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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

發覺這一情況，蕭策凝神細聽了一會號聲——他與狄人長年對戰，對此實在不陌生。

朱瑞笑著點了點頭，輕聲道：「父王，您先喝了這碗葯。」

這樣的疑問，始終無解。

夜風凄凄，有人燈下對望，卻也有人孤影殘對。

己方的將領被驚醒了，也跑了上來。

他們兩人，看似溫文隨和，認準之事，卻是如磐石一般不可動搖……也許，這宿命的悲劇，在那一刻就已經鑄就。

不！

他哽咽了。

付與知音的瑤琴，已經弦斷塵封，這世上再無人傾聽，無人相和。

她果然還是如先前那麼聰慧無雙，但為何還肯不念舊怨，及時伸出援手？

蕭策想起那方寸許的小印，只刻了「春柳主人」四字，那麼小巧玲瓏，常在兩人把玩時落入彼此襟懷之中，各自窘紅了臉扎過頭去……

這五萬人的調令，並非通過中樞內廷，而是蓋了神寧長公主的私印，由密使送來。

這居然是……大王親和_圖_書至的號聲！

他彷彿是自問，又彷彿是問著那張虛幻中出現的絕美容顏。

「郡王爺？」

不遠處，有狄人的坐騎在嘶鳴，暗夜中好似有人彈起了異域的圓弦，哀傷的曲調迴旋低流，更添了他幾分幽思。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他不由的打了寒戰，胸口的鈍痛卻是更深了。

蕭策只覺得胸口又是一陣鈍痛——即使兩人已鬧到刀劍相向，即使她已經從九重鳳闕跌落塵埃，他一直是懂得她的。

蕭策的聲音淡定寧靜，那是超脫生死之外的豁然。

蕭策的劍眉凝成一個川字，一字字說得非常清晰，「是狄人大王親率援軍而來。」

石秀！

已經五天了，京城定是收到了消息，西寧兵府離此地僅有一日半的路程，卻至今不見半點援軍，更不見糧草軍械。

為何要走到這不可收拾的一步呢？

「沒什麼可怕的，無非是死戰而已。」

為什麼要如此？！

強壓住心ｗww.hｅｔuboｏk•ｃｏｍ.ｃoｍ中的劇痛，他默默念著印章上的號，彷彿那個魂牽夢縈之人還在眼前，巧笑嫣然，不染半點風塵。

他再不看眾人面如土色的慘相，決然拂袖下樓。

這世上之人，從不是純粹而單面的，她胸懷萬民，卻不願放棄攝政天下的權柄，就如同他，愛她深入骨髓，卻不願背棄身為臣子的忠直與操守。

蕭策深深呼出一口氣，看著那微寒造就的白霧，在這個暗夜，忽然覺得無比蕭索，無比疲倦。

好似被夜空中的雲霾遮蔽，他眸中凝了一絲黯然與愁緒。

又是一場鏖戰，又是漫長的守城，只是這一次，她再不會站在他身畔，並肩攜手。

「你說的對。」

朱炎接過葯碗，卻仍有些昏昏然，他活動一下筋骨，很是滿意自己的輕健有力，「喝了你的葯，這些筋骨上的舊傷好了大半，卻又染上了容易睏倦的毛病。」

他不及細想，卻聽不遠處有號聲齊鳴，在暗夜中發出奇異凄涼和_圖_書的聲響，頓時狄人陣營中好似煮沸的滾水一般，整個興奮騷動起來。

神寧長公主的私印……

夜涼如水，九曲橋畔的新柳略見嫩芽，倒映在波光中瀲灧。橋對面的木廊中，有宮女仍在熏香。紗衣低垂之下，卻是昏昏欲睡了。

蕭策站在簡易的城寨頂端，遙望著無盡蒼穹。

仍是從容淡定的聲調，她反手輕撫他的手背，軟軟痒痒，仍是冰涼的讓他心驚——

這是……！

他狠狠念著這個名字，五指用力成拳，卻隱忍著不敲下去。

他斜飛入鬢的濃眉下，一雙黑瞳宛如七彩錦墨，犀利中仍不失芝蘭玉樹的清俊。

再不會有人笑著替他鋪平羊皮地圖，歪著頭打量著那些複雜的地名，再不會有人手腕高超的從各地調來糧草器物，讓他在山窮水盡時眼前一亮……

這般的寂寞。

朱瑞端了一碗葯，獨自來到門前，輕敲兩下，也不待人回答，便閃身而入。

狄人圍而不走，顯然是下了決心要衝破這藩籬。

…和_圖_書…

這樣的圍困，已經過了五日。

這個人，狡詐陰毒，卻又彬彬有禮，宛如一條毒蛇，日夜盯著你的咽喉。

寬大的床榻上，燮王朱炎正在安眠，聽到動靜，勉強睜開眼道：「是瑞兒……？」

五萬大軍，雖然不少，卻並不能完全擊潰對手，接下需要的大量糧草軍械，卻根本無從著落。

想到此處，蕭策雙目神光凝發，想起不久前西寧兵府隱約傳來的消息——

接過侍從遞上的甲胄，明華光芒刺痛了眾人的雙目，也讓他們從魂不守舍中醒悟過來——

煙塵已經到了陣前，殺氣與戰意，瀰漫在兩方心中。

他要自己的命，這可以理解，可如此大局，真讓狄人進入，卻是整個神州萬千庶民的災劫！

居延並不是一個大的城鎮，它僅僅是個禦敵要地，平日里駐紮著百來個軍士，在上次遭遇雪崩之後，朝廷遲遲拖延，這才重新補足了兩倍的人數，卻又多是新兵或是黜犯，實在不經什麼用，若不是西寧兵府五萬人及時m.hetubook.com.com來援，就地結起了營帳與木寨，只怕狄人的兵馬就如同尖刀一般，從此地刺入了中原內腹。

蕭策凝神望去，只見遠處的荒野上煙塵逐漸遮蔽天日，馬匹的轟鳴聲漸漸連熟睡之人都驚醒起來。

即使看似冷然，她卻一直心憂社稷，憫愛萬民，這樣的人，又怎會看著狄人入侵中原土地？！

眼角餘光，仍見她一徑淺笑著，笑看他進膳，那般溫雅雋秀，彷彿燈下恆影，就此刻在他心中。

「你要替我取葯，也得狠狠擊潰這些狄人，才有討價還價的本錢啊……」

蕭策一身常服，雖然滿身戰雲風霜，卻掩不住與生俱來的清貴氣度。

朱聞坐了下來，接過侍女遞上的玉箸，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他用力摟住她，彷彿要揉入自己的胸中，「你的傷病……」

彷彿為了派遣這暗夜的幽靜，他開始默默想起一些棘手之事——

……

北疆的天時並不好，濃雲密布，飛沙走石便是一晚，但若逢上晴夜，那星辰卻是比京城更要璀璨明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