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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一個男人。而且還是一個讓我覺得陌生的男人。不免有些好奇了起來，為什麼當年的一國王子，會淪落到了人販子手中？又為什麼，一個人的性格可以有那麼大的改變？

「你從來沒有想過我嗎？」他聲音中的熱切減少，多了一股哀傷。

我獃獃地看著他，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他卻將我摟緊，小心翼翼地不傷害到我的孩子，笑臉在我的面前放大，可愛到極致。「小姐，你終於醒了？都睡了一天多了，餓了嗎？」

也許是這兩天休息得不夠好，再加上馬車上非常舒適，沒多久我就入了夢鄉。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了小閉的聲音在耳邊呢喃。

那是一個甜美的夢，只屬於十二歲那個青澀的年紀。想起那年的春天，我帶著親密的夥伴一路往南，向那個繁華碧落的地方而去。那時候的我們，可以有最單純的笑，那笑，而今的我卻再也無法擁有。回想起那些在心底最深處的人們，知道他們已經走遠，甚至再也回不到夢裡。然後在夢中看到那雙碧綠的眸子，璀璨如琉璃，瞬間迷失了心智。卻也在同時，記起了那日因為那雙眸子的主人不告而別而帶來的刺痛。

「你不能反悔。」小閉上前一步，偎到了我的身邊，悄悄地鉗制住我。

「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讓你弄丟了我，我會順著你的腳步，一步步地追來的。」

「朵兒，這一次，不要再讓我走丟了哦！」

「你在想什麼？」小閉的手放在我的肚皮上，「想小娃娃嗎？」

從此，我們都不再是從前那單純的孩子。

嘚嘚的馬蹄聲伴隨著我清醒。迷濛得張開了雙眼，hｅtubｏｏk•com•cｏｍ環看四周，才發現夢畢竟是夢，總歸是要醒來。頭頂上有聲音響起，才發現自己此時竟然被小閉抱在懷中，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了馬車。抬眼看到的是那張原先邪氣的臉，那張臉在此時竟然帶著可愛的笑容，不似許多年前的清冷，也不是原先的邪氣。他，彷彿變了一個人。

玉蘿忙跑到谷良身邊擔心地問他的傷勢，她的手碰到谷良的胸口時候，谷良悶哼了一聲，玉蘿的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了出來。她淚眼矇矓地回頭看我，道：「夫人，謝謝您。玉蘿會記住您的大恩大德的。」

我依舊沒有回答，只是望著他放在自己肚子上的那隻手。

「要走就趁早吧，不然我怕自己會反悔。」我嘆了口氣，幽幽說道。

「你們家夫人，用她自己的自由來換玉蘿的自由。」小閉一掃方才的蒼涼，笑得有些得意。

呢喃著轉了個身，靠近了溫暖的一處地方，面上帶著微微笑，為自己找了個舒適的姿勢，繼續著甜美的夢鄉。

我立刻起身，走過去拉開門，發現玉蘿正在和那隨從爭吵，那隨從攔著玉蘿不讓她過來，玉蘿卻打算硬闖，站在她身邊的還有谷良。那隨從顯然也知道她的身份，不敢動她。她一見到我立刻叫道：「夫人，您過來，我們回去了。」

這幾年的平凡安順，似乎老天故意給的一個奢望。奢望過後，又繞回了現實。如果真的要回到從前的話，可以將我的愛情也還給我嗎？安靜的夢裡，我纏綿地縮成一團。有人如流水般純凈的聲音在耳畔一直響著。

「這一次，我再也不會讓你走https://www.hetubook.com.com丟的。我會一直一直地牽著你的手，讓你笑得一如從前那般開懷。」

我覺得自己好像跳進陷阱里的小白兔，被他這隻野狼給耍了。再看向玉蘿和谷良的時候，我只能無奈地笑道：「你們回去吧。好好看家，三王子殿下邀請我去他那兒做客。」

我閉上了眼睛。忽然想起另一個男人臉，許多年前，他也曾那麼問我。

我驚愕地回頭，看已經走到我身後的小閉，再次憤怒。這個渾蛋，居然敢騙我——

我呆了三秒，反應過來。窩在他的懷中卻也不掙扎。這樣的姿勢讓我覺得很舒服。「嗯？」

「我被大王子掠來送給三王子，然後大王子就回韃靼了。三王子說只要我待在這陪他做客到今天，他就放我回去。」玉蘿解釋道。

我愣了愣，然後撲哧笑出聲，點頭。「可以。」

玉蘿不敢相信。「我原本就是自由的。」

小閉神色一斂，叫來侍從，吩咐道：「收拾東西，我們立刻離開。」

「多多。」

我搖了搖頭，繼續看著他，然後獃獃地說道：「別叫我小姐，很彆扭。」

小閉上前幾步，手再次摟上我的腰，頭靠著我的頭，沒有說話。我也沒說話，只是安靜地站著，直到肚子中的小孩又踢了我一下。小閉見我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忙將我帶進屋裡，安置在床上后，坐在床頭看著我。

車緩緩地駛離歧羅這個小城，漸漸到了關外。我掀起馬車的窗帘子望著那漸漸變遠的歧羅的小城門，心中思緒萬轉，全都化成一句輕嘆。這一路而去，再繼續往前就是韃靼。

原來，一直以為忘記的，其htｔｐs://ｗｗw.heｔuｂｏok•com.cｏm實還在心裏念著。然後是那重逢的驚詫。原來，那記憶中的少年，也如自己一樣，在歲月的流光中洗盡了鉛華。

