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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怎麼看起來才十歲不到？大概是被那家子虐待了。我憐憫地看了她一眼，她也不再說話，安靜地跟在我身邊走。快到醫館的時候，我聽到身後傳來她的聲音。

我聽了這話連心都涼下來，原來人命在她的眼中如此輕賤。

我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你不要我保護就謝天謝地了，還想保護我？」

「那還不個老子滾開？」那漢子怒道。

所以這一路走過去，看到的也儘是一些貧民。路過清水街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漢子在打罵一個小姑娘，遠遠地就聽到了哭聲。我皺了皺眉頭，原不想理會，可是在不經意間看到了那小姑娘的臉，分明就是方才那個在染風齋里看書的小姑娘。

「啊，小姐等等我，我要保護你。」她一聽我不帶她去，趕忙衝過來抓住我的衣裳。

「姐姐，我要吃包子。」

能在那樣的亂世生存下來，很不容易，不是嗎？

小女娃臉因為羞赧而紅透，邊焦急地安撫弟弟邊將他帶了出去。走的時候，她的眼神碰觸到我的，臉上揚起了羞怯的笑，我則笑著朝她點了點頭，然後，目送她帶著弟弟離開。望著她離去的方向，我想她是一個很愛念書的孩子。

和他道別，準備去望風齋和清風齋看看。三家書肆雖然都是柳家的產業，分佈得卻很散。像望風齋位於那些達官貴人居住的地方，清風齋附近都是一些名人雅士，而染風齋附近則都是些平民。

那屬於建文帝的時代早已結束，這一轉眼，已經是永樂二年了！

「剛才那個小姑娘是新客人吧？我以前和圖書來都沒見過。」我漫不經心地問。

常遠笑了笑，道：「最近這兩三個月，幾乎天天都會上這來。多公子您也有三個多月沒來這了，所以沒見過。」

多流是我以男裝面人的身份，常遠習慣喚我多公子。我笑了笑。「是啊，這些日子忙，今日難得抽到空閑，想念起這兒的好書了。」

「小姐，從今天起無論生死，滿兒都是你的人了。」

誰都知道，燕王府郡主鳳歌，早已經死去。而如今站在世人面前的是雲州城柳家的大小姐柳朵。

雲州城春日的晌午透出些許慵懶，雲雙推開門進來就看到平時懶洋洋的我正換好男裝從屏風後走出。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想到這丫頭眼睛蠻厲害的。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進了醫館，讓大夫為她看傷勢。

我心一寒。「賣給我如何？」

他一見到我進來，笑著朝我點點頭，繼續忙自己的事情。我也沒生氣，因為他從來都不知道我是柳家的小姐，對於我，他只當是染風齋的常客。我在書架上拿了一本書，翻看了一下，環看四周，有許多愛書的人們在一邊專門為他們準備的位置上看書，認真的樣子讓我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爹病死後，我沒錢只好將自己賣了將他安葬。」她說起爹爹的時候，眼神一黯。

我瞥了她一眼，道：「給那麼多錢是想讓你明白，你不是只值一兩銀子。只要肯努力，你會有更大的價值。」

一個稚氣的聲音在我的左邊響起，我好奇地朝那兒望去，看到一個小男娃正拉著一個約莫十來歲的小女和-圖-書娃的帶補丁的衣袖，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而那女娃則是輕聲安撫自己的弟弟：「阿滿，你乖哦，讓姐姐把書看完再帶你去吃包子好不好？」

「那也承蒙公子看得起小店。」常遠能當上染風齋的主事，也有他自己圓滑的地方，對於他的淺談我已經見過不怪。

雲雙聽了我的話，放心地放手。在我離開自己的住所時她還不忘叮囑我一定要注意安全。

柳家的書肆主要分為三類，一是專門為貴族子弟而設立的望風齋，裏面的書籍以精緻典藏本為主，有收藏價值，且價格高昂；二是專為一般風雅人士而設立的清風齋，裏面的書籍以普通版本為主，集合各類書，是風雅人士必去的場所之一；三是專為普通百姓設立的染風齋，此處回收舊書、出售舊書且低價往外租書，為那些家境貧寒卻又醉心科考的書生及普通的百姓提供了方便。這正是別的書肆比不上柳家書肆的原因。

「十二歲。」

「我可生不出女兒。」我從那婦人的聲音中聽出一些輕蔑的嘲笑，「那丫頭是我們花了一兩銀子買回來給我兒當媳婦的。」

「那你怎麼會被賣到那家去？」我詫異地問。

我拿開她緊抓著我袖子的手。「少爺會和我一起去，你不用擔心。」

「嗯，爹爹在世的時候教過。」滿兒答道，「他是一個夫子。」

「老子的閑事你也管？」那漢子啐了一口痰，「打罵她怎麼了？犯法了？」

柳家是雲州城的首富，在雲州以書肆和玉人館聞名，於六年前崛起，一步步地爬上雲州首富和*圖*書這個位置。當初人們對於那個瘦弱的少年都持著觀望的態度，卻不想他真的在雲州闖出了一片天。特別是在兩年前，柳家小姐由老家福州被弟弟柳彥接到雲州后，柳家在生意上就越發順利。

