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宮苑深深風乍起
琳琅：流水便隨春遠（1）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德福，不用攔著她。」
我從不嫉妒琉璃，甚至和娘娘一樣羡慕她。
「琳琅，我睡不著。」琉璃抱怨道：「不知道是哪個宮裡的，居然唱那樣的歌。」
我微微側臉，看著琉璃高興的笑，忽然有些羡慕她。如果我也能像琉璃那樣把一切簡單化就太好了。
腦子裡總浮現出娘娘那張臉，然後在心裏拿最初的那個恭王妃與之做對比。其實很清楚兩者之間不能比，畢竟不是同樣的人，不是么？
琉璃見我趕人，不滿的扁嘴道：「討厭，人家還沒說夠呢！」
我端著溫水進了她的寢宮時，她已經從床上坐起。她的手微微摁著太陽穴，似乎很頭疼。將手中那盆溫水放下后，端起方才放在桌上的醒酒湯走到她的面前，遞上前去，道：「娘娘，將它喝了，您會好些。」
「看到了。」我拔掉固定著頭髮的發簪，青絲披散開來。
「琳琅你幹啥不說話？我說錯了嗎？不會啊，我看那日皇上看娘娘的眼神就覺得他肯定對娘娘有情——不知道是不是像書上寫得那般，愛已深入骨髓？」琉璃兀自幻想了起和*圖*書來。
明天就是前王妃的祭日，這幾年下來，每到這天娘娘都會帶著我們出宮去祭拜她。關於她，我其實了解的不多，也很少聽娘娘講，只知道她是安寧長公主的親娘，其他的一無所知。
將毛巾放回水裡，正準備離開她的寢宮，忽又聽到她在身後問道：「琳琅，昨個兒是誰扶我進來的？」
她起身，正待站起，卻覺得昏眩，我忙扶住了她，且聽她交代道：「琳琅，今日就說本宮不舒服，那些俗禮就免了。」
我的手頓住，看向琉璃，道：「琉璃，我累了，你回你自己的屋去吧！」
「德福公公安好。」我笑，沒有問他為何攔住我的去路。
我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道：「琉璃，你又亂看書了？皇上和娘娘的事畢竟是主子們的事，我們管不了也不能管，知道嗎？」
他沒有理會我，只是輕輕道了聲「嗯」，我從他的身邊緩緩錯開，一路朝未央宮而去。走了幾步后，忍不住回頭，對上了他略帶滄桑的眼，迅速的回過頭。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不知道哪個宮裡傳出了琴聲，和著歌——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https://m.hetubook.com.com
腦海中的人物忽然亂了起來。
德福聽了這話，側開了身子，我端著茶水和他錯身而過，緩緩向前，走到他身邊的時候，服身道：「皇上萬福。」
「皇上對娘娘真是太深情了。」琉璃感慨道。
「娘娘，奴婢有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我回身，恭敬的立在她的身邊。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德福為人素來不驕，只是眉眼帶著憂慮道：「琳琅姑娘，你先不要上前去吧！免得打擾到皇上。」
我離開了她的寢宮，並帶上了門。
「可是公公，娘娘還在等我端著茶水回去。」我聽了他的話皺眉。
我回頭，恭敬道：「是皇上抱您進來的。」
未央宮裡，每個人都覺得娘娘比較倚重於我，卻沒有人知道，娘娘其實很寵琉璃，在許多細微的事上都可以表現出來，只是那些人忽略了罷了——琉璃可以在她的面前沒大沒小，琉璃可以在她的面前不守規矩，琉璃可以在她面前笑得無辜放肆。
德福有些為難的看著我，我們兩個對視著，忽聽到皇上的聲音傳了過來——
月色映出他俊美如昔的臉，竟發現流年不復。
我端著茶水漸漸靠近娘娘的寢和-圖-書宮，遠遠看著，就看到了那個天底下最高貴的男人站在未央宮不遠處，因為夜色的緣故，身邊除了太監德福外，就沒有其他人了。
