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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宮

作者: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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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終章

第六卷

終章

皇帝這一瞬近乎狂喜不能自已,彷彿怕這信箋飛走,他緊緊攥著,唇邊卻是露出了久違的暢快笑容。
年輕有為的兵部堂官裴楨,于那一夜在自己府邸飲葯自盡,幸好僕從發現得早,才險險救下。
皇帝聞后,將他喚入內廷囑咐良久,裴楨淚流滿面而出,此後鞠躬盡瘁,為民直言,朝野口碑絕佳。
恍惚間,他好似看到晨露白衣勝雪,緩緩而來,手中持一枝紅梅,望之如天人降臨——
封后那晚的一場驚變,讓乾清宮的主殿被破壞殆盡,皇帝一一切諱莫如深,只是吩咐人修整了事。
朱雀大街的左側,便是國欽寺了,此時雖然夜色已深,卻頗為熱鬧——寺中正在放焰口,善男信女們各個合什為禮,十分虔誠。
她冷笑著低喃,回道:「上蒼不仁,為善無福,做惡不罰,人皆負我,不得一日暢快……這樣的日子,就算苟活百年,又有什麼意味?」
「晨露!!你回來!」
「上天讓我重生,卻仍是難挽舊時——那些罪魁禍首,一個個都遁入黃泉,而我真正在意的,卻永遠咫尺天涯!」
此時皇帝身先士卒,將士們無不敬佩,卻也埋下了種種安全隱患。
等等!
街上人流稀疏,大家看夠了封后儀式的熱鬧,此時紛紛回家休憩。一路和-圖-書行來,即使有寥寥幾人見了她,也只覺一道淡影晃過。
「太師叔,您怎麼出來了……」
「施主差矣,俗世中所謂『人在做,天在看』話雖俚鄙,卻一語中的——就是施主您自己,若沒有之前的廣大福緣,又哪能逆轉陰陽?」
他不顧眾人勸阻,親自跳下坑中,小心翼翼的抱起那具殘缺嬌小的屍骨,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他的心,頓時由欣喜跌入冰窖之中,極端的絕望,讓他心灰如死。
他彷彿被什麼燙著了,跳起身來,如孩童一般瘋癲的跑到窗前,果然有一道獨特的、白梅一般的清新體香——
她輕嘆一聲,似悵然,似開釋,轉身即走。
她微笑道,笑容毫無陰霾,只見一片清新明麗。
她步履如雲,所以沒有聽到身後慧明禪師的驚叫——
春天,終於來了……
這一拖延,援軍終於到來,眾人將皇帝圍個水泄不通,他卻瘋了似的掙脫了,狠命策馬追去。
那老僧望著她飛奔的身影,並不回答慧明的呼喊,居然露出了一道神秘的笑容,頑皮而冷峻——
她的手,冰涼透骨,皇帝一個激靈,驀然驚醒,這才發現自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那份涼意,竟是窗子半啟,將御案吹得冰涼所致。
「這道理我也懂,和-圖-書只是我心中憂恨綿長,不可斷絕,又要如何放下呢?」
不知過了多久,好似千萬年,又好似只是一瞬,她才緩緩抬頭——
……
「跟我一起去看花吧!」
老僧雙眉微顫,突然大喝一聲,天地間,只聽那一聲「咄」音——
轉眼時光飛逝,宮中的日子平淡乏味,卻又內含驚心動魄。
整個冬季,宮中都是異常沉寂,皇帝雖然如常處理政務,卻彷彿失去了所有的熱情,眼角沾染了風霜和淡淡疲倦,一眼望去,只讓人生出無限蒼茫。
他想起那清冽出塵的女子,一時竟無法想象,這便是父皇和她恩愛繾綣,反目成仇的宿命之地。
「最強者居之!」
一陣清風吹入,已不復方才的冰涼,而是稍稍帶上了春日的微暖——
「與己不利?」
窗子開著?!
他沒有等來預料的痛苦,愕然睜眼,只見塞上千里冰原之中,一騎遠馳而去,近處的敵軍皆雙目圓睜,死於當場。
