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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花薔薇

作者:李李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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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鳳凰涅槃

第五十六章 鳳凰涅槃

再憶起當初,始終不曾後悔——愛與痛。
里昂撫著胸口說:「艾,你不能這樣,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傷我的心。」我遲疑了下,沒說話。他立即接上去說:「今天實驗室和圖書館都將關門,你無處可去,為什麼不和我去跳舞?僅僅是跳舞而已。你一定會喜歡的,我保證。」我無奈地看著他,只好點頭。因為是情人節,分外熱鬧,人潮擁擠,熱歌勁舞,人人興緻高昂,激|情澎湃。里昂早被熱情的女郎拉到舞池中央去了。
很久以後,終於明白,不是所有感情都會有始有終,孤獨盡頭不一定惶恐,可是生命,總免不了最初的一陣痛。
我說:「周處,我要去澳大利亞念書,明天就走。」他半晌點頭,說:「我一直希望你回到學校,你原本就屬於那裡。」我頓了頓,說:「是呀,走了長長一段彎路,總算是想通了。你和我,幸虧還來得及。」我從口袋裡掏出那座玉雕,撫摩說:「那天晚上,本想追上去給你這個,現在給,雖然遲了點,可是,還是一樣的。」放在他手心裏,按住說:「你,我,大家,都會好好的。」他緊握在手裡,低頭不語,很久很久。我站起來,笑說:「周處,記得我們的約定。我會常常給你寫信的,向你彙報學習情況。你也要努力,爭取早日出來。」人一旦有了希望,生活就不那麼難熬了。
下課鈴響,我攔在前面,說:「不好意思,沃倫教授,打擾一下,我上次做了一個實驗,產率出乎意料的好。後來我查了一下資料,說『非質子偶極溶劑由於能提高親核試劑的基態能量而提高其親核性』,關於親核試劑的親核性,我還有點不大明白。」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說:「那你實驗時選擇的溶劑很有可能就是非質子偶極溶劑,比如在DMF、DMSO溶劑中。這是進一步探討有機反應方面的理論知識,有許多問題尚未圓滿解決,脂肪族親核取代反應里將會詳細解釋。」我頓了頓,扶著眼鏡說:「我想這大概是研究生的課程。」看著我讚許地笑,挑了挑眉,聳肩說:「林小姐,我實驗室需要一個助手,如果你願意,可以來。」我沒想到有此殊榮,十分驚喜,連聲說:「是的,我十分願意。」
第一次實驗課,教授站在講台上強調注意事項:「所有人必須穿實驗服,戴手套,還有防護眼鏡,鞋子必須是牛皮靴子,平底,耐酸鹼腐蝕。女士注意了,頭髮不僅要紮起來,而且不允許露在外面,最好包起來……」我一直都沒搞清楚到底怎麼包起來,戴個發套還是帽子?實在有夠土的。反正林林總總,一大堆的注意事項,十分嚴格,許多要求都是國內聽都沒有聽過的。正式上課前,先教大家萬一發生實驗事故,應該怎麼保護自己,甚至考核,十分重視。一次實驗課,髮帶突然斷了,盤起來的長發散下來,恰巧被教授看到,很客氣地說了幾句。我一氣之下,一刀剪了,省得每次上實驗課之前還要先跟頭髮較量一番。三千煩惱絲,紛紛落地,將過往統統拋卻。碎長的短髮看起來精神不少。
我跳起來,說:「操曹,你先坐,我再去買點菜,一定要隆重招待你。」不料喜從天降,我得趕緊巴結巴結他。他攔住我:「不用不用,家常小菜已經足夠。續艾,這是我應該做www•hetubook•com.com的。當年害了你,現在能幫到你,我很高興——」我搖頭:「這些事,再提沒什麼意思。菜還是要買的,你大老遠的來,總不能太不像話。我記得上次就答應過要做一頓晚餐感激你,這次就當是兌現了。」如果沒有當年那事,操曹未必會這樣盡心儘力幫我,所以凡事到底是禍是福,到頭來誰又知道呢!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安排。
