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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作畫時，面容沉靜，神情十分專註，連我都忍不住分心去偷看她。

因為他們一家，早就離開了這處處充滿歡樂的川州城。

我爹不發一語便展開了那幅畫。

怒，這究竟是為什麼啊為什麼。

我很歡樂地走了。

所以我燃起了熊熊戰火，立誓要成為一名學富五車的紈絝子弟——這就是為啥我現在會這麼苦惱的原因了。

我娘說，如果我目不識丁的話，就算我以後成為一名優秀的紈絝子弟，別人提起我的時候就會說：哎喲，就是那個目不識丁的聞綰綰啊？

這上頭寫的我都看懂了，可惜不明白。

於是乎，我毫不猶豫地將我爹托我送的畫取給她。

畫上畫著一名俊秀男子，他坐在書房的案桌后翻著賬冊，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坐在椅子上晃著我的雙腿，手托腮，嘴裏好咬著筆桿，而我那美麗的娘親則在一旁作畫。

齊家寶跟我說，沒經過主人同意就偷拿東西是小偷的行為，我對此嗤之以鼻。

我到我爹家的時候，他正在書房裡教訓一群叔叔伯伯，我的出現成功地解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所以他們還是很喜歡我滴！

一整袋啊！

我差點忘了，我還有這麼一位冷酷的姨父，此人不苟言笑，在我為數不多去他家做客的日子，他總是不厭其煩地將我拎去書房參詳什麼兵法啊謀略的，極為討厭！

人家齊家寶家，爹娘都是住在一起的。

「綰綰，你要去我家玩嗎？我娘準備了許多你愛吃的東西。」齊家寶取了一粒糖放到我嘴裏。

自從我娘抄查了我的房間，將我私藏的果糖一一拿走之後，我每日就只能望糖興嘆。錯了，是望門興嘆，因為我連糖的影子都見不到。

畫中空白之處題了一句話，可惜我尚未學富五車，看得不大懂。

我憤憤下和圖書筆，繼續練字。

書房的人一下子走光，只留下抱著畫的我和我那逐漸恢復冷靜的爹爹。

我爹聞言笑了。

我當初跟我爹談判的時候仔細算過了，一天一個果糖，十天就有十個，以此累計，就是無數個果糖。

我娘故作淡定，跟個沒事人似的，但我知道她心裏十分好奇，最後她忍不住了，她抱著我，問道：「綰綰仔細給娘說說？」

長歌姨母當然不高興，她說我不識貨，學了她那正宗的秦家綉，以後白花花的銀子就滾滾而來——

她走了，我要拿那東西還不簡單。

上頭寫著：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從我娘帶著我搬到這兒至今，整整三年又五個月二十一天，我們一家終於可以真真正正地在一起了。

