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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炎笑容如冰，一字一句，卻更是讓眾人寒入骨髓，他抬起眼，沉聲問道：「是哪一位說得這話？」

他深邃雙眼中閃過一道幽寒，輕若無聲的徐徐道：「我這個次子，實在是一日千里，讓人刮目相看。」

朱炎立於書架的陰影里，無聲問自己。

父子之間，真要相疑若此嗎？

他想起方才所看到的那些冠冕堂皇之言，心如明鏡，卻更覺不耐，「才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又想得什麼擁立之功！」

早有人在舊地等候，見她前來，不由的輕笑一聲，任由發間淺穗晃動，一派風流溫存地上前欲摟。

「真是妙人妙語！」

良久，朱炎才淡淡吐出這一句，面上笑容看不出喜怒，卻更讓蕭淑容心口砰亂，勉強笑道：「這孩子有時候也頗為愚笨，更不識抬舉。」

朱炎今日從幼子口中突兀聽到這人，卻是心下一震，隨即有陰怒緩緩而起，他這般逼問之下，卻是讓朱閔越發驚怕，有些瑟縮著hｔｔｐs://ｍ•ｈeｔｕbｏｏk•ｃｏｍ.ｃｏm欲往蕭淑容身後躲閃。

他凝視著朱閔，以前所未有的緩慢聲調，低聲問道：「到底是誰對你提了這事？」

上答曰：覆水難收，始作俑者終需自食苦果。

季達其人，乃是燮國歷史上一位國君的幼子，他上有三位長兄弟，皆是英偉不凡之人，可國君卻卻偏偏溺愛幼子，也不遣他就封，任由他留在王城。

他斂了笑容，深深望了幼子一眼，雖然深邃，卻也滿含諄諄關切，「你也須記得此人的苦心，戒驕戒躁，低調行事，方能立身存世。」

她隨即卻自己有些覺得，於是扯起了一道嫵媚笑容，嬌聲嗔笑道：「多虧你教了閔兒那些話。」

殿外涼風如縷，無聲無息的穿透窗紗而來，拂得人頸後涼颼颼的，眼前亦是只有一片熾日的白光，刺眼而無所適從。

……

於是令其披髮被面，以糠塞口，引刀殺之。

這話直截了當，卻和_圖_書也近乎叛逆的大胆，朱炎雙目一凝，隨即，倒是舒展了眉頭，大殿中響起了他低沉醇厚的笑聲，「好一個不必追究！」

朱閔面色有些發白，俊秀小臉上微見汗跡，「是……是一位中郎……他跟兒臣談到，要謹防季達之患，不可多言多行。」

奏報有厚厚一摞，朱炎一本本看完，面色卻越發陰沉，第四次以硃筆批下「已知」字樣后，他再也忍耐不住，一甩手，將它扔到了另放的一疊上。

蕭淑容攜了朱閔，回到自己殿中，匆匆叮囑了幾句，便起了車駕，來到安樂侯府中。

朱炎頓時劍眉高挑，殿中卻在這一瞬化為沉寂僵死，蕭淑容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手中絲帕幾乎能絞出水來。

小小的，仍帶些糯軟的清脆嗓音響起，蕭淑容愕然回頭，但見朱閔望定了雙親，雙目清澄有如晴空一碧，「無論是誰告訴兒臣這一句，都是出自肺腑的關心愛護，又何必追究是誰？」

朱炎冷然低喝wｗw.heｔubook.cｏm.ｃom，卻是驚得所有人心中一顫，廊下甚至零星有瓷器破碎之聲——如此威儀，卻再無一人敢直視他的目光。

世人議論，皆認為世子雖有些心胸狹窄，但季達此人忘乎所以，仗寵肆意，卻也自有取死之道。

看到這讓人毛骨悚然的最後一句，朱炎不禁身上打了個寒戰，他躊躇片刻，指甲在這一句上留下深深掐印，心中千迴百轉，卻是「骨肉相殘」這四字。

如此不怒反笑，卻更顯得目光如電，聖威赫赫，「先前皆道朱聞久居蠻荒，不知禮數，如今卻有這麼多人眾口一詞，道是穩重沉毅，可堪為嗣！」

那般清秀卻暗含冷煞的俊容，那般唇角微動的似笑似諷，以及那永遠幽深難測的一雙眸子……

他又閑話了幾句，這才讓蕭淑容取了幾碟瓜果，與朱閔一起退下歇息。

文臣們輪流在御書館中講授詩書，又時有經筵論辯，很難查出到底是誰多嘴說了這一句——更何況，朱閔這話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盡不實，顯然並非真的忘卻，而是存心袒護。

面對朱炎淡漠卻飽含壓力的質問，朱閔目光瞬間一閃，隨即卻咬緊了牙道：「兒臣……記不住了。」

蕭淑容卻是想起先前那一夢醒覺后的滿床屍骸，血污腥臭，雖然明知眼前之人並非是那千創百孔的浮屍，卻也心下一顫，有些不自然的推開了他的懷抱。

他將這些朝臣的名字都掐邊作了記號，再看其中人選，卻幾乎冷笑出聲。

最終兄弟對答一幕，栩栩如生一般在他眼前浮現——

他想起這不知名的中郎意味深長的一句，眼前卻如驚雷閃電一般，浮現出朱聞的面龐——

吾與汝，願復為賢兄愛弟，可得乎？

「早日選定新的世子人選……哼。」

「父王……母妃。」

他沉思了片刻，終究將此事按下，卻是取過案間的奏文，一一看了起來。

朱炎雙目凝視之下，犀利有如實質，如刀鋒一般在朱閔身上掃過，後者雖然略退了一步，卻仍是閉口ｈｔｔｐs://ｍ•hetｕｂoｏｋ.coｍ•cｏｍ不言。

「哼，這話真是荒謬，你若是季達，那誰是殺弟的世子？！」

他情不自禁的搖了搖頭——朱閔聰明伶俐又知分寸，大約也不會學那季達，跋扈橫行，不容於世……但若他的兄長也如當初那世子般心狠手辣，他這一條性命，亦是如蜉蝣一般了。

寬大殿堂中，朱炎從座中而起，從玄黑金蟒袍袖中伸出雙手，卻不取奏文，而是從身後書架上拿下一卷羊皮捲軸，不由自主的，翻到了那在燮國朝野膾炙人口的季達故事。

朱炎的手為之一頓，心下煩躁之外，更是狐疑難定——這個兒子遠離身邊久矣，他到底如何作想，自己卻是弄不清，摸不透了。即使是前日，他奮不顧身，上前救駕，卻也難以讓自己感受到他的真心。

驕縱之下，此人日漸跋扈，結交私臣，橫行不法，甚至欲染指世子之位，如此鬧得天怒人怨，先君薨后，世子便請了宗正寺公議，將他誅殺于城中。

「站直了別動！」

「好……真不愧是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