑說:「看起來做得不錯。」我想氣氛活躍一點,滔滔不絕地告訴他:「周處,我跟你說哦,我要升職了!我們經理見我是棟樑之才,破格提拔我為整個朝陽區的督導,下個月就走馬上任。經理笑說,公司里還沒有人升得像我這樣快的,才來三個月就是督導,人家有些人做足三年才往上升。讓我繼續努力,將和_圖_書來一定大有作為。你說我厲不厲害?」
手機的鈴聲劃破寂靜,他沒有接。我推開他站起來,他仍拉住我的手不放,囈語般地說:「我們怎樣才能在一起?」仰頭長嘆一聲,無可奈何。我心一緊,喃喃地說:「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他嘶啞著喉嚨說:「艾——我越來越後悔——怎麼辦?」我手在哆嗦,咬緊牙關說:「不要這樣——不然,將來你也是要後悔的——」光是宋家、連家他就挨不住,何況還有其他……我到最後也不一定熬得住,同樣怕死了……怎麼辦?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不在一起,後悔;在一起,還是要後悔!我站著反手抱住他,悲慟得幾乎抬不起頭。
剛進屋,就看見他披著睡衣下樓。我衝上去,抱住他不肯說話。他摸著我的頭哄著說:「好了好了,別不高興了。我們進去說話。」我聞到他身上傳來的藥酒味,一陣心酸。他受了傷,不想讓我見到,所以一開始才不讓我來。我盡量不挨著他,怕碰到他的傷處。
她見我不信,連忙說:「是真的,不騙你。我當時嚇壞了,趕緊送她去醫院,還賠了兩千銀子。」我嚇一跳:「你出那麼重的手?那人家鼻子歪了?」她嘆氣:「我根本就沒使勁,她鼻子是假的,一撞就歪了!害我白白花了兩千大洋。」我同情地看著她:「你真夠倒霉的。」又問她:「你幹嗎在酒吧駐唱,那裡面人多亂呀!」她說:「還行,都是熟人,反正就唱歌,再說人家也不會來騷擾我。」我想我上學那會兒可從來沒進酒吧舞廳混過。真是思想老舊,跟不上時代了。
我說:「沒事,分開來好吃一點。你手受傷了,不好拿。」他不說話,將削好的梨放在剛才喝水的玻璃杯上,說:「你看,圓滾滾的,多好,不要分開了。」我忽然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令韋——」他環手輕輕擁住我,眼角隱隱有淚光,悲傷從他身上流淌到我身上。靜靜的,沒有語言。
我點頭:「不錯不錯!」還是年輕人有志氣,看著他們都覺得自己老了。她轉述一些國外朋友的故事,我聽得津津有味,說:「其實以前我也挺想出國念書的,拚命考雅思,後來——」後來當然是不再想了。她手舞足蹈地說:「想去就去唄,多簡單的事呀。覺得不好就回來,也就十幾二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說得我都有些心動,真是年輕人呀,熱血沸騰,敢說敢做!
李琳還真不跟我客套,拉著我去酒吧聽她唱歌,我說:「算了吧,我可hetubook•com.com是好久不去那種地方了。我現在不喝酒了,去了也沒什麼意思。」她不滿地說:「我可是好不容易替你要到票了,那麼有名的酒吧,不喝酒,喝果汁呀,酒水還免費,多難得呀。去吧去吧。等將來我出國了,你想聽也聽不到了。」我只好跟著她去了,她領著我進去,嘿嘿笑說:「我舅舅就是這裏的調酒師,我靠他的面子進來的。」地方挺大,人也很多。她沖我揮揮手,溜到後台準備去了。
他說:「你在外面等了一下午?為什麼不進來?」我否認:「沒有。」他根本不理會,嘆口氣,說:「我一直等你來。」我忽然覺得傷心,搖頭,說:「那又怎麼樣呢?」他聲音低下去:「是呀,不怎麼樣,即使這樣——也不能怎麼樣!可是,可是——不管怎麼樣,你總算是來了。」心裏驀地湧上一陣苦澀,呼出一口氣說:「天黑了,我得走了。」他抬頭看我,眼底滿是失望,愣愣地說:「你這就要走了?這麼快?」當然得走。我點頭:「嗯,你好好養傷。」
我背對著他,裝作熱,要脫薄外套,低頭一個一個解扣子,怎麼都不敢抬頭。他手從後面橫過我,拉著我說:「坐下吧。」一直沒放。豆大的眼淚實在忍不住,滴在他手背上。感覺到他很久沒動作。我嗚咽著說:「周處,我害怕!」他擁過我,低聲說:「乖,沒事,不哭。」我靠著他,說:「我擔心你。」他笑著哄我:「沒事,就一點小傷,看你急的。」那是一點小傷嗎?他如今什麼身份!