一夜無眠,回到宿舍,翻出當初漂洋過海帶過來的紙箱——那個始終不敢翻動的角落,記憶終於淡下來,有各種各樣的風箏,已經滿是灰塵;還有沾上油漬的外套——已經洗乾淨了,我掏出口袋裡的玻璃瓶,滿滿的煙頭。打開來聞了聞,是愛過的味道,永遠都不會忘記。我抱著厚厚的外套,沉沉睡去,做了一個久遠傷感的夢,夢裡似曾相識,卻依舊無可奈何。醒來后將玻璃瓶放在床頭的書桌上,日日相對,不再避諱。舍友奇怪地問:「艾,你有收集煙頭的愛好?」我搖頭:「不,我想知道裏面究竟有哪些成分,準備拿去實驗室作分析。」她翻著白眼說:「艾,我確定,你做實驗做瘋了。」不用分析,那是曾經不遺餘力的愛。
他幫我填申請表,幫我聯繫沃倫教授,沒過多久,沃倫教授發來郵件表示願意接收我,迪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很快就寄來了。他還幫我在大使館來回跑,教導我一項一項應該注意的事項,然後開始等簽證。我原本打算到那邊念幾個月的語言班再說,但是還是準備考一下雅思,提前解決語言障礙。畢竟丟下很久很久了,再要撿起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或許是月色的蠱惑,或許根本就是心情的蠱惑,我在此刻徹底沉淪,接了起來,壓抑著洶湧澎湃的情潮,輕聲哼唱:「春風吹呀吹,吹入我心扉,想念你的心,怦怦跳不能入睡;為何你呀你,不懂落花的有意,只能望著窗外的明月——」如此艱辛,歌不成歌,調不成調,只好戛然而止,將無數的感慨、悲傷、惆悵統統化為酒和淚,一飲而盡。他接下去:「月兒高高掛,彎彎的像你的眉,想念你的心,只許前進不許退,我說你呀你,可知流水非無情,載你飄向天上的宮闕——」歌聲像斷裂的帛撕毀后的絕望凄涼。
沃倫教授站起來同我握手,笑說:「林小姐,歡迎。」然後請我喝茶寒暄,已經花去五分鐘。我本來有一大堆的問題,現在只能統統打消,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問:「林小姐,課程表你看了沒?請問你對哪些課程比較感興趣?」我隨口說了幾個。他點頭:「好,林小姐,那祝你在未來時間里學習愉快。」我只好站起來,同他握手,說:「謝謝您,先生。」精心準備的會面三言兩語就這樣結束了。沒有辦法,接下來的時間在圖書館里消磨。後來才了解到,沃倫教授之所以願意給我十五分鐘的見面時間,大概還是看在我是女士的分上。
開門請他進去,聳肩說:「我剛買菜去了。早知道你要來,就多買兩個好菜。」他翻著塑料袋說:「這不是有菜嗎?」我笑了笑說:「都是茄子青菜,既然來了,好歹是客,沒有這樣招待的。」我泡了杯茶出來,說,「你隨便坐,我忙去了。」將桌子上新買的筆記本電腦收起來,https://m.hetubook•com.com然後蹲在地上擇菜,將黃了的菜葉去掉,茄子削皮。他翻著沙發上的書和雜誌說:「你在申請學校?」我點頭:「是呀,一夜之間,突然想通了,或許可以出國念點書。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也不錯。」
多災多難的一年也就這麼悄無聲息地過去了,時光如流水,一去不復返。短短一年,幾乎承載了一生的記憶,刻骨銘心,永世難忘。可是,再怎麼艱難或者難忘,到底是過去了!新的一年,應當有一個好的開始。
新年的第一天,我獨自一人飛向那個遙遠陌生的國度,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我們這裏冰天雪地,北風呼嘯;可是那裡陽光明媚,鳥語花香。整個世界煥然一新,金髮藍眼的外國女郎,熱情洋溢的異國少年,常常覺得還在夢裡。我努力適應文化差異,認真勤奮地學習,孜孜不倦,心無旁騖。這個機會來之不易,我花了整整十年的時間才走到這裏。其間的辛酸苦楚,冷暖自知。