她真的邀我春日賞花……!
冰涼的雪片打在她的臉上,她什麼也感覺不到。
晨露在風雪中疾奔,雪粒紛紛揚揚,由小變大,逐漸現出六角的輪廓來。
十二月十日,在一個白雪飄飛的夜晚,梅妃為他誕下一名皇子,隨即撒手人寰,香消玉隕。
「汝心在何處?來,吾為汝安之!」和圖書
那一片前朝廢墟中,廢棄多年的宸宮不復往日的空寂,而是聚集了許多宮人僕役。當西廂被挖地三尺后,皇帝終於親眼看到了一具白骨。
「施主如何看我佛門的忍恕之道?」
「這裏……就是宸宮嗎?」
他對著瞿雲淡淡道,後者見他眼中的悲慟,一時亦是嘆息不已。
……
彷彿聽見他的嘶喊,白衣人微微回頭,卻終於掉轉馬頭離去。
「聞道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一月廿日初晨,與君共游雲海。」
這一句雷霆萬鈞,韃靼眾部頓時蠢蠢欲動,欲以武勇奪得至高位,中原頓時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機。
她詫異回身,但見一位老僧身著白舊僧袍,雙目炯炯,面相清奇已極。
他的遺書只有八個字:已報君父,卻負恩人。
當飛舞的箭石如雨一般傾瀉https://www.hetubook.com.com時,皇帝眼中一絲害怕也無,只是平靜地閉上眼,近乎解脫。
晨露遠遠瞥了一眼,見那慧明禪師身著紫金袈裟,一派寶相莊嚴的站在高台之上,正在宣講佛理,她滿心痛憎,哪有心思去管,正要轉身而去,卻聽身後有人低宣佛號道:「施主身上怨憤纏繞,鬱積與心,只怕於己不利。」
「修行之人與人為善,遁出紅塵外,當然如此。」
十二月初六,皇帝以太后之禮將生母下葬,陵墓簡素肅穆,卻與先帝的陵寢毫不相連。
「一介比丘,無足掛齒。」
他喃喃道,生平第一次在人前哭泣。
親自抱過那滿身血污的嬰孩,他靜靜諦聽著殿中的哭聲,輕嘆道:「都走了……」
「母親……」
「梅花開得真美……」
「此言差矣,佛菩薩亦有金剛怒目之相,不除惡,又何來善?我佛以真經渡化世人,又何來愚忍之道?」
皇帝不顧重臣勸阻,御駕親征,臨行前,更有託付幼子等不祥之語,眾皆觫然。
這一刻,他佇立階前,仿若一座雕像一般。
鮫綃塵染,朱紅盡頹,這天地間的寶意輝煌,到頭來,不過委于塵埃,與誰盡說?
這一刻,他只覺寧靜喜樂,心緒開闊,這一生,別無所求了。
「我佛雖然慈悲,卻也有阿鼻地獄為作惡者而https://m.hetubook•com•com設,這位女施主的一些故人,大約會在那裡吧……」
晨露耳邊嗡嗡作響,她一時茫然,心在胸腔中劇烈地跳動,彷彿在回應老僧的一聲。
「佛家當頭棒喝,果然名不虛傳……」
他顫抖著手,從窗欞上拔下那支羽翎,取下薄薄一張信箋——
老僧微笑著嘆道:「只因恨由心生,欲傷人,先傷己——對方既然與你有所嫌怨,當然希望你不利,你遵他心意,任由恨意腐蝕靈竅,豈不是愚不可及?」
皇帝那一夜,直直立在殿外,任憑風雪將他全身覆蓋,卻也不動不語。
「母親在天之靈,想必也不願跟父皇扯上干係吧!」
艱難鏖戰之後,終於在冬盡時大勝而歸,皇帝面對諛詞如潮,一時興味索然,他謝絕了賀宴,只是緊閉殿門,枯坐其中。
這一場鏖戰延綿月余,天公亦是不做美,雨雪不停,中原將士不適氣候,苦戰之下,仍是膠著。
晨露悚然一驚,急問道:「你到底是誰?」
她伸出手,皇帝遲疑著,卻終於欣喜若狂的接過。
飛揚清逸的字跡一如從前,卻多了幾分沉穩內斂:
十二月十,邊關傳來警訊,忽律可汗終於逝去,臨終竟然只將本族族長之位傳給幼子,至於草原共主的大位,他的遺言是——
直到淚盡,他才慢慢抬頭,掃視著眼前這寂寞空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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