「是嗎？」小閉認真地看著我，那碧綠的眼中，眸光流轉，散發出璀璨的風華，「只要你想了，就足夠了。」

那個綠眸的少年曾經那麼靠近自己，甚至還聽到那年為他輕唱的歌。金風細細，葉葉梧桐墜。綠酒初嘗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紫薇朱槿花殘，斜陽卻照欄杆。雙燕欲歸時節，銀屏昨夜微寒。

「那，我叫你朵兒好了。就同你叫我小閉一樣，獨一無二。」小閉開懷地笑出聲來。

「玉蘿，你怎麼被放了？」我疑惑地問。

「不是。」我的手也放在了肚子上。

他伸手拔掉我的發簪，我長長的黑亮的髮絲散落開來，不知道刺痛了誰的眉眼。他的下巴抵著我的頭，我們就這般安靜地坐著。

小閉換了個姿勢，將耳朵貼近我的肚皮，小心翼翼的樣子讓我覺得非常可愛。我望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視線落在那被長長的睫毛覆蓋住的碧綠眸子上，又一次獃獃地出了神。這麼長的時間，讓那個安靜的少年變成了一個男人。

他說：鳳兒，你愛我嗎？

小閉的臉蹭著我的髮絲，問：「別人都叫你什麼？」

也許是因為想逃避了，所以又開始進入睡夢。可是夢也不會是絕對的美好，有些事，連幻想的權利都沒有。我原本以為，逃離了那個讓人窒息的地方，脫離了那個讓人窒息的身份，一切就可以變得不一樣了。可是那條命運的線卻化成了一個圈，每一步都是宿命。我註定了要順著那條線繞回原點。

和*圖*書「那……」小閉的聲音頓了一下，「你想我嗎？」

眼角卻有淚水緩緩滴落，沒入細緻的毛毯，瞬間消失無痕。

我點點頭，目送玉蘿帶著谷良離開，忽然有些傷感。這又是一場分離啊！似乎，每一次都只是相處很短的一段時間，然後就註定要分離。

「好了，你們先回去吧。」我心中積著悶氣，取出身上的錢袋，掏出裏面的一疊銀票，走上前去，連同那塊鐵牌遞給玉蘿，道，「這些你們收下，將那房子買下來。剩下的錢留著過日子。」

「不，夫人，這些錢我們不能收……」玉蘿推辭。

我沉默了下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起初那綠眸少年走丟的時候，我想了。覺得自己被背叛，然後再心底恨了幾年，卻也想了幾年。然後時光的流水沖淡了我的恨意，自然也就少了想念。

「小姐，終於再次見到你了……」

我終於，完完全全離開了家。

我的身子一顫，吸了一口氣，「柳朵。就叫柳朵吧！」

淚在瞬間滑落，滴落在衣服上，化開，染成絢麗的光暈，刺痛了我的眉眼。心好像突然缺了一道口子，瞬間鮮血流滿整個眼前。小閉伸出手，接住了一滴滑落的淚水。淚順著他的指間蔓延開來，漸漸被風乾。

「收下吧，就當是我拜託你們幫我將那房子買下，並拜託你們為我將房子看好。」我笑道，「玉蘿，我只是去韃靼做客，不用擔心。我未來女婿已經很長時間沒見到你了，快回去看看他吧！」

玉蘿迅速打斷他的話，歉然地看了我一眼，道：「殿下說得很對——」

隨從離開后，迅速開始著手準備離開的事情。讓我驚嘆的是他們的效率，約莫過了www•ｈｅｔuｂｏoｋ.ｃoｍ•cｏm半個時辰就已經準備好一切，還為我準備了一輛馬車。馬車內鋪滿柔軟的毯子，加上路途平坦，我不用擔心會傷害到肚子中的孩子，先前懸著的心就放下了。我看著鋪在馬車上的那些圖案精緻的毛毯，心中一暖，忽然想落淚。不過最終還是沒落下淚來。我吸了吸鼻子，暗想道：孕婦果然都很情緒化。

「那我要叫你什麼？」小閉的手撫上我圓圓的肚皮。

玉蘿聽了我的話，接過了我手中的銀票，眼淚溢滿眶，我看了谷良一眼，忽然想到他方才受傷了。「快帶谷良去看看大夫吧！他剛才受傷了。」

「夫人，這是怎麼回事？」谷良擔心地問。

一如歲月無痕。

「如果有一天，你又不小心將我弄丟了，要記得找回我。我會一直一直等著你將我找回的。」

「你想我嗎？在我離開的這幾年。」小閉又問了一次。他帶著熱切的聲音在耳邊環繞，形成一張網。

那股哀傷居然緊緊地箍住了我的心，讓它開始劇烈地疼痛著。忽然就笑了出來。我側了側身，抬眼看他：「想了很多年，卻也恨了很多年。」

房中我的叫聲還沒散去，門外就傳來了玉蘿的聲音，由遠到近。我正在欣慰他沒有食言而肥，下一秒卻覺得不對勁——他根本就沒吩咐隨從放人，玉蘿又怎麼可能走出來呢？

「朵兒……」小閉的耳朵離開了我的肚皮，他坐好，重新將我攬回懷中。

「答應了的事可不能反悔，你說對吧？玉蘿公——」小閉走過來，扶住我的腰。

我肚子里的娃娃忽然踹了我一下，小閉也感覺到了。他驚奇地看向我，咧開嘴笑。然後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聽聽他在裏面幹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