我很配合地等到曲終人散才出來。夜深人靜,燈火闌珊,路上仍有成雙成對的情人耳鬢廝磨,難捨難分。月上中天,光潔柔美,天空纖塵不染,映得人的心也跟著空靈剔透,赤|裸裸毫無遮掩。整個人暴露在月光下,心情分外脆弱。突然想起亞龍灣沙灘上的月色、大海、沙灘、椰林、清風、明月,還有人——瞬間跳入腦中,無比清晰,無法阻擋。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其實一直都不曾忘記,只是埋藏得太深——自欺欺人而已!心痛發作,一時間再也按捺不住,跑到旁邊的電話亭,衝動地按下一長串的數字。
課程極其簡單,我不敢相信這是大學里的課程,早在高中就已學過,何況我還上過三年大學。課堂氣氛很活躍,通常是教授先講一段,便有學生打斷,站起來滔滔不絕陳述不同的意見,比如「為什麼是這樣,而不是這樣——」之類的。一開始覺得十分驚奇,這麼簡單的基礎知識,猶如一加一,竟然可以問得這麼理直氣壯且大言不慚。教授十分耐心,一再講解,最後通常說:「好了好了,時間或許不夠了,這個問題我們可以私下再討論。」
他提著大袋的橘子問:「你買這麼多?送人?」我笑:「哪有拿橘子送人的!自己吃呀,你不是來了嗎?剛好招待你,我可請不起什麼好東西。」他也笑:「我喜歡吃橘子,不過一吃多,容易上火——」指著鼻子說,「老流鼻血。」我撲哧一聲笑出來,問:「你怎麼找到這的?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何貴幹?」他低頭說:「沒什麼事,就來看看你。我早就到了,人生地不熟,一路打聽著來的。沒想到偏偏碰到你出去了,叫了半天門也沒人應,聽見電話在門裡響。沒辦法,只好在附近轉悠,心想興許就碰上你了,你看,這不正是嘛!」
我搖頭:「不用那麼久,很快,很快就可以重新開始。」他沉默許久,慢慢說:「等我出來,就去海南,找一處平靜的漁村,日日出海打魚。」脫胎換骨,與世無爭,我相信他說到做到。他看著我說:「以前就這麼想過,還有機會實現,總算不晚。」我期待地問:「我可以跟你一塊出海嗎?」他怔了下,故意說:「不可以——」又加上一句,「我擔心你暈船。」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笑起來,說:「周處,你一定要記得,到時候我會來找你的。」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有希望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會一直伴著他走過艱難的救贖路程。
第一學期結束,我拿到了全額獎學金,門門功課優秀,連最挑剔的森德伯格教授也給了我極高的分數。我將成績單寄給周處,附帶一張大大的聖誕卡片,他一定會高興的。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轉眼間,又是一年。大家都說:「如果你要找艾,不是在圖書館便是在實驗室。」我通宵達旦做實驗,並且樂此不疲。舍友驚叫:「艾,你這樣學習,簡直是發瘋了!」節假日大家出去喝酒跳舞,瘋玩到半夜,我在實驗室里逍遙自在。舍友說:「艾,你這樣是不行的,小心變成書獃子。」我笑:「不會的,我只是喜歡。」當年我比這裏所有的人都荒唐墮落,曾經放浪形骸,醉生夢死;現在,早已失去興緻。淡極始知花更艷,經歷過多少生離死別,才能做到現在這樣波瀾不興、透明如鏡。
情人節那天,里昂約我出去跳舞。他是一個很可愛的大男孩,高大、英俊、為人熱誠,笑容像這個國家的陽光一樣燦爛。我笑:「里昂,我比你大得多。」里昂不平地說:「艾,這不是借口,我根本不信。」我嘆氣:「里昂,我真的沒有騙你。」為什麼會有人認為我還不到二十歲呢?難道是因為經常跟年輕人待在一起的緣故,所以沾染上他們的朝氣?有一次去喝酒,甚至有人問我要身份證證明我已成年,我哭笑不得。他們認為東方人連年紀都十分神秘。
他抬頭看我,很有些興奮地說:「續艾,你能這麼想,我實在是太高興了。以前也跟你說過出國念書的事,反倒惹得你大發雷霆,從此再也不敢提起。你能想通,很好——」我淡淡一笑,說:「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形勢不一樣了。」當然是不一樣了!那時候,日日為生計奔波,哪裡想得到念書的事情。現在,萬事皆休,什麼都結束了,破而後立,敗而後成,萬念俱灰之下,總算是大徹大悟,一切應該還來得及。我抬了抬眉說:「下了好大的決心,也不知道成不成。出國念書,背井離鄉,實在需要勇氣。」