我不想再為難阿平,問清楚周處最近住哪。走出來,打電話跟李琳說我不舒服,先回去了。然後打車來到附近,開始給他打電話:「周處,你在哪?」他說:「夕?怎麼了?」我說:「我在公司被老員工欺負了,心情很不好。」他笑了一下,說:「那我陪你說說話。」我說:「你現在在哪?還是以前帶我到的那個地方?」他說是,問我在哪。我說:「我跟朋友來這邊的KTV玩,覺得唱歌一點意思都沒有,更加鬱悶。就想到你,我去找你好不好?」
我急道:「周處呢?有沒有出事?」阿平低頭說:「木姐,我喝多了,一時忘形,胡說八道,你忘了吧。」我疾言厲色地說:「阿平!」他沮喪地垂著頭,小聲說:「周哥一直不希望你知道這些事,剛才我氣昏了頭,一時忘了。萬一周哥知道是我告訴你的,肯定饒不了我。」我冷靜下來,周處一定是吩咐過了,於是說:「我知道了。」看和*圖*書著他們幾個人說:「阿平今天晚上什麼都沒說,你們也什麼都沒聽見看見。」他們連連點頭,表示知道。
他點頭,臉色還是很難看。我注意到他嘴角開裂,臉上青青紫紫,問:「你跟人打架了?身上凈是傷。」一提起這個,他滿身的火氣,吼道:「陳哥他媽的真不是人!暗地裡捅我們一刀,我們這次栽了個大跟斗!傷了好幾個兄弟!」說著紅了眼睛,氣得渾身顫抖。他估計憋了許久,忍不住逮著人就開火。我大吃一驚,抬頭見他們幾個身上臉上或多或少都掛了彩,忙問:「周處呢?有沒有出事?」阿平看了我兩眼,沒說話。
我想了想,說:「那我給你揉一揉。」他點頭說好。我笑說:「我要脫你衣服哦。」他來不及阻止,我已經摸到他腰間的繃帶。忙掀開衣服,因為剛才的走動,血都滲出來了,他還能面不改色地任由我又摟又抱。他已經很久沒受過傷了,這次居然傷得這麼重——我不敢抬頭,怕他看見我突然掉下的眼淚。
我聽著聲音耳熟,走近一看,原來竟是阿平。還聽得旁邊的人勸他:「阿平,消消氣,別把氣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人家一小孩,端茶遞水,也挺可憐的,一時失手,讓他走吧。」阿平還憤憤地罵,把那端酒的小孩嚇得臉白唇青,估計還是學生,出來打工的。我想他今天是喝高了,跟一小孩過不去,叫:「阿平,發生什麼事了?」他見我,愣了下,說:「木姐,你怎麼在這?」我走過去,說:「你看你把人家給嚇的。給木姐一個面子,坐下來好好喝酒。」
「可是我還是有些不安,怕職位和能力不符。朝陽是公司的銷售重心,這麼大一個擔子壓下來,我不知道接不接的好。」我本來就在為這個擔心。他鼓勵我:「我相信夕的能力,一定做得好。」我笑:「我也這麼覺得。」吼了一聲:「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人家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一定要好好將火種給點起來。」注意到他閉上眼睛,忙說,「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先睡一覺?」他搖頭:「我不累,你再陪我說說話。」我笑說:「那你可不許嫌我煩。」他睜開眼,柔聲說:「我喜歡聽你說話。」我笑,搖著他的手說:「周處,等我做到經理了,有錢了,就請你去北京最貴的飯店吃飯好不好?」他看著我笑,點頭說好。
我以為她缺錢,於是說:「那你為什麼不繼續駐唱?摩托羅拉可沒多少錢給你。」她說:「駐唱也沒多少錢,唱破喉嚨一個晚上也就幾百。和_圖_書就想出來鍛煉鍛煉,以後想都沒機會了。」我問為什麼,她說:「我在等簽證,所以趁早出來體驗體驗生活。」我一聽,肅然起敬,問:「那你去哪個國家?」她搖頭:「芬蘭。別提了,那破簽證,等了也有大半年了,還沒影呢。我見摩托羅拉招臨時促銷員,就跑來了。覺得賣手機也挺有意思。」我笑說:「嗯,不錯,要出國念書了,值得表揚。」
我悶了半天,終於問:「周處,你是不是遇到麻煩了。」他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我:「嗯,就一點,已經處理好了。別再想了,已經過去了。」我掀開他衣服下擺,一片鮮紅,觸目驚心,紅著眼睛說:「傷口又流血了,你趕快躺下。要不要請醫生過來?」他依言半躺在床上,搖頭:「不用,很快就會好的。」我將他的上衣往上褪,光滑結實的肌肉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傷疤,有些深有些淺,有些已經看不大出來,還有幾條剛添上去的。他按住我的手,笑說:「丑,不看。」
晚上閑下來,她跟我說話:「木夕姐,我以前在酒吧駐唱,有一次可把我嚇壞了。」我一聽來了興趣,問:「你還在酒吧駐唱過呢?是不是遇到騷擾了?」她擺手:「不是。有一次一個客人帶了個小姐,指著我說,人家大學生,跟你一比,氣質就不一樣。那小姐氣不過,站起來就要動手。我本來就學過一段時間的跆拳道,反應比較快,一拳先出去了。你猜怎麼著?」我說:「你把人家打趴下了?沒出人命吧?」她說:「哪呀!那小姐自己撞上來,把鼻子給撞歪了。」哈哈笑起來。我當她開玩笑,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呀。
我沒有再去醫院。聽操曹說,沒兩天他就出院了,在家辦公養傷。我依舊還在加班,早出晚歸,累得倒頭就睡,忙得沒有其他多餘的心思。五月十八,蘇寧店慶,大搞促銷活動,我們底下這些銷售員又折騰得天翻地覆。公司照例派了個臨時促銷員幫忙,一女孩,胖胖的,學生模樣,對手機雖然不太懂,不過說起話來和和氣氣的,不緊不慢,看著挺舒服,我就留了下來。
我說:「我年紀大了,跟你不一樣,不是說走就能走的。」她取笑我:「幹嗎呀你,倚小賣老!你又不拖家帶口!」我笑說:「哪呢,年紀一大,牽絆的事就多了。你聽過安土重遷這個詞沒?為什麼呢?總有所戀的人和事,所以才戀戀不捨呀!」拍著她的肩膀笑說:「李琳,以後你有空就來幫我忙好了。」和年輕人在一起,沾帶沾帶他們身上的朝氣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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