最重要的是紈絝子弟有錢哪，有錢了，我還怕買不起果糖？

後來我果然收到這麼一輛馬車，的確是精緻漂亮。

如此美人兒，竟然是我娘喲～我娘頭也沒抬就知道我在渾水摸魚，她道：「綰綰，你再這樣，今天你逐風姨父送你的果糖我就沒收了。」

我當然不能如實地跟我娘說我之所以會這麼熱心地來送畫是因為我爹用一整袋果糖收買了我！

我十分高興。

紈絝子弟也不能目不識丁，這就是我如今十分苦惱的原因。

我家那位無聊之時就跋山涉水來跟我搶娘親的姨母說，我跟齊家寶那叫青梅竹馬，以後若是發展的好，還可以喜結良緣。

拿到方才那幅畫，我撒著雙腿歡快地跑去找我爹。

這世上最懂我心的人果然是齊家寶啊齊家寶。

別的我是不懂，但「相思」二字我還是懂的。

我指著那字問我爹，我爹沉默了很久后，告訴我那上頭寫了什麼。

兩日後，當我和我爹我娘搬到了另個家裡，一家人和_圖_書團圓時，我才驚訝地發現，我再也見不到齊家寶了。

這就跟東街口那邊大戲院里常演的戲那樣讓我看得津津有味——

我唉聲嘆氣。

那些東西是紈絝子弟該學的嗎？

我喜歡趴在門上，這個習慣不知是何時養成的，我娘常說這習慣太差，要改，我卻對此嗤之以鼻。

齊家寶跟我說他要走了。

就連齊家寶也這麼說。

我爹附和說，他長這麼大從沒見過目不識丁的紈絝子弟，更沒見過目不識丁的優秀的紈絝子弟。

我從果糖堆里回神，看向桌上那幅畫，心想，我爹跟我娘有一樣的癖好，他就專門畫我娘——

我問她什麼叫喜結良緣，她笑眯眯地說就像我爹和我娘那樣。

果糖！

我從我爹的膝蓋上跳到地上，正要走，就想起了我的果糖。我爹按照承諾給了我一粒果糖，我的眼睛卻落在他手上那一袋果糖上。

其實……我也只是字丑了點嘛！

嗯，我喜歡齊家寶家！

誰不知道有人開門就會摔倒，這部，我專門挑沒人的門下手！

哎，每次我娘畫的都是我爹，我曾偷偷地期盼她也畫張我的，可惜她從沒畫過。這個殘忍的事實曾讓我十分傷心，好在後來齊家寶說等他以後學得一手好畫了天天給我畫，我才稍微平衡了點。

我也想那麼笑，但我娘說自古女子笑不露齒，故而我小小的希望還沒發芽便被殘忍地扼殺在搖籃里了。

我嘴裏含著糖，和齊家寶蹲在牆角偷看我爹我娘。

我爹從畫筒中取了一幅畫，攤開，提筆在上頭不知寫了什麼，小心翼翼地將那墨跡吹乾后，細心地將它卷好。

看看我爹和我娘，住得那麼遠，我每天光是從這家逛到那家，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以後齊家寶要是住得更遠，我柔弱的雙腿不是要跑斷了？

後來和圖書，我那偶爾出現在家裡一兩次的神秘姐姐聞秋跟我說，人這一生，都會在最美的年華里遇到這麼一個人，他不能與我同行，不能與我相伴到老，但他會永遠地存在我心底。

哎，隔壁的齊家寶。

但齊家寶卻沒我這麼開懷。

我狂點頭，一整袋耶，誰不想要呢？

比不上別人，可也不能比不過齊家寶啊，要知道輸給齊家寶是很丟臉的一件事。

像街頭那位獨居而又自視甚高的紅袖姑娘，天天動不動就唉聲嘆氣地相思來相思去，還妄想當我娘！

我依舊每日為成為一名優秀的紈絝子弟而奮鬥，每日為了從別人身上挖掘更多的果糖而奮鬥，可是，每當我一個人趴在門上時，含著糖時，我總會想起齊家寶。

我娘看了畫，驀然紅了眼眶，當時便嚇到我了。

我回頭，朝他咧牙。

初時長恨，復又相思。

我無趣地趴在門上，長吁短嘆。

有了果糖，以後齊家寶就不能誘惑我了！

我爬到他的膝蓋上坐好，把畫丟給我爹，催促道：「爹，快打開，我好奇著呢！」

我爹說，只要我拿著我娘作的畫給他看，他會獎勵我一個果糖。

啊呸，我才不要呢。

我憤憤地在紙上畫圈圈詛咒我爹的當鋪關門，讓我十分憂鬱的是，每次我一詛咒，當鋪的生意只會越來越好。

那怎麼行？

我爹說得好，不論好壞，我喜歡才最重要。

刷刷刷刷丟了滿地紙后，我終於完成了今天的課業，而我娘，也畫完了她的畫。我本來想湊過去看那幅畫，卻被我娘提前一步收了起來。

「綰綰，你怎麼又趴在門上，如果有人開門，你會摔倒的——」

哼，相思什麼的，最討厭了。

我娘眯了眯眼，最後當然是向我妥協了。

甜膩膩的滋味讓我心情大好，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我聞m•ｈｅｔuboｏｋ•cｏm•cｏm綰綰，此生最大的理想就是當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