接下來的幾天,我開始打掃房間,從天花板到地板,從廚房到卧室,從厚厚的窗帘到鍋碗瓢盆,一樣一樣仔細清洗;還有簡單的粉刷,搬動傢具,敲敲打打,全部親自動手。一天下來,再也沒有力氣想其他,連身上的牛仔褲都來不及脫,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臨睡前想,明天應該去買個摺疊梯子,爬上去擦窗戶什麼的比較方便。我想我正需要這樣繁重的勞動來轉移注意力,暫時忘記心靈所受的創傷。幾天過去,再回頭想起來,已經痛得沒有那麼難以忍受了。
備考跟打仗一樣,日日忙得不可開交,然而充實平靜,將過往所有的一切塵封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記憶里,擱淺,褪色。人仰馬翻考完雅思,成績不壞,但也不怎麼好,簽證隨即下來了。操曹安排我去了后先住在他一個朋友家裡,離墨爾本不遠的一個小鎮,據他說環境清幽,景緻優美,最適宜念書。先熟悉當地的文化和語言,等來年四月份的開學。我將父母留下的房子賣了,辦理好一切手續,該轉賣的轉https://m•hetubook.com•com賣,該送人的送人,沒有留下任何的牽絆。我是帶著破釜沉舟的心情離開的,彷彿不再歸來。從此,孑然一身,輾轉漂泊,處處為家。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安身立命?在離開的前一天,也就是一年中的最後一天,我去看周處。
有時候會跟操曹通電話,他應德國某所研究機構的邀請,再次赴德工作。我開玩笑地說:「那你還回國幹嗎?當時就應該留在德國,這不多此一舉嘛!」他說:「不,不是多此一舉。當初回國,大概就是為了遇見你。」我愣住了,嘆息一聲,說:「操曹,我十分抱歉。」他頓了頓,說:「不用抱歉,愛過的人都不用說抱歉。你現在這樣,我很高興,你比我想象中還才華橫溢。」我說:「操曹,我真的很感激你,謝謝。」隨即豪氣地說:「操曹,你看著吧,我將會在這個領域有所貢獻。」他認真地說:「是的,我從不懷疑。」我們在天之涯,海之角,各自飛向自己的方向。或許某一天,不期而遇,相識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稀奇古怪的飯菜,依舊難吃。我常常去附近的一家小餐館,通常說的都是:「combine,take away.」combine在化學術語里是混合物的意思,可是在這裏卻是混合菜,而且是難吃的混合菜。我認為混合菜各種營養都有一點,對身體比較好。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發誓不再吃混合菜,可是到最後還是會轉到這家小餐館,打包帶走,實在是無從挑選。一開始不明白,也曾一個人在餐館用餐。後來才知道危險,單身女子獨自在外吃飯,我不怕男人上前搭訕,怕的是女人。
他眼一亮,說:「迪肯大學嗎?如果是去澳大利亞的話,這個學校是首選,化學正是他們的強項。」我點頭,說:「不過,申請容易通過嗎?」他想了想,說:「我認識一個教授,化學界的同人,就在迪肯任教,或許可以幫你聯繫聯繫。」我興奮地拉著他,忙問:「那教授叫什麼名字?」他笑:「叫斯圖而特沃倫,你先寫好申請,我再跟他推薦你。」
鳳凰重生,一樣免不了烈火焚燒的痛。
我坐在角落裡,看著各色人群,如此喧囂熱鬧,心驀地空落落的。越是繁華,越是凄涼。忽然想念起大洋彼岸的祖國,就在那麼不經意間,還有自己的情人節。牛郎織女,凄美動人的愛情傳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曾經低語輕嘆過無數次。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此恨綿綿無絕期!