我斂下自己的不悅，笑道：「這是你家的姑娘，當然不犯法。」

我呆愣住，再望向那小姑娘。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童養媳。卻又聽見那婦人道：「如果不是當初我兒病重，哪裡會稀罕她？那一兩銀子我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心痛。這死丫頭除了天天往染風齋跑外，什麼都不會。今天我兒想吃包子，她居然不將錢拿出來買，打死活該。」

那婦人聽了我的話一愣，我又繼續開口道：「把她賣給我如何？」

我看向那被他抓在手中的小姑娘，滿臉淚痕，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再看向那站在一邊看著的婦人，將先前那個小男娃攬在懷中，一副旁觀的樣子，讓我看不下去。「這位大嫂，那畢竟也是您的女兒，她被打罵，難道你就不心疼嗎？」

「哇——姐姐壞，阿滿要吃包子。」那男娃「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響亮的哭聲引起了旁邊其他人的側目。

「什麼都不會，在家裡還要倒貼糧食，還不如打死算了。」那婦人又道。

兩年前，我在路上撿到雲雙，她餓得只剩下一口氣，卻用了剩下的力量緊緊地拽住我的裙擺。她用她那光華暗淡的眸子盯著我，而我最終心軟，將她撿了回來。爾後她成了我的丫鬟，從來都只將我當救命恩人看，在她的眼裡，她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和*圖*書

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今年幾歲了？」

到前廳的時候，見到了一直等在那兒的柳彥。兩年前見到柳彥，他已經從那單薄的少年長成了一個翩翩公子。這兩年下來，我看著他一點一點地成熟，越發俊美。如今的他，已經是這雲州城裡眾家姑娘心目中的好夫婿人選了。

我想也沒想就朝那走了過去。「這位大哥，何苦這樣打罵一個小姑娘呢？」

望著柳彥俊美的容顏出了神。這般俊美的臉，曾經在我的身邊也是那麼多。可惜，那一切都已經成了過往雲煙，我再也回不到從前，也不想再回到從前。那一段過去，我甚至希望能忘記，永遠不要想起。

和柳彥分手后，我考慮了一下，決定去染風齋。染風齋的主事常遠是一個年約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臉上總是帶著寬厚的笑，出身貧寒，卻酷愛讀書，他是柳家旗下少數不是從柳老爺子那一輩開始在柳家工作的主事之一。

雲州位於陰山之南、恆山以北。當年靖難之役時候，此處由於地處偏遠，雖受戰亂波及，比起其他地方卻平和了許多。到了永樂年間，此處風調雨順，連年豐收，出現了經濟繁榮的景象。

「小姐，您又要出去啊？」

雲雙望著已經換好一身男裝的我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我好笑地摸了摸她的頭。「你要一起去嗎？」

話雖那麼說，卻在心底唾棄那個漢子。姑娘就不是人嗎？這古代人的男女不平等真的很讓人崩潰。

小聲和身邊的人做了淺短的交談，問了些問題后，我朝常遠走去。

雲雙聽了我的話，www.hetubook.com.com瑟縮了一下，趕忙搖頭。「不要，那些人太可怕了。」

「可是……可是……」雲雙因為我的話紅了眼眶，「如果小姐一個人在外遇到危險怎麼辦？」

「你識字吧？」不然怎麼能看得懂書？

我輕笑出口。看來上次在伊紅樓的那些姑娘們嚇壞眼前這個小丫頭了。我饒過她，拉開了門。「既然你不去，我就自己一個人去了。」

爾後那婦人眉開眼笑得讓那小姑娘簽了我臨時寫的賣身契，收了我的銀子讓我帶走了那個小姑娘。

我帶著那個受傷的小姑娘去了醫館。路上她睜著明亮的眼睛問我：「為什麼要給她二十兩？我不值那麼多銀子。」

「二十兩，記得簽張賣身契給我。」我道。

「八兩銀子。」那精明的婦人反應過來，不忘記敲我竹杠。當初她一兩買進去，養了三年，賣八兩可以賺很多。

今天出來主要是因為我在府里待得太久，覺得自己快要發霉了，所以出來透透氣。柳彥今天要去談生意，安排在玉人館那兒，而我則想去書店逛逛，聽聽那些客人的意見，好在書肆的經營上做些改進。而玉人館，是風雅人士聚集的好場所。裏面的姑娘各個能歌善舞，文采飛揚，容貌秀麗，特別是館主紫蘇兒，更是讓雲州城的人們瘋狂。通常談生意時，對方都喜歡將地點挑在玉人館。

「姐，我們走吧。」柳彥望著我，笑得溫文俊雅。

「嗯。」我點頭，跟在柳彥身後離開柳府。這些年，他已經在商場上磨鍊出了屬於他的氣質，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小柳。正如我，也不再是鳳歌，而是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