「哦……」琉璃哀怨的看了我一眼，為山茶花洒水，嘟嚷道：「琳琅你還真無趣。」
皇宮的走道曲折無比，我走在這已經熟悉萬分的走道上，總會想起當初那恭王府的走到。那也是一段曲折的走道，卻終究比不上這迷疊的皇宮。
「是嗎？」只見她拿著翡翠碧玉梳的手僵了一下，隨即又若無其事了起來，「整個天下都是皇上的，他愛呆哪兒都行。」
「沒事了，你下去吧！」她聽了我的話呆愣了一下，隨即吩咐我下去。
「好聽是好聽，可是你不覺得很哀怨嗎？」琉璃拉回自己的頭髮，蹙眉，「不知道會不會吵到娘娘——哦，琳琅你剛才有沒有看到皇上啊？我看他在那個地方站了很久了。」
我聽了她的話心下微微發澀，恭聲道：「娘娘早些安歇，奴婢就在門口，有什麼事兒您叫一聲便是。」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琉璃不知道什麼時候摸進了我的屋子，爬上了我的床。
「琳琅琳琅，你還記得嗎？那天夜裡皇上抱著娘娘的樣子，若說他對娘娘無情，我可不相信。這
和*圖*書下好了，娘娘不會進冷宮了。」琉璃邊擺弄著山茶花邊咋呼。
每年的這天，去祭拜王妃的人除了娘娘，便是上官軒梧。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偷偷的在柱子後面朝方才的方向望去，竟發現他還在那裡沒有離開。輕嘆了一口氣，回了自己的屋子去。
「講吧！」她笑了笑。
她不再說什麼，走進屋去。在我放下茶水正待離開的時候，聽到她說：「琳琅，其實這樣的歌是最悲涼的。」
我退出了她的寢宮。
到這，忽然想起了當朝宰相上官軒梧——那也是一個天下少有的美男子。
而後漸漸入夢，夢裡竟然回到了初入恭王府的情景。若想起了，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舊事了——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我扶她坐回床上，應道：「是，娘娘。奴婢這就去交代下去。」
帶上門的時候，看著那張淡雅的臉在我的面前消失，嘆了口氣。隨即端起地上的水盆離開。
「回娘娘，現在是卯時三刻。」我收好碗后，擰好毛巾為她拭面。
「不好聽嗎？」我輕拉她披散開來的髮絲。
走到娘娘的寢宮門口時，她正巧拉開了門，見到我ｗｗｗ.hｅｔｕｂｏok•com.coｍ淡笑道：「琳琅，你聽到那歌聲了嗎？」
「你先下去歇息吧！」她道。
她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端起那碗湯喝了下去。而後，她將空碗遞給了我，隨口問道：「琳琅，現在什麼時候了？」
「快回去休息吧！你忘了嗎？明天我們還要跟著娘娘出宮去呢！」我起身，走到琉璃身邊，推著她離開。她聽了我的話，這才想起明天是什麼日子，也就不再抱怨，趕忙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這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在這個地方的女子都知道，這樣的誓言只是黃粱一夢，若記在了心底，就傷了自己。
在這個地方生存不容易。即使娘娘很保護琉璃，若出了什麼大的差錯，不僅會害了自己，還會害了娘娘。在這裏久了，我學會了保護自己，不讓自己成為別人的工具，可是琉璃卻依舊活得開懷。
「皇上他……一直都在未央宮外邊。」我的語氣平靜無波。
我漸漸靠近，德福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點頭，道：「回娘娘話，奴婢聽到了。不知是哪個宮傳出來的呢！這歌唱的可著好聽。」
「娘娘，您醒了？」
我淡笑，瞥了她一眼后，低頭繼續為花澆水。琉璃所說的情愛，我可遇不可求。有的人生來高貴，而我卻只能遠遠的看著他，甚至連奢求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