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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說了，我也明白了。」

「我知道君侯你所圖非小，也知道你是在韜光養晦——可你若以為暗處敵手的手段只盡於此，那麻煩還會源源不斷而來。」

她輕咳著，近乎嘆息著說完，彷彿有些艱難似的，撫著心口離去，腳步有些飄忽。

「他對我猜疑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的聲音清朗，如此調侃，卻帶著親昵的暖意。

朱聞坐在一旁懶洋洋地托腮看著，初春的日光照得滿地光華，半邊的金磚地面都映得沁暖，他半邊身子側坐在陰影里，看不清眉目神情，卻是說不盡的舒暢寫意。

對不住……歷經這紅塵滌盪，悲喜沉浮，我已然是灰了心，失了意的人，只願安寧和晏，了此殘生——那些天下風雲，計謀局變，實在是厭了，也怕了。

朱聞見她仍是一幅不為所動的模樣，不由心中火起，大步上前，一把執了她和*圖*書的皓腕，「為何拒人於千里之外，我就那麼讓你不快么？！」

他的面容貼得很近，目若點漆，黑瞳中的那一點犀利而危險，卻帶著別樣的清俊魅惑，似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捲入其中。

她腳步驟然停頓，搖頭欲揮去這殘象，卻終究不能——她咬牙，隨即一轉身回返，取過桌上的紙筆，隨意寫了兩字，折得細密，壓在硯台下，這才重新穿過門檻，朝著殿外而去。

「當然不是。」

正在朱聞以為她不會回答之時，只聽她淡淡道：「我本身就是綉娘，做這些乃是份內之事。」

……

她一人獨坐，枯對滿室寂靜，拔了頭上銀簪，看著鏡中兩鬢蒼霜，輕嘆了一聲，「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衛羽想象著那時的情景，不由地打了個冷戰，「幸虧你那位疏真姑娘明眼如炬，否則父子相疑，只是親者痛仇ｍ.ｈetubook•ｃｏｍ.ｃｏm者快！」

朱聞……

「宮中這些綉娘，雖然不如你的手藝，但闔宮上下，卻也不是少了你就穿不得綺羅衣裳……比起你的手藝，我更愛你的聰慧冷靜。」

疏真的聲音沉靜淡然，半明半暗之間，朱聞覺得她每個字都敲打在自己心間——

她抬起頭，毫不避諱地看入他眼中，一字一句道：「數不盡，避不開的麻煩。」

……

朱聞瞬間已然明白，他的黑眸在昏暗中熠熠生輝，森冷近乎妖異。

朱聞被她的答案驚得無話可說，竟呆住了。

她不去看背後，那個清俊男子的眼神——失望或是惱怒，與她已無任何牽連——然而鬼使神差的，朱聞方才那黯然的眼神，卻烙在心底，宛如月影一般，打不破，碎又合。

北狄！

疏真默默拿過刀剪，只聽喀嚓一聲，線分九股，齊齊而落，整幅屏風終告https://www.hetubook.com.com完成。

她尖利的指甲在銀簪面上掐了狠狠一個印記，將素梅花形弄得面目全非，「他如今長大成人，也有自己的主意了！」

「竟是如此！我早該想到的！」

疏真回過身來，斜靠門扉，陽光在她身側拖出淡金斜影，那清瘦身影幾乎要化為透明，帶著孱弱的不真實感——

順賢老夫人看著下首這一眾垂頭喪氣的侍婢，竟是沒有動怒，只是淡淡道：「下去吧！」

「君侯的好意，我又豈會不知，只是和您走得太近，就意味著……」

他咬牙笑道：「真不知是哪位娘娘或兄弟的手筆，真是手眼通天，連北狄人都勾結上了，串通了這時候在邊境滋擾，我一旦出兵，他便立刻化整為零，消散不見。大軍這般異動，傳到父王耳邊，那便是我心懷鬼胎，擁兵自重——這樣的猜忌，已然足夠推我到風口浪尖！」www.hetubook.com.com

接過紙箋后，衛羽面上神色變幻不定，隨即，卻驀然領悟，眼中放出強烈的光芒——

此事果然與君侯脫不開干係！

「我身邊正缺參贊文書之才……你這般人物，陷在這一堆瑣碎針線里，實在埋沒。」

疏真輕嘆一聲，收拾了綉架，轉身欲走，卻聽身後低沉聲音道：「在你心目中，本君就是那麼昏聵無用？！」

天未明時，她便得到密稟，就近伺候瑗夫人茶食的侍女中，有一人已然被君侯下令放了出來，如今派人前去拿人，卻遭遇君侯親身斥退——

朱聞心中狐疑，不知她在弄什麼玄虛，展開一看，竟是銀鉤鐵划的兩字——

朱聞說著，從座中起身，竟是前所未有的鄭重——

初春的風徐徐吹入，仍是微涼的，只是少了那種透入骨髓的寒，略微有些暖煦的味道了。

「從一開始，這便是個連環局，光是您身邊的細作被紛紛剪除，只能讓和_圖_書王城那邊心有忌憚，真要說什麼真憑實據，卻也煞是可笑——幾個姬妾，死便死了，誰也不能拿您來問罪，於是，這下一步，便是讓王上真以為您心生反意。要想達到這個目的……」

接下來幾日，宮裡倒是異乎尋常的寧靜，燕姬禁足，瑗夫人長卧養病，倒是各自安晏，波瀾不起。

她嘆了一聲，隨即匆匆寫就密函，喚人朝王城送去。

朱聞陰鬱冷笑道：「小時候就有星象師說我有破軍殺星之相，他心裏一直記掛這個——真是可笑，幾句信口胡謅，就能決定一個人的將來！」

「你已經把我的大小四季衣裳都縫補清爽了，重描的花樣子也都用上了，再等你綉好這幅屏風，這滿殿上下可就沒什麼活可以給你做了！」

疏真手中捻了一根淺翠絲線，在麻布上繞了個盤龍結，但見綉圖中峰巒疊嶂，池上天波浩渺，一眼望去青翠墨黑不一，簡直如同一幅上好丹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