我忽然覺得眼前的齊家寶看起來順眼了好多。

當然是因為他啰嗦。

我當然高興了，這馬車一看就是值錢貨，拿到我爹的當鋪去當了，我可以買多少果糖啊？

我笑眯了雙眼，故作無辜地問：「娘會給我果糖嗎？一整袋。」

他們靜靜地對立著，兩兩相望，欲語還休。

我長歌姨笑得差點岔氣，從此之後，她就愛叫我「柔弱的小綰綰」，每次她嗲著聲音這麼喊的時候，我就渾身打冷顫。

不知過了多久，我爹輕輕嘆息了一聲，將我娘給攬進了懷中，而我娘，則在我爹懷裡哭得不能自已。

我爹將那畫放進我懷中，摸了摸我的頭，道：「綰綰，你將這畫送到你娘手中，爹就將那一袋果糖都給你。」

我那也十分愛粘著娘親但是一年也來不了我家一兩次的舅舅喜悅地說要送我一輛精緻的馬車，坐車就不會覺得遠了。

其實我蠻喜歡齊家寶家的。

我娘檢查了我寫的那些字帖后，滿意地離開了書房，我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忍不住偷笑。

雖然我爹平時和我某個姨父那樣有一張冷臉，但我是極為喜歡他的，誰讓他是我爹呢？

我想這世上約莫不會再有人家像我家這般的怪異，娘親住右邊的宅子，爹爹住左邊的宅子，中間還隔了個齊家。

這世上最幸福的人，約莫就是紈絝子弟了，每天什麼都不用學，拿把扇子在街上大搖大擺地晃幾圈，調戲調戲美人。

身後傳來窸窣的腳步聲，我沒回頭也知道來的人是誰。

什麼偷不偷的，按照我們大毓朝律法，我娘的東西也是我的東西，我拿我自己的東西咋能叫偷？

我想，齊家寶之於我，或許就是這樣。

他手中那個，可是我覬覦了許久的果糖啊！

按照我ｈtｔps://m.ｈetuｂook•cｏｍ.ｃｏｍ長歌姨母的說法，我是鬥不過齊家寶的，就好比齊天大聖翻不出如來佛祖的手心那樣。

真的。

我那時只是單純地以為他是要回家，也懶得搭理他。

好在我心中的大英雄逐風姨父會義無反顧地來解救我，否則，我就該淪落成在長歌姨母精緻繡花線中努力尋求生存的小可憐了。

我沒有哭。

我看得清楚，那畫中人分明是我爹。

我爹見我口水都要流出來，忽然問道：「綰綰，你是不是很想要這一袋果糖？」

「隔壁的齊家寶說，字好看的，人定然也是美人，反之亦然。」我娘看出我的心思，抬頭朝我笑得十分可人，她說：「綰綰，你的字太丑，人家會當你是丑姑娘。一個丑姑娘是不可能成為一名優秀的紈絝子弟的。」

我跟我娘說，我今天看到我爹畫了一幅畫，還題了詞，好像是寫什麼相思不相思的。

我踮著腳尖，想看他寫了什麼，遺憾的是我目前只有案桌那麼高，看不到。

我只是很遺憾他不能像我爹和我娘那樣陪伴我到老，恆而不悔。

為何？

想到這，我狠狠地瞪了齊家寶一眼，恨不得他就此消失在自己面前。然而他卻絲毫沒將我的厭煩看在眼裡，他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笑出了白晃晃的牙齒。

這個殘忍的事實告訴我，以後要當東西，千萬不能拿到自己家的當鋪。

切，她幹嘛不自己去生個娃，然後讓那娃學？

我為此憂傷了許多天。

但明白不明白不是重點，重點是——

再看那空白處題的字，竟真被我矇著了，裡頭果然有「相思」二字。

齊家寶死磨耐磨，最終是我受不了他的啰嗦，無奈地離開了可愛的門板。

那是商人最標準的笑容，我看了就知道他要跟我做交易，嘿嘿，我喜歡交易。

我那輛馬車沒當成功，因為它直接被我爹沒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