提著袋子從菜場回來,樓下的小販開著拖車扯開嗓子大聲叫賣橘子,皮薄汁多,價廉物美,許多人站在一邊挑挑揀揀。他見我站著沒動,忙吆喝說:「姑娘,這橘子可甜了,都是自家產的,保證好吃,賣得比市場上還便宜,要不,來幾斤嘗嘗?」我笑著點頭,心想反正也是要吃的,挑了一大袋,足有十來斤。低頭翻錢包,有人拍我的肩。我抬頭,十分吃驚,竟然是操曹,忙笑說:「噫!怎麼是你?實在是想不到。」又問,「有沒有兩毛零錢?我身上只有一張一百的。」他找了半天,從皮包縫裡掏出兩個硬幣。
他看起來精神好像還不錯,黑了許多,手上滿是厚厚的粗趼,對我微笑,只是——m•hetubook.com•com變得異常沉默。他變了——在這種地方,怎麼能不變呢!我壓下心酸,問:「還好嗎?」他微微點頭,說:「還好。剛開始來不好,現在想通了,這個地方,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安心,不用東躲西藏。」我默默點頭,說:「聽這裏的警官說你表現很好,相信你很快就可以出來。」宋令韋暗中大概幫了不少忙,帶他出來的獄警對他很客氣。強者為王,尤其是這裏,弱肉強食,而周處一向是王,無論在什麼地方——只要還活著。他居然跟我開玩笑:「是呀,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直至此刻,我才相信他過的真得不壞。
聽到裏面傳來的嘟嘟聲,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可笑,這又算什麼呢,無緣無故,簡直莫名其妙,愚不可及!正要掛斷,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喂!」僅僅一聲「喂」,已經徹底瓦解,如此魂牽夢繞,在某個地方,原來始終不曾忘懷。眼睛忽然濕潤,沒有說話,將聽筒慢慢放下。聽到他急切地喊:「喂喂喂——艾!是你嗎?」我一震,放下的手一滑,還是掛斷了。立刻,電話又響起來,劃破寧靜的夜空,穿透無數的障礙,不依不饒,誓不罷休。
尾音仍然在顫抖,纏綿而悲傷。我哆嗦著唇,用盡全力,跟著他一起往下唱:「就在這花好月圓夜,兩心相愛心相悅;就在這花好月圓夜,有情人兒成雙對;我說你呀你,這世上還有誰,能與你鴛鴦戲水,比翼雙雙飛……」我悲不自勝,泣不成聲,再也不能忍受,一把掛斷,對著話筒低語:「再見。」以前也嬌嗔著問過,這世上還有誰,能與你鴛鴦戲水,比翼雙雙飛?問的時候絕對沒有想到,那個人竟然是別人。
唯有毫無保留地愛過,節節寸斷地痛過,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多麼的不容易。我在過去的回憶里惆悵,朝著遠處的高山堅定不移地攀去。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斟酌著說:「續艾,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原來我——一直都不曾了解過你——」我僵了僵,手上的動作停下來,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什麼。真也好,假也好,多也好,少也好,統統都過去了。可是一旦提到,還是會痛,至少目前還是,我需要時間一點一點適應,讓它在心底某個角落慢慢潰爛,直至化為血和肉,成為身體里的一部分。他嘆了口氣,轉開話題,說:「出國念書,對你來說,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你本應該在科學的領域里大放異彩——早該如此,想好申請什麼學校嗎?」我也不隱瞞,說:「我想去澳大利亞,消費不高,簽證也比較容易,還沒申請學校呢。哦,對了,問一下,你覺得迪肯大學怎麼樣?」
最初的一陣痛,避不可免,最後,終將回歸淡然。
經過三個來月強化班的學習,四月初正式開學。我看著學校里一張張年輕稚氣、青春飛揚的臉龐,感嘆自己東隅已逝,好歹桑榆非晚。沃倫教授的秘書打電話跟我說沃淪教授將在下星期抽空見我。我為這次見面做足準備,在圖書館里不分日夜待了整整一個星期,怕他考我專業知識,任何對話儘可能想到了。我按時到達,心情忐忑不安,十分緊張。秘書看著我,公式化地說:「林小姐,你將有十五分鐘和沃倫教授交談,請好好把握。」沖我禮貌一笑,領我進去。我愣了一下,只有十五分鐘